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常根 乡荷
说不清村旁小河里的藕荷栽种何时,也从未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过,反正我从有智能的年岁起,就记得这河边长满了藕荷,面积究竟有多大,没有谁认真地测量过,大约方圆二三十亩光景。
儿时,村里的河塘堰渠间遍地都是藕荷。那一片片藕荷生长在小河边、河汊處,水深处也不过二三米。河边、河汊底原是几口池塘和稻田、渠沟,后因河坝加固,水位升高,淹没而成这片开阔的小河。正是这河边、河汊处积下的污泥,才使得藕荷有了适宜生长的沃土。
春季,初出的荷叶卷成一个并不鲜亮油润的尖指,斜斜挂在绿梗上,新露的荷叶一枝一枝地从水间纷纷探出头来,荒凉的河面上有了点点绿意。转眼间满河鲜灵生机,夺河而出,恍惚大自然弹指一挥间泼墨而就。只见田田荷叶绿秆亭亭翠叶如盖,片片相连相拥相依。叶盾状圆形,叶中自然成凹状,叶边或挺或伏,表面深绿色;叶柄圆柱形,梗秆青翠挺直,密生倒刺。碧绿的荷叶像一把把撑在水面上的绿伞布满了整个河汊,充满着一派勃勃生机。
一到夏天,河塘沟渠荷花盛开。花单生于花梗顶端、高托水面之上,清凉的河水映照着蓝天白云,碧绿的荷叶,粉红和粉白色的荷花,清嫩的莲蓬,在夏风中轻轻摇曳,向远处传送着清新的菱荷芬芳,河边是一片片将要成熟的稻田……这就是我的故乡,故乡乡村的夏天。
孩童时,并不懂得欣赏荷花的美,那时只觉得河边是一个玩耍的好去处。夏天和伙伴们摘了大大圆圆的荷叶,盖在头上,当作帽子以遮烈日。有时用荷叶盛了水,看水珠在荷叶上滴溜溜地滚呀,转呀,很是好玩。天下起毛毛雨时,我头顶着一条麻袋当雨衣在河边放牛,瞅着那一片圆圆的荷叶,撑起或深蓝或浅绿或嫩黄的伞盖,落上的雨滴,瞬间收缩成大小水珠,滚动着,磨蹭着,嬉笑着。调皮的风把它掀翻,水银色的水珠便一跃纵身荷河,甚是有趣。
我常与发小们下河采摘荷花嗅着玩。悠然自得地游在荷梗、浮萍、水草间,在那参差不齐的根根枝茎、那斑驳陆离的片片荷叶中穿行,蜻蜓在荷叶上眷恋低飞,鱼儿在荷叶下逍遥游荡,一只只青蛙岿然不动趴在一片片睡莲叶上,让人有种阴森、胆怯感。游到亭亭玉立的荷花前,双手轻轻扶住带刺的荷梗,荷叶下的水凉冰冰,稍直立休息、平定心情,气定心静后鼻子凑上去,鼻尖挨着荷花里的莲蕊,尽情地吮吸着新荷深蕊处沁心的清香……起初,我惊讶这细细的荷梗何能如此承受我身体之重,后来我懂得了这是水的浮力作用。那时候,荷河便是我们的一小方乐土,年复一年,我们在荷塘边玩耍嬉戏,童年在荷花和荷叶的清香之中悄然度过。
上中学时,我时常捧着书本,在荷叶层叠、荷花朵朵的小河边吸吮知识的甘露,这书香、花香,伴随着蓝天白云在我的心中化作七彩的梦想。那时,在河边背诵课文,特别是有关莲荷方面的古诗文,很容易记牢。一次,老师布置作业背诵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晚上,月色下的一片片河莲变得朦胧、静谧,我站在小河边,就着手电光亮,边读边大声背记: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背着背着,此情此景,让我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文中的诗情画意完全融入了眼前的景色之中,入脑又入心。次日,老师提问时,我一字不落地声情并茂地背完了全文。也就是在那时,我背记了不少有关荷莲之类的古诗文。如唐人王昌龄的《采莲曲》、张潮的《采莲词》、皇甫松的《采莲子》、柳永的《采莲令》,等等。
记忆最深的是,我经常与伙伴们划出村里渡河用的小木船,徜徉在水上荷花间。风吹绿叶送爽,缕缕荷香盈袖。荷叶间漂浮的菱角,随波漂荡,触手可得。我们游走在五颜六色的荷花丛中,黄的像锦、粉的像霞、白的像乳、紫的像虹、蓝的像彩……那娇艳欲滴的荷花哟,那么的纯洁无瑕,纯洁得使你不忍心用手触摸她,此时,我才真正理解了诗人赞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心理感受!这绝美的景色,像一幅长长的彩色画卷在我们的船舷边移动,我几乎搞不清自己是在水上还是在画中……
仲秋,荷花谢了,荷叶一天天慢慢变黄了,一支支莲蓬也高高地挺了出来。莲蓬倒圆锥状、海绵质花托内,花托表面散生蜂窝状孔洞,莲蓬逐渐膨大,莲子也在长大,每一孔洞内生一小坚果状的莲子。看那满河汊里亭亭玉立微侧脑袋的莲蓬,有杯口大的,有灯盏状的,一颗颗胀鼓鼓的莲子仿佛在向我们微笑,因为那莲房里藏着淡青嫩白的诱人的莲子,莲子里有着令人垂涎的甜润清香的汁液!
我常躲着父母跳进河水里,在荷叶中间钻来钻去采摘莲蓬。上学路上摘上几枝,边走边掰着吃。新鲜的莲子,剥去绿皮壳,短粗白净,不用剔莲心,吃着甜润清香。有时莲蓬采多了,吃不完,便拿到街上去卖些小钱,买些连环画和书享用。
不只是我们这些孩子,大人们也爱着这片片河莲。莲藕正生长的时候,藕嫩鲜脆,乡亲们经常下河挖藕生吃。藕尖为生吃上品,挖藕时我们只要藕尖那一节,拔出白白胖胖的藕尖,在河水里洗净,不削皮,咔嚓咔嚓一嘴藕丝地咬着吃,十分清甜爽口。
夏秋时节,这片河莲成了村民们的天然菜园,缺菜了或有客人来,村民们便下河挖些藕上来。藕是沿着河底硬泥生长的,水深且凉,挖藕不仅费力,而且还得会水、有技巧。要先在水中站稳,然后耐心地用脚使劲往下踩,脚下试着有硬硬的东西时,顺着将它全部松动后,一个猛子扎下水用双手才能拔出一条整藕来。否则,藕就容易被扯断,藕孔灌满泥浆。
秋冬时节,是藕丰收的季节,藕肥大多节,一般都长有三节,有时也能挖到四五节长的藕,那是令人兴奋的时刻。挖的藕自家吃不完,乡亲们就将莲藕淘洗干净,挑到集市上,用它去换取穿衣钱与油盐之资。晴天的中午,村里的男女老少纷纷下河浸泡在冷冷的水里挖藕,河里人头攒动,有说有笑,水面上飘着一只只大小不一盛着莲藕的各色盆子。挖藕是个辛苦活,脚被菱角刺刺进、河蚌壳划破是常事。一次我从河里挖藕上岸,累得我盖上荷叶倒头便睡,忽然觉得臀下有一个软软的东西,顺手一摸,原来是一条吸饱了血的大蚂蟥……
在家乡吃了十几年的藕,后来看书,才知晓莲藕有塘藕、田藕之分,田藕孔多一些,塘藕孔少。照此说来,我家乡的藕皆为田藕了。
萤火虫
常常忆起家乡小村新湾的夏夜。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流萤。小时候,这是我沉迷夏夜的兩大缘由。
扳指一算,我至少30年没见萤火虫了。
初夏,小村新湾俨然水乡,原野高低参差,植物们竞相开枝散叶,大小错落的水稻田里,秧苗碧绿而富有生机,显得突兀、动人。傍晚,夜幕垂下了,蛙鼓响了,在稻田、沟渠河边的水涯草际,集来了无数的萤火虫(家乡方言称“买个”)。屁股上挂着灯笼的萤火虫在田野中、菜园里、坟冢上,或在小河边、池塘的水面上飘忽悠游,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明忽暗;或在草丛中、树林里、花叶下一闪一闪地爬行着,颇有意趣。那明明灭灭、影影绰绰的小幽灵,将小村新湾的夏夜装扮得神秘、温馨而浪漫。
家乡的夏季炎热、多雨潮湿,留给我最深的记忆是酷热难挨。夏夜聚集在水塘旁、井台上纳凉成为乡亲们消暑的主要方式,也是小村的一道夜景。躺在井台草坡上纳凉的我,时常一边望着星月,读着那永远也看不懂的黛蓝色的天书,一边欣赏着井台下稻田里无数点点的萤火虫在夜色里熠熠飞流的景象。恬静的乡村夏夜在萤火虫的光亮点缀下,充满了美丽的动感,让人深感生活的可爱和温馨,便生出一种对大自然的神奇美丽无限神往的感觉。
萤火虫装点了家乡的夏夜。在残阳落尽、月华晕染的夏夜里,与小伙伴们一起比赛捕捉萤火虫是我的最爱。是啊,乡野中长大的人,谁的记忆里没有流萤飞过呢?月亮清亮如水的夏夜,星光胜过千万盏灯火,它们的光亮能把村庄、田野照得亮堂堂,我和小伙伴们跑到田间小径上,拿着扇凉的大蒲扇,纵情地奔跑着、嬉戏着去追逐、扑打那一闪一点飞来舞去的萤火虫。惊恐的萤火虫忽上忽下地躲避着捣蛋的我们。那时还没有读过杜牧的“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诗,现在想来,那时所玩耍的竟与杜牧诗里描写的情景相同,只不过扇子不同罢了。
这种游戏在不计其数的重复中,我们好像永远不会有厌烦的时候,永远乐在其中。一晚上下来,我能捉到几十只萤火虫。隔着透明的玻璃瓶,借着淡淡的月光和它们本身发出的光芒,我能清楚地看到这些穿着褐色外衣的可怜虫,正惶恐地爬行在瓶壁上。仔细瞅着它的熠熠发光的尾部,对这种相貌并不出众的小昆虫,很是惊奇,不明白这小小的飞虫为什么能发出这种神奇的光。它间歇性地一明一暗,似乎在积蓄着力量发出那微弱然而美丽的光亮。轻轻抚摸手掌上萤火虫的光亮,一点也觉不到光的热量,这简直就是“冷光”。
拿着装有萤火虫的玻璃瓶,玩耍时用那微弱的萤光做照明,欢跳地唱着儿歌:“萤火虫,点点红,好像盏盏小灯笼。萤火虫,亮晶晶,好像会飞的小星星”。在村子里疯玩。玩累了,就将装有萤火虫的玻璃瓶子挂在床头上入眠,很快便坠入星斗满天五彩斑斓的梦境。萤火虫在瓶子里关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大多已纷纷死去,触目所及只是僵硬的躯壳。
儿时贪玩的我们,有时将捕捉的一只只发光的萤火虫先装进玻璃瓶子里,然后再亲手将它们放掉,目睹着一尾尾飞动而出的闪烁萤火虫,夜里一直靠煤油灯照明苦读的我更加觉得光明的可爱。
中学时代,老师为了鼓励我们用功读书,经常给我们讲“囊萤夜读”的故事:说是在晋朝时,有家贫学子车胤,每到夏天,为了省下点灯的油钱,捕捉许多萤火虫放在多孔的囊内,利用萤火虫光来看书,最后官拜吏部尚书。这故事对与车胤有相同的想法的我,产生了共鸣。夏夜,我模仿其法,用捕捉来装入透明玻璃瓶里的萤火虫照明读书,忽明忽暗的萤火让人看得字迹模糊,看得久了,两眼生痛,坚持几天,便彻底放弃了。
萤火虫伴着年幼好奇的我,然心里一直有个结:这萤火虫是怎么来的?它们吃什么?妈妈说,萤火虫是露水变的:父亲说,萤火虫是腐草化的;有村民说,萤火虫是牛粪变的;有老人更夸张地说,“萤火虫是星星下凡”。这些说法仍让我不明所以,我的思绪常常被这些美丽的说法摇曳着。还好,村民们对吃食的说法是一致的:萤火虫是一种有益于农事的昆虫,它以各种伤害稻麦的害虫为食料。这使得我对萤火虫有了特殊的好感,对萤火虫的感情更深厚更深刻了。
长大后翻古书,方知白日听蝉、黑夜赏萤,乃文人最心仪的暑乐。不独我对这夏夜发光的小小萤火虫偏爱和关注,古人对这夜之精灵的注视和美学欣赏,早已成雅习。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町疃鹿场,熠耀宵行。”
这是《诗经·豳风》里的景象。一位思妻心切的戍边男子夜途返乡,替之照明的,竟是漫山遍野的流萤,多美的回家路啊!
还有,汤显祖的“冷露流萤湿不飞”:唐朝的韦应物的《玩萤火》:“时节变衰草,物色近新秋。度月影才敛,绕竹光复流”;虞世南的《咏萤火》:“的历流光小,飘摇弱翅轻。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陆游的“扑得流萤露湿衣”……这小小的闪闪流萤,早已被历代文人骚客吟诵得如此光辉灿烂。
如今,生活在都市里的孩子,谁见过流萤?我问过,一个没有。夏夜,每见城里绑在大小树枝上闪烁的荧光灯,我总会想起童年的萤火。
想起流萤照亮的草丛或田埂,想起那些充满野趣和温馨的夏日恋歌,那田野里闪烁的朵朵流萤,给我的童年生活抹上了一层至今褪之不去的快活亮色。
野菜
那天晚餐,我在帕米尔高原边防某部队招待所的餐桌上,一眼就认出了刚端上桌的一盘野木耳颜色状的菜是地皮菜。一问果不其然。
部队领导的介绍更令我心旷神怡。说这地皮菜是从几百公里远、位于瓦罕走廊的一个边防哨所运来的,那里夏季雨天多,雨后才有这地皮菜。
瓦罕走廊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汉朝都护府自此向外延伸势力、玄奘和法显大师的脚步走过的地方。这条横亘在帕米尔高原充满着传奇色彩又令世人向往的通道,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是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与贸易的重要通道,也是古往今来兵家必争之地,更是我国与阿富汗之间唯一的陆路通道。它与阿富汗、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三国接壤,素有“鸡鸣四国走廊”之称。这么神圣的遥远的高原边陲,能产出与我家乡同样的地皮菜,能不让人兴奋吗!那天的这盘地皮菜令我在缺氧的高原上食欲大增。
地皮菜,家乡的野菜。人称“地下皮子”,因像一小块皮子一样贴在地面上而得名。地皮菜没有根系,状若野生木耳,只是皮子要比木耳薄许多。抓在手里,软软的,肉肉的,颤巍巍的,很有实在的感觉。拣地皮菜的最佳时机是雨过天晴时,拣晚了,太阳一晒,马上缩得比纸还薄,匍匐在草根之间,看不出形状,只是一层不起眼的黑褐色。你以为土皮就是那样的颜色,薄到根本揭不起来。
春夏季节,家乡雨天多,雨后田野里低洼处绿油油的肥沃草地上,一片一片贴地而生的地皮菜藏在枯草叶之下;刚一放晴,我们就提着篮子去田野拣地皮菜。拣回的地皮菜洗净后炒韭菜或辣椒丝,吃着有点似木耳的感觉,开胃下饭。有时拣得太多,吃不完便将其阴干,储存起来日后用水泡开炒菜吃。干地皮菜易碎,稍不注意,弄碎后就无法食用。
那时吃地皮菜不像现在是尝鲜儿。在乡下,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些年,村民吃菜由生产队集体种植,经常缺菜。后来,每家每户分有一块自留地做菜地,大家还是沿袭传统的种菜方式,只是夏季有点菜吃。缺菜吃,穷困,乡下偷菜成风,辛辛苦苦地种好一园子菜正等着采摘着吃呢,结果一夜之间不知被谁偷了个精光!这也极大地影响了乡亲们种菜的热情。
当年,在生产队里,粮食不够吃,常常是糠菜半年粮,野菜也成了不可多得的食品。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田畈上、地垄里、道路边,到处是各样的野菜,青葱一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总要挎着小篮子,手持一把小铲刀,去田间地头把能吃的野菜如荠菜等挖回家来吃。挖野菜是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最初的人生劳作,也是生活中最好的享受,在旷野里,头顶蓝天,置身绿色的大地,猫着腰、在庄稼地里搜寻着,让我们欢快愉悦。荠菜多生长在小麦地和油菜地里,它的白色根茎细长,吃着香且有味,挖时我们总是连根拔出。荠菜味道鲜,挖回家后用水焯一下,放點盐,就可以吃了。母亲常用荠菜下面条、焖咸菜饭做给我们吃。若是赶上好日子,母亲还用肉和荠菜剁成馅儿,给我们包饺子吃。怎么做都好吃。尤其是荠菜饺子吃着那个香啊!每次我都是狼吞虎咽地,越吃越想吃,越吃越有味。小麦开始打苞了,荠菜开花了,也开始老了,就不再吃了。
夏初,就有了马齿苋,这种野菜最是丰富,随处可见。马齿苋也是我们那时最常吃的野菜。种地全施农家肥,到处长的是马齿苋,经常拔都拔不净,挎着篮子下地不一会儿工夫,就能拔出一大篮子,提回喂猪和家人吃。马齿苋(家乡称马氏汗),叶子像西瓜子,那么小,却肥厚,肉乎乎的,开绿白色小花,茎叶都可以吃。只是吃着有酸味、涩口。马齿苋采回后,先去掉根部,用清水洗净,焯一焯去酸涩味,再炒着吃或下面条吃:那时粮食匮缺,生活艰苦,有面粉时,我们将马齿苋切成一截截,拌上少量面粉,洒上盐巴,淋成菜面饼子当主食吃。马齿苋生命力极强,为不使其与庄稼争地肥,村民把它当杂草一样来锄掉。我们把大量的马齿苋拔回家,去根、洗净、焯水,晒干储藏着,用来弥补寒冬腊月蔬菜的不足,这样,即便在冬天,也不会陷入无菜可吃的局面。
经常吃马齿苋这野菜,我真是吃得够够的了。粮食经常断顿,更不用说吃油了,炒菜的油太少,有时一点儿油不放就干炒,那股酸酸的、涩涩的味道真的令人难以下咽。不过,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芝麻叶的。芝麻叶虽说不属野菜类,但也与野菜相差无几。夏季,我们摘回芝麻茎上的嫩叶子,焯水后浸泡去掉苦味晒干吃。老叶的叶子粗糙,豁嘴。焯过水的芝麻叶皱缩蜷曲,像是乌龙茶。味微苦而回甘,好吃,特别去腻。干芝麻叶从夏吃到冬,尤其是下面条吃格外香,芝麻似的味道。
记得20世纪80年代以前,经常是人畜同吃一种野菜。我们春天和夏天都要到田间地头挖野菜,除了人吃,大部分喂猪,叫打猪草。打来的猪草,剁碎拌上糠和麸皮,猪就吃得欢了。最常见的猪草叫灰灰条。还有红薯藤上的茎叶,我们常抱回一堆一堆的红薯藤喂牛喂猪,顺便掐上几把红薯藤上的茎炒菜吃。还有草紫。草紫,就是紫云英。乡亲们在收割水稻后,将草紫播种在稻田内,用作沤肥。草紫生长茂盛,形状如苜蓿。我们从田里割回草紫喂牛喂猪,掐掉些嫩茎炒菜吃,嫩茎似豌豆苗,味道十分鲜美。草紫开花也十分艳丽好看,花色主要有紫红色,间或白色,小时候我们经常割下已开花的草紫,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嬉戏、玩耍。
这几年回家乡,发现有村民在挖蒲公英、荠菜、马齿苋、入心草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菜,专门卖给我们这样的城里人,说是绿色食品,还带清凉败火、预防感冒,一下子感觉自己神经错乱了。
责任编辑/兰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