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聚光影间

陈绚

镜头里的他，执一竹竿，着一褴衫，背影伛偻，步履蹒跚。他的影子蜷缩在他的脚下，颤颤巍巍。来来回回，看了又看，拍了又拍，终于听见镜头后的人一声大喊：“杀青啦！”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为了塑造流浪汉这个形象，我们花了不少心血。拍摄当天，我从家里带了两件父亲年轻时的衣服，先用小刀在外衣上划了几道口子，露出单薄的里衬和棉絮，再把袖子甩在泥地上滾了两个来回。流浪汉的扮演者俞靖吴同学本就清瘦，穿上这一套破旧的“私人订制”，再配上眉眼间的怨念和步履问的无奈，落魄之感油然而生。

服装问题解决了，可如何化妆却难倒了我们一群新手。有的建议夸张的烟熏妆，有的建议天然去雕饰，女主演赖桢同学直接操刀上阵，左手粉饼右手腮红，往主演脸上就是一顿狠拍。忽然，巷子对面的一车蜂窝煤闯入了我的视线。

“有了！”说罢便马上行动。一个盆，一壶水，一块木炭，一把蜂窝煤屑。俞靖吴坐在我面前，如同面对彪形大汉，双手紧紧攥住变了形的衣袖，声音都打着颤儿：“行行好，我身上已经裹了三四层了，脸上就温柔点儿吧。”

周围人忍着笑意：“为艺术献身！”

笑声中我捏起一把和好的炭粉，脸蛋、脖子、手臂、衣服，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烈日炎炎，皮肤上的汗水混着粗粝的炭粉，黏腻而粗糙，可俞靖昊却毫无怨言。汗水一颗颗从下巴滑落，透过灰黑色的妆面，能看见他热得发红的面颊和被粉灰磨出的细微伤口。偶尔被划痛了，他也只是用宽慰的眼神对我的内疚给予安抚。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空气仿佛霎时凝滞。流浪者拄杖而行，所有人屏住呼吸。我眼中仿佛只有那条小巷和那个孤寂的背影。他的衣衫褴褛破旧，他的眉眼风尘仆仆。

还记得导演裘悦说过：“困难，我们可以克服；平庸，我们无法忍受！”流浪汉俯身掏垃圾时的那一个弯腰，与路人相遇时眼底的那一抹自卑，遇见冰箱时眼底的诧异和向前时脚下的逡巡，看到冰箱上贴着的“送给无家可归的你”时的震撼和感动……这是一场没有言语的默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让人心里一紧，五味杂陈，不知是心酸，还是温暖。

拍了一遍又一遍，阳光从头顶移到脚底。傍晚的风给大家带来了难得的舒适，杀青的喜悦更是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嗓子全哑了的导演，腰酸腿麻的摄影师，来回奔波的场务，邋邋遢遢的演员——投入了热血和激情的我们，此刻欢呼雀跃！

这一刻，我在镜头背面，默默看着被我精心打扮过的流浪汉，看着这一片我默默守候的片场。戏里戏外，台上台下，不问辛苦，只求臻美。

影中人继续闪耀，影外人温柔叫好。

台上人脚踏实地，台下人掌声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