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善美的统一：论威廉·莫里斯的美学思想

梁骏

摘 要 从真、善、美三个角度阐述了莫里斯美学思想的主要内容，包括手工艺与社会改良、装饰与实用、风格与创新、自然与理性等，指出其美学思想体现了真善美的统一，对于现代设计运动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 威廉·莫里斯 美学思想 工艺美术运动 手工艺

威廉·莫里斯，是英国十九世纪著名的设计家、工艺美术运动的领导者。他同时又是诗人、小说家、思想家，英国社会主义运动的积极倡行者。莫里斯憎恶资本主义残酷的劳动生产制度，排斥工业化大生产，提出应通过传统价值及手工艺的复苏，来恢复劳动中人的尊严和情感体验。在具体设计中，莫里斯主张顺应自然，从师法自然中产生时代的艺术形式。从真、善、美的三个角度对莫里斯美学思想进行研究、探讨，有助于人们更全面、清晰地理解其观点及在设计史中的意义。

1 莫里斯美学思想中的“善”

莫里斯将艺术视为一种社会改良的手段，与其后的新艺术运动“为艺术而艺术”不同，莫里斯强调艺术的社会责任，从而使其美学思想更具有博大的情怀和道德的深度。

1.1 以手工艺代替机器生产

莫里斯所处的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在资本主义世界中已经率先完成了工业革命，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使得社会日益分裂为两个尖锐对立着的阶级——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工人们在工厂里遭受着资本家的残酷剥削，他们被按工种固定在机器旁，机械地重复着工序中某个环节的枯燥劳动，工作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而下班后，他们也只能拥挤着居住在工厂周边的贫民窟里，忍受着污水横流、疾病肆虐的恶劣环境。莫里斯在其乌托邦小说《乌有乡消息》中，描述了主人公梦醒之后回到现实，路上遇见的一个英国男子，他的年纪不过五十岁，脸上却有了深深的皱纹，他脸色晦暗，目光迟钝，衣衫褴褛，躬身驼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这恰恰是当时劳动者的真实写照。莫里斯将社会问题的根源归于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莫里斯认为机器大生产的目的不是为了减轻工人的工作负担，而是为了降低成本，它使工人的工作任务更加繁重，还增长了工人对工作的厌倦。要改变这种状况，就应该恢复被机器生产所消灭了的传统手工艺。在手工艺生产中，人可以无拘无束，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艺，在与材料、工具的交流中，人的情感被逐渐被注入到产品之中。在这种工作状态中，人是自由而愉快的。例如玻璃器皿的制作，溶解的玻璃是有生命的，它自己会引诱工匠制作出漂亮的东西。但是如果商业迫使他坐在玻璃工的位置上，旁边放着图案，被要求做出成百上千个尺寸精确的一样的玻璃器皿，产品就一定会是丑陋的。①

1.2 以和谐劳动代替强迫劳动

莫里斯后来意识到，工人阶级的痛苦不能简单地归咎于机器生产，手工艺可以恢复劳动者工作时的尊严和愉快感，却无法根本改变他们的地位和命运。造成劳动者一切不快乐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劳动制度。在这种制度下，人们为资本家无休无止的贪欲工作，而不是为自己的快乐而工作。根本上的改变，来自对资本主义自私劳动制度的彻底铲除。莫里斯后来改变了对机器生产绝对排斥的观点，他认为机器生产是通往未来和谐劳动的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当人们通过机器生产获得了对自然的支配，不再害怕饥饿，拥有闲暇时间来享受生活，当自愿的手工劳动能够成为一种愉快的时候，人们就将抛弃机器，因为谁也不愿将这种快乐送到机器嘴里。②莫里斯在《乌有乡消息》里，饱含深情地描绘了他对未来理想社会的愿想。在一次革命之后，英国于21世纪实现了共产主义，整个世界充满着和谐。人们根据自己的爱好来选择适合自己的工作，劳动成为一种健康生活的需要，所有的劳动都是自愿且没有报酬的。在那个世界中，每个人都面容姣好，体型健美，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因为他们的心中总是充满了和谐与愉悦。

2 莫里斯美学思想中的“美”

2.1 情感美

莫里斯看到了机器生产中缺失的情感。自从文艺复兴以来，艺术家越来越与实际脱节，他们躲入纯艺术的小天地，仅仅为少数上层阶级奉献自己的才华。十九世纪机器生产的时代，已经少有艺术家问津产品的实用艺术。而机器大生产对效率的要求，使其根本无暇考虑设计，于是，一些流行的历史样式被拼凑起来，充作产品样板。这样生产出来的产品往往装饰过度，显得繁琐沉闷。它们与时代脱节，在本质上也是空洞的，因为无法触及人们的内心与情感。莫里斯因而强调通过手工艺达成人与产品的和谐，这种和谐出自人与物料之间的磨合，产品因人的情感渗透，体现出灵魂和生命之美。因此，尽管莫里斯后来承认机器可以制作几乎任何东西，但仍认为艺术是个例外。

2.2 实用美

莫里斯认为实用是工艺美术的基本原则，实用的东西一定是美的。但这种“实用”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它要么在物质上有助于身体，要么在精神能使人感受到愉快，得到安慰。从这个意义而言，装饰之美也包含在“实用”的概念里。装饰的实用功能就是产生了美，令人愉悦。因此，莫里斯并不反对装饰，他反对的只是违背常理，对历史风格不顾场合的生搬硬套。莫里斯提倡适当装饰与实用功能的结合，他的婚房“红屋”的设计建造，绝佳地体现了这种理念。“红屋”没有采用流行的维多利亚式样与装饰，而是以实用功能布局，外墙采用的红砖本身就起到了很好的装饰效果。在工艺美术运动设计师的家具设计中，合页、钉子等实用构件往往被刻意暴露在外，于功能性中体现出装饰效果。③

2.3 自然美

在英国民族的性格里有着一种对自然敏感的天性，经验主义哲学家舍夫茨别利所信奉的“自然神”，实际上就是指大自然依照其自身规律存在与发展的那种神秘创生力量，它是美的总根源。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思潮中，诗人华兹华斯、画家康斯坦布尔在大自然中寻找心灵的慰藉。而莫里斯对大自然的热爱，则直观地表现在他的装饰图案设计中。莫里斯反对在图案中采用几何或抽象主题，认为只有在图案中再现自然，才能真正带给人身心的愉悦。“如果一幅图案的几何结构越明显，他就越远离自然主义”。④他的纺织品设计大多以大自然的花草、林木、鸟虫作为题材。他说，“我们应该得到有关花园与田园，以及奇妙的树木，树枝与卷须的明确显示，否则我无法容忍你的图案。”⑤在莫里斯的图案设计中，绚丽多姿的柳叶、草莓、石榴、雏菊、忍冬，偶尔为昆虫或小鸟所点缀，或以最优美的曲线呈现婀娜的姿态，或盘旋萦绕，在连绵无尽的生长中体现出旺盛的生命力。莫里斯在设计中对自然美的表达，是与其关注人与自然和谐的生态意识联系在一起的。莫里斯意识到资本主义机器生产是一种盲目扩张，它为资产阶级膨胀的个人欲望所驱动，却并不是为了满足大多数人的正常生活需求，这造成了资源过度消耗和居住环境的恶化。在《乌有乡消息》里，他描绘了一个节制的和谐社会的美景，“由于人类劳动的减少而得到解脱的大自然，将恢复它古朴的美，传授给人们关于艺术的古老故事”。⑥

3 莫里斯美学思想中的“真”

不同于古典主义者和折衷主义者从历史的固化风格中寻找灵感，莫里斯的创作基于人性中的真实与自然。他反对罔顾现实，对各种历史风格进行堆砌拼凑的做法，认为“用希腊和意大利之梦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对于这些东西只有极少数人還假装受感动，或不懂装懂。”⑦莫里斯的设计原则就是诚实地遵从于自己的经验观察和内心的判断，通过理性地安排将美准确地表现出来。这与拉斐尔前派艺术家的主张是一致的，罗塞蒂曾说，“对于过去的艺术，要以直率和诚恳的情怀去感受它，但要排除那些因循惯例、自我夸耀和生搬硬套的毛病”。⑧在莫里斯的艺术中，可以发现东方、文艺复兴、中世纪等各时代、各地域艺术的影响，但他从不拘泥于某种固定格式，而是依据自己的原则将其灵活应用，从而创造出一种朴素诚实的新艺术。例如，莫里斯的图案设计题材来自自然，却并不复制自然，他以形式的理性去优化植物的线条，通过结构线替自然的纷繁复杂建立秩序，在表现自然勃勃生机的同时，又将它们收纳于整齐划一、清晰明确之中。莫里斯排斥当时流行的用一种材料去模仿另一种材料的做法，比如，将石材加工得像铁制品，将木材处理得象丝绸。⑨他甚至认为，当不得不用机器进行生产的时候，就应该坦率地使制品具有清晰的机器制造的特征，而不是硬要将其伪装成手工制品。

4 结语

莫里斯反对机器生产，倡导以手工艺的复兴来恢复劳动者人性的健康与完整。他强调应从大自然中发掘题材，将装饰与实用结合，遵循本真原则以产生新的时代艺术。莫里斯的美学思想体现了真、善、美的统一，从艺术与道义两方面深刻地改变了时代设计的发展方向，这使莫里斯成为现代设计运动当之无愧的启蒙者和奠基人。

注释

①⑦ 朱永春.从现代艺术运动中的四个课题看威廉·莫里斯美学思想[J].美术观察，1999（3）：76；77.

②⑤⑥⑨ 张敢.威廉·莫里斯及其美学思想初探（下）[J].世界美术，1995（1）：52；50；52；49.

③⑧ 高兵强.工艺美术运动[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53；43.

④ 周财达.威廉·莫里斯的设计与自然元素[J].牡丹，2016（2）：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