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歌的意象空白与补白

2017-02-23 09:52刘桂杰
关键词:乡愁原文意象

刘桂杰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论诗歌的意象空白与补白

刘桂杰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意象是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的生命。由于文化和思维方式等方面的差异,原文作者省却的意象需要读者根据自己的文学修养和对原文的理解进行还原操作,以达到与读原文作者相似的感受。从接受美学角度来看,意象补白是达到这一目标的有效策略。

诗歌意象;意象空白;补白;读者接受

意象是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的生命。在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中,短短二十余字却含有十一种意象,以几乎断裂的语义、逻辑展现了一种思念、爱恋的幽怨画面,创造出无限想象的空间[1]。再如美国意象派诗人庞德的《在地铁车站》,全诗只有单一的意象,但却如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所言:“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义无穷。”[2]

然而,作者有意或无意省却原文语言文化背景下的意象,需读者补充后才能形成对原文的理解。由于中西文化和思维方式的差异,有时这种理解会有文化和思维上的藩篱。有意为之者,是因为原作者想要调动读者的审美感官和能动性;无意为之者,是因为原作者认为省却的意象是一种共有意象[3]274。在同一文化语域语境下,意象空白可能来自于时代、民族或地域的影响;在跨语言文化的异域语境下,译者(同时作为读者)就要架起沟通原文作者和译文读者的桥梁,这种意象空白就要在译文中策略地进行意象补白,以求读者的期待与原文意境达到境象与视阈的最大融合。

一、解读意象

简而言之,意象承载了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即寓意之象。它是主观的“意”和客观的“象”的结合,也是融入诗人思想感情的物象,是赋有某种特殊含义和文学意味的具体形象。比较而言,哲学思辨追求穷尽和透彻,是在应然世界里寻求是与否。诗言志,却美在空白,是要达到寄托和含蓄下的混沌状态。伟大的诗人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启发了读者更大时空观上的解释、揣摩和感悟。这种结构或文本上的隐含就由意象空白来实现。

意象空白是诗歌美学价值的表征。文学作品中的意象空白为读者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从而激起读者的审美情趣。张孝评把意象空白具体划分为象间空白、象内空白、象外空白和直白[4]。读者作为原作美学价值的接受者和欣赏者,其鉴赏和审美的流程如下:文学模糊→文学空白→不确定性→召唤结构→读者的鉴赏接受。英国译者Graham 提出,诗的精髓在于意象。对诗歌的最好阐释应当是对意象的最佳传达,但是诗无达诂,译无定本[5]284。读者期待的是诗歌所要表达的意境,译者(同时也是读者)的任务应该是最大限度地满足读者的审美情趣。现以寒山子的《杳杳寒山道》为例。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诗人通过寥寥数语,假借区区几个意象,寒山的空寂清冷便跃然纸上。首二句以“杳杳”言天色昏暗悠远,以“落落”指草零木落的景色。二句相连,烘托出了一幅荒僻水寒的山景。次句以啾啾之鸟与寂寂无人的意象,动中喻静,以有拟无,所谓“鸟鸣山更幽”。“淅淅风吹面”表明声色触觉层层叠近,“纷纷雪积身”则指雪落不停。此二句与前面的寂寥的鸟鸣动静对比,诗歌意象下的召唤结构于无言和哑默中慢慢呈现。最后两句抒写诗人的情怀,情中带景,情景交融。“朝朝”“岁岁”叠字连用,意指作者经年累月游历山中,难以知晓春去秋往,以示超然的物我两在。

有学者赞美曰:此诗美如世外仙境,静似时空永恒,幽然寺庙古刹,荒若沙漠丘壑。虽叠字循环,但无繁复之累赘。“杳杳”呈现色彩,“落落”表现空间,“啾啾”言有声,“寂寂”指无声,“淅淅”写风动,“纷纷”绘雪舞。再加以整齐的韵律形式和诗画般的美感,把寒山的山、水、风、雪、景、意交互组合为一个冷寂幽然的整体。

王宏印有言:诗味,即诗的精神所在[6]10。这里所说的诗的精神,与茅盾的“神韵”和郭沫若的“风韵”不谋而合。诗味是诗的关键,诗有含蓄不尽之意,所谓意不浅漏,语不穷尽,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例如余光中之《乡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此诗既表达了渴望祖国统一的赤子之情,又将离情别绪淋漓展现。那年少时的一枚小小的邮票,青年时的一张窄窄的船票,抑或是未来的一方坟墓,都寄寓了作者思乡情切。所有这些,都在尾句得到升华:“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同时,能够把乡愁和邮票、船票、坟墓和海峡联系在一起的,是作者有意隐而不语的对大陆故土的思恋情怀。

诗歌赏析有助于使读者保持对生活的敏感性。读者要以开放的心态进行阅读,进入到与作者习见性反应一样的状态。例如,读到“西风紧,寒雁南飞”就产生诗人写诗时那复杂而生动的情绪,此为诗歌赏析应有的素质和修养[7]。

诗歌研究者大致从语言学、文化学和诗学三个途径进行意象解析。本文则从诗学理论观照下的接受美学来具体阐释意象空白的产生根源以及在欣赏和传递中如何进行意象补白。

二、意象空白及补白的可接受性

意象空白的存在可使诗歌韵味悠远绵长。诗作者有意无意间留下空白由读者领略玩味,直婉相间。根据解构主义的观点,文本的意义具有无限和不确定性的特点。文本离开了读者,也就失去了意义。有些学者认为,意象空白应留待读者自己去鉴赏和体会。同一文化语境下,这一障碍尚可跨越。但笔者不禁要问:在跨文化传通中,译者的任务是什么?不同层次的读者由于个人修养、学术素养和鉴赏能力的差别,对文本的理解和解读就会出现不同结果,那么文学作品的主题和意义就会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淖。

要架起原文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桥梁,实现原作作者的意图,原文读者的期待视野要与原文作者的期待视野达到最大限度的融合才能保证元文本的意义和审美价值在读者审美中再生。达此目的只有一个途径:读者要发挥主体间性的作用,进行策略的补白。现以温庭筠的《望江南》词为例。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白苹洲。

表面看来,这首词似乎不难理解,表达了一个女子盼望爱人(丈夫?情人?)回归的形象。然而要穷其奥妙,只有对意象空白进行补白才能解读,从而体验词作者彼时的心境。“梳洗”点明时间为早上起床后,“罢”字极妙,反映主人公急切的心情。下接“独倚”,点明了她的离情别绪,孤独之情溢于言表。“过尽千帆皆不是” 写出了她的希望与失望交替的过程。远处每有一帆出现,她便引颈长望,可是船到楼头又无情地继续前行,她的失望情何以堪。“斜晖脉脉水悠悠”,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早上满腔的期望都随落日渐渐黯淡。这斜晖尚且脉脉含情,为什么她盼望的人却如此薄情寡义,弃她于不顾呢?那悠悠流去的水,是女主人公心中不尽的柔情,是她一日日逝去的青春年华,也是她绵绵不绝的无限愁情。“肠断白苹洲”,在愁情满怀、斜晖渐去的时候,女主人公的目光偏偏又遇到了他们当年分手的白苹洲,这怎么能不叫她肝肠寸断?

留有叙述的空白和想像的空间是诗歌的魅力所在,因此理解时“似”将成为一元标准[8]。而西方的文学源流却有着具象的特征,比如T.S.艾略特那首著名的长诗《荒原》。荒原意象不仅给中国现代诗人以想象力的调动,而且也唤起了他们内心感受中的一种特别的美感:那是一种旷阔,一种岑静,一种横无际涯的凄凉和寂寞。于是有的诗人即使不想展示荒原意象的精神内涵,也摆脱不了荒原意象的诱惑。陈梦家的《一朵野花》表现的是平凡的诗心,歌颂小路旁默默絮语的小花,可他就是要让这小花开在辽阔的荒原上:“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诗歌的这些空白要由读者在格式塔意象的观照下填补。在同一文化传统里,空白的具象化不会影响到审美接受;而在异域文化里,就可能形成交际障碍,导致交际失败。

接受美学有效阐释了作者、文本与读者三者之间的关系。此理论认为,理解的意义在于架起文本与读者之间对话的桥梁。文本的意义具有无限的延异性,不同读者可以获得不同的文本意义,这就是读者创造性的主体间性活动。当空白意象经过读者的理解达到了期待视野的要求时,文学文本就获得了再生。由此看来,文本不应只有一种意义,对意象的补白不应只有一种可能。正是译者(读者)在翻译活动中的创造性解构,使得文本的再生成为可能,同时意象补白的可接受性也成为可能,有人就以“案本—求信—神似—化境”予以概括[9]ii。

三、结语

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指出,诗歌的艺术研究要以意、象、镜为核心[10]。物象,在应然的状态下是具体而客观存在的,但其一旦进入了诗人的构思,就必然参照诗人的主观性。从语言的角度来说,诗歌或扬或抑的特点使得有些物象隐身或显现,皆需要读者映照。李叔同《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中的长亭,柳永《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中的杨柳,都是寄托情丝的意象,读者需要进行身临其境的观照,才可品其味晓其理。

意象,诗人藉此表达情感,但却也有实象和虚象之别。借助诗歌这种形象思维的形式进行视觉意象的构建,是诗歌鉴赏的关键。诗人创作时的想象力与读者欣赏时的想象力只有达到境象与视阈的最大融合,才能进行有效沟通。然而,由于意象的不确定性和有时隐身的特点,不同的人对同一首诗中或显现或隐身的意象会有不同的解读。当意象隐身时,主体间性就要发挥作用。

[1] 李荣英. 略论古诗中的省略性空白[J]. 宜春学院学报, 2010(2):124-125.

[2] 严红彦.“镜喻”文化与“水月镜花”诗论[J].学术论坛,2012(2):182-185.

[3] 周方珠. 翻译多元论[M]. 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2004.

[4] 张孝评. 论诗的意象空白[J]. 西北大学学报, 1999(2):134-138.

[5] 郭著章,李庆生. 英汉互译实用教程[M]. 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5年版.

[6] 王宏印. 文学翻译批评论稿[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10年版.

[7] 任莺. 论诗歌翻译中译者创造的局限性[J]. 琼州大学学报, 2006(6):110-112.

[8] 黄忠廉,李亚舒. 科学翻译学[M]. 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2004.

[9] 陈福康. 中国译学理论史稿[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0.

[10] 董希平,庄永.博采众长,独辟蹊径:袁行霈先生的中国文学研究[J].高校理论战线,2011(3):16-28.

OnBlankImagesandLiteraryFillinginPoetry

LIU Guijie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North China University of Water Resources and Electric Power, Zhengzhou 450046, China)

Image is life of literary works, particularly life of poetry. Due to gaps of cultures and modes of thinking, the blank or dispensed images in original works should be restored in the target works with the help of readers’ understanding as well as self-cultivation. Thus, equivalence tends to be realized between original and target works. One of the effective ways is to fill and restore the blanks.

image in poetry; blank images; literary filling; readers’ acceptance

2017-07-28

刘桂杰(1979—),男,河南商丘人,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

I106.2

A

1008—4444(2017)06—0147—03

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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