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萌萌
摘 要: 张泰先生新著《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不仅是对《聊斋俚曲集》中方言俗语系统研究的有益尝试,而且是近代汉语专书研究的新收获。文章具体分析了其特点。
关键词: 《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 特点 方言俗语
近代汉语专书词汇研究是指以近代汉语时段内一部文献的词汇作为研究对象而进行的专门研究。作为近代汉语词汇研究的基础和重要组成部分,专书词汇向来是近代汉语研究的重点,因此,专家学者对本领域的研究尤为重视并取得了一系列丰硕成果,有力地推动了我国近代汉语的深入研究,从而使整个古汉语研究的水平得以大大提升。专书词语考释不但在方言与专书词语的互证研究方面提供了方法的指导,而且为辞书的编纂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聊斋俚曲集》是蒲松龄除《聊斋志异》以外最重要的白话作品,也是近代汉语重要的研究对象,董绍克[1]先生对聊斋俚曲的语言学价值曾给予高度评价。临沂大学张泰先生一直致力于聊斋俚曲的语言与文化研究,笔耕不辍,收获颇多,新著《聊斋俚曲集方言俗语汇释》(下称《汇释》)是其辛勤耕耘的又一可喜成果,这不仅是对《聊斋俚曲集》中方言俗语系统研究的有益尝试,而且是近代汉语专书研究的新收获。通览本书,大致有以下几方面的特点:
一、选词科学
《聊斋俚曲集》可谓是淄博地区乃至鲁中南地区方言俗语的大荟萃,因而展卷而观,方言俗语俯拾皆是,目不暇接。在词语的选择上应该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汇释》一书很好地处理了这一问题:并没有将所有的方言俗语罗列其中,而是有所选择,通过精心筛选,择取其中1500余条加以解释,避免了庞杂和臃肿。例如书中收录“巴结(努力)”一词,与现代汉语中的“巴结(奉承)”语义有别,属于同形异义词,为近代汉语常用词,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另外的用例还有《红楼梦》第八十六回:“袭人笑道:‘并不是我多话:一个人知书达理,就该往上巴结才是。”《儿女英雄传》第十五回:“想我半生苦志读书,才巴结作个知县,不上半载,便经了这等意外的风波。”《官场现形记》第一回:“又打听得赵温的座师吴翰林新近开了坊,升了右春坊右赞善;京官的作用不比寻,他也有心想巴结到这条路上。”又如“参透(猜透、悟透)”,既是近代汉语常用词,又是现代口语常用词,对该词进行解释,可以让我们认识到汉语词汇的发展脉络,体会到语言发展的传承性和渐变性的特点。
对于专书而言,如何从丰富的语料中把符合要求的词语选出来,对著者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和考验。这需要作者具备多方面的知识功底:一是普通语言学功底,作者必须具备语言学的一般知识,了解语言的一般规律,这对于词语的甄别与选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二是词汇学的基础,特别是词汇发展史的知识,因为著者必须具有历史的眼光,从而能够在词汇发展演变的历史长河中精确地把握词语发展变化的脉络。三是方言学的功底,没有方言学的知识储备,无法将方言词语与通用词语区别开来,就无法有效地对专书中的方言词语进行筛选。四是文化学的功底,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包含众多文化信息,对于特定区域的人群来说,方言俗语体现了诸多特定的文化意蕴,这些特定的文化特征反过来指导作者从文化学的角度来确定方言词语。五是文本解读的理论功底,因为著者所要研究的是聊斋俚曲的方言特点,是以文本分析为主要手段的,所以文本解读理论对如何确定某一词语在具体文本中的意义非常重要。从该书的写作情形来看,作者显然具备了这些功力。
二、释义精确
词语具有很强的概括性,这是任何语言都具有的特点。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对某一词语进行高度概括而又准确的解释,是每一位语言研究者都值得重视的问题。梁式中[2]、祝注先[3]等先生曾撰文指出了影响准确释义的原因,并对如何准确释义提出了很好的建议。《汇释》一书不但释义准确,而且语言高度凝练,用来释义的词语多数控制在两个音节。“情管”一词俚曲中用例颇多,亦为近代汉语所常用,意为“保管、保证”;“管情”是“情管”的同素异位词,词序不同,意思相同。《汉语大词典》对该词的处理不够精确,释“情管”为“大概”,釋“管情”为“犹包管”,《汇释》则分别给出了准确的解释。在对实词进行解释的同时,还注意到了虚词、词缀等问题,例如“清澌澌”,释为“清。澌澌,词缀”。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释义的精确还体现在对异形词的处理上,异形词是古代汉语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处理不好往往会出现失误,包括《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在内的一些大型工具书也未能幸免。由于口语词语大量存在,因此俚曲集中异形词数量颇多,这就给词语的注解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例如“把灰/爬灰”“巴喇/疤啦”“缕唇/缕楚”“溜溜/流流”“恶扎/恶查”“窝攒/窝钻”,等等,作者对这些词语均作了很好的处理。
词汇的意义以一般的理性意义为主,理性意义是词汇意义的核心,具有概括性、全民性的特点,为大众所熟悉。同时,词语又具备一定的特定意义,这个特定意义是由文本的语境决定的,尤其在方言俗语当中,这一特定意义不具有全民性的特点。张泰先生的《汇释》一书,其研究对象为聊斋俚曲中的方言俗语,这就决定了该书对特定词义的高度关注。作者并不拘泥于词语的一般意义的解释,而是立足文本,突出方言,对聊斋俚曲中的词语给出符合语境的、准确的注解。作者曾经多次深入方言区采集方言标本,保证了解释的科学性、准确性。
三、例证丰富
例证法是文献研究的一种重要的方法,尤其在词语解释、工具书编纂方面用得最多、最广,这是一种卓有成效的推理方法。借助大量语言事实,通过实际用例的排比归纳,得出结论或者观点,这就避免了观点、结论的孤立存在,增强了说服力,增加了可信度。《汇释》一书,几乎每个词条下都有数条例证作为支撑,除了内证之外,还引用了大量的古代典籍中的用例作为旁证。例如“打铺”一词,引用了俚曲中的两个用例,还引用了明清时期的五个用例;“登时”“东道”“利亮”等也均有六七个用例。例证的丰富性必然保证了释义的准确性。
例证的使用方面同时体现了本书的另一个特点,即尽可能找到最早的用例,为读者揭示词语的源流问题,通过这些例证可以大致了解某一个词语的发展脉络。“天井”早在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但是并非“院子”的意思,《汇释》借助《水浒传》《喻世明言》《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等作品中的例子,对俚曲中的“天井”进行了解释,这些例子至少说明“天井”作为“院子”的意思至少在明朝已经出现了。
训释词语,能够找到较早的用例固然对解决问题有很大的作用,可以通过语言事实印证著作中的观点,但是,对于地域性很强的方言俗语来说,有些例证是很难在文献中找到用例的,在这种情况下,口语中鲜活的用例便成为词语训释的佐证。所以,本书除了大量引用古代典籍中的用例之外,还引用了生活中诸多口语用例,这些活的方言用例的使用,为词语的诠释提供了有力的证明。例如“成溜”“乖/拐”“糊涂/糊突”等条目就使用了生动的口语用例,使得词语注解的说服力大大增强。
有道是“金无足赤”“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汇释》一书虽然特点突出,成就明显,依然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诸如词条漏收的问题,孤证的问题,以及方言俗语选择的标准问题。例如“缠脚”条,引《墙头记》第一回例:“谁想是苏州娘子不缠脚,——光兴了一个头儿。”“缠脚”只是一种行为,在古代中国大凡女性都要缠脚,是一种普遍的行为,不是什么方言词语。又如“重新”条,释义为“另行开始;从新”。引例为《禳妒咒》第十八回:“他若见俺这个样,未必不重新损揸。”《琴瑟乐》:“听说婆婆来相我,重新梳头另裹脚,搽胭脂抹粉戴上花,扎挂的好像花一朵。”旁证例子有:《古尊宿语录》第四十五卷:“沩仰法幢摧巳久,从头提起又重新。谁知断臂传来事,光显须凭大智人。”《金瓶梅》第四十九回:“西门庆令左右重新安放桌席,摆设珍羞果品上来,二人饮酒。”《二刻拍案惊奇》第十四卷:“适来县君在卧房里,卸了妆饰,重新梳裹过了。”《儿女英雄传》第九回:“他便伸手端起来,也泼在院子里,重新拿进房来小解。”《官场现形记》第十四回:“于是唤醒二婚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重新商量起来。”通過这些例证可以看出,“重新”是一个应用范围较为广泛的词语,不是局限于某一个区域的词语,因而《汇释》将其定为方言词语有些不妥。
学术总是在争议与探讨中不断进步,因此,尽管《汇释》一书存在着一些不足,但是并不影响该书是一部具有广博的学术视野、深厚的文献功底的专著,该书的出版必将为近代汉语的发展,为汉语词汇学、汉语史、汉语工具书的编纂提供有益的指导和借鉴。
参考文献:
[1]董绍克.谈《聊斋俚曲集》的语言学价值[J].蒲松龄研究,1997(04):21-27.
[2]梁式中.略谈准确释义问题[J].辞书研究,1980(01):60-67.
[3]祝注先.准确释义漫谈[J].辞书研究,1981(01):134-140.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2016级文化资源与文化产业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