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一年到头吃不到水果。
一年春天,父亲喜滋滋地从野外挖回一棵山丁子树苗。站在园子里,手拿树苗端详,分清了阴阳面儿,坐坑里。蹲地上把着,晃两晃,移一移,满意了才直起身,招呼我:“英儿,把着。”父亲回头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锹为树苗培土,再一舀子一舀子浇水。
小树苗很快缓过苗来,扎根儿,发芽儿。
转年,父亲在山丁子树上嫁接了沙果的枝条。父亲粗糙的大手灵活地上下翻飞,娴熟地用谷子的秸秆编织草帘子,上冻前给小沙果树穿上厚厚的冬装。
沙果树成了园子里的新宠,在家人的呵护里开枝散叶。
春风似刀,剪开冬的孤寂与萧索。细雨如烟,沙果树柔嫩的枝条崭绿鲜亮。花开得沸沸扬扬,满树银花犹如冬季的玉氅遗落人间,每一朵花上都颤动着热切期盼。
葱茏的树叶下藏着翡翠般的小沙果。晚上刮风或下雨,第二天早早起来,姐弟几个一窝蜂拥到树下,捡拾刮落的小果蛋蛋。不舍得吃,变黄,果皮也皱了,才肯含进嘴,在酸涩里咂摸淡淡的甜。
沙果半青半红,我和弟弟走街串巷叫卖。“卖沙果嘞!”还没喊出口,我早笑弯了腰。弟弟说我的叫卖声像蚊子哼哼,让我挎篮子收钱,他负责喊。运气好碰上卖冰棍的,我和弟弟用沙果换冰棍儿,凉爽又解渴。回到家,把卖得的零钱倒炕上,“哗啦啦”,纸币飘飞,钢镚儿蹦跳,在炕席上打着旋儿。妈妈拿出两毛塞我手里,我和弟弟一路飞奔到几里外的供销社买笔本。
沙果熟了。红得诱人,果皮沁出油汪汪的黄色来,园子浸在甜香里。弟弟爬上樹,坐在树杈上挑高处又大又红的沙果吃。我胆小,怕树上的毛毛虫,在树下等弟弟投掷。弟弟光顾自己吃了,忘了我这个姐姐。我在果树下转来转去,把长长的木棍儿伸到要摘的沙果柄根部,旋转,再向上一戳,一个玲珑剔透的红果归我了。心满意足地咬一口,脆脆的,酸甜的,不知不觉,十个八个无影无踪。等到吃饭时才发现牙已经酸倒了。
中秋节后,妈妈小心地摘下沙果放入篮子,盖上薄纸,把篮子挂在仓房我们够不着的横杆上。果香淘气地飘出来,诱着我和弟弟在篮子下打转转。妈妈要是看看沙果坏了没有,我和弟弟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盯着篮子从空中到地上。揭开纸一看,沙果的皮打着卷儿,裂了,像煮熟的土豆开了花。吃起来面面的,酸甜儿。用这个法子保鲜,不到过年沙果就会烂掉。父亲把沙果浸在酒里,过年我们吃到了醉沙果。沙果有了酒味,香甜大不如前,但对于我们已经是难得的奢侈了。
如今,故乡远了,小小的沙果寄托了乡愁,酸酸甜甜的果香里满是故乡的味道。
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题为《丰收》的国画。沙果树一枝斜出,叶子下一嘟噜一嘟噜藏不住的红果,艳艳的。
作者简介:梁新英,网名自在飞花,从事教学工作。喜欢在流年中静听花开,用镜头采撷美;喜欢在文字的草原放牧心灵,在它的香与暖中享受诗意人生。文章散见于《呼伦贝尔报》《博爱》《党员干部之友》《莫愁》《辽宁青年》《参花》等报刊,作品多次在全国、省、市征文活动中获奖。
(责任编辑 刘月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