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匀
塔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即《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是陪伴我一生的曲目。
最早约七岁时,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这支曲子。当时的我已在学琴,一下子就被它深深吸引。我记得很清楚,演奏者是大卫奥伊斯特拉赫,钢琴家是杨博斯基。
于是,我二话不说就跑去本地唱片店询问。可是,当店员们听了“魔鬼的颤音”这样的字眼,还以为那是帕格尼尼的作品呢!
那还是1950年代中期,许多巴洛克曲目都罕为人知。店员们花费了好几周时间,终于搞到了录音。然而,将其拿到手时,我却颇为失望,因为这位名叫塔尔蒂尼的作曲家我闻所未闻。
不过,我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拿到了一部妙不可言的佳作!它从头至尾都贯穿着美丽的旋律——绝不只有让我第一次听就心旌摇曳的终曲炫技!
到了十岁,我就开始演奏《魔鬼的颤音》。我当时所用的乐谱是一个意大利版本,上面标满了有趣的注解,如到了加速的段落它会这么写“此刻,魔鬼出現在了塔尔蒂尼的床边”。许久之后,我又发现了更为灼灼生辉的弗里茨克莱斯勒标注版,于是就依此演奏。克莱斯勒的标注堪称完美,且对于“阐明”音乐的内容有着宝贵的帮助。
十六岁时,我参加了热那亚的帕格尼尼小提琴比赛,一组参赛曲目里就赫然列着一首《G小调奏鸣曲》,于是我操练起了(我所熟知的)这首《魔鬼的颤音》,说多努力有多努力。
然而,轮到我上台演奏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评委立即打断了我,说我拉错曲子了。
原来,塔尔蒂尼共写有两首《G小调奏鸣曲》,而我对此一无所知。《魔鬼的颤音》之外的另一首名为《被遗弃的狄多)(Dido Abandoned,资料显示,塔尔蒂尼的起名也许是为了取得与同名歌剧—样的戏剧感染力,悲伤与暴风雨似的急促轮番上演——译者注)。
经过一番商量,评委会主席卡尔维先生(Josepb Calvet)告知我明天早上可以重来拉一遍那首正确的《G小凋奏鸣曲》,“如果你跟着钢琴后面走一点,我们是不会有异议的”。可是,这意味着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去学那首奏鸣曲,并且凭借记忆将它拉出来。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最终还是做到了。然而,一位评委对此提出异议,说我绝对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学会这支曲子。因为有反对声音的存在,我未能进人决赛。三年之后,我重回比赛,拿了第一名。
《魔鬼的颤音》无疑是一首复杂的高难度奏鸣曲,不过我不并觉得自己必须反复操练它,以保持住良好的感觉。它始终属于我只要练过一遍就能上台的曲目。
倘若有学生带着它来听我的大师课,我必会提醒他:“此曲的核心并非炫技。”如果你想真正领会到它的内涵,就该探索—下塔尔蒂尼的其他作品,以及他创作这首奏鸣曲时所处的情境。他所具备的不可思议的想象力,在这首作品中运用得更为卓绝。
作为学琴者,你最好将它与塔尔蒂尼的灵感画面联系到一起。你只有尽可能地展现其音乐性,才会忘记那种风格上的东西,以拉着一段即兴的感觉,将其最私密的一面传递出来。
遥想当年,我学习《魔鬼的颤音》时,只有奥伊斯特拉赫的版本在手边,因为仅能买到这一版。有些学生喜欢在形成自己的演释前,去聆听尽可能多的版本;而返观另外一些音乐家,如我弹钢琴的儿子亚历山大,则总是希望先形成自己的一套,再去瞅瞅别人是如何理解它的。我觉得,那应是一条更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