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祖连
老四的嘴唇出奇的厚,两片加在一起,侧面看去,如同一只紫红紫红的蝴蝶趴在那里。再配上那双久睁不眨的浊眼,呆滞呆滞的。你要是第一次同他相对象,准吹。
不过,他也并不一辈子打光棍,27岁上也就结了婚。猪八戒都有人看得上,自然也有看上他的人。
别看他呆憨,他那厚嘴唇,那呆滞眼,就像一本书,一本写着“老实”二字的书,只要一看,就能读懂。
小孩子爱他的老实。只要他在,他们就跟他恶作剧,给他装狗尾,有时把他的鞋子藏起来,他便扭动着笨拙的身子去找,嘴里还会不断地发出一个音节:“唔?唔?”小孩们自然乐在一边。
女工们也欺他老实。粗活、重活、脏活总推他去干。他也听话,他有的是气力,他也不吝啬气力,反正不出也留不住的。于是,逢着搞清洁什么的,他总是拉大车、搬砖石,别人一拉二推三个人的活,他常常是一个人就干了。
领导们更是爱他的老实。每逢值夜班,一时抓不到人,就想到他,“老四老实,叫他吧。”他也随叫随到。分戏票,有时分完了,少一两张,他们就减了他的,反正他不会提意见。不过,他为此遭到老婆不少的骂:“你真是泥肠石肚木头肝泡沫的肺,一根肠子直到底,上面倒米,下边流粥!”他也只是憨厚地笑笑。
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房子。单位的住房紧张,这是有名的,他们结婚时,只分得一间小储藏室。窗子开在房顶上,冬天挺暖和,可夏天热得不行。说是暂时,谁知一“暂”便“暂”了五年。好在他的那口子坚持要等分到房子才要孩子,要不,小孩入蒸笼,不成个蒸乳猪才怪。
单位也在不断地盖房子。但远远未能满足。按年限、论需要、讲贡献,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享受者。可一次下来,分完了,没有他的。领导拍拍他肩膀,叫他等下批。
他等了。
下批又分了。还是不够,领导考虑其他紧缺户。反正他老实,老实人工作好做。他的名额又被别人占去了。他还是没做声,老婆却骂了三天的街,也骂了他三天。然而不顶用,她是外单位的。
他被骂急了,说:“下一批吧!”
“下批你再要不到,我就上医院做手术,这辈子不生了!”
“那可使不得!那可使不得啊!”他急了,“下批我一定能分到!”
市里新调来位书记,姓孙。
这天上班,老四迟到了。整整一刻钟,班长拦住他,要扣他的奖金。他不慌不忙地说:“领导召见,也扣吗?”他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
“誰召见你了?”
“我表兄。”
“哪个表兄?”
“市委孙书记呗。”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新来的市委书记是他表兄!”同事们先是一笑,你有那么大的表兄?不过,细细一想,也都信了,老四什么时候骗过人?
女工们也看着他笑。过后,也都相信了。
消息传到厂长耳朵里,厂长震惊了,老四老实人一个,这可了不得了,他的亲戚在当书记哪!
神奇得很,第三次分房方案提前宣布了,老四住三楼,并且是三室一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