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麒娟
什么样的文字是好文字,那是由心里长出来的文字。
我很喜欢丰子恺,徜徉在他的文字中,就像在一个儿童乐园中游玩,令人童心大发,乐此不疲。他那简洁朴素的文字中透着生命的活力:豆秧会找不到路,柳树不喝肉汤,和人一样有自己的真性情;猫啊,鹅啊,鸭啊,蝌蚪之类,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无穷乐趣。而孩子,更是主角,爱哭的瞻瞻,懂事的阿宝,幼稚的元草……在丰子恺眼里,那是和神明、星辰、艺术有同样的地位的。不仅这些,人身上的手指、牙齿,吃的云片糕、玉米,走的闹钟,唱的音阶,玩的豌豆秸,还有邻家的盆子奶奶,吃瓜子的众人……生活中那些常人眼里如此平凡的物与事,在丰子恺看来,都生发出无尽的意趣与想象。到处都能感受到他对儿童、对动物、对世界万物的那种喜欢,那种大爱的心态。
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们的文字也是要从生活中长出来,从精神中长出来的。
前些日子,让孩子们欣赏《小学生丰子恺读本》中的“吃瓜子”博士,被少爷吃瓜子的豪放与小姐吃瓜子的优雅逗得会心一笑,更是惊叹丰子恺的细腻观察,课堂上学生情不自禁地模仿起来。学生看得特别起劲,充分感受到那一份童趣:“饼干里有骨头……”“茶壶不肯过来……”“椅子不肯起来……”“蜻蜓不肯回来……”
“我将把最美妙的种子,播在童年的岁月里,我相信,这些种子里强烈的信仰。我期待,奇迹的发生!”
奇迹真的发生了,学生模仿着丰子恺调侃的笔调,描写着“众生相”: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们的吃相亦如是。
比如我们班的李浩,简直是刚柔并济:只见他翘个兰花指拿起勺子,把脚一跷,便开始颇为画风清奇地吃饭了。他把勺子伸到汤汁碗里,一勺、两勺地洒进饭碗里,好似在吃盖浇饭似的。只见汤汁立马没了,他皱着眉头,嘴巴放到碗的边缘,勺子一投,嘴巴一吸,一颗超级大的土豆便进了他的嘴巴。他吃饭也是如此,一个大嘴巴放在碗的边缘,又是勺子一投,又是嘴巴一吸,一团米饭就被投进到他的嘴中。如果你在远处看,就特别像是他在咬碗的边缘。
——寿海琦《众吃相》
而妈妈呢,说实话基本上属于不哭型的。但有一次哭了,妈妈的眼泪只是在眼眶里打转,快要哭出来了,就把头往上抬,用手指尖輕轻抹去快要溢出眼角的泪水,鼻音也变得很重,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不过妈妈的哭不像我和弟弟,非闹得个人尽皆知,倒像是不带情绪似的。她会避开我们,尽量不让我们看见她的哭样,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心情。
——刘玥希《哭》
只听“呼——噜噜——呼——”一声呼噜可以持续好长时间,悠长无比,听着仿佛乐曲中声断意连,显得特别缠绵。每到一处快要断气时,就会立马喘上一口气:“哧!呼……”,“吐”出几个“音阶”后,又大吸一口:“呼——嘘……”那圆滚滚的肚子随着呼噜声的忽高忽低而忽快忽慢地起伏着。呼噜声越来越轻,四周一片静寂。哈,这该安当了吧。可忽地,又“哧”地一声响起……悠扬绵长的呼噜声又终而复始,继续运转……
他的呼噜声,虽是我美梦的天敌,可也着实令人惊叹,也不失为人间一道奇景!
——叶梓《“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这些写作内容大都为身边人、身边事,观察特别细腻,描绘的是学生那颗纯真的童心,是儿童最难忘怀,又最为珍贵的童年生活。
若习作单纯追求意义,则不免有“假、大、空”之嫌。题材老旧、雷同固然跟学生不善于观察有关,但罪魁祸首不是单向追求“有意义“吗?若像丰子恺那样将习作定位在“有意思”,吃、哭、笑、玩皆成文,学生有各自的性情、爱好,有各自的生活圈子,甚至连出生地都各不相同,怎么可能写出雷同、老旧的文章来呢?
故而,本人呼吁:习作应归还儿童,顺应儿童的天性,写他们感兴趣的事、有意思的人与物,而不要片面追求成人化的“有意义”。那只能让小学语文的习作钻进“说假话”“说套话”的死胡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