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亭对泣

关寒文

前段时间，电视剧《琅琊榜》火了一阵子，很多人喜欢电视剧里的梅长苏，他辅佐靖王，一步一步走上皇帝的宝座，清除了朝廷里的坏人，替好人伸张仗义。

历史上，在东晋初期，也有一个像梅长苏这样的人，被人称作“江左管仲”，为人正直谦逊，也是辅佐明主，建立起一个新的朝代——东晋。这个人，就是王导。

王导，山东临沂人，东晋时著名的政治家、书法家，出身名门，是当时魏晋名门琅玡王氏的后人，年少时就见识不同、风姿飘逸，就有人说他以后是当宰相的材料。

王导后来继承了他祖父的爵位，一路升迁，先后历仕晋元帝、晋明帝、晋成帝三朝，是东晋政权的奠基人之一。在政治上，他很有成就，同时他也热爱书法，东迁之时将一张字帖缝在自己的袖子里，发誓说“帖在人在，帖亡人亡”，由此可见他对书法的喜爱之情，他还时常对族人说要尊重书法，他堂侄子之一就是王羲之，他自己的孙子王珣、王珉，也都是书法家。

因为出身名门，他早年就跟司马睿关系不错，当时司马睿还是琅玡王，但是他知道身在乱世，必须全心全意辅佐司马睿，司马睿复兴晋朝，他自然也就成就了一番事业。他对司马睿忠心，司马睿自然也对他很好，言听计从，让他担任安东司马。

为了帮助司马睿成就霸业，王导费尽了心思，出谋划策，干了两件比较有名的事。永嘉元年（307年），司马睿听了王导的建议，迁都建业，也就是建康。而在当时，想要为司马睿恢复皇权铺路，就要联合当地的士族。

士族由来已久，从东汉开始就比较有政治和经济地位，到了西晋，司马家为取得士族的支持，对他们很是放纵，西晋灭吴以后，南方士族受到了排斥，想要进入朝廷升官十分困难，这导致了南方士族们的极大不满。可是没有士族们的支持，司马睿也无法在当地站稳脚跟，想要在原东吴境内建立以北方士族为骨干的东晋，联络南方士族是重中之重，是首要任务。

可是南方士族心存不满，根本不愿意面对司马睿。司马睿初到建业，士族们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到建业已经一个多月了，没有一个士族登门，这可把王导急坏了。

这时候，偏巧王导的堂哥王敦来到了建业，王导就和堂哥商量怎么能让士族接受司马睿。后来，王导想了一个办法，第二年三月的上巳节，王导要司马睿去看习俗仪式，这对王导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赶紧安排了威严的仪仗，和堂哥王敦，还有北方的名士们一起骑着马跟在司马睿的马车后面。

这一番折腾，声势很是浩大，当地士族中的纪瞻、顾荣等人见了十分惊异，一个跟着一个地在道路左边行拜礼。

见此，王导对司马睿说：“顾荣、贺循，这都是此地最有名望的士族，咱们要赶紧结交他们，这样就能收服建业的人心，只要他们两人肯来，别人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想当皇帝，这是一条不得不走的路，司马睿自然明白，就派王导亲自去造访贺循、顾荣，谈得很顺利，这两个人就都成了司马睿的人了，司马睿也让他们当官。

建业的其他士族一看，领头的都归顺了，那咱们也别抻着了，再说，归顺司马睿还能当官呢，这对士族们来说诱惑比较大，毕竟他们之前都因为当不上官很憋气。

自此，司马睿也就算把建业这个地方拿下了。经此一事，司马睿就更加倚重王导了，君臣名分也就确立了下来。当时，天下有个说法，叫“王与马，共天下”，可见王导对于司马睿有多重要。

转眼就到了永嘉五年（311年），西晋都城洛阳发生了一件大事，匈奴人呼延晏带着两万七千人攻破了洛阳，并掳走了晋怀帝，西晋受到了致命性的打击。这事得从当时十六国的汉赵说起，当时汉赵君主是刘聪，刘聪这个人，骁勇善战，文武双全，

公元310年，太子刘和继位，当时刘聪是楚王，刘和继位之后听信谗言，出兵攻打刘聪和其他几个王。好在刘聪早有防备，奋力还击，杀了刘和后自立为帝。

前面说了，刘聪这个人文武双全，骁勇善战，非常想要扩大自己的疆土，于是，当上皇帝之后，他就派大将军呼延晏攻打西晋都城，这之后没几年，他又率兵攻打长安，西晋就此灭亡。

再说洛阳城破，中原一片大乱，许多士族和人民渡过长江，跑到较安定的南方避乱，王导抓住了这个机会，劝司马睿任用其中的贤人俊才，与他们合作，扩大自己的势力。

来到建业之后，这些北方名士想家时就经常在新亭这个地方喝酒聚会，新亭就在今天南京的西南边。

有一次，一些名士又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聊着喝着，突然一个叫周青的名士说：“这里的风景看上去和洛阳很像，可是谁又能知道，我们看到的风景不是故乡的风景，洛阳已经被匈奴人给占领了！”

其他人听了不禁感慨万千，纷纷流下泪来。

这时候，人群中的王导突然一脸严肃地正色说道：“我们大家应当团结，共同辅佐司马睿复兴晋朝，怎么能像亡国的楚囚那样，大家对着大哭，说几句抱怨的话，却无计可施呢？”

收复了这些北方名士，南北结合，势力一下子壮大起来，司马睿任命了百多人为掾属。当时荆州和扬州都十分安定，户户生活富足，王导认为当下应以稳定为主，便经常劝司马睿克己励节，匡主宁邦。王导越来越受倚重，当时其他人也都佩服王导的为人，称他为“仲父”，就连司马睿都对王导说：“你就是我的萧何。”

王导却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过去秦王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对自己生逢乱世都恨极了，稍微聪明点的人就能当官，就能做一些恶事。所以刘邦反秦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因为无论是谁，只要能推翻秦朝的统治就是百姓的大恩人。自从曹魏立朝，直到晋太康时期，公卿、士大夫及门阀世族，奢侈挥霍、相互攀比，先贤政教逐步衰退，先朝治世法度，无人遵循，大小官吏，沉溺于享乐之中，才使得奸佞之人有机可乘，导致朝政大道亏伤。乱世之后一定是安定时期，这是天地间的规律。你要复兴晋朝，重新一统山河，像管仲、乐毅这样的人才自然就会出现，我这样普普通通的臣子怎么能和他们相比较？所以，请您别称我为萧何，我万万不敢当。但是，天下贤能多得是，像顾荣、贺循、纪瞻、周玘……這些南方的名士比比皆是，只要您对他们以礼相待，不愁将来不能复兴晋朝，一统天下！”

司马睿采纳了王导的建议，从而逐渐赢得了南北士族的共同拥戴。

名士桓彝在初到江东时，看到司马睿势力单薄，很为他担心，便对周顗说：“我因为中原多故，想到江南寻个安身立命之地，不料朝廷如此微弱，怎么办才好呢？”当王导和他纵谈形势以后，他的态度有了变化：“我见到了江左‘管仲，不再忧虑了。”

王导不仅政治上很有作为，为人也很正直，他曾经直言劝谏司马睿不要轻易赐予臣下鼓盖等礼崇之物，因为尊卑有序，臣子怎么能和皇帝一样呢？

司马睿很听话，便下令说：“王导德重功高，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本来只是想赏他点好东西，谢谢他，谁知他如此谦虚谨慎，连我送他东西都不肯要，臣子的一片忠心我不能辜负，所以我就听了他的建议，不能枉费他的这一片苦心。”

大兴元年（318年），司马睿终于当上了皇帝。受百官朝贺时，再三请王导同坐御床受百官的朝贺，但是王导再三辞让，说道：“如果太阳也和地上万物一样，那么老百姓该到哪里沐浴光辉呢？”司马睿这才作罢，以王导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之前说过，“王与马，共天下”，但是等司马睿真正当上皇帝之后，王氏一族壮大的势力，他很忌惮，为了皇权稳定，也因为不满王氏一族的骄横无礼，他便有心削弱王氏一族的势力。

之后，司马睿任用刘隗、刁协为心腹，并且暗中作军事布置，释放扬州地区内沦为僮客的北方流民，把他们组成军队，任命南方士族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兖、豫等六州军事；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等四州军事，各率万人，分驻合肥、淮阴，名义上是北讨石勒，实际上是对付王敦。

王导因此被司马睿疏远，从前荣辱与共的君臣二人如今疏远至此，王导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一如既往地安然本分，淡泊自如，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夸王导这个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永昌元年（322年），王敦以反对刘隗、刁协，替王导诉冤为借口自武昌举兵，攻入建康，杀戴渊、刁协等，刘隗逃奔石勒，史称“王敦之乱”。

王敦造反之后，刘隗劝司马睿尽诛王氏家族，人们议论纷纷，都为之担心。

王导率族中兄弟子侄二十余人，每天天亮时到台阁处等待议罪领罚。司马睿因王导素来忠诚正直，特地还给他朝服，并召见了他。王导叩首答谢说：“叛臣贼子，哪个朝代没有呢，但想不到我们王氏家族也会出现这样的人。”

台阁处是皇帝休息的地方，听到王导这样说，司马睿光着脚走下来拉着王导的手说：“我正要托付公侯之命与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于是司马睿下诏说：“王导以大义而灭亲，可以把我任安东将军时的符节授予他。”

王导的为人刚正不阿，并没有因为堂哥造反受到牵连，但是，王导也没有能劝住他的堂哥不要造反。

到王敦得势的时候，任王导为尚书令。王导认为佞臣扰乱朝纲，同意王敦来“清君侧”，但当这些人被杀逐以后，帝室势力退缩回去，王敦还想进一步篡夺政权，王导便表示坚决反对，出面来维护帝室。

当初，长安陷没、四方劝进的时候，王敦欲专国政，恐怕元帝年长难制，想更议所立，王导不从，及至王敦攻入建康以后，对王导说：“那时不听我言，几乎全族被灭。”但王导始终不为所动。王敦无法实现他的野心，只好退回武昌。

自从汉魏以来，朝廷赐谥号多是依据其人的封爵，有人虽然地位高德行声誉重，因没有爵位，按例不加封谥号。王导上疏说：“武官有爵必定加谥，而卿校常伯等官因无爵不得其谥，这种做法不符合赐谥制度的本意。”这一建议被采纳。自此以后，公卿等文官没有爵位的也可加封谥号，这都是王导提议的结果。

当初，司马睿喜爱琅玡王司马裒，有以他取代长子司马绍的想法，去征求王导的意见。王导说：“立太子都是立长子，而且司马绍也很贤明，不应当随意改变。”司馬睿还是犹豫不决。王导常常劝谏，太子的名分才得以确立。

永昌二年（323年），司马睿忧愤而死，晋明帝司马绍继位，王导辅政，解任扬州刺史，改拜司徒，依照曹魏时陈群辅佐魏明帝的先例。

王敦以为有机可乘，又加紧图谋篡夺，王导站在维护帝室立场坚决反击。后王敦领兵向京师逼近，当时王敦正患病，王导率族中子弟为王敦发丧，大家都以为王敦已死，于是胆气倍增斗志高昂。明帝讨伐王敦时，使王导假节，都督诸军，领扬州刺史。

王敦之乱被讨平后，王导被晋封为始兴郡公，食邑三千户，赐绢九千匹，进位太保，司徒之职依然如前，特许他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但王导坚决推辞不接受。

王导一生为司马家鞠躬尽瘁，没做过越格的事，死了之后也极尽哀荣，没有丢王氏一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