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明
最早读到简心(郭玉芳)的散文,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博客流行,简心的许多文章,就是以博客的形式出现的,似乎还形成了规模不小的“粉丝团”。到后来,收到简心的散文集《被绑架的河流》(光明日报出版社),那些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以及未曾读过的文章,终于以书籍的形式列队亮相了。
《被绑架的河流》收录作品50多篇,没有分卷分辑,但文章在排列上,还是把相近题材的放在一起,大致来说,包括乡土乡情、生活随想以及为朋友作的书序、若干篇文化人物纪实等。
我以为,全书的精华,多在关于乡土乡情的这部分作品中。从《寒露籽,霜降籽》到《端午记忆》这一溜十余篇文章,以醇厚的乡情、远去的乡土、勾人的乡愁,狠狠地拨动了读者的心弦,同时也落落地展现了作者的文学才华。读完这些篇章,我忍不住暗叹一句:文学的确是有准备的人干的事。
作者对生活的观察是如此的细致入微。正是因为这种坚持多年的“处处留心”式的积累,让这些文章在作者的匠心中自然而然厚重起来。高明的作者往往可以在滴水中折射世界,现在,一个叫“鹤堂”的小地方,就这样被作者不动声色地写出了不小的动静。如同一组被岁月浸染的黑白照,画面中的每个要素,都给人以久违的亲切感与沧桑感。我们可以把它当作某个时期整个赣南、甚至整个乡村大地的缩影。
反观自己,也是乡下人进城,可是,我的故土,留给我的印象都一直是模糊不清的。故土有些什么有个性的人、有意思的事、有讲究的风俗,我往往说不出个所以然。是故土没特色,让人无法言说?这应该不是理由。最重要的,还是从小没养成留意观察的习惯,日子就这样在庸常中逝去,如此,在一个地方居住再久也是竹篮打水的结果。同是这样的题材,为什么人家可以洋洋洒洒信笔万言仍意犹未尽?这就是肚里有货。天道酬勤,生活给了作者丰厚的回馈。说起来,简心从事文学写作的时间并不算早,说成“半路出家”也不为过。然而,文字是最有力的证明,它们告诉读者,文学的种子,早早地就潜入作者的心田了,只待春的时令一到,迅即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势不可挡。有准备的人干起文学之事,就是这般水到渠成,挥洒自如。
城市化、工业化使固化了千百年的乡村生活仿佛一夜间分崩离析。所以,乡土成为写作的热门素材,不足为奇。但凡写现实生活,感触细腻、角度独特者往往更容易胜出。简心具备这些优点。她的语言灵动而富有乡土韵味,保留了大量的客家方言,在记录生活的同时,以文学的方式延续方言的生命。尤其是,她善于在一些细小的物事当中植入对现实的拷问。比如,写到家乡的水酒,作者最后说:“我的家乡在水酒里,水酒的家乡去了哪呢?如今,那些村子已嫁到城市,水酒又嫁到哪去了?”(《一坛乡情煨酒》)诸多的事实提醒我们,当年的乡土,也许只能在记忆中存活了,再不用笔把它记录下来,若干年后,这方土地的后人将根本不知道先人们的事。这种事,想想也就让人惆怅不已了。
在作者别致的叙说中,还常常泛起一些触动人心的故事。《三色爱》写到母爱那些事,故事已近乎小说(特别是“金银花”那一节)。《尕篓》写到一个讨饭人,这类事情,实乃生活的深重创伤,一旦发生,就将留下永久的疤痕。所以,多少年后,作者写到这一幕时,还在想:“天黑了,那条深不见底的山坑子应有一钩长月照着吧?……”读者的思绪也仿佛随之飘到了彼时彼处。
在这本集子中,乡土乡情之外的文章,亦不乏可圈可点者,其中一些篇什当中蕴藏的哲理意味,有效地提升了文章的品位。比如《一群水的舞蹈》,乍一看写的不过是寻常事,结尾却让人突然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又如《带点春天回去》,写了一个别出心裁的药引,平凡中见真章。
当然,也有个别应时应景之作,受素材的制约,在质量上显得掉队。另有若干篇章则因题材差异偏大,如果能移出本集,另入作者其他文集,或许可以完善一下这本散文集的整体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