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降国人文化心态的嬗变

2017-03-01 05:27张志洲
前线 2017年1期
关键词:民族复兴文化自信

[摘要] 近代以降,国人的文化心态经历了重大的起伏和嬗变。在近代之前,大致延续了过去数千年形成的文化自信甚至与“天朝上国”相联系的某种程度的文化自傲心态;自鸦片战争开启中国近代史之后的约半个世纪里,洋务运动的兴起表明了传统文化无法回应现实挑战的危机,国人的主流文化心态退却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但甲午战争的失败宣告了洋务运动的破产,“体”“用”割裂在进一步的国家衰亡危机面前终至无法延续;甲午战争失败之后,国人又尝试了制度改良和制度革命,但国家之内忧外患没有解决,再加上西方思想文化的传播,形成了激进的新文化运动,知识精英群体对于中国文化呈自卑、自弃心态;今天的中国已经走上了重建中国文化自信之路。国家力量的兴衰及其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是文化心态嬗变的最主要动因。

[关键词] 文化心态; 文化自信; 文化自卑; 民族复兴

[中图分类号] G1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529-1445(2017)01-0045-06

近代之前,中国是东亚国际体系中的“天朝上国”,在军事、经济实力上无可匹敌,对于延续数千年不间断的中华文明的自豪甚至某种程度上的文化自傲,是近代之前中国人的基本文化心态。然而,鸦片战争打断了中国国家和中华文明自主发展的历史,国人面临着“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文化心态几度嬗变:从文化自傲到文化自卑与自弃,再重新走上文化自信回归的道路,历经曲折,其间国际政治格局因素、国内社会变迁与政治制度因素、传统文化传承与外来文化冲击纵横交错。理清近代以降国人文化心态变迁的主要线索及其历史动因,对于认识当今中国文化自信的重建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都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从文化自傲退却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在古代,中国人对自己文化的自信,甚至文化自傲心态的养成,其来有自,并延续至近代开端之前。中华文明在数千年之前的发展源头上,就以农业生产方式和定居生活方式为基础,相对于周边地区,其成为文明的中心,古代中华文明的扩展也存在一个“中心—边缘”的结构和由中心向边缘推进的过程。在这一进程中,一直有“华夷之辨”或曰“夷夏之辨”,但是“华夏”和“夷”的内涵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华夏礼制与文化价值观对于周边地区起到了“同化”作用,即使出现过多次外族入侵灭亡了中原政权的变故,然终是中华文化价值观与礼制文明同化了这些原先的外族而使之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一方面,由于中华文明相比于周边地区更为发达,在古代东亚地区无可匹敌,没有遇到强烈的竞争;另一方面,中华礼制文明保持着强大的同化能力,中华儒家学说与礼制成为文明社会和未开化社会的界线,“孔子之作《春秋》,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1这两者共同构建了古代中国文化自信。孔子对于“远人不服”的解决方案,也不是动用武力,而是文化亲善,“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1。特别需要说明的是,佛教的输入可谓外来文化对于中国文化的改造,也是古代中国最大的文化更新,但这既是中国王朝的主动输入,又被儒家伦理、道教思想等中国本源文化所融合,因此佛教的输入不仅没有构成对中国固有文化的挑战,反而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大大拓展了中国文化的内涵。而这种对外来文化的成功包容和吸收,无疑也是隋唐之后的古代中国文化自信的重要来源之一。古代中国以“天下”说事,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无外”等话语,既反映了政治上的大一统思想,也反映了文化上的自信。满清王朝虽为“外族”政权,但也以奉“中华正朔”为骄傲,而处于周边的国家或以“小中华”自居,或自认相对于满清而居于儒家文明的中心,都是中华文明的感召。

当然,古代中国对自己文化的自信,也很容易越过合理的界限而变为文化自傲的心态。这里仅举两例。一是对中华礼制文明的尊崇几乎到了绝对化的地步,强调的不是文化融合,而是文化区割,“内诸夏而外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2,而对周边地区“东夷、北狄、西戎、南蛮”的称谓,也包含着文化歧视和文化自傲之义。二是“天下定于一尊”的观念,“以天下之大,四海之内,所共尊者一人耳”3,而这个一尊即为中国王朝的天子。这也是引发1793年英国马嘎尔尼使团来华要求通商时拜见乾隆皇帝而发生是否行跪拜大礼的“礼仪之争”的原因。特别是清王朝的文化自傲,也体现在用“夷”字来称谓在鸦片战争中打败了我们的英国一方,在1856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签订的《天津条约》中用“夷”来指称西洋人,导致新的战争危机。至于普通国人称西洋人为“番鬼”,绝不仅仅是对外来入侵者的仇恨,而是中国文化自傲心态的流露。概而言之,在进入近代之前,国人的文化心态或延续数千年,或在满清时有新的表现,都体现了文化自信甚至一定程度上的文化自傲,而国人对文化自信甚至自傲的心态,在近代史开端时期也没有轻易放弃。

鸦片战争开启了中国近代史,我们这个东方古老国家开始被卷入由西方列强以殖民扩张为主要手段构建的世界体系之中,但在被列强打败之初,国人并没有将晚清中国之被西方列强打败与中国文化之间是否有瓜葛作为一个思考的方向,其反思主要在防务和器物层面,即如何富国强兵以及在外交层面如何制定“制夷之策”,最典型的如魏源《海国图志》中提出的“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以夷制夷”和“以夷款夷”三大主张。4魏源编撰《海国图志》是受林则徐委托,他们也是近代中国第一批“放眼看世界”的人,但是这种以搜罗或编辑世界地图为基础的世界观念,并没有动摇当时的士大夫阶层对于中国文化的主体意识和自我中心观念,“中学”的地位仍然坚固。而由“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反思思路导向的,是将富国强兵作为目标的洋务运动。简言之,这时的士大夫与知识精英阶层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不足的认识,只有器物层面的反思,没有触及到中国文化信心的问题和以教化社会、培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人才为指向的“中学”。

不过,随着第一次和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救亡图强意识的强化,在晚明时期就开始的西学东渐潮流越来越凸显出“西学”的作用,因为西学的内容包括“夷之长技”,成了国家兴亡之所系。洋务运动首先得依靠“西学”,而“西学”实际上是西方的知识体系,不仅仅是声光化电,还包括物理、数学、逻辑、医学、法学、伦理学、天文、历法等学科知识,也包括西方的政治学说和艺术。在两次鸦片戰争之后,“西学”中生产坚船利炮的制造工业对于晚清中国无疑具有越来越重要的意义,绝非“奇巧淫技”所能概括,亦非只是一种“工具理性”。在这种情形下,“中学”的危机实际上已经萌生,国人对中国文化的自信还能保持多久是一个潜在的但迟早会发生的问题。

这一问题在总体爆发之前有一个看似平稳的过渡阶段,即在鸦片战争之后甲午战争之前这一时期,主要表现为精英阶层“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流认知,其间虽有辩论但共识是显然的。“西学”在中国传播的早期历史上,有些代表性的人与事,如明朝万历年间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之来华传教并带来日晷、浑天仪、星盘、《几何原本》等,又如其后同是意大利耶稣会士的艾儒略来华传教,带来或撰写了《西学凡》《职方外纪》《乾舆图记》《几何要法》等。这些“西学”知识虽然使时人开了眼界,但其至多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有益补充,恰如艾儒略在《西学凡》末篇所述,意在“渐使东海西海群圣之学,一脉融通”。而两次鸦片战争之后中国人已经领略了西方坚船利炮的威力,并发起以造船、制器为主要内容的洋务运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如何处理传统“中学”与外来“西学”的关系摆在了士大夫阶层的面前,必须作出回答。于是形成了两个派别:一为保守派,主张“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另一派视“中学”为本体,而视“西学”仅为形而下的工具,可以称为“中体西用派”,并成为主流认知。中国自己传统的“中学”,以重视儒学和礼教、重视德治和纲常为特征,以四书五经为最典型的典籍,被“中体西用派”认为是国家之“本”、人伦之“本”,而在这个评价体系中,西学则被认为是“末”。“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说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形成的。

1861年,林则徐的学生冯桂芬著《校邠庐抗议》,主张“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曾国藩认为:“欲求自强之道,总以修政事、求贤才为急务;以学作炸炮、学造轮舟等具为下手功夫”。洋务运动中的最著名人物当推李鸿章,而他对此的主张是,“中国文武制度事事远出西人之上,独火器万不能及”。王韬认为,“形而上者中国也,以道胜;形而下者西人也,以器胜”,因此主张“器则取诸西国,道则备自当躬”。薛福成则言:“取西人气数之学,以卫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郑观应亦明言:“中学其本也,西学其末也;主以中学,辅以西学。”第一次明确使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八个字的,是沈毓桂(南溪赘叟)于甲午战争之后的1895年4月在《万国公报》上发表的题为《匡时正义》的文章,他在文章中说,“夫中西学问,本自互有得失,为华人计,宜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1896年8月,孙家鼐在《遵议开办京师大学堂折》中有句:“今中国创立京师大学堂,自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1898年张之洞所撰写的《劝学篇》对于“中体西用”说进行了最为系统和全面的阐发,并强调“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后因此文受光绪皇帝赞许而“颁行天下”。1

“中体西用”学说之能否可行,实际上取决于仍然以“中学为体”的情况下能否将“西学”限制在器物和技艺的层面却能够成功挽救晚清中国的危机。然而,历史的逻辑对此作了否定的回答。

难以设想,一种文化在国家或王朝出现存亡危机的情况下发挥不了挽救危亡与富国强兵的作用却能长期继续为“体”的;同样难以想象,另一种文化被用来挽救国家危亡、实现富国强兵却只能永远居于“末”和“用”的地位。如果说保守派对中国文化抱残守缺,在中国被外来侵略者不断打败的背景下已经不合时宜,根本不是一个可行的应对方案,那么“中体西用派”则割裂了“体”“用”,虽然一定程度上认识到中国文化的不足,却并没有认识到这种“无用之体”的文化观也潜藏着严重的危机。

从甲午战争到新文化运动:文化自卑与自弃的形成

甲午战争的失败,特别是屈辱的《马关条约》签订之后,事实上也宣告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观念之下的洋务运动的破产。国人将甲午战争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晚清的政治制度,由此产生了制度改良或制度革命的主张,分为改良派和革命派。1895年4月由康有为、梁启超牵头发动的18省1200多举人联署参与的“公车上书”,及后来的戊戌变法、君主立宪,创办京师大学堂和各地新式学堂等一系列主张和政策,都是知识分子群体在维护基本政治制度即清王朝统治的前提下的改良诉求。当然,戊戌变法之夭折,君主立宪之不果,都表明此时制度改良之路走不通。1911年辛亥革命的成功,不仅推翻了大清王朝,也推翻数千年帝制,建立了资产阶级共和国,制度革命似乎已经成功。然而,一方面,辛亥革命很快暴露出其致命弱点,它解决不了近代中国积累的诸多社会矛盾,如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的矛盾、太平天国农民革命虽被镇压但仍然延续甚至有所强化的矛盾,并没有随着这场“不彻底”的革命得以解决,而民国初年袁世凯夺权、孙中山二次革命、军阀混战、社会动荡、国将不国等情况都表明依据当时中国知识分子所能想像的政治革命、建立共和的路子并没能带来一个理想社会,因此,对制度革命的失望就转向对文化的反思和批判,促成一股汹涌的潮流,新文化运动终于来临。

1915年9月《青年杂志》创刊可以认为是新文化运动的开始。陈独秀在发刊词《警告青年》中对中西文化进行对比,抨击各种传统观念,鼓吹“科学与人权并重”,给这场运动定了一个基调。新文化运动的思想基础是把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在内外交困下累积的危机认定为首先是一场文化的危机,不铲除旧文化上的根源并代之以西方新文化,中国便没有出路,因此试图超越制度批判而深入文化批判,以求奠定将中国建成一个独立自由的现代民族国家的根基。这一运动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本性批判与鄙弃,“打孔家店”,进行道德革命和文化革命;另一方面是请来“德先生”和“赛先生”,输入西方文化以替代中国自己的传统文化。

从“天朝上国”意识下的文化自信和自傲,经“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到文化自卑和自弃的心态之步步退却,对应的是从晚清到民国时期的中国被越来越深地卷入由西方主导的近现代国际体系之后内忧外患不止,尝试过制器练兵以图强的洋务运动、君主立宪的制度改良、建立现代资产阶级共和国的制度革命而屡屡陷入困境的进程。从东亚国际体系中的最强国沦为不断地被动挨打的国家,从“天朝上国”沦落为受尽西方列强特别是数千年来一直向中国学习的日本欺凌的对象,从朝贡体系的核心国沦落为世界舞台的边缘国家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积贫积弱、民不聊生、军阀混战、内外交困、社会动荡,如此等等,这些巨大的“落差”和状况无不冲击着国人的文化心理,带来屈辱感知,久而久之,对于民族国家的前途深感焦虑的知识精英群体难免把矛盾的症结归为中国传统文化“不行”,从而产生文化自卑和文化自弃心态。正是基于此,新文化运动者认定民族复兴和实现国家强大的根本出路,是文化革命和文化替代,用西方强者的文化替代中国原有的文化,这就包括揭示儒家文化的虚伪性及其核心内容之礼教的“吃人”性,批判國民性和用新文化进行国民改造,文学改良,采用白话文代替之乎者也的古文,甚至废除“限制人们思维”的方块汉字,废除中医中药及其观念体系等等。这里既有深刻的批判和富有洞见的主张,也有着不恰当地把社会混乱、制度落后、经济迟滞的原因都迁怒于传统文化的错失。

相比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新文化运动可谓国人对以儒家为主流的传统文化之态度的标志性转折,对于传统中国走向现代中国作出了巨大的思想贡献,然而这一伟大的文化批判和思想解放运动却失之激进和偏颇,表明了在那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中普遍弥漫的文化悲观主义,以及对制度革命失望之后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自卑和自弃的心理。在后人看来,他们当时对于其所崇尚的、将中华民族前途所寄托的西方的科学、民主文化,实际上只是一知半解。虽然新文化运动作为运动本身后来很快就分化了,但其对中国文化的革命性批判以及寄希望于西方文化来代替中国文化、虽未言明实则是“西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都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这场运动虽然没有能够如愿地建立中国社会的新道德、新文化,却对“旧文化”进行了沉重打击。在思想上来说,新文化也是承接了此前的文化批判和西化主张,“这个运动就其实质来说,至少在其发展初期,却又只是上一阶段谭嗣同、严复、梁启超的工作的继续。谭嗣同对封建纲常的沉痛攻击,严复于中西文化的尖锐对比,梁启超所大力倡导的‘新民,就都是用‘西学(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反对‘中学(中国封建传统文化)的启蒙运动。”而20世纪30年代陈序经在其所著《中国文化的出路》中提出“全盘西化”的主张1,只不过是新文化运动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的偏激批判、奉西方文化为圭臬和救国真理思想的进一步发展而已。从新文化运动始,至20世纪三四十年代,对于中国文化、西方文化的地位曾有过数次论战。在论战中,有些主张对于那些当时为中国传统文化辩护的人,如辜鸿铭以及尊孔读经的倡导者,都视为阻碍社会变革的顽固保守派,显然是过于简单化了。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文化自信的重建

近代以来国人对中国文化的心态不断“下行”的嬗变,实与中国国际地位的变迁相关。对于中国文化或取虚无主义或取保守观念,是国家地位变迁过程中所激起的不同文化反应而已。既然文化自卑与自弃心态是由国家力量的衰落和其在国际体系中地位的边缘化造成,那么,从根本上说,也只有国家力量的复兴和在国际体系中地位的提升,才能消除文化自卑与自弃,重新建起中国文化自信。

然而,这是一个曲折的过程。不但国民文化自卑和自弃的心态一旦形成,在一个较长时期内都难以消除,而且认定中国文化“不行”而“美国的月亮也比中国的圆”的心理还会不断产生各种变种。所以,文化批判和文化改造是20世纪中国文化思想的主流。但是中国的复兴与崛起是一百年来中国发展的大势所趋,所以文化自信的恢复也是总体的态势,过程的复杂曲折、对中国文化的见解纷纭都掩盖不了中华文化复兴和国人重拾文化自信的主流趋向。新文化启蒙运动之半途而废,一方面确实是“救亡压倒启蒙”,但另一方面,当时的新文化启蒙运动基本只局限于知识精英群体中,与社会的中底层大众有很大的距离,既不能回应民众直接的利益诉求,更不能动员大众起来革命,“脱离大众”成为其致命弱点。而“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之后,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在诸多的政治派别中脱颖而出,发展壮大,并最终领导人民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其将革命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与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和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相关,也与其文化革命的发展方向相关,相应地提倡“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即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而不是重蹈过去知识分子的精英主义路线。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观,是传统文化和革命文化的汇合,方向明确,已经消除了新文化运动时期知识精英阶层的文化自卑和自弃心态。这是恢复中国文化自信的一个重要的历史环节。当然,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改造,是一个在现实中仍然没有解决的问题。

在中国实现了民族解放、国家独立,但还没有实现在国际体系中崛起的历史条件下,对于中国文化的批判和文化自卑、自弃心态仍然在很多的知识分子中延续,也影响了广大国民的文化心态。经历“文化大革命”浩劫之后,实行改革开放之初的20世纪80年代,这种表现更是明显。当时,中国社会流行文化批判,有的人将中国文化比喻为“酱缸”;有的人断言中国文化缺乏“资本主义精神”,即现代化的基因;还有的文艺作品鄙弃地将中国传统文化认为是无望的“黄色文明”而崇拜和渴望西方的“蓝色文明”,如此等等。这个时期对中国文化的片面的、偏激的批判可以说是“全盘西化”论的回光返照。而新一波的传统文化热也在这时出现了,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着中国文化自信的恢复。

进入20世纪90年代,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话风”相比于80年代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如复旦大学出版社引进的南怀瑾一系列著作,在大陆拥有非常广泛的读者,反映了普通国人对传统文化的心态。著名学者季羡林先生的《二十一世纪:东方文化的时代》作出了“二十一世纪是中国文化的世纪”的断言,费孝通先生也发表了大量关于中国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的文章。他们作为精英知识分子的代表,在文化心态上已经完全走出了新文化运动时代对于传统文化的偏激和迷误,代表着国人文化自信时代的到来。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里,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国家力量的大幅度提升,中国终于在进入21世纪之后呈现出强劲的崛起态势,重新回到了世界舞台的中央,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不断提升,特别是2010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經济体,并且有望在十年到二十年里经济总量超过美国。这就是中国恢复文化自信的坚实基础。这种文化自信是当前国人普遍的文化心态。党的十八大报告阐明“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要不断增强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要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习近平总书记对于中华优秀文化更是有深刻的认识,不断强调要树立中国传统文化自信。如2014年9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出席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时发表的讲话中指出:“文明特别是思想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无论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如果不珍惜自己的思想文化,丢掉了思想文化这个灵魂,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是立不起来的。”至此,如果我们回顾一下近代以来国人文化心态嬗变的历史,就可明白,如今已是中国文化自信回归的时代,而文化自信的回归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内在基础。

[参考文献]

[1] (清)陈立. 白虎通疏证[M].中华书局,1994.

[2] (清)魏源.海国图志[M].岳麓书社,1998.

[3]陈序经.中国文化的出路[M].商务印书馆,1934.

(作者简介:张志洲,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 / 杜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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