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国辉
1979年,有個中国访问团去美国考察其基础教育,他们看到美国的孩子下午一点多就放学回家,在进行加减乘除时还在掰手指头,就整天奢谈发明创造。于是得出结论:美国基础教育已病入膏肓,20年后中国的科技将赶上这个超级大国。同年,美国派团考察中国的基础教育,他们发现:中国学生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学习最好,是世界上最勤奋的学生。因此他们认为,再过20年,美国的科技将被中国甩在后面。30年过去了,美国病入膏肓的教育培养了数十位诺贝尔奖得主,科技遥遥领先于世界。看来两家的预言都错了,但错在哪里?今天我想就这个问题谈几点思考。
一、教育的目的:重复他人?创造自己?
一般来说,我们日常所谈论的问题可以分成常态结构问题和非常态结构问题。常态结构问题,就是问题的构成是有规律可循的,是可以找到答案的。非常态结构问题,可以简单理解成问题的构成是无规律可循的,答案是不定的,即使有答案也不是唯一的。
常态结构问题多出现在教材或教科书里,那些需要解决的问题基本都有现成的、已知的答案;问题多半相对稳定,不具有多变性。非常态结构问题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许多问题的答案是多元的、非标准的。
我们观察美国的教育,发现其更倾向于解决非常态结构问题。非常态结构问题更接近创新,它需要重新收集信息、组合信息,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而解决问题的途径往往需要研究和实践,具体来说,就是采用课题研究的方式。美国的教育鼓励孩子从小观察身边的事物,如种子的发芽,小草的生长,蚯蚓的爬行,太阳的起落……这样等孩子上了小学就可以开始做研究了。如,美国八岁的孩子想要解决蓝鲸的问题,就先要做关于蓝鲸的研究,并且写研究报告。结果,国内知道这个信息后舆论一片哗然。当时,有人给《羊城晚报》写信,不屑地讥讽道:八岁的孩子写研究报告?不是儿戏还能是什么?其实,这种教育鼓励学生探求未知世界,自己收集信息、组合信息,自己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就是在鼓励创新和超越。
反观我们中国的教育,我们更注重培养学生解决常态结构问题的能力,倾向于在课堂教学中来解决问题,重视前人知识的学习,这里面暗含的是“前人是难以超越的”思想,其结果就是让学生用智慧来重复他人,重复前人。这样的教育,所解决的问题通常是常态结构问题。比如奥数,即使再难的题目都是有现成答案的,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属于解决已知世界的问题,而不是探求未知世界的问题。
这样看来,重视培养学生解决非常态结构问题的能力,就是引导学生主动探求未知,鼓励他们超越前人,让学生用智慧来创造自己。
二、教学的目的:解决问题?发现问题?
有人说,教学当然以解决问题为目的。不然,学生越学问题越多,我们的教育就会问题成堆了!也有人说,教学当然以产生问题为目的。否则,接受教育越多,学生的问题越少,教育不就真成问题了!
在中国,解决问题比发现问题更重要的观点相当有市场,因为应试教育要求我们不断地解决下一个问题。爱因斯坦曾说过,发现问题常常比解决问题更具有实质意义,因为解决问题不过是数学或实验的技巧罢了。
观察发现,如果一组学生共同做一个研究,美国学生鬼点子特别多,发现问题的能力特别强;中国学生往往是在别人发现问题后,能很好地配合全组人一道“解决问题”。追根溯源,中国的教育强调“传道,授业,解惑”,实质在于解决问题。
在中国教育中,更多由教师代学生发现问题,然后交给学生去解决——以没有问题作为“学会”的标准。但这种问题都是有已有答案的问题,于是教学就成了培养学生寻求已知答案的能力的过程。我们在观察中国一所学校的教学过程后发现,教师在教育中,倾向于用问题来扼杀问题。例如,教师提出问题:蟋蟀有什么特点?“唱歌!做窝!”学生的回答符合书上的标准答案,老师便停止了,不再让学生们思考和回答。这就是以解决问题为目的的教学表现。
美国教育重视培养孩子发现问题的能力,“启疑”更是美国教育的精髓。由学生自由地“启疑”,才可能让学生超出前人已知的范围去触及未知的领域。因此,他们更重视在发现问题的基础上解决问题,进而产生新的问题,即在“创”的基础上的“造”。美国“万花筒”天赋教育计划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孩子更高层次的发散性思维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
如果以发现问题作为教学的目的,教师们就要学会用问题来引发问题。而引发问题的方式有四种,以“西安事变”教学为例。
记忆性问题:一般能在教科书中找到现成的答案。如:谁是“西安事变”的主角?“西安事变”发生在什么历史背景之下?即使是记忆性问题,如能引发思考或争论,也能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如谁是“西安事变”的主要人物,可能引起争论,在争论中学生不但要思考,还会通过争论将参与历史事件的人物记得更牢。
聚合性问题:多用“为什么”“怎么样”来引导发问。如:为什么会发生“西安事变”?在对待蒋介石的问题上,张学良与杨虎城的态度有没有分歧?聚合性问题既要尊重历史,又要有一定的刺激性、挑战性。
发散性问题:可以使用任何疑问句发问或追问。发散性问题很容易引起“核裂变”。如:如果没有发生“西安事变”,中国的历史可能会怎样?如果周恩来在西安出事了,“西安事变”会怎么发展?教师应充分利用发散性问题可能引发的“核裂变”,去组织更多生动活泼的教学活动,如辩论、课堂讨论、墙报论坛等。
评价性问题:评价性问题的设计应考虑如何激发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和创造性思维。如:在“西安事变”中,杨虎城和张学良有没有不当的行为?张学良是不是悲剧性人物,为什么?评价性问题更加注重学生对问题的思考和看法。
在教学中尝试提出这四类问题,都会帮助学生产生新的问题,促使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始终带有强烈的问题意识。
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中,发现问题始终比解决问题更重要。发现问题在先,解决问题在后,然后再发现问题,这是一个相辅相成、不断上升的过程。在教学过程中,教师不仅要防止用问题扼杀问题,更要学会用问题来引发问题。因为,教学的目的不是帮助学生解决问题,而是产生问题。
三、道德教育:價值灌输?价值确认?
当你帮助过的人不帮助你,怎么办?这个话题涉及到道德教育的方法问题。在中国,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问题:不会关心,或者说不会关怀他人。所以,当他们上学以后,很多父母、老师就会这样说:“你要和别人好好相处”“和同学不要闹矛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须知,这样不痛不痒的对孩子进行价值灌输作用并不大,因为我们并没有告诉孩子究竟用什么办法与别人相处。
美国的孩子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为此,美国的教育很注重培养儿童CARE的价值观,CARE就是关心,关怀他人的意思。他们主要采用价值确认的方法来培养儿童CARE的价值观。
价值确认的方法,就是设计一些问题,展开讨论,层层推进,最终让学生自己去确认自己的道德价值观。
比如,可以设计这样一些问题:
我喜欢找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我不喜欢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我比别人强,因为……
我不能与人相处,因为……
我喜欢的人不愿意做我的朋友……
我认为“绝对不能吃亏”
我只帮助帮助过我的人
这些问题可以衍生出许多话题,可以组织学生就这些话题出墙报、写文章、做演讲、进行课堂辩论,还可以借助网络在微信群或者论坛上展开。
然后,教师可以把讨论的话题,逐渐集中到某个特定的主题上,如“个人与他人”的关系,把议论的主题聚焦得更具体。
这个主题,不但让学生认识到自己的感受,而且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给他人造成的伤害。如,我们可以讨论如下主题:
当你帮助过的人不帮助你
当你曾经不愿帮助的人帮助了你
当你得到不好的成绩,别人讥笑你
当你受到挫折,别人安慰你
当别人不信守承诺
当你忘记了你的承诺
当你被别人孤立
当你离你的朋友而去
师生可以就上述每一种情况,展开头脑风暴法,为“你”列出各种各样的结果清单。当然,“你”可以是虚拟的,也可以是现实的。各种结果清单可以是发生在他人身上的,可以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可以是道听途说的,可以是曾经发生的,也可以是合理想象的。列完结果清单以后,再让学生从“我”自身的角度去回答上述具体的问题。
这次回答,强调的是学生的真情实感,而不是“对”或者“不对”,“应该”或者“不应该”。然后,老师再用学生“我”的真实回答去比较头脑风暴的清单。
比如,“当我帮助过的人,不帮助我”,学生的真实回答是“从此我将再也不帮助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这时候教师可以让孩子比较头脑风暴清单里的类似主题:“当你曾经不愿帮助的人帮助了你”“你一定会对这个人的以德报怨感到无地自容,之后会加倍付出以补偿过去的不是”。
在对比的基础上,再让学生思考“应该”怎么去对待“当我帮助过的人不帮助我”这个问题。而不是简单灌输给学生,怎么做才是对的,才是应该的。
价值确认的道德教学方法更讲究策略,让学生学会关心他人、宽恕他人。因此,我们可以按照以下步骤来进行道德教育。
首先,让学生从第三者的角度去观察:A如此对待B,B会有什么感受?
其次,让学生换位思考:如果别人也如此待我,我会有什么感受?由彼及此,让学生意识到一个人的言行会对他人造成什么影响。
再次,让学生进一步思考:我如此待别人,别人会有什么感受?由表及里,给学生一个反思自己言行的机会。
最后,让学生静心思考:我应该怎样对待别人?这样再三地深入,实现认识的飞跃:既要表达自己的意见,又要考虑他人的感受;既要讲道理,又要讲策略;既要坚持真理,又要顾全大局。层层推进,让学生最终确认和选择自己的价值观。
中国学校的德育更多是树立好的道德榜样,将道德价值观分成几个层次,然后告诉学生哪些价值观是好的,是正确的,是我们应当遵守的。这种方法偏重于价值灌输,没有给学生一个价值澄清的过程,讲了道理,但没有讲策略,考虑了他人的感受,但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美国的道德教育更多地偏重价值确认的方法,从具体问题入手,层层推进,给学生以反思的机会。
以上我从三个方面讨论了我对中美基础教育的一些思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美国的教育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其中的某些教育理念确实值得我们借鉴。
责任编辑/李 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