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魏锋
柏青是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和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南京中山文学院客座教授,《西部作家》杂志创刊人。作为一名工作之余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他用丰沛的想象力和博采众长的胸怀,创作了属于自己人生故事和拓宽了散文文体,迄今创作发表小说和散文作品300多万字,著有短篇小说集《绿太阳》,中短篇小说集《柏青小说自选集》,诗歌集《凝视》《丰盈的雨雾》,散文集《孤旅》《等待起飞》《生命的姿态》《远行》等11部,编著文丛《大草原》《兴隆沟传奇》等。
殊不知,这位有着非凡勇气与才华的作家,十多年来在与病魔顽强抗争中以非常执拗的韧劲笔耕不辍。日前,在拜读柏青老师作品后,带着醍醐灌顶的感动和惬意前去采访,让我们一起用心感受柏青老师如何在坚持创作中用心灵写作,见证生命奇迹。
魏锋:柏青老师您好,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从2007年您检查身体患疾而做手术到现在,将近10年时间,已做过十几次放化疗,您还坚持着焕发正能量的文学作品鼓励着读者,想请您谈一谈,是什么机缘让您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
柏青:感谢江水和魏锋,谢谢你们不辞辛苦对我采访,令我感动,因为我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家,每天诚实地写作而已。
关于文学创作,这应该从我上师范时说起。我是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读中文系时,我们班有个叫孙忠波的同学,他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者了。记得那年吉林省的春风出版社出版的年选文学作品集《花开千里》中就收录了他的短篇小说。一时在我们中文系三个班级中被传阅和称赞……这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心里暗想,应该像他那样“写点东西”!学中文的不搞文学创作是不是有点“不着调”呢?人生总该有自己的爱好吧,既然那个“当画家”的梦被“粉碎”了(高考前我一直在学习美术,想当个画家),那就“当作家”吧……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遇见”,在我心中埋下了这颗“决然”的种子!
经过几年的准备和积累,直到6年后的1983年,我才在本地的《兴安文学》杂志上正式发表了第一首诗歌《蒲公英》。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创作实践的深入,我对文学的认知和理解也在逐步加深和通透。直至,我视文学创作为我终生的爱好,精神的支柱和依托。我觉得文学是纯粹的,是崇高的,它与人生修为的终极——慈悲和爱是一致的,它是我一生要做好的功课!
在2007年患病至今,在肉体极限痛苦的情况下,我是靠文学的精神来支撑肉体,“拯救”自己的。文学已经成为我的“血液”。不然,九死一生的状况,我是挺不到现在的!
魏锋:一般来说,写文章就是说事。事情说清了,文章也就写完了。但是,要写好一篇文章,要达到说的事动人、被说的人感人,需要有高超的语言手段,高妙的语言技巧,这就需要讲求语法修辞,语言能力。您是如何看散文创作的?
柏青:写文章又和说事不同,因为文学是形象思维的,写出来的东西是要人看的,为了让人爱看,看了后感同身受,通过几年的不断摸索,从理论上也摸到了散文的边棱四置。
第一是散文的真实。散文是以“我”为题材的,它首先要真诚。散文的作者要始终站在前台与读者沟通,不能躲藏,要真实地让读者全面审视。第二是“个色”。前段时间,文坛上热烈地讨论“创作风格哪去了?”其实质就是作品特色问题。在散文上我们把它叫个人色彩更进一层。散文就应该写出自我,要写出“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的区别来,不然,千人一面,千人同感,生活豆腐账,那是很糟糕的。第三是好而短。曾几何时,有人故意把散文写得很长很长,竟然可达10多万字。倒像个长篇小说。短一点的也要3万~5万字,真是很吓人的!这并不是说长的等于不好,就中国文学、文字的传统和优长来说,还是越简约越好。第四是经典。经典关乎高贵,而与通俗、平庸无关,纯粹的文学散文很难拥有广泛读者。作品的好坏与点击率无关,与读者多少无关。作家要有强大的自信心,要耐得住,宁少勿多,宁精勿滥,坚持经典标杆,永远不给自己“放水”。我特别讨厌散文作者没有思想,没有精神,没有骨气,没有个性,堆砌无意义生活微细节,只注重稿费的多寡,把短篇写成长篇,把长篇写成更长篇……
一篇好的散文,应该像中国的古钱币,外圆内方,在无为里有为;应该是不可预设,可遇而不可求,它有丰厚的文化底蕴,是作者人生阅历和思想经历高度浓缩的厚积薄发;应该能全面反映作者的艺术造诣、人文情怀,读者能见到作者一颗自由而诚恳的灵魂。
魏锋:您认为一位作家创作散文取材的途径主要来自哪里?
柏青:我以为,散文作家取材有两大根本途径:一是外向客观客体,写自己以外的人和自己所看到的客体物质世界;一是内向主观主体,写自己一个人的所有感受、经历和精神世界。散文是内向突出“我”的主观文体,应该多向那些自传、半自传的小说名篇汲取由“小我”至“大我”的精华与经验。在文学史上自传、半自传名篇俯仰可举,如,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郁达夫的《沉沦》,老舍的《正红旗下》,萨特的《小偷日记》等等。
写自我,坚定、赤诚地写自我,怀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悲欢离合的心绪写自我。要像巴金写《随想录》那样写自我。用自己的经历和教训,用自己的苦难和人生,告诉读者,告诉民族和国家,告诉未来自己的感受和认识、理解和期待。
然而,一个人的经历总是有限的。一是阅历;二是身体。一个作家通古博今、学富五车也好,有极强的创造力也好,活到一百岁也好,他总是有局限的,面对人类历史长河,他只是很短的区段,甚至是一个点。文学是一种传承,这就要求作家做最好的自己,在这有限的创作时光里,用自己过硬的作品诠释人间的至真、至善和大美,前赴后继,代代相继。
魏锋:这几年您一直坚持创作,而且不断有新作问世,能不能介绍一下您现在创作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哪些方面?
柏青:“用文字向世界的诉说”,我选择了“散文”这种表达,而不是小说和诗歌。
因为,散文是一种藏不住人的写作。散文要求真实,而真实也就是袒露自己。袒露自己,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使微弱细小,也一定是亲声耳语。而不敢袒露自己的人,也只能讓文字变成虚弱的舞蹈。散文作者必须具备把握袒露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袒露自己犹如高难度的走钢丝,老老实实袒露自己,会让文字显得木讷,因害怕越真原半步,在原地诚惶诚恐;过分袒露自己又会让文字显得轻佻,虽然从表面看激情万丈,抒情无比,但实际上未必与更多读者的心灵碰撞与重合。
但是,将自己全盘托出后,读者看到的并非写作者的心灵,亦可从中看到读者自己的心灵。让人的心灵在上升与下降中各自得到救赎,能够体现出生命和世界何以永生的确凿例证。
与诗人和小说家相比,散文家是最无奈、最焦灼和最紧张的。散文家的无奈在于生活不容许篡改;散文所涉及的知识不可能全通全融,甚至只能储备它的百分之几。这就需要不断地学习和知识更新与积累。一生都在学习,时间也是不够用的。
不妨向你透露一下,我已经开始写一篇长篇自传体散文,暂定名《飘飞的蒲公英》,这种方式很适合我。但受疾病的困扰,也许难以完成,但要坚定地去做,以求“生命的效率”和“灵魂在高处”的不遗憾人生。一个作家能否走到底,拼的不是拥有什么样的生活,占有什么样的素材,而是精神世界的韧性、广度和深度。
世间美好的东西,不会轻易到来。相信造物主的安排,都是别有用意的,它为你设下重重险阻,只为成就你。哪怕不幸,也是曲折的美好。只要你肯竭尽全力的努力,就一定会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编辑发稿前,惊悉柏青老师于2016年9月11日下午去世,享年6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