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东
(燕山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近代华北历史文化】
河北基督教研究的“进步”之作
——评《河北基督教史》
李小东
(燕山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河北基督教史》由刘海涛所著,是鞠志强先生主编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结项成果《河北宗教史丛书》中的一部,记述了基督教在河北(包括京津等相关区域)传播、发展的全过程,揭示了河北基督教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主要环节以及重要影响。该书兼具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堪称河北基督教研究的“进步”之作。
宗教研究;《河北基督教史》;“进步”之作;书评
宗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历史现象,其产生、存在和发展有着复杂的自然根源和深刻的社会根源,同时又对现实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民族、道德、伦理等诸多方面产生着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因此,宗教的存在与发展及其社会作用,是一个十分值得重视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无论基于学术研究抑或现实需要,都有必要厘清宗教的渊源、本质,揭示其发生、发展的规律。
在我国,宗教研究有其复杂性和敏感性,当属人文社科研究中最困难的领域之一。究其原因在于:第一,我国宗教呈现多元生态,近代尤其复杂,不仅本土内生的宗教多样并存,还有伴随侵略战争而来的西方宗教。第二,民众信仰实用倾向明显且复杂多变。中国民众接受宗教,尤其是外来宗教,最初多基于生存需求,并非单纯为精神层面的信仰。这意味着,同一群体、个体可能在信奉基督教的同时又不排斥道教、佛教,在接受外来宗教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将其与本土宗教或思想流派糅合在一起。第三,世人对宗教与政治往往讳莫如深。在我国古代,宗教往往与民间党团混淆难辨,民间党团喜借助宗教聚众生乱,从而挑战中央权威,甚至推翻现有政权。因此,历朝历代大抵是惧怕这种政治威胁的,故在政策上时剿时抚,或限制或利用,以稳固政权、维持统治。从这层意义来讲,宗教早已突破思想信仰的原本内涵,与政治、社会结下了万般纠葛,其复杂敏感也就不言而喻了。
具体到基督教,其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情况更复杂。基督教是在西方帝国主义坚船利炮和不平等条约的庇护下进入中国的,它不可避免地带有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和民族国家间的对抗。“在民族危机深重、国家危难之时,宗教问题就很难脱离国家政治的大方向”,相比本土内生宗教,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发展呈现更错综复杂的面相,对近代中国社会、民众乃至国家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因此,研究中国的基督教是弄清楚近代中国社会的题中之义,兼具学术和现实价值。中国基督教史研究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是在改革开放以后。其中,以华中师范大学基督教史研究中心为代表的研究基地和章开沅、马敏、刘家峰等一批学者致力于搜集利用大量国内外资料展开研究,颇有建树,成果丰硕。然而,据笔者目力所及,此前关于河北基督教史的系统研究暂付阙如。而事实上,河北环绕京津,与京津承嬗离合,政治、文化、社会特色显著,宗教与国家、政治、社会、文化交错的样态充分展呈,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意义。研究薄弱与史实重要的不相称恰恰突显了《河北基督教史》的研究价值。
刘海涛所著的《河北基督教史》是鞠志强先生主编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结项成果《河北宗教史丛书》中的一部,该书分为九章,共计45万字。时间断限从1860年前后到改革开放跨越一个半世纪,所用史料丰富多样,结构合理清晰,内容翔实全面。刘著既记述了基督教在河北(包括京津等相关区域)传播、发展的全过程,也揭示了河北基督教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以及重要影响。学术规范方面,该著述具有以下特色:
第一,开展田野调查,史料多元新颖。史料是写史的基础,对史料的鉴别掌握,对历史证据的重视,是治史者必不可少的基本功和基本纪律。史料的搜集运用是评判一部史学著作的重要依据,傅斯年在创建历史语言研究所时,曾提出判断历史学、语言学这两门学问进步与否的三个标准,至今仍有借鉴意义:“(一)凡能直接研究材料,便进步。凡间接的研究前人所研究或前人所创造之系统,而不繁丰细密的参照所包含的事实,便退步……(二)凡一种学问能扩张他研究的材料便进步,不能的便退步……(三)凡一种学问能扩充他做研究时应用的工具的,则进步,不能的,则退步。”*傅斯年:《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傅斯年主编:《傅斯年全集》(第4册),台北: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0年版,第256-258页。据此评判,《河北基督教史》堪称“进步”之作。该著作主要的资料来源是河北省档案馆与河北省民族宗教事务厅档案室的档案资料,这就保证了资料的第一手性,做到了“直接研究材料”。但客观来讲,由于“战乱和政治运动等多方面原因,宗教史资料十分零散和匮乏,搜集资料异常艰难”。*刘海涛:《河北基督教史》,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5年版,序二第11页。基督教史亦不例外,如著者所言“在写作的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问题是相关资料的缺乏”。*同上书,前言第13页。这就需要治史者下功夫、花精力广泛搜罗,运用多种史料相互佐证以还原并阐述史实。《河北基督教史》的编著者多次开展田野调查,“深入河北省基督教发展较快的若干地区,如邯郸市部分县、乡、村,进行实地考察,走访当地的教牧人员和信教群众,获取第一手资料”。此外,编著者还搜集运用了资料汇编、方志、图片等多种资料,这保证了资料的多元化,同时也成为内容丰富翔实的重要支撑,成就了这部45万字的厚重之作,为河北基督教乃至河北宗教研究提供了材料、内容和路径上的借鉴,具有“扩张他研究的材料”,“扩充他做研究时应用的工具”的价值。
不过史料方面仍存些许遗憾,如著者所言“没有机会到国外的图书馆、档案馆进行系统的资料搜集工作”;*同上书,前言第14页。此外,田野调查中对历史当事人进行访谈的口述资料运用不足。据了解,该书编者走访了河北多地开展田野调查,搜集到不少口述资料,如若将其整理恰当运用不失为锦上添花之举。
第二,宏观把握与微观叙事相结合,体例完备,脉络清晰。纵观全书可见,著者始终将河北基督教置于全国基督教和国家形势政策的大背景下,既有宏观整体把握,又有微观细节叙述。体例方面,除基本格式构成外,有清晰的时间断限和重要概念界定,并且末尾附有基督教大事记。结构线索上,全书以时间为主线索结合专题展开叙述,揭示出河北基督教的传播发展的历史过程。该著作时间跨度大,拿捏好历时性与共时性的论述非常关键,笔者建议将书中第五、六章与第七、八章顺序对调,并将原来“第八章第四节 社会事工”添加到“第六章 河北基督教的社会事工”。这样调整后,使得历时性叙述更加突出,亦便于非学术型读者阅览,贴合河北宗教史系列丛书“通俗读物”*同上书,序二第5页。的定位。当然,此建议有班门弄斧之嫌,如有不当,还望著者海涵斧正。
本土化是外来宗教、外来文化无一幸免要面临的难题,也是宗教文化研究的重要内容。《河北基督教史》著者对此多有着墨,在历时性叙述的同时还有一条纵贯全书的隐性线索,即河北基督教的本土化调适。基督教本土化的过程不可避免地充斥着宗教与国家、民族、政治、社会、文化的碰撞、博弈。基督教在中国初传受挫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一方面,是因为中国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很难欣然接受新的宗教信仰;另一方面,基督教是在帝国主义入侵和不平等条约的庇护下传入中国、传入河北的,两种文化冲突之外又增添了民族敌对。基督教本土化的过程是在与中国文化、中国民众碰撞后被动进行的调适。“义和团运动”“非基运动”直接促使“中外教会人士开始思考转变传教策略,在之后的传教过程中,更加重视尊重中国的社会文化,更加注意任用中国人进行传教活动”。*刘海涛:《河北基督教史》,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5年版,第43页。面对民众不断升级的仇教抵制,河北基督教教会方面开始反思政教关系、传教方式,并尝试多种方式进行基督教的本土化调适。
第一,“顺应中国人的一些传统习惯,因地制宜地进行传教活动”。如:借助赶集、商会搭棚布道;在传教活动中,请来中国先生教授《速成识字法》《论语》《国语》《三字经》《百家姓》,将读《圣经》与识字、中国文化典籍结合起来,借助教授本土文化和实用技能实现传教;*同上书,第55-56页。更有传教士“情愿深入内地,穿当地的衣服,住土著的房子,吃中国的饭菜”,“几十年住在这些地区,同当地中国人生活在一起,直到去世或离开中国”。*同上书,第58-59页。这种入乡随俗式的传教效果显著,直接推动了基督教在河北乃至全国的传播和深入。
第二,“竭力推行教会本色化运动,以摆脱‘洋教’名号”。中国日益高涨的民族觉悟和革命形势给基督教巨大冲击,尤其是20世纪20年代的“非基运动”揭开了基督教与帝国主义盘根错节的面纱,在思想层面挑战了基督教。这迫使基督教教会思考“自立、本色与废除传教条约”,为此,教会一方面改组差会组织,成立“自立会”“中华基督教会”等自立教会,另有“华北的公理会、京津的中华基督教会等,将教会的管理权移交给中国人,对教会学校进行立案,经济情况进行公开”;*同上书,第120-122页。另一方面,走下神坛,关注经济生活,开展社会事工,以寻求与中国国民性相和谐。
第三,“强调对时代处境的适应,关注社会需求”,*同上书,第199页。融入中国乡村建设、全民抗战之潮流。20世纪二三十年代,正值中国政府及社会各界积极探寻农村复兴、乡村建设出路之时,晏阳初、梁漱溟在河北定县、山东邹平县主持开展的乡村建设实验引发了强烈的社会反响。此时,“非基运动”后的反思促使基督教会关注社会现实,中华全国基督教协进会发起的“五年布道奋兴运动”将乡村建设纳入其中;基督教会还专门成立了“华北基督教农村事业促进会”,与乡村建设运动相呼应推行乡村工作计划,建立通县潞河、保定樊家庄等实验区。应该说,中国20世纪二三十年代乡村建设运动和基督教会的乡建在路径上存在重合,但二者的立场、归宿迥然不同。在抗日战争中这种路径、立场、归宿的分离稍显复杂,中国人民和教会教徒同为受害者,日军入侵对河北基督教会亦造成了毁灭性的冲击,再有中国教徒民族情绪的影响,教会不得不融入抗战洪流,开展抗战宣传、赈灾筹款、救治伤病等工作。解放战争时期以及新中国成立以来,基督教方面提出“应当配合新时代解放的事业”,“要和人民站在一起,共同建立新民主主义的社会”。事实上,“与政府打成一片,为人民服务,是基督教会面对新的时代条件所做的一种处境化反应”。*同上书,第199页。
新中国成立后,宗教又面临新的处境,即社会主义建设、河北基督教的本土化调适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新中国成立以来,河北基督教本土化的程度已比较高,教徒和传教人员大多是中国人,外国传教士较之近代已大为减少。教徒本身亦是国民,国家建设直接关系到教徒的安身立命、衣食住行,故基督教组织及教徒投身社会主义建设即为理所当然之事。新中国实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尊重信教民众,并有意将基督教在内的宗教人士纳入国家可团结的统一战线,使其投入社会主义建设中。在奉行信教自由的同时,国家和政府注重社会主义教育以及主流价值观的渗透,对基督教等宗教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和引导,扬长避短,和谐相处。这也是新时期河北基督教本土化的重要推力。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社会主义教育以及当前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都是对所处时代价值观的引领,这无形中推动基督教融入社会主义文化体系中,促使基督教真正实现中国化,与中国国情、中国文化、中国习俗相融共存。此外,外来宗教想要扎根于民,就需要融入其日常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讲,基督教徒服务于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事业也是符合基督教传播宗旨的。河北的基督教也不例外,基本遵循了上述规律,新中国成立后,河北基督教人士参与到河北的区域建设发展中,融入河北的地域文化中,实现了基督教的中国化、河北化,直至改革开放新时期,河北的基督教与地方政府、区域文化、经济社会基本上处于融洽和谐之状态。
基督教的本土化调适,实质上是基督教与中国政府、社会、文化、民众在碰撞中调整适应的过程。基督教裹挟于炮火中传入中国,并得到不平等条约庇护,因此,它与国家、社会的关系远比本土内生宗教错综复杂。《河北基督教史》从长时段考察了河北基督教与国家、区域社会的冲突与调适,认为河北的基督教“信徒众多,关爱社会”,“爱国爱教,一以贯之”,河北基督教与地方政府、区域社会的冲突是局部的、短期的,总的趋势是和谐。
宗教是复杂多面的,它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家权威和社会环境。中共执政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基督教逐渐融入社会主义建设中来,充分彰显出宗教服务国家、社会的一面。而探寻国家、宗教、社会的协调机制,实现三者的平衡和谐,正是宗教研究的终极目标。《河北基督教史》抱有此番现实关怀而书写,关注宗教、国家、社会,堪称“进步”之作,鉴往知来,以助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TheProgressworkofHebeiChristianStudies:AReviewonHistoryofChristianityinHebei
LI Xiao-dong
(College of Marxism,Yanshan University,Qinhuangdao,Hebei 066004,China)
HistoryofChristianityinHebeiby Liu Haitao is one of the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und project resultsHebeiReligiousHistorySeriesedited by Ju Zhi-qiang.The book describes the whole process of Christianity spreading and developing in Hebei (including Beijing and Tianjin),and reveals the major events,major links and important influences in the history of Christianity in Hebei.It has both academic value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which can be regarded as the “progress” work for Christian studies in Hebei.
religious studies;History of Christianity in Hebei;“progress” work;review
2017-10-30
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生活视阈下农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SD171068)
李小东(1986-),女,河北保定人,历史学博士,讲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乡村经济、社会史研究。
① 刘海涛:《河北基督教史》,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5年版,第1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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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9X(2017)06-00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