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森 旺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势有穷而必变
——竟陵派对晚明文学的反思与重构
杨 森 旺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明末文场,复古与反复古的斗争以贬损文学自身审美价值为代价。在这种环境下,竟陵派以“通变”为理论基调,力求通过“方圆除尽”的审美要求使文学价值复归。浓厚的反思意味与对诗教等传统的继承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竟陵派的这种价值复归具有极强的内敛性。竟陵派“静观默照”的审美特征是审美自觉的反映,也体现出该派对文学通变观的独特理解。对竟陵派通变思想的研究,有助于对该派的文学地位和历史意义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竟陵派;通变观;晚明文学;反思与重构
网络出版时间:2017-05-23 17:05
竟陵派是中国明末比较重要的文学流派,其代表人物钟惺和谭元春均是湖北竟陵(今天门市)人。该派以文学变革为己任,“思别出手眼,另立深幽孤峭之宗”[1]570,引起了时人与后人的非难与批评。今人论竟陵诸子便动辄以“诡僻”“纤仄”及“好行小慧”之陈议对其横加斥责。然而,其匡正时风与不使文场“黄茅白苇,弥望如一”的功绩是不容抹杀的,更何况竟陵派之文论别出心裁,尤其是其文论所体现出的通变思想非常值得称述。
明中叶以来,以复兴汉魏盛唐文学为己任的前后七子高举“格调法度”之说,相继以复古为旗帜,希求廓清诗坛萎靡卑屑之风,但其末流才思不逮,学识浅陋,徒以拟古为能事,以至于“割剥字句,不免剽窃”[2]1 507。而后兴起的公安派深知一味复古的弊端,要求“独抒性灵,不拘格套”[3]187,为文为诗能不落法度窠臼,但其末流以粗鄙为通俗,以莽荡为性情,以至于诗文中“戏谑嘲笑,间杂俚语”[4]7 398,使得艺术美感全失。竟陵派产生于公安派锋芒消退之后,更能看清前后七子与公安派的优劣,从而有针对性地提出了自己的文字理论。
自清代以来,尤其是《四库全书总目》对钟谭两人采取总体否定的态度后,学界对竟陵派的研究归于沉寂。直到20世纪80年代,吴调公在《文学评论》上发表《为竟陵派一辩》一文,反驳了各种所谓的正统文艺观对竟陵派的不公之论,在学界引起了一定的反响。自此,学界对竟陵派及其历史地位逐渐有了新的认识与评价,《诗归》《隐秀轩集》和《谭元春集》等竟陵派的有关著作也陆续出版。其中关于竟陵派研究的专著,则以复旦大学邬国平《竟陵派与明代文学批评》与陈广宏《竟陵派研究》等为代表。这些专著不仅考证了竟陵派的发展历程,而且阐述和分析了该派的美学观念。但是,竟陵派的文学思想所包含的传承性,如审美趣味中对温柔敦厚的《诗经》传统的追求,文学理论中对以《文心雕龙》为代表的六朝文论观的借鉴,却鲜有人论述。更重要的是,“通变”作为一种文论范畴,对竟陵派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将竟陵派的文艺理论纳入确定的范畴,更有利于对该流派研究的深入。另外,关于“通变”概念的内涵,历来见解不一。原国家图书馆馆长詹福瑞在《中古文学理论范畴》一书中专门论述过这个问题。该书对《周易》中有关“通”和“变”的12条文字进行分析,认为“‘通’有通晓、贯通和通达之意”;“‘通变’和‘通其变’都有通于变化之意”;“‘变通’,指事物因变化而通达,而《文心雕龙》的‘通变’说正是继承了《易经》的‘通变’与‘变通’的思想,并将这种思想扩展到文学观上”。最后,该书得出文学上的“通变”概念“既有洞晓文章变化的含义,又有文章因变而得通达永久”[5]191的结论。此种见解较为完善,可供参考。
钟惺强调“势有穷而必变”[6]254,其理论内涵所反映的就是一种文学发展观。刘勰在《文心雕龙·通变》一篇中强调,虽然文体与文理都有一定的继承,但文章内在的气势与力量是有变化的,而通晓并顺应这种变化才能使诗文之道健康地发展。钟惺在其《诗归序》中说:“今非无学古者,大要取古人之极肤、极狭、极熟便于口手者以为古人在是。使捷者矫之,必于古人外自为一人之诗以为异,要其异又皆同乎古人之险且僻者,不则其俚者也。则何以服学古者之心!”[7]2王世贞与李攀龙等人过于强调古人诗文格高与调宛而固步自封;公安派欲矫七子之“极肤、极狭、极熟”却又深陷僻俗的误区,这些都使文学创作不可避免地步入势穷的境地。要重振文坛,竟陵派认为就必须力变之,以达到“文辞气力,通变则久”[8]285的目的。
晚明文坛,大部分流派都以革新为己任。因此,竟陵派要想在此革故鼎新之际脱颖而出,就必须有与众不同且具体可行的通变之术。于是,竟陵派便首先提出“读书养气”一说。钟惺在《与高孩之观察》中说:“弟尝谓古人诗有两派难入手处:有如元气大化,声臭已绝,此以平而厚者也……有如高岩峻壑,岸壁无阶,以此险而厚者也……非不灵也,厚之极,灵不足以言之也。然必保此灵心,方可读书养气,以求其厚。”[6]474可见,钟惺的“灵厚”说建立在读书勤学的基础上,即勤学可以养厚,厚之极则可以超灵而为朴,如果空有灵心而无深厚学识,依旧难成好诗。其次就是“选而后作”。谭元春《古文澜编序》云:“尼父《诗书》二经皆从删。删者选之始也……选书者,非后人选古人书,而后人自著书之道也”[9]600;钟惺更认为“勿作而听人选”。由此可见,竟陵派认为通过编选古代诗文可以“引古人精神以接后人之心目”和“求古人真诗所在”[7]3,并用学习古人“真诗”的方法达到“期在必厚”的目的。
有了通变之术,对于前后七子的蹈袭拟古,竟陵派便要学古而又打破格调的桎梏,以求浑然无痕;对于公安派的叫嚣浅卤,便要积学成才,求性灵于纸上。这些落于实践便有了钟谭两人的合作:评选唐人之诗为《唐诗归》三十六卷,评选隋以前的诗为《古诗归》十五卷。两人希望通过删选符合竟陵派诗美标准的诗歌去培养和提高后人的审美水平,以达到“选而后作”的要求;通过对所选诗歌的评述去引领人们对诗歌审美内涵的理解和对创作方法的把握,以达到“读书养气”的目的。数年后,《诗归》盛行于世,连对竟陵派持批判态度的钱谦益及朱彝尊等人也不得不承认:“承学之士,家置一编,奉之如尼丘之删定”[1]570,“《诗归》既出,纸贵一时”[10]563,而其对诗坛更是产生了“抉新领异,奋笔去取,无阿谀意,足使夸者去浮,钝者长慧”[9]958的影响。这样,通过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竟陵派向文章之“变”迈出了第一步。
对于钟谭两人来讲,“变”是实现其自立于文坛的第一要义。那么,标新立异之后,怎样在“变”的基础上使文章有所归依,从而完善竟陵派的诗美标准呢?由此就涉及竟陵派对“通”的理解。
明代文坛之积弊始于前七子①。早在公安派与竟陵派兴起前就有文坛复古流派的自我修正:以唐顺之及王慎中为代表的唐宋派对前七子“文必秦汉,诗必盛唐”[4]7 348的口号十分不满,主张以文从字顺的唐宋八家文法取代佶屈聱牙的秦汉笔法,以“胸臆”和“心源”代替前七子的仿古蹈袭,此可谓复古一派之“通变”。然而,不论剿秦汉还是尚唐宋,其本质依旧不离复古窠臼,剿秦汉者一改而剿唐宋。况且,该派所论“胸臆”与“心源”是道学化了的“性灵”,不是作者自我胸臆的自由摅发。因此,其不能从根本上触及复古之弊。
稍后,后七子②进一步提出“语法而文,声法而诗”[11]173的主张,将古人之法度具体为词语、句法与结构上的诸多讲究且要必须遵循,这又一反唐宋派之修正将复古推向了极致。这种屈意媚法以致于有古无我的作法只能使文场中无病呻吟与揣度模拟的情况愈演愈烈。故而王李诸人的刻意复古不仅最终没有达到应有的目的,还使诗文创作成了古人意志与格式的附庸。而且,文坛宗派横行,党同伐异,相互攻讦,极大削弱了文学的独立地位,违背了文学的本质,最终反而为反复古潮流造势,这是前后七子所始料未及的。
继而起之的公安派是反前后七子复古运动的主要流派之一,其代表人物袁宏道称:“有才者诎于法,而不敢自伸其才,无之者拾一二浮泛之语,帮凑成诗……一唱亿和,优人驺子,皆谈雅道”[3]709,可谓深中复古之弊。于是,公安派拈出“性灵”说,要求诗人毫不避讳地抒发心中的真情实感,表现出个人的特色与不施雕琢的真情实性。公安派的理论针对时弊而发,本也无可厚非,但他们如同前后七子一样过犹不及,便走入了死胡同。钱谦益云:“机锋侧出,矫枉过正,于是狂瞽交扇,鄙俚公行,雅故灭裂,风华扫地”[1]567;《明史·袁宏道传》云:“然戏谑嘲笑,间杂俚语,空疏者便之”,均为确评。可见,公安派为了突破桎梏,一味地求变而不知通,过分地强调“师古”与“师心”的区别。为了表现个体欲望和自由性情而置传统诗文创作法则于不顾,这极大地破坏了文学艺术的审美本质。
前车之鉴,钟、谭两人并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欲开新风气,必须有新的理论参照。钟惺在《与高孩之观察》中曾提到“厚出于灵,而灵者不即能厚”[6]474一说。可见,厚虽出于灵,实高于灵,厚中可以有灵,但灵中却不一定有厚,诗歌浑融无迹的厚境必定是诗人经历多年的有痕之灵境而磨砺出来的。相应地,诗人之灵境也不可能立刻达到无痕之厚境,需要诗人多“读书养气”,在古人“真诗”中习得无痕之厚法,这便是竟陵派所提出的“灵厚”之说。“厚出于灵”,诗人的创造性诗思离不开灵境的培养,诗人不需要仰前后七子之鼻息而拘泥于古人的字句篇章与格调法式;“灵者不即能厚”,诗人不能一味炫性逞灵而如公安派末流一样粗俗叫嚣,以浅薄无学为个性。而且,在竟陵派看来,“厚”尤为重要,其关捩便在于学。钟惺在《与谭友夏书》中说:“轻诋今人诗不若细看古人诗,细看古人诗便不暇诋今人诗也”[6]461;又在《孙昙生诗序》中说:“人之为诗,所入不同,而其所成亦异。从名入、才入、兴入者,心躁而气浮。躁之就平,浮之就实,待年而成者也。从学入者,心平而气实。”[6]269可见,欲求诗之不薄,则非学而不能。竟陵派由“厚出于灵”而去复古派之“袭”,由“灵者不即能厚”而反公安派之“薄”,注重诗人的独立个性,又欲在古诗中寻求无痕之境,于复古和革新之间求一平衡,此平衡便体现在钟惺所强调的“物有孤而为奇”[6]254这一理论上。
竟陵派虽与公安派同尊性灵说,但钟、谭两人对袁氏所倡“性灵”加以修正,认为真正的性灵不是嬉笑怒骂、自恣狂荡及无拘无束式的情感外放,而是一种“幽情单绪”和“孤行静寄”式的内修;真诗品是“有孤怀,有孤诣,其名必孤行于古今之间,不肯遍满寥廓,而世有一二赏心之人,独为之咨嗟徬徨”[7]2。这种愈“孤”愈“奇”式的性灵与“厚”不相冲突,相反,“厚”与“孤”两者相辅相成,相互补充。谭元春在《徐元叹诗序》中说:“尝言诗文之道,不孤不可与托想,不清不可与寄迳,不永不可与当机。已孤矣,已清矣,已永矣,曰:如斯而已乎?伯敬以为当入之以厚,仆以为当出之以阔。使深敏勤壹之士,先自处于阔之地,日游于阔之乡,而后不觉入于厚中。一不觉入于厚中,而其孤与清与永日出焉。”[9]824而这种“孤”“清”及“永”最终所能达到的诗美理想便是“方圆皆欲除”。谭元春在《题简远堂诗》中更是进一步阐述道:“夫诗文之道,非苟然也,其大患有二:朴者无味,灵者有痕。故有志者常精心于二者之间,而验其候,以为浅深。必一句之灵能回一篇之运,一篇之朴能养一句之神,乃为善作。”[9]815无味者如前后七子,模仿过剩便是有味的极致——无味;有痕者如公安派,灵本有痕,而又欲张扬刻意以求无痕,如此便至无痕的极致——有痕。自然而然,有“一句之灵”与“一篇之朴”,这就是“方圆除尽”后空灵幽深的境界。通过这种境界,前可以发古人之幽思,后可以蓄今人之孤情,不“袭”不“薄”,既“灵”更“厚”,方能求变于不变,韫孤而不僻。
由此可见,竟陵派身处末造,深知“诗文气运,不能不代趋而下,而作诗者之意、兴与虑无不代求其高”的矛盾,欲在复古与革新中寻求调和,从而提出“灵厚”一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发扬了温柔敦厚的“诗”学传统;而其变不离古的思想,在《文心雕龙·通变》篇“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中也可以找到理论参照。
竟陵派以“变”为导以求有所开辟,以“厚”为通以求有所依托,以幽深孤静为审美情趣,以自然无迹为诗美理想。所有的这些理论诉求与具体实践都体现了竟陵派欲重振文坛的“文家”情怀。
明末的思想解放运动对文坛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使得思想界对复古主义及程朱理学展开了批判。竟陵派之所以能在这种大环境下自成一派而不“东倒西歪”,就在于其有一种“缀古今之命脉,开人我之眼界”[9]680的勇气与追求。如何去“缀”,正如郭绍虞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中所说:“竟陵正因要学古而不欲坠于肤熟,所以以性灵救之,竟陵又正因主性灵而不欲陷入俚僻,所以又欲以学古矫之,他们正因这样双管齐下,二者兼顾,所以要于学古之中得古人之精神。”[12]296由此可见,竟陵派的这种做法貌似是复古,本质上却是立足新层面上进行的通变。
谭元春在《袁中郎先生续集序》中说:“古今真文人何处不自信,亦何尝不自悔。当众波同泻,万家一习之时,而我独有所见,虽雄才辩口摇之,不能夺其所信。至于众为我转,我更觉进,举世方竞写喧传,而真文人灵机自检,已遁之悔中矣。此不可与钝根浮器人言也。”[9]599前七子见台阁体之庸弱,以复古奋力矫之,后七子承前七子之余气,后竟陷入剿袭;公安派见前后七子之食古不化,以性灵奋力矫之,后竟陷于叫嚣。两者无不以革新自居,最后却都深陷门派之大弊。竟陵诸子一方面具备所有文坛革新者同有的自信,从而能认清现状,积极地寻求合适的挽救之法;另一方面更有其他文派执牛耳者少有的反思精神。特别是谭元春深刻地认识到,当文派风行而出现众为我转与举世喧传的现象之时,便是该派固步自封并走上魔道的开始。于是,就需要首倡者拥有自检的胆识与自悔的魄力,并凭借这种胆识与魄力去保持复古而不拘,随性而不戾。
复古与性灵只是文学革新的手段,而其结果则是为达到某种文艺理想或解决某个文学问题。在中国文学史上,复古或反复古,尊法或性灵,亦或古今俱存,都不过是手段。前后七子与公安派错就错在把手段当成了目的;但竟陵派深谙“望今制奇,参古定法”的道理,古今互补,既通又变,并不是为了达到一种复古与反复古的折中,而是要“缀古今之命脉,开人我之眼界”,寻求古今文学传承与变化之所在,以开拓后人文学体认的新视野。
竟陵派诸子以高度的文学责任感与非凡的勇气,欲用自己的文学观与诗美理想去廓清晚明文坛的不正之风,不论其效果如何,都值得肯定与赞扬。晚明以后的300年间,学界对竟陵派大肆批判与对其历史功绩全盘否定的做法是十分荒谬的。以钱谦益为代表,其在《列朝诗集小传》中极尽攻讦诋毁之能事,称竟陵派之作品为“鬼趣”与“诗妖”,甚至将国运之衰败也归咎于钟、谭两人,这种与人身攻击无异的批评深刻地反映出明代门户自锢与文人相轻的弊病。况且,竟陵派在扭转明末文坛不正之风上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其“思变”思想、“灵厚”论及“选而后作”等理论建树,其幽深孤峭和淡旷静逸的审美情趣,其删选古诗而为《诗归》的理论成果,在中国文学史上都可以找到渊源所自。可以说,竟陵派的文艺理论是求变的结果,更是求古的结果。批评者们动辄以“学浅才薄”“俚率僻涩”和“芜词累句”相詈于竟陵,是不公平的。
钟惺曾言:“汉魏诗至齐梁而衰,衰在艳。艳至极妙而汉魏之诗始亡。唐诗至中晚而衰,衰在淡。淡至极妙而初唐之诗始亡。不衰不亡,不妙不衰也。”[7]326任何文学风尚发展至极,都会渐渐走向衰亡,竟陵派亦不能免。竟陵之衰,衰在狭,狭至极而是派之始亡,但这绝不是钟、谭两人之初衷。钟、谭两人殁后,无人能救竟陵之弊,其末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味附和,遂使竟陵之优不传。竟陵之劣肆虐,此亦实属无可奈何之事。
“平心而论,凡开创一种风气或矫正一种风气者,一方面为功首,一方面又为罪魁,这本是没法避免的事……故其罪不在开山的人,而在附和的人。后人惩其流弊,而集矢于开创风气的人,似未得事理之平。”[12]295郭绍虞此说深中肯綮。谭元春深崇《楚辞》,曾赋诗云:“辞人凡九变,大要归楚辞。三百孔黜楚,楚赖灵均垂。无论圣与愚,不磨在精思。我所必起者,人亦难废之。”[9]44竟陵诸子有开宗立派之勇,也就必然有承受千夫所指的思想准备。谭元春推崇《楚辞》,也必然是在同为楚人的屈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楚赖灵均垂”,何况竟陵诸子积极于文事,并深感仔肩甚重,唯有尽己所能,方能有所改变。如此看来,钟、谭两人身后虽然寂寞,但终究却是“我所必起者,人亦难废之”。
综上所述,竟陵派对晚明文学的重构是从“变”开始的,而落脚之处则在一个“通”上,即掌握文章变化的规则,并运用这种规则为文章的通达永久服务,这是钟、谭两人毕生的努力与追求。竟陵派的遭遇揭示了文学史上一个普遍的现象,即理论的具体制定与实际操作总是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从而让理论的最终走向带有相当的不确定性。因此,对理论方法与现实实践矛盾的揭露不能以否定理论家的主观意愿为前提,竟陵诸子的意愿是希望通过反思为当时文坛提供一条出路,这一点不能被忽视。总之,文艺批评的本质是“构建”,而不是“解构”。文学批评应当立足于历史与具体,着眼于造成各种文学矛盾的“诸多因素”。这样,才能降低“不确定性”对文学研究的干扰,才能对竟陵派的一系列文学理论与文学活动作出比较正确的理解。
注 释:
① 以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版)为准,前七子成员为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7人。
② 以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版)为准,后七子成员为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徐中行、梁有誉、宗臣和吴国伦7人。后谢榛遭排挤,梁有誉早卒,另有余曰德与张佳胤加入,仍凑成“七子”之数。
[1]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 永瑢,纪昀.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3] 袁宏道.袁宏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4] 张廷玉,万斯同,王鸿绪,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 詹福瑞.中古文学理论范畴[M].北京:中华书局,2005.
[6] 钟惺.隐秀轩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7] 钟惺,谭元春.诗归(上)[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
[8] 刘勰.文心雕龙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57.
[9] 谭元春.谭元春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10]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11] 王世贞.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弇州山人四部稿[M].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12] 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责任编辑 张盛男)
Situation Must Be Changed in the Terminal Decline—Jingling School’s Reflection 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Literature of the Late Ming Dynasty
YANG Sen-wang
(College of Literature,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0,China)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Classicist and the Anti-Classicist greatly affects the aesthetic value of literature.Under this circumstance,on the theoretical basis of the idea of general changes,Jingling School tries to regain the value of literature through the realization of “the elimination of square and roundness”.Moreover,the strong awareness of reconsideration of Jingling School determines its restraint on aesthetic taste.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Jingling School are the expression of its aesthetic consciousness,reflecting its unique understanding of the literary idea of general changes.The study on the idea of general changes of Jingling School can help to fairly evaluate and recognize its literary and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Jingling School;the idea of general changes;literature of the late Ming Dynasty;refle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2016-11-17
杨森旺(1991-),男,湖北襄阳人,河北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理论。
I 206.2
A
2095-462X(2017)03-0023-05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523.1705.02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