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飞钱

2017-02-25 19:21魏炜
民间文学 2016年10期
关键词:子涵缺德耳石

魏炜

陈月星到省城来做生意,赚了点儿钱,就租了套房子,把老婆和女儿陈子涵都接了过来。他们刚搬过来,楼下的邻居就找上门来,先给他们道喜,然后就送上了一份见面礼,再然后就说,她老伴儿是个作家,要在家里写作,需要安静的环境,希望楼上别搞出太大的动静。陈月星两口子满口答应,还叮嘱女儿陈子涵要特别注意。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家人相安无事。

陈月星也注意到,楼下这家只住着老两口,大约六十来岁,男的很少出门,见到人也不说话,好像总在沉思的样子,八成就是那个作家了吧。女的像是个家庭妇女,每天进进出出,买菜做饭倒垃圾,也爱站在楼门口和邻居们聊天。

这天傍晚,陈月星正在家里做饭,他老婆冲进门,气喘吁吁地说:“快,把咱家那两袋极品银耳拿来!”陈月星问她:“干吗?”他老婆顾不得跟他解释,一把推开他,从柜子里翻出那两袋极品银耳,转身跑下了楼。陈月星听到,老婆敲响了楼下邻居家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老婆喜滋滋地回来了。陈月星疑惑地问她:“你干吗去了?”他老婆举着一张明星照片让他看。他老婆是个追星族,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明星。他这才注意到,照片上有明星龙飞凤舞的签名,这可是老婆梦寐以求的啊。他老婆这才跟他说,刚才她上楼的时候,看到这位明星进了楼门,她哪敢相信啊,紧走几步跟上来,见他进了楼下邻居家,她就趴在门缝儿偷听里边的动静。屋里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是这位作家写了部电视剧,由这位明星出演,但他觉得自己的戏份不够,这才悄悄找到老作家,请他给自己量身定做,增加戏份。她赶紧跑回家,拿了那两袋银耳送去,请明星给自己签了名。

陈月星是个生意人,马上就想到了钱。他艳羡地自言自语:“给大明星写电视剧,那得挣多少钱呀?”他老婆說,她那会儿趴在门缝上偷听,听到大明星对作家说:“你写一集,公司给你四万,要是按我说的写,我每集再给你加一万。”陈月星惊得险些跳起来:“他要是写上四十集,那不就是两百来万吗?”他老婆点了点头说:“他要是按大明星说的写,那就能这个数儿。”陈月星咂巴着嘴说:“乖乖,我披星戴月苦熬苦做,一年才挣六七万块,他写这么个电视剧,就能挣两百万,顶我挣半辈子的啦。不公平,太不公平啊。”

他老婆撇撇嘴说:“不公平你能咋地?人家挣得再多,也不会掏给你一分钱!”他老婆说完,就忙着做饭去了。陈月星却琢磨上了老婆的话。作家能挣那么多钱,怎么才能掏出一点来给他呢?作家挣了两百万,就是松松手指头缝漏给他一点儿,那都不是个小数儿啊。陈月星转着眼珠儿一琢磨,还真就让他给琢磨出来了。

晚上,他叫过女儿陈子涵,让她在屋里跳。子涵问他这是干吗,他也不说,只是让她在屋里跳。他老婆也满肚子迷惑,悄悄问他这是要干吗。陈月星小声对她说,他就要用这个办法,从作家的口袋里掏出钱来。他老婆有些生气:“你这么干,缺德不缺德呀?”陈月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你要嫌我缺德,就滚回老家去!”他老婆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了。

陈月星还嫌子涵一个人跳动静不够,也不时地跟着跳几下。他肉大身沉,这一跳,震得楼板都在晃。

过了不一会儿,楼下的女人就来敲门了。女人往屋里探头看了看,然后问道:“你家这是干吗呢?动静也太大了。”陈月星故意又跳了两下说:“我们在锻炼身体!”女人不高兴了:“屋子里怎么能锻炼身体?你们这一跳,我家都没办法待了。咱楼上楼下的住着,互相之间要多体谅一点,多担待一点。你们也得考虑我们的感受不是?”

陈月星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不咸不淡地说:“我在我家里呢,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谁都管不着。你要想安静,住别墅去呀,楼上楼下都是你们家,那就没人能吵到你们了。”

女人气得脸都白了,颤抖着说:“你等着!”说完,就气哼哼地下楼去了。

女人一走,陈月星他老婆就对他说:“你这样不太好吧?”陈月星说:“你没听说过呀?奸商奸商,无商不奸。要想赚钱,就得用最阴损的法子。不然,谁肯乖乖地把钱掏出来给你?你就等着瞧好儿吧。闺女,跳,使劲儿跳!跳好了,爸给你发个大红包!”

又过了一阵,他们又听到敲门声。陈月星过去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两个警察,原来是楼下的女人报了警。警察进了门,就黑着脸问他:“你们这是干吗呢?”陈月星淡淡地说:“锻炼身体。”警察说:“你锻炼身体,也不能吵到别人啊。”陈月星瞪圆了眼睛说:“我就吵到他了,你们能把我怎么着?”警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陈月星已经查过了,他就是吵到了人,警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后警察只得气哼哼地走了。

警察一出门,陈月星也悄悄地跟出门,趴在楼梯上,支起耳朵听着。

警察来出警,得给报警人一个交代呀。就听警察对楼下的女人说:“楼上那家是个浑蛋,根本就不讲理。我们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可他听不进去呀。这事儿我们真帮不上您了。实在不成,您就搬家吧。”女人近乎绝望地低吼着:“真就没办法啦?我们家就这一个房子,没地方搬呀!”

警察无奈地说:“法律上没规定对这种缺德的人要怎么处罚,我们也没办法。”警察说完就走了,女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陈月星得意地笑了。回到家里,他看时间不早了,就让子涵先回去睡觉,明天接着来。他则在屋里来回走着,不时地跺一下脚,直到困得睁不开眼了,这才上床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他天天带着子涵在屋里折腾。

这天上午,他又在屋地上跺脚,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他开门一看,见是楼下的女人,心里不觉暗暗得意。几天不见,女人脸色蜡黄,眼圈儿发黑,眼白上还布满了血丝,看来真是没睡好。女人苦着脸求他:“大兄弟,我求求你,别折腾了,行吗?我们都快让你给折腾疯了。”

陈月星得意地笑着说:“您这不是没疯吗?再说了,我在我家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人管不着。您不是找过警察了吗?再接着去找呀。”

女人说:“咱别绕弯子了,你直说吧,到底想怎么样?”

陈月星说:“现在这年头儿,什么都得买呀。你要想喝纯净水,那得买吧?你要想吃绿色蔬菜,那得买吧?你想吸口新鲜空气,那也得买吧?同样啊,你要想安静,那也得花钱买呀。只要你出的钱合适,那我就能卖给你一个安静的环境啊。”

女人吃惊地望着他:“你说啥?让我出钱买一个安静的环境?”陈月星点了点头说:“你没听错,是这样的。”

女人顿时瞪圆了眼睛吼起来:“我们原本有一个安静的环境,是你一手造成的不安静!怎么,还让我们花钱买下来?你也太缺德了吧?”

陈月星笑了笑说:“你不愿买,那我就还这么做。我可告诉你,过些日子再买,可会涨价的啊。”女人气得浑身哆嗦,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还真遇到根毛儿不拔的铁公鸡啦!

陈月星嫌子涵一个人折腾不够,又叫来了妹妹家的孩子。两个孩子成天在屋里又跑又跳,折腾得半个楼门都不得安生。但这事儿既然只缺德不违法,警察都管不了,邻居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倒是楼下的女人,却再没找过他,让他很疑惑。这天,他偷偷溜到楼下的房门前偷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再仔细一看地上,已经有了一层浮土,显然是多日没人进出过。难道楼下的老两口都不在家?

陈月星正在那里琢磨,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子涵一声惊呼。他忙着跑回家,却见子涵趴在地上呕吐。他给吓坏了,忙着问子涵怎么了。子涵说她头晕恶心。陈月星找了两片治头晕的药片给她吃下。但不大一会儿,又给吐了出来。陈月星看她病得厉害,不敢怠慢,连忙把她送到医院。

接下来的几天,陈月星帶着子涵跑遍了省城的几家大医院,对脑部做了全面的检查,但却没查出问题来。子涵的病越来越重,她时时感到天旋地转,更是吐得厉害。她根本就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儿。看着她那痛不欲生的样子,陈月星难受得要命,他老婆更是难过得只知道抹眼泪。

这天下午,他们三个人又来到一家医院,做了好几项检查,医生还是断不出病情。子涵绝望地撞向墙壁。亏得她妈眼疾手快,总算拦住了她。子涵趴在妈妈怀里哭,妈妈也放声痛哭。陈月星也在一旁陪着掉眼泪。这时,一个年轻的医生从此路过,看到他们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停住了脚步,问陈月星是怎么回事。陈月星就把子涵的遭遇讲了。医生看了看子涵,然后就说子涵可能得了耳石症,最好跟她到耳鼻喉科检查一下。陈月星赶紧带着子涵跟她去了耳鼻喉科。

很快,检查结果就出来了,子涵果真得了耳石症。陈月星忙着问医生怎么治,医生说,原先治疗这耳石症不是什么难事,但眼下却难了。省城里的耳鼻喉科专家本来不多,顶尖的就更少,而她的导师朱瑾琳教授就是最顶尖的专家,治疗耳石症更是她的专长。但朱瑾琳教授退休了。陈月星忙着说:“请朱教授来帮帮忙吧。我出多少钱都可以。你看这孩子多可怜啊!”

医生本来就是个热心肠,再看孩子实在可怜,就给朱教授拨了电话,但电话却无人接听。医生一咬牙说,我带你们去她家吧,这个小小的门诊手术,她在家就能做。在路上,医生简要给他们说了耳石症的基本情况。

原来,在人的耳朵里,有个小小的晶体,原先是卧在槽里的,但如果剧烈运动或者遭到外力撞击,晶体从槽里跑出来,就会有如此的症状。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晶体放回槽里。朱教授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可以凭着眼睛看,就能确定是否把晶体复位了。而他们这些新医生,却没到那种出神入化的程度,这种简单的治疗还真不敢接。陈月星和老婆面面相觑,一个劲儿地谢医生。

三拐两拐,他们竟来到陈月星家楼下。陈月星呆住了:“你说朱教授住在这儿?我怎么没听说过呀。”医生说,她不会记错,就是这里。她来到门口,停住了脚步,过去敲着门。陈月星惊得瞠目结舌:“谁是朱教授?”医生笑了:“朱教授就是朱教授啊。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陈月星忙着问道:“他爱人是作家?”医生点了点头。

陈月星刚想说朱教授好些天不在家了,这时,门却开了,一个陌生的小伙子从门里探出头来,看了看他们,奇怪地问道:“你们找谁?”

医生说:“朱教授在家吗?我是她的学生,请她帮我解决个难题。”小伙子说,朱教授已经把房子卖给他了。

医生惊呆了:“她把房子卖给你了?那她上哪儿了?”

小伙子说,朱医生跟她老公一道,出国投奔他们的儿子了。医生困惑地自言自语道:“朱教授曾经说过,到国外去语言不通,没办法交流,别扭死了,她不想去的,怎么就忽然走了呢?”小伙子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但朱医生两口子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卖的价钱很低。医生扭头对陈月星说:“那就没办法啦。就我所知,目前咱们这里还没人能治疗这种病。要想治,那就到别的医院去试试吧。”

陈月星愣在那里。

他老婆忽然红着眼睛扑过来,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使劲地推着他往墙上撞去,一边撞一边喊:“都是你,非要让咱闺女跳,把朱教授吵跑了。缺德鬼,你害了咱闺女,你害了咱闺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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