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工业社会下地方的嬗变及其再生产

2017-02-26 14:39陈良斌
关键词:流动权力空间

□陈良斌

后工业社会下地方的嬗变及其再生产

□陈良斌

后工业社会下,信息化、网络化逻辑极大地改变了人类生产、权力与文化的经验过程及其结果,整个社会的物质基础发生转化,围绕新的时空形态——“流动空间”组织起来。这种新的功能空间不以历史与有形的地方为形式,而是以经济组织的功能逻辑为核心,传统地方因此丧失了其原有的功能和意义,难以辨识自己的身份。在后工业社会中如何进行地方的社会意义重建,必须在经济、政治、文化以及社会行动等诸环节都与替代性的社会空间规划相连接,才能避免高度流动性的资本组织所具有的“非地方”逻辑破坏我们的家园,最终促成一个由众多差异性的地方社区所构成的全新社会空间。

后工业社会;地方;流动;再生产

后工业文明情境下,信息网络成为一种全方位改变人类社会生活环境的技术力量,它以全球化的方式撼动了以“地方空间”为基础的国家民族的既有构型。但是,这并非意味着信息化、全球化使得各地日趋均质化或雷同,即爱德华·拉尔夫(Edward Relph)所谓的“无地方性”(placelessness),相反,全球化的挑战使人们得出地方差异与地方共性同时存在的观念。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网络切换点”和“节点”的隐喻并不意味着“地方末日”的到来,而是尼尔·史密斯(Neil Smith)意义上“新的地理学的开端”[1]221。这种新地理学认为,社会权力的功能是在不断流动中组织起来,其结构和逻辑不断地冲击着地方的原有意义,一种新型地方由此产生。正如琳达·麦克道威尔(Linda McDowell)所言,“地方的意义已经被重新设定,而不是被消弱了”[2]67。在此意义上,本文主要探讨后工业社会中地方功能意义的变迁及其再生产,以及如何在流动中重建地方的社会意义。

一、后工业社会中的地方

作为具体的空间(space)范畴,“地方”(place)承载着各种不同的意涵。首先,存在诸多的词汇,如位置、场所、地点、环境、邻里、地区、领土等,都指向地方的某一特性。其次,也存在另外一些术语,如乡村、集镇、都市以及国家等,则指向地方的某一层次或类型。这使得我们在讨论地方这样一个话题时很难不涉及上述众多术语。人文地理学家约翰·阿格纽(John A.Agnew)把这种复杂状况概括为三种不同含义,这种划分在今天或许依然具有参考价值:(1)地点——是地球表面上的某个点。(2)地方意识——是人们对生活于其中的地方的主观感受,包括地方在个人和团体生成中的作用。(3)场所——是人们日常活动和交往的场所[3]10。

本文的一个基本假设是,无论以物质景观、地方认同、象征空间、生活场所,还是以其他什么形式出现,与时间和空间一样,地方是一种社会-文化构造。在确切的意义上,地方(空间)与传统的时间或其他一些视角一样,它面对的是大规模的社会和政治经济过程。如果赞同这一点的话,那么就像大卫·哈维(David Harvey)所指出的,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后工业社会条件下,地方是由何种(多重)社会过程构造的[4]294?

20世纪70年代以降,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彻底改变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图景。美国学者阿尔温·托夫勒(Alvin Toffler)主张,人类社会的“第二次浪潮”(工业革命)正在被信息革命为代表的“第三次浪潮”所取代,后者正生成一种新的文明——“具有与众不同的世界观,具有独特的处理时间、空间、逻辑和因果关系的方式”[5]23。托夫勒的判断正成为今天生动的现实。全球社会结构整体转型的首要因素是信息技术。它囊括了微电子、电信,一直到因特网的产生、收集、存储、加工、传输和利用等一整套能够扩展人的器官功能的技术创新。这种技术革命在某种意义上决定着人类社会发生结构性转换的路径,并生成一种全新的技术范式,即信息技术范式。它对地方空间尺度,特别是民族国家有极其重要的影响:它关涉一个国家、地区内部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关涉权力在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转移;关涉一个国家、地区参与全球空间的程度与效果。

第二个结构性转换过程是权力的信息化生产。传播、操纵知识、信息和技术的机会、能力让一些国家、地方和组织获得建立在信息基础上的权力关系。也就是说,权力的形式在信息技术革命中被转化了,换言之,知识、信息技术成为权力的来源。卡斯特曾以“苏联解体”为例说明在信息技术革命过程中,信息和知识成为权力在全球空间范围转移的决定性因素。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指明,三个巨大的权力变动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的全球空间:第一个就是“苏联解体”,代表着两极格局的瓦解,结果是美国一极霸权的行程;第二个是“南方解体”,印度和中国等发展中国家成为新兴工业化国家;第三个是日本和欧洲的崛起,成为制约美国的重要力量。而所有上述三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力量转移,“都同工业社会的衰落、新的知识驱动经济的兴起紧密相关。”[6]426在确切的意义上,今天的权力历史性转移,从原始的两个基本来源:暴力和财富,“越来越依赖于第三个来源,即知识了。”[6]428

第三个社会结构变革过程是“全球化”。全球化的实质其实是资本在全球空间的重建,其结果是信息全球资本主义的诞生。这种新品种资本主义能够变通自如地操作信息网络规则,带来社会生产力的急剧增长,但它的致命缺陷是生产关系的两极化日益严重,因为这种全球网络具有排斥性,并没有把所有的地方都囊括进来。甚至可以说,地球上的大部分地方都没有被包含在内。凡是对资本主义有利、有价值的地方才会被吸纳进来,而没有用的则会被排除在外。这种信息全球资本主义带来的地方空间的不平等和非均衡性,使世界充满了冲突和张力,很多有识之士群起而反对。对此,抗争策略依然是借助信息本身,其焦点不是要夺取权力,而是致力于改变人的思想。在本质上,这是一场聚焦于价值取向的文化运动,主要借助于性别、种族、生态、宗教等多样性的认同来形成运动。

总之,信息技术革命、资本主义的全球再生产、新社会运动遍地开花,这三个社会结构变迁的复杂互动,生成了一个新的社会形态——信息网络社会,在其中,知识和信息跃升为社会发展的首要要素,人们运用信息化的手段参与生产和消费,超越了传统地方空间的限制。这是一个环绕着人流、物流、技术流、资本流、信息流等各种流动建构起来的新社会体系。在这种流动的社会里,时空脱离了具体的物理地点,呈现出一种全新特质。建基于这种流动逻辑之上的社会生活时空,被卡斯特称之为“流动空间”(space of flows)和无时间之时间(timeless time)[7]354。这种新的功能性空间不以具体的、物理的地域为形式,而更多地展现经济逻辑,传统地方便丧失了其原有的意义,难以辨识自己的身份。

二、后工业社会的流动与地方意义的嬗变

由于后工业社会鲜明的流动化特质,有些学者将其称为网络社会、信息社会等。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声称当下社会为网络社会、信息社会是具有一定条件的:其一,目前存在的信息化网络社会依然是资本占据统治地位的社会;其二,必须强调信息化社会在文化与制度上的多样性。如日本的独特性或是西班牙的差异性,并不会在全球化过程中消退。当然,如果我们要考虑后工业社会与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的区别时,某些基本的共性将会出现,如弹性生产、社会排斥、虚拟文化等构成了这一新社会空间的支配性逻辑。这些逻辑不可避免地对家庭、工作、就业、生活、休闲等传统地方的功能和意义造成一定的冲击。

首先,“弹性生产”直接造成了工业时代地方生产模式(以工作场所为代表)以及凝结其上的社会关系(劳资关系)的剧变。工业化社会的生产模型是奠基于经济规模所达致的生产力,以机械化、装配线的生产过程制造标准化产品,并以特殊的组织形式来控制大范围的市场,可以用“大规模生产”、“福特主义”或者“泰勒主义”等来指称这种生产模式的组织原则。而信息社会时代,逐步实现“大规模生产”向“弹性生产”、“福特主义”模式向“丰田主义”管理模式的变迁,后者被认为是适应全球经济及弹性生产系统的新的制胜利器[7]151。信息社会依赖于知识和信息等主导产业,以实现小而灵活的个性化的生产需求,同时实施流动空间的分散化管理。

“弹性生产”造就了工作地点的新模型以及新类型的劳工——弹性工作者,它对工业社会下生产和就业的地方及其结构造成了实质性的冲击。远距离工作(teleworking)模式的出现是信息技术冲击传统地方最普遍的方式。它意味着工作活动可以遍布整个都市区,甚至有很多人在家里工作。这样的工作方式除了时间上越来越弹性化外,工作的种类、性别、方式也都发生了改变,劳资关系也开始再结构化。新技术所带来的弹性与适应性的急剧增加,使得劳动本身必须实现尽可能的弹性化。其结果是生产力和利润提高了,劳动者却丧失了制度保护——在变动不定的劳动市场里越来越依赖个人的谈判条件。

其次,自微观尺度的家庭到宏观尺度的民族国家,权力的“流动逻辑”引发了地方空间的全面再生产。正如卡斯特指出的那样,网络社会的一个重要的社会趋势:流动空间的历史性出现替代了地方空间的意义,其实质是掌握权力的社会组织在信息不对称的网络中部署其规划,而这种交换网络不必依赖任何特殊地点(locale)来达成其目标,即权力的流动(flows of power)导致了流动的权力(power of flows)的出现[8]349-350。在这种权力转型中展现出来的并不是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在《1984》中的预言:一个受“老大哥”(big brother)控制的极权世界,而是一种更具有破坏潜力的权力分解与再整合的过程,如父权制家庭的解体和民族国家的重建。

父权主义制度(patriarchalism)是所有当代社会的基础结构,其特征是在家庭单位中制度性地强化男性对女性、孩童的权威。20世纪60年代以降,信息与全球经济的兴起、人类生育技术的进步、妇女斗争与多面向的妇女运动的发展等,对微观尺度的地方——家庭的性别结构、生物性生产和再生产带来了一定的冲击。那么,就宏观尺度的地方——国家而言,随着全球资本、货物、服务、技术和信息的流通,国家如今更多地受到地方政府、多元认同和非政府组织的挑战,它的权力正在衰落当中,面临效率危机、公平危机、政治合法性危机和同一性危机等众多问题。在此意义上,国家的弹性化重建,似乎是克服信息社会中权力流动所带来的分崩离析的一种可能路径。

再次,“虚拟真实”的社会文化进一步加剧了地方所凝结的社会-文化构造的虚拟化。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多年前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就告诉我们,一切交往的形式都起始于符号的生产和消费,或者说“符号的交换价值才是更为根本”的范畴[9]2。现实与象征再现之间其实没有质的区别,人们都生活于象征环境当中,并借助象征环境来行动。卡斯特也认为目前信息网络社会的交往行为系统诱发的是一种虚拟实境(virtual reality),构建的是“虚拟真实”(real virtuality)。他曾进一步借助《牛津当代英语词典》做出这样的解释:virtual名义上虽然指不是,但实际上是,real是确实存在的意思,即现实总是虚拟的[7]350。

这种“虚拟真实”的社会文化对地方空间的存在样态会产生极大的影响。当人们逐渐习惯网络社会的生活交往之后,就会不断模糊、淡化虚拟和真实之间的界限,甚至完全陷入虚拟空间的情境之中。虚拟替代了真实,比真实更加真实,即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和鲍德里亚所说的超现实(hyperreal)。这种虚拟空间是没有边界的,它颠覆了之前的地方存续的所有样态,强烈刺激并影响着人们对国家、城市、社区、家庭等真实地方空间的感知。网上购物商城、“网络社区”、“博客家园”、“微信”等,一切都在线上,从而极大地削弱了道德、权威和政治意识等这类通过传统习俗发送有价值信息的标准。

最后,社会排斥进而致使阶级结构在地方空间上的重构。网络社会下的资本主义是一种新型资本主义,它开创了高经济增长率的同时,系统化了的金融易变特性也带来反复发生的金融危机,对经济与社会产生了毁灭性的效果。更加关键的是,就一国之内乃至整个地球而论,经济的扩张极度不均衡,世界上有许多地方和相当部分的人被这个新技术体系抛弃。这些“断了线的地方”(switch—off areas)在文化与空间上都是断裂的。按照卡斯特的说法,现在已不仅是南北之间的不平等,而是社会每个有活力的区段和疆域与其他沦为与系统逻辑全然无关的地方之间的不平等。

如果说流动构成了网络社会的基本特质,那么我们说这种流动带有明显的阶级性。能够在社会上自由流动的是少数精英阶层,他们不受地方的限制,作为对比,大多数人则无法享受流动与迁移的权力,束缚于地方的桎梏之中。正如卡斯特指出的那样,流动空间的理论预设是“社会乃是围绕每个社会结构所特有的支配性利益而不均衡地组织起来的。”[7]386这种流动和地方的界划,在实质上改写了后工业社会的阶级结构,勾勒出精英空间和大众地方的鲜明界限。卡斯特以巴黎的贝勒维拉(Belleville)证明了这种空间分化的逻辑,并对这种空间的分裂感到非常担忧,认为它“有可能使社会的传播渠道毁于一旦”[10]459。和卡斯特一样,许多左派人士也开始怀疑,那种在虚拟空间中创造“虚拟真实”的能力,是否能够催生一场遍及政治经济、社会关系、身份探索、语言世界以及艺术领域的解放性革命。

三、在流动中重建地方的社会意义

地方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几十年来人文地理学争论的主题,也是哲学、政治学、社会学、建筑学、生态学以及其他学科的主题。对于建筑规划领域而言,地方指的是营造环境,生态学家认为地方是根植于特殊生态的生物区域,哲学家主张地方是“在世存有”的方式。单就地理学而言,直到20世纪70年代,立足于现象学的人文主义地理学出现后,地方才发展成为完全成熟的概念。如段义孚(Yi-Fu Tuan)、安·巴铁摩(Anne Buttimer)、拉尔夫,以及后来的大卫·西蒙(David Seamon)、罗伯特·萨克(Robert Sack)和J.E.梅尔帕斯(J.E.Malpas),这些学者发展了作为人类生活之核心意义成分的地方观念。令人文主义者感兴趣的不是区域地理学所关注的某个地方的独特性,而是作为一种理念以及哲学式“在世存有”方式的地方。受到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和文化研究伯明翰学派激发的批判文化地理学则另辟路径,向我们揭示了在不平等权力关系的脉络中,地方究竟是怎样被社会逐步构建,并体现出一种支配、压迫和剥削的关系。事实上,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如住房、社区、城市等),均可被视为社会的产物,是社会中各种势力与集团之间持续斗争的结果。如果将地方感浪漫化,犹如人文地理学的“在家一般”,那就错了,有的地方是邪恶的、压迫和剥削性的。

笔者赞同地方是一种社会构造或社会建构的范畴,认为其本质是人类实践所构筑出来的差异的社会生活空间(lived space)。之所以主张地方是社会的建构,首先说的是地方并非自然天成,而是人类通过反复的实践所塑造的。一个地方所拥有的历史往往与实践紧密相关,正是日常生活实践中所形成的惯习、文化促成了地方的意义,相反,地方也会对日常生活实践起作用,加固其权利关系和社会秩序。例如,西蒙(David Seamon)的“地方芭蕾”(place-ballet)隐喻[11]148-165,指出地方乃是透过人群的日常生活而日复一日操演(performance)出来的。耐格尔·思瑞夫特(Nigel Thrift)的“非再现性理论”[12]8以及爱德华·索亚(Edward W.Soja)的“第三空间”(third space)概念[13]136,取向都是强调事件和生活实践,而不是文化地理学内部比较正统的对诠释和再现的偏重。

其次,地方是社会的建构,意味着地方从未建制完成,总是处于过程当中。哈维、多琳·玛西(Doreen Massey)和阿兰·普雷德(Allan Pred)这些地理学者坚信,不应该将地方设想为静止和有界限的,反之,地方应该是超越特定地点而延伸扩展的过程产物。普雷德在《地点是历史偶然过程》中主张地方从未完成,而总是处于流变(becoming)之中[14]。此外,将地方视为操演和实践的过程,有助于我们始终以开放的心态和运动的眼光来对待它。人们会通过不断的实践来重新界划和想象地方,地方因此成为认同的创造性生产原料,而不是先验的认同标石。正是在此意义下,地方成为一种事件,而不是“根”(root)与“本真性”(authenticity)等存有论事物。作为事件的地方,特征是开放和改变,而不是界限和永恒。玛西的进步的“全球地方感”,第一层含义即在于此。

如果说地方的本质是人类实践创造的、差异的社会空间,那么如何在信息社会的流动性、排斥性与虚拟性等主导逻辑的支配下进行公正的空间差异的生产,就是我们要讨论的焦点问题。流动空间表征的是以地方空间为基础的社会文化与流动性的权力与生产组织之间的脱钩(disarticulation)。人们生活在地方上,而权力通过流动来统治,因而缺乏一个解决诸多社会问题的中枢。社会意义因此在地方中蒸发了,并且在流动的逻辑中被稀释和重构。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将地方意义连结上新的功能性空间。鉴于卡斯特将社会体系分为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三个层次,笔者认为地方意义的重建,必须同时在经济、政治与文化连结上流动性的权力。同时,鉴于目前的地方构筑中公民的日常生活实践具有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因此宜加上社会运动,从而形成一种信息经济—网络政府—社会行动—文化认同四者与地方相互塑造的框架。

首先,在生产层面上,乡村、城市、区域、民族国家等各种类型的地方,必须在新的信息全球经济中找到它们新的角色和定位。尽管这是十分困难的,因为新的全球经济的特征就是不停地流动。因此,劳动者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在流动空间中所处的地位和角色,唯有以此为基础,他们才能在争取自身利益的谈判中占据较为有利的位置。其次,在文化层面上,注重集体记忆与文化认同在地方创造中的作用。文化地理学提出,“经由常年的居住,以及经常性活动的涉入,亲密性及记忆的积累过程,一种对所在地的认同感与关怀在潜意识里建立,空间及其实质特征于是转型为地点”[15]62-63。由此可知,地方感的营造是地方社会意义的重要内容。再次,在权力层面上,建设网络国家,发挥地方政府在地方重建中的重要作用。民族国家应对信息化、全球化的最好方式是建立一种新形式国家,即“网络国家”。地方政府也必须至少在两个层面上扩展组织能力和强化其权威:一是促进市民参与,动员当地公民社会支持重建地方性意义的集体策略;二是避免落入“部落主义”(即地方自治主义)和原教旨主义。最后,在社会层面上,发挥新社会运动在地方生产中的作用。新社会运动是与后工业社会的出现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新的社会形态为社会冲突和社会运动提供了新的文化和场域。民众主要通过文化认同的方式来实现自身的诉求,组织起社区空间,确定自身的活动场所以维护生活的意义,恢复自己对工作场所与居住空间(即使很有限)的支配。比如21世纪以来的社会运动,开始逐步有目的地利用信息技术平台达成其目标。劳工运动、环境运动、女权运动、宗教运动、民族主义运动等都以电脑网络作为他们的电子集会场所,展示其价值观并努力影响和改变社会。这些新的社会运动,尽管仍然存在许多差异,但是他们共同地反对资本全球化及其政治主体,“均通过改变那些存在于新社会制度根基深处的文化符码来与持续的信息化过程保持一致”[7]169。他们植根于自己的社会来思考地方,同时又在全球权力网络和沟通领域里进行全球行动。

结语:是全球文明社会,还是差异的公共空间

后工业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是传播网络以多模式、超文本进行渗透,其结果就是权力关系以及挑战制度化权力关系的过程在传播领域不断被重塑和定型。它发展和创造了一种新的公共空间,在其中权力持有者尝试在传播领域重申他们的统治。但网络社会并没有摆脱人类社会既有的普遍规律——哪里有统治,哪里就有反抗,哪里也就有如何组织社会生活的各种竞争性主张和方案。卡斯特开出的药方是,构筑一个全球文明社会,以处理政治合法性危机以及日益增长的政治体系困难。这种十分重视非政府组织治理的文明社会,从根源上来自意大利哲学家葛兰西的市民社会概念。卡斯特不断地提醒大家,人类终究要从地方的历史和文化中寻找进步的力量。他推崇的文化认同运动,同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的“文化大众”理念如出一辙,当这种文化大众主体断绝与无产阶级运动的强大联系,并试图避免直接从属于资本主义文化时,就已经变得与地方的文化、政治学密不可分了。再进一步,文化大众及其认同越是揭示其内在价值,它就越倾向与地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结盟,就越容易被资本收编,成为全球化的资本积累的有偿代理人。因此,如何培养空间差异生产之能力,便是未来地方重建的重要可能路径。笔者的意图是在从生产、经验、权力、制度和文化层面提出抗衡流动霸权的举措,希望这些环节之间的复杂互动,能够回应信息技术革命所带来的霸权。理想的结果是,出现一个由众多差异性的地方社区所构成的全新社会空间,换言之,以地方为基地重建“另一种流动空间”。

[1]Neil Smith.Uneven Development, Oxford:Blackwell, 1990.

[2]Linda McDowell.Undoing Place?A Geographical Reader, London:Arnold, 1997.

[3]John A.Agnew.Place and Politics:The Geographical Mediation of State and Society,Boston,MA:Allen& Unwin,1987.

[4]David Harvey.Justice, Nature and the Geography of Difference, Oxford:Blackwell, 1996.

[5]Alvin Toffler.The Third Wave, New York:Bantam Books, 1980.

[6](美)阿尔温·托夫勒:《力量转移》,刘炳章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6年版。

[7](美)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夏铸九等译,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

[8]Manuel Castells.The Information City, Oxford:Basil Blackwell, 1989.

[9](法)让·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夏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10]Manuel Castells.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 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s, 2000.

[11]David Seamon.Body-subject, Time-Space Routines, and Place-Ballets, in Buttimer and Seamon eds, The Human Experience of Space and Place, New York:St.Martin’s Press, 1980.

[12]Nigel Thrift.Spatial Formations, London:Sage, 1996.

[13]爱德华·索亚等:《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陆扬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14]Allan Pred.Place as Historically Contingent Process, Annals of 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 1984-74(2):279.

[15]颜忠贤:《影像地志学》,台北:万象图书出版公司1996年版。

Transition and Reproduction of Place in the Post Industrial Society

CHEN Liang-bin,Southeast University

Under the situation of the post-industrial society,the network logical substantially changed human production, experience, power and culture in the process of operation and the results, the material base of the society has transformed, and organized around the “flow space” and “no timeless time”.This new space function is not to the point at which the history and physical form,but to functional logic of economic organization as the core.Therefore, the traditional location lost its original meaning, it is difficult to identify their own identity.Reconstruction social significance which is based place,we must link alternative social and spatial plan in cultural, economic, political, and social actions in order to avoid that “non-places” logic destroyed our region which is established in flowing organization.

post industrial society; place; flow; reproduction

B089.1

A

1671-7023(2017)06-0027-06

陈良斌,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美国芝加哥大学访问学者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3CZX012);国家留学基金公派访问学者项目(留金发[2015]3012)

2017-03-10

责任编辑 吴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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