徐耿婧
夜落下了帷幕,趴在阳台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绚丽的霓虹灯映亮了半边夜空。脑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调动起码的言辞抑或完成简单的逻辑。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将心底那份异样的感觉记录下来,待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可以有点东西拿来回忆罢了。
在我的梦里,一直有一个模糊的画面:悠悠流水缓缓穿过城镇,乌篷船轻轻荡过水面。河两岸是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一家家茶楼、客栈、货行随意坐落在两岸,缕缕炊烟从客家楼房上飘出。傍晚时分,独自一人登上高楼,推开古老的窗儿,捧上一杯花茶,伴着轻缓的音乐,望着窗外夕阳陌陌,流水悠悠,吟几句“春花秋月何时了”。或相约几个挚友,走出古城,在田野望着繁星点点,以灵山为枕,以秀水为弦,赋广陵之仙乐,操伯牙之妙音。多么美的一幅画面,多么令人动情,多么令人魂牵梦绕。
只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个梦而已。梦的美丽在于它能够描绘出心中憧憬的事,但同时,也正是因为它是梦,从本质上讲, 它是不可能实现的。我的梦也一样。试问如今的城市在哪还能看到清澈的流水穿过城镇,还能在蒙蒙细雨之后看到绚丽的彩虹?“今人不见古月,今月曾照古人”,然而,有多少古人曾欣赏过的美景在我们当今的生活中还能再现呢?也许曾有些地方,虽不能称得上世外桃源,却也能说是风景如画,有那么几丝韵味。冬天偶尔也会有上那么一幅“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而如今呢,每当我们手拿冰淇淋,吟诵“燕山雪花大如席,纷纷吹落轩辕台”时,是否会感到心寒呢?而未来的孩子,是否得钻进冰箱才能感受冬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一直向往着,向往着只身前往大西北,在朔风呼啸中追逐那消失千载的驼铃声;一直向往着,向往着能够独下烟雨蒙蒙的江南,在月光盈盈风拂芭蕉的夜晚,漫步在小径上,贪婪地呼吸着远风吹来的檀木花香;一直向往着,向往着独自一人泛舟于赤壁之下,赏“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直向往着,向往着……立于常年断流的黄河边时,除了满目的干涸和河床爆裂的褶皮,除了缺水的焦渴和嘴唇的干燥,纵然我们有天马行空的想象也难以见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磅礴气势,还有谁能够从那断流的河水中打捞起一千多年前李太白心中那份豪迈?再过几百年,孩童们是否会得出“文学就是撒谎和胡扯”的定论呢?
童年的记忆中,时常有“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等诗句在脑海中盘旋。可如今,矛盾的是一边是秃山裸岭,雀兽绝迹,一边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琅琅书声;一边是常年流水如丝的瀑布,一边却在吟诵“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些本已经荡然无存的意象,在现实中难以找到任何参照和对应,却硬要晚生们在其中抒情陶醉一番,这是何等的荒唐,又是何等的悲怆!
是否还记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当我们抚摸《诗经》的同时,内心除了对美的深切感受外,更多的是一份莫名的恐惧与冰凉,疼痛与战栗。我曾在傍晚时分站在长江边上,望着夕阳余晖,闭上眼睛,试图去感受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但我悲凉地发现这份意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我们而去了,而如今阅读竟成了告别,竟成了永诀与追悼!
滴滴答答,几滴泪珠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泪珠與地板的撞击声发出如《广陵散》一般的绝唱,是为已逝的美丽而哭泣,还是为今后的世人感到悲怆呢?当曾经的繁星点点化为现在的霓虹灯,充满商业气息;当当年踏雪寻梅、祝酒对歌变为现在的奢靡攀比,欲望涌动,我们该到何处寻找当初的生活?
为什么不慢下来呢?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创造一个又一个相似的高楼林立的城市而不寻当年的大漠孤烟圆月,小桥流水人家?缺失了对自然的景仰,沾染上浓厚的商业气息,丢了慢节拍,多了市井纷纷的闲言碎语。正如王开岭所说:“我们唱了一路的歌,却发现无词无曲,我们走了很远很远,却忘了为何出发。”也许,曾经只是想建立起一个更加美丽的家园,却不想前行途中背离了方向,在这条路上越行越远,最终使得中华五千年的传承渐渐成为我们心中一份遥远的回忆……悲哉!叹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