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山
(武汉纺织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 430073)
孔子“仁”学述论
□李和山
(武汉纺织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 430073)
春秋末期,“礼崩乐坏”。孔子以“仁”释“礼”,为形同朽木的周“礼”注入了新鲜的内容,并因此开创了儒家一派。“仁”学是儒家思想的精髓与核心,它将家庭伦理和社会道德联系与贯通起来,在同其他学派的争鸣比较中彰显出自身的独特价值,成为两千多年来中国人修身养性、人际交往、社会管理的行为道德准则。当今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仍然可以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其进行批评改造,使之成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宝贵资源。
儒学;孔子;仁;哲学
儒家思想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部分,几千年来没有哪一个思想流派能像儒家那样,对中国人的思想产生如此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儒家创始人孔子,早已被视为中国人理想道德与人格的化身。自汉朝以降,关注和研究孔子者历代不乏其人,孔子的“仁”学,是重要的研究内容之一。过去的研究,多集中于阐发“仁”的内涵,探讨“仁”与“礼”的关系,发掘儒学的现代意蕴等方面。本文拟通过追溯孔子“仁”学产生的社会背景,并将其与周公、老子、墨子等人的思想进行纵横对比,以发现其时代价值和理论意义。
孔子生活在春秋末期,这时的社会变革剧烈、动荡不安,即人们所谓“礼崩乐坏”时期。孔子思想的产生,便植根于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土壤。孟子对此论述道:“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孟子·滕文公》)。按照孟子的说法,“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是孔子所处时代的社会乱象,“世道衰微”“邪说有作”是孔子所处时代的思想乱象。因此,孔子之学,是为解决当时社会的、思想的混乱而产生的。
1.1 “礼崩乐坏”,家国一体的天下走向解体
殷商时期,中国进入“家天下”初期,天子和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尚未完全摆脱氏族部落联盟的性质,仍表现为盟主和盟友之间的关系。王国维《殷周制度论》说,“自殷以前,天子诸侯君臣之分未定也”,“盖诸侯之于天子,犹后世诸侯之于盟主,未有君臣之分也。”直到殷末,天子和诸侯的这种关系尚未全变。当时的周部落,其首领文武二王,和纣王一样都为王,可证王国维“君臣之分未定”并非虚言。梁启超《先秦思想史》也持这一观点。
周王朝建立后,真正实现了“家天下”。周朝自武王起兵伐纣,周公出师灭奄,平定天下之后,在制度的设计上与殷朝明显不同。最大区别在于,周天子和诸侯之间大都有血缘姻亲关系。王国维《殷周制度论》说,周天子分封的诸侯,“皆其功臣、昆弟、甥舅,本周之臣子”,“由是天子之尊,非复诸侯之长而为诸侯之君。”就是说,天子和诸侯之间,本来就是君臣、家族或姻亲关系。周朝在政治上用血缘姻亲关系代替了部落联盟关系,周天子和诸侯既是封君和封臣的关系,同时也是血缘宗亲关系。诸侯的公卿、大夫又称“陪臣”,与诸侯往往也有血缘或姻亲关系。这样,周王朝就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个“家国一体”的国家。
周王朝在血缘姻亲关系的基础上,制定了与“家天下”统治相适应的宗法制度体系。首先,宗法制度的核心,表现为权利分配上的嫡庶制与分封制。周朝实行嫡长子继承、余子分封的宗法制度,天子是大宗的嫡长子,握有“礼乐征伐”的大权;诸侯国君相对于周天子是庶子、小宗,但相比本封国内的卿大夫,他又是大宗、嫡长子,在封国内享有周天子那样的权力和地位。周王室把疆域土地分封给诸侯,诸侯有替周天子守疆保土的责任,定期向周天子缴纳贡税。其次,为了拱卫宗法制度,又制定了区别尊卑等差的礼乐制度。“礼”从表面看,它是对贵族生活各方面的规定;从里层看,它起着区别等差的作用。“乐”在各种行礼场合使用,什么场合奏什么乐,不同等级的舞乐规格,都有明确规定。天子和诸侯、大宗和小宗之间,不仅在宗庙、城池的规格上,而且在祭祀宴享时用的祭器舞乐上,都有严格的等差。在各诸侯国,国君和卿大夫之间的关系,比照天子和诸侯之间的关系进行类推。所以,礼乐是用来别贵贱、规范等级秩序的。
但是,周初的宗法、礼乐制度,到了春秋时期开始崩溃。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上的宗法制度,必然会随着这一社会关系的变化而走向瓦解。周朝初年,宗法礼乐制度尚能为诸侯和卿大夫遵守;但经过数代世袭之后,随着封君与封臣之间的血缘淡化与亲情疏远,各级封臣不再像他们的祖辈父辈那样对封君保持着亲情感与尊奉,逐渐地连遵守礼乐这表面文章都不愿做。从西周后期开始,出现了权力逐渐下移的趋势。先是诸侯勤王不力,坐视天子都城被犬戎攻破。进入东周,诸侯争霸,虽打着“尊王”的旗号,天子权力更加削弱却是不争的事实。到了春秋后期,周天子的力量甚至不如一个中等诸侯。而在诸侯国内,同样的情形也在发生,国君的权力被卿大夫垄断,卿大夫的权力又被家臣掌握,陪臣执国,家臣乱政。在孔子生活的鲁国,国君大权落入陪臣“三桓”手中,后者甚至驱逐了鲁昭公;而“三桓”之首的季氏,权力又一度被家臣阳货掌控。
按照马克思主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观点,春秋时期的社会变化有其经济原因。周朝初年社会稳定,生产力发展,各级封臣在封君赏赐的“公田”之外,大量开垦私田,拥有的田地和奴隶数量增加,经济实力超过了他们的封君。随着经济的扩张,新兴阶层必然要求拥有相称的政治实力,他们或篡夺代封君的权力,或彼此征伐。春秋时期的社会动荡,实际上是权力和财富重新洗牌的一个过程。
总之,到了孔子生活的春秋末期,血缘纽带关系这一政治关系的社会基础被破坏,西周初年确立的制度和秩序被严重破坏,诸侯、卿大夫争斗征伐,社会动荡,政治混乱。面对“礼崩乐坏”的困局,如何恢复与稳定社会秩序,是整个社会的当务之急。
1.2 “百家争鸣”、文化下移的学术背景
社会变革往往带来学术思想的萌蘖,诸子学说皆为救世而生。春秋社会的动荡,导致文化教育权力下移,规模扩大,为各种思潮的出现提供了基础与条件;鲁国独特的文化环境,则为孔子开创儒学而非其它学派,提供了丰沃的文化土壤。
周朝初期,文化教育权被贵族垄断,即“学在官府”。到春秋后期,文化教育发生了两个变化:第一,文化教育权下移与新阶层产生。部分贵族以及替他们掌管文化教育的士人,在社会动荡中沦为平民,他们在民间开办私学,推动了文化教育的平民化,并催生了一个新知识分子阶层,即“士”的阶层。第二,学术新思想的勃兴和百家争鸣局面的出现。士人过去依附于贵族,作为附庸存在。大一统时期,他们传承的文化主要是贵族阶级的文化。政治大一统格局被打破后,思想文化上的大一统局面随之破裂。当“士”的阶层作为独立主体存在时,他们开始站在不同阶层的视角,独立观察社会、思考问题和表达观点,就各种社会问题提出不同的观点和解决方法,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百家争鸣”。
从孔子的自身经历和他所处的具体环境来看,孔子开创儒家也有一定的必然性。孔子是殷人后裔,先祖曾为宋国司马,后因宋国内乱而奔鲁,他的父亲叔梁纥因军功而跻身贵族之列。孔子早年丧父,家境衰落,但父亲的榜样在鼓舞和激励着他,所以他十五岁“有志于学”。学什么,主要是贵族的礼乐。通读《论语》,可以感觉得到孔子身上的贵族精神与气质。孔子生活的鲁国,是周公姬旦的封地,保存了丰富的文武周公以来的文化。《左传》“昭公二年”记载,韩宣子聘鲁,曾发出“周礼尽在鲁矣”的感叹,这说明鲁国保存周礼非常完备。生长在礼仪之邦鲁国,为孔子学习与传承周朝的礼乐文化,将周公之礼作为自己的毕生理想,提供了独特的文化土壤。
孔子的理想和毕生努力是“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仁”和“礼”是孔子思想的两大核心。“礼”“仁”都不是孔子首创,“礼”为六经之一,创立或集大成者是周公;“仁”在《书》《易》《礼》等经典之中皆有提及,《道德经》中也有论述。不过,经过孔子以“仁”释“礼”以后,不仅使“礼”成为两千多年中国人自觉遵守的行为规范,更重要的是,作为儒家思想精髓的“仁”,彰显出自身的独特价值和持久魅力。
2.1 孔子以“仁”复活了周公的“礼”
孔子毕生目标,在于追述周公之志。周公姬旦,传说是周礼的创制者。据《史记》载,周公“作《周官》,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意思是周公进行了制度的改革,内容是“兴正礼乐”和拟定《周礼》,即《周官》。《论语·述而》篇记载孔子曾感叹:“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孔子如此重视梦见周公,因为他的理想之“梦”和周公一样,是要恢复“礼乐”之邦。
夏、商朝在政治上以祭祀为重,重鬼神轻人事。到了周朝,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公十三年》),但相比夏、商,周朝更加重视“人事”。重“人事”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注重家庭伦理道德维系。周朝是家国一体的社会,周天子无需向诸侯证明君权神授,只需紧密维持血缘宗亲关系即可。祭祀对于周王朝的意义,更多是强调诸侯和周天子的血缘关系,以及他们之间那种大宗小宗的等级秩序,这也是周公制作礼乐的初衷和意义所在。第二,注重勤政德政。《尚书·无逸》篇记载周公鉴于殷商灭亡的教训,告诫成王“寅畏天命,自度治民”,既要严肃敬畏天命,又要以诚信自律来治理人民。周公被后世认为是德治的典范,他的政治思想闪烁着重民的人文主义精神。
从周公开始,因有密切的血缘宗亲关系,在一段时期内,周天子和诸侯之间一派和谐,既温情脉脉又尊卑有序,这一时期被称为“礼乐社会”,在许多人心中这是一个理想社会,这也是孔子推崇周公、醉心周礼的重要原因。孔子在比较了夏、商、周三代文化之后,认为周代“郁郁乎文哉”,毅然作出“吾从周”的选择。
但是,孔子生活的时代毕竟与周公那个时代不同。周公制定的规范君臣、父子、兄弟关系的礼乐制度,在家国一体的社会中,既是姬姓一家的家规,同时又是周朝君臣的国法。换句话说,它不仅是家庭行为守则,同时也是社会共同规范。但是,到了孔子时代,越来越多的贵族不再认可自己和封君的血缘关系,之前融为一体的“私人关系”和“公共关系”开始分离。血缘关系疏远导致家国一体的社会解体,这就是“礼崩乐坏”。到春秋末期,这一变化已经导致严重的社会危机,急需有新思想为指导来建立新规范,恢复或重建社会秩序。
孔子出身于“儒”,按照胡适、冯友兰的观点,“儒”是一种职业,“为人教书相礼”的职业[1]352。学习与传承“礼”是“儒”的职业,但让孔子超越“儒”而成为“儒家”创始人,其关键在于,孔子在相礼、传礼的过程中,以“仁”来阐发必须遵守礼制的原因,讲清了藏在“礼”中的理与情。在家庭关系上,孔子主张父慈子孝,兄友弟悌;在社会关系上,孔子提倡忠恕。孔子的“仁”包括人己两个方面,合起来就是仁。可见,“仁”实际上讲的是一种推己及人的同情心。
孔子与周公的最大不同在于,孔子要在非血缘关系社会中,重新恢复周公时期的礼乐秩序。周公制定的以宗法制为核心的礼乐制度,其实是一套家庭行为规范。孔子则是从家庭道德向外类推与扩展,建立一套打通“私人”与“公共”关系隔阂的道德规范。孔子从孝悌等家庭伦理出发,向外类推,阐发了恭、宽、信、义等社会道德,以及君仁臣忠、为政以德等政治道德。孔子用“仁”为“礼”注入了新鲜血液,使后者的活力得以恢复。
2.2 “仁”学在与老、墨比较中彰显其价值
春秋战国时期剧烈的社会变革,是诸子之学繁兴的主要原因。钱玄同《中国学术思想论文集要·序》中说:“五帝三王之陈迹渐不足以约束当时之社会,于是聪明睿智之士,李耳、孔丘、墨翟诸人相继迭起。”[2]1各家学说中,以孔、老、墨三家影响最大。由于他们所处视角不同,所提出的救世方案也迥异。
老子与孔子同时而稍早,做过东周掌管典籍文献的守藏室之史。这是一个清虚的职位,无力改变社会,所以老子是一个冷静的社会观察家。他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在推动社会的前进和发展,但作为一个历史的洞悉者,他认为争夺天下的行为不会停止,得天下者最终会失去天下。他在《道德经》第二十九章谈到:“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怎么去解决这种争夺不止的问题?老子的办法是要统治者“无为”。《道德经》第四十八章说“取天下常以无事”,即无为;第五十七章说“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第七十五章说“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政治上,老子主张顺应百姓,甚至要回归人类社会的初始状态。第四十九章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即圣人没有自己的主观意图,完全顺应民意。第八十章说“小国寡民”“使民复结绳而用之”“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墨子出身于社会的较低阶层,“墨”本是一种职业,钱穆认为是“刑徒苦役”,冯友兰认为是“专以帮人打仗为职业之武专家”[3]339-354,总之属于体力劳动者阶层。墨子最有名的学说是“兼爱”,他看到当时人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墨子·非乐》)。观察到社会上“强必执弱,众必劫寡,官必侮贫,贵必傲贱”(《墨子·兼爱》)。他从社会下层的视角进行观察,认为产生这一切罪恶现象的根源在于人们的“不相爱”,遂提出“兼爱”的主张。他主张节葬短丧,节用非乐,批评王公世卿世禄制度,主张任贤举能,都是社会下层的观点。《墨子·尚贤》篇中反对“农之子恒为农,工之子恒为工”,要求“官无常贵,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虽在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反映了下层平民对参政的政治诉求。曹聚仁认为墨子“无等差的兼爱”,比孔子有差等的仁爱“更富有社会主义精神”,认为墨子是“劳动阶级的‘圣人’。”[4]132
在对昌马灌区近十年地下水水位年内变化分析时,分别以8眼监测井地下水水位2002—2010年期间逐月平均值(见图2)和2002年与 2010年年内地下水水位埋深作为指标进行分析,如图5所示。从图5中可以看出,以8眼监测井地下水水位年平均埋深作为指标来看,在研究时段内,Ⅰ-1、Ⅰ-2和Ⅰ-3监测井的水位年内随季节变化幅度较大,而其余监测井地下水水位年内随季节变化幅度不显著。同时,可以看出,以2002年和2010年为典型年的年内变化研究中可以看出,除Ⅰ-1、Ⅱ-1和Ⅱ-2监测井外,在两个典型年内,其余监测井地下水水位埋深的年内变化基本相同,且与多年年内地下水水位变化趋势基本一致。
如果以《道德经》第三十八章“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的标准来看,老子的世界是道的社会,墨子的世界是德的社会,孔子的世界则是仁的社会。孔、老、墨的主张,都以历史为依据,都主张复古,只是三人复古的层次不同。老子的主张最为复古,主张少私寡欲,绝圣弃智,回到结绳记事、小国寡民的自然社会中去;墨子的复古次于老子,倡导兼爱非攻,主张节用薄葬,反对阶级等差过大,实际上要回到传说中的三代时期。孔子的复古又次于墨子,他承认贵贱等差,既主张顺应人情,同时也要加以节制,回到周公时期的礼乐社会。
梁启超曾说:“墨氏主平等,大不利于专制;老氏主放任,亦不利于干涉;与霸者所持之术,固已异矣。惟孔学则严等差,贵秩序,而措而施之者,归结于君权”“于帝王驭民,最为适合,固霸者窃取而利用之以宰制天下。”[5]52无疑,践行老子主张需有无为的归隐精神,践行墨子主张则需要清教徒的修道精神。相形之下,孔子肯定人的合理欲望和物质要求,把“仁”的主张同人们的日常生活与社会关系结合起来,更切合社会实际和人们的需求,也更容易被各阶层广泛接受。
两千多年来,孔子开创的儒学被中国各个阶层甚至同时被两个对立的阶层所信奉,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自20世纪初期的新文化运动以来,一直广受关注与争议的两个话题是:孔子的主张究竟代表了哪个阶级或阶层的利益?孔子的思想在近现代社会还有意义吗?
3.1 孔子“仁”学的阶级属性
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历史时期内,孔子的思想不但为历代统治阶级所接受,也为被统治阶级所信奉,那么,孔子的思想主张代表哪个阶级或阶层?自新文化运动以来,众多学者从孔子主张的不同方面出发,作出了各种各样的回答。
周予同、冯友兰认为孔子是新兴地主阶级的代言人,蔡尚思、任继愈认为是没落奴隶主贵族阶级的代表,范文澜认为是士阶层的代表,郭沫若认为他代表了人民利益,陈伯达认为他代表统治阶级利益,岑仲勉认为他无阶级性。高亨则认为孔子思想一部分代表人民的一些利益、一部分代表贵族领主的利益[6]40-43。对同一个人的评价,悬殊如此之大,在中国历史上是较为罕见的。
综观众多评价,如果把“仁”作为孔子思想的核心,就容易得出如下结论:孔子的“仁”既可以成为统治者获取民心的政治手段和思想武器,也可以被人民用作抨击苛政高压的思想武器,它寄托了人们对仁政、和谐的美好向往。高亨认为孔子的最高理想是安民和博施于民,反对统治者对人民的过分剥削和压迫。郭沫若指出“仁”是“牺牲自己以为大众服务的精神”,认为“这种仁道,很显然的是顺应着奴隶解放的潮流的。”[7]354
相反,如果把崇“礼”、正“名”作为孔子思想的核心,就容易得出孔子为历代统治阶级所利用的结论。1916年,易白沙在《新青年》上发表《孔子平议》一文,指出孔子“尊君权,漫无限制,易演成独夫专制之弊。”[8]44吴虞在《家族制度为专制主义之根据论》中指出,孔子“为后世君主所利用者,不外诛乱臣贼子、黜诸侯、贬大夫、尊王、攘夷诸大端而已。”[9]65孔子的“礼”可以被改造为统治阶级的哲学,特别是欲行专制者总是拿孔子的各种教条,变成麻醉人民、镇压异端的鸦片,因此孔子在封建社会长期被奉为圣人。
笔者认为,要回答孔子学说的阶级性问题,先要弄清楚孔子学说的服务对象。孔子以“仁”释“礼”,主要服务三类人:一是士人或弟子,二是诸侯,三是世卿或家臣。士人是孔子说教的主要对象,虽属平民阶层,但将来可能成为家臣甚至公卿,跻身贵族行列。这三类人是国家政治生活的管理者,社会秩序的维护者,孔子用“仁”来告诉他们如何处理父子、兄弟等私人关系和包括友朋、君臣等公共关系,孔子也正是被这些人奉为至圣先师。
胡寄窗在《关于孔子思想的新评价》中指出:“一般的解答,不外是说它适应了封建统治者们的欺骗伎俩。如果真是‘欺骗’,何以两千多年来一直未被广大人民群众所觉察。”[10]670其实,孔子是站在社会中间阶层即“士”的立场上,从人己两个角度出发来阐述“仁”的理论的,它既有利于维护统治阶级的长期统治,同时也无损于被统治阶级的实际利益。因此,各个阶级、阶层,在孔子这里都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立论依据。
3.2 孔子“仁”学的现代价值
孔子学说的精髓,是“仁”而不是“礼”。“礼”非孔子首创,夏、商、周三代早已有之,孔子以后百世仍然存在着礼,而且孔子认为“礼”会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孔子对“礼”的贡献,一是在于他认可“礼”,解释为何需要“礼”,阐述怎样去守“礼”,赋予“礼”以鲜活的内涵。比如,他在讲丧礼时,解释为何要尽孝、守孝。二是与其说孔子强调“礼”,不如说孔子在强调一种有序的社会秩序。美国学者赫伯特·芬格莱特说“孔子谈论要复兴古代社会的和谐图景,但其学说的实际意义,却是引导人们寻找诠释和更新一种地方性传统的新的方式,目的是要生成一种崭新而普遍的秩序,以取代当时的混乱与失序。”[11]61
孔子的“仁”学,是孔子思想中最有创新精神的精华,它在孔子之后逐渐内化为中国人的人格,成为中国人生哲学的最高理想。美国学者郝大维、安乐哲在《孔子哲学思微》中说:“孔子由于他所取得的人格,而成为绵延数千年的中国传统中的普遍人格。”[12]236“仁”的精神,作为历代士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精神信念,经过他们的弘扬与践行,成为人们修身养性、人际交往、社会治理的行为道德准则,转化为中国人包容、安宁、和谐的人格,为中国成为礼仪之邦、文明古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同时,“仁”学也有超越时代和国界的普遍价值。赫伯特·芬格莱特说:“初读孔子时,我觉得他是一个平常而偏狭的道德说教者”,“随着逐渐增强的力量,我发现,孔子是一位具有深刻洞见与高远视域的思想家,其思想的辉煌壮观可与我所知的任何一位思想家相媲美。”[13]236为什么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也有人对孔子评价如此之高?这说明孔子的思想体系中,有不同时代、不同阶层、不同国家都能认可至少是无法否定的内容,这个内容显然就是“仁”。“仁”是一种同情心,强调道德征服而非武力征服,这是全人类的共同愿望。
孔子“仁”学产生于两千多年前的古代农业社会,它不可避免带有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比如,孔子的“亲亲相隐”观点,与现代公民社会的人际关系及依法治国肯定是不相容的。但是,“仁”学的基本原则,比如人要具备同情心、恻隐心,在任何社会都是可贵的品格;对人忠诚,讲究信用,在任何时候都是起码的道德。今天在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仍然可以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仁”学进行批评改造,使之成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宝贵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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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山(1970-),男,湖北襄阳人,文学博士,武汉纺织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