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的痛楚

文 / 刘旭东

难以启齿的痛楚

文 / 刘旭东

福克斯广播公司董事长罗杰 ·艾利斯被指性骚扰女主播

自从美国福克斯广播公司不久前爆发了丑闻事件，性骚扰这一话题被该国新闻界炒得沸沸扬扬。《新闻周刊》的女记者露茜·韦斯科特收集了该方面的素材，以此文作出了进一步的披露。

不是个案

克拉拉（化名）几年前是一名18岁的高中生。她当时正在美国东南部某城市的一家报纸当摄影见习生。一天，一名男编辑别有用心地询问她以前是否有过性生活经验。这名编辑在克拉拉实习的两年期间多次给她发调情短信，并问她是否愿意到他家来“为他做一些事。”克拉拉所在中学的一名教师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告诫克拉拉要小心谨慎，不要随意前往这个人的住所。

“那名编辑还暗示，如果我不去的话，他就不再推荐我继续其他方面的实习，也不介绍工作给我。”克拉拉透露，“我那时感到迷茫。我害怕如果拒绝的话，就会失去进一步实习的机会。”如今，23岁的克拉拉在另一家新闻单位做记者。她回忆了当年的遭遇后说，在数次谢绝了那名编辑的邀请之后，“我最终还是去了他家。在那里，我告诉他，我不愿意与他发生任何不正当的性接触。否则，我就改变主意离开他家。我表示我愿意与他一起看看录像影片。可是那个男人说看录像并不是请我来的目的，他强迫我为他口交。结果，在他要动手之前，我抓起自己的衣服，逃出了他的住宅。”

克拉拉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避免与那名编辑见面，可是这名编辑依然不时地纠缠她，前后长达两个月之久，直到她去上了大学。克拉拉之前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亲身经历的这一性骚扰事件。

克拉拉是53位与美国 《新闻周刊》联系、披露自己从事新闻工作期间遭到性骚扰的女性（还有两位男性也声称自己遭到过性骚扰）之一。2016年7月中旬，我作为《新闻周刊》的撰稿人在报道这类社会问题时曾经发电子邮件给许多朋友和同事，向他们征集事件信息。结果很快就收到大量的回复邮件，其中包括这方面的评论、回忆和信息，内容涉及来自男同事、老板、非本单位的人对于女性相貌、体形、种族的各种议论及对女性说黄色笑话，进行非本人意愿的触摸甚至猥亵的事例。

亲身经历

《新闻周刊》负责审稿的人士同意在引用这些信息时，如果涉及个人隐私，则会根据本人要求进行匿名报道，因为不少人目前仍在涉事的公司或者部门工作。这种调查的数据并不一定十分准确，只是提供了一些机会来了解妇女们在工作场合遭遇到的来自男性的恫吓、骚扰，有时甚至是生命威胁。

我在这里也透露一下自己曾经历的性骚扰事例。22岁时，我在首都华盛顿一家国际新闻机构当见习生。当时，一名已婚的上了一定年纪的男记者心怀叵测地邀请我去邻近的乡村地区观察星空。正当我表示谢绝时，他给我发来一封电子邮件：“我期望你作为一个颇为成熟的姑娘，能够满足我的要求，别去在意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也是在那一年，一名专业拍摄体育图片的资深男记者在向我详细描述一名著名橄榄球运动员受伤的情况时，从桌子下面将手伸到我的膝盖和大腿上不停地抚摸……

像不少向《新闻周刊》披露隐情的女性一样，克拉拉曾责怪自己。“直到后来我找了心理咨询师才明白此类行为其实就是强奸未遂。在18岁时，我从未想到过对少女进行性骚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解释道。在这一事件发生后的五年期间，克拉拉由于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凡是涉及性暴力的采访任务，她都因为心理创伤和障碍而推脱掉。

“这种事真令人感到羞耻。不是因为我的上司不接受我提出的理由，而是因为我得承认我报道不了此类涉及性方面的伤害案件并作出解释。没有人愿意把这种隐私在新的工作单位报告给自己的上司。”克拉拉指出。

女性被骚扰的社会现状

2016年夏季，性骚扰事件在美国传媒业成为重大新闻，有好多位女性工作人员，包括新闻主播迈基恩·凯利和格莱切 ·卡尔森，纷纷指控福克斯广播公司董事长罗杰·艾利斯对她们进行性骚扰。艾利斯因此于7月底宣布辞职。到了8月底，该公司的预定部主任劳丽·鲁恩也告诉《纽约》杂志，她20多年来一直频受艾利斯的性骚扰……

美国“平等雇佣机会委员会”将性骚扰定义为“不受欢迎的性挑逗，占异性的便宜，以及其他语言和身体上的不当行为”。据“强暴、乱伦、性蹂躏”全美网站上列出的定义：性侵犯是包括强奸在内的非双方一致同意的身体接触。然而，对异性的性特征方面的议论、取笑、献媚求宠等也是不可接受的，往往会使工作环境变得令人难以容忍。国际新闻职业妇女研究会2013年进行了一项调查，发现在接受调查的女性从业人员中，有几乎三分之二的记者、主播、播音员和编辑在工作中遭受过某种形式的性骚扰和辱骂。国际新闻职业妇女研究会的执行主任艾丽莎·里斯·姆诺兹指出，基于新闻行业不断变化的特点，包括工作稳定性的缺乏，“绝对地”导致了鲜有女性会向她们的管理层或者其他治安部门报告自己遭到性骚扰的事情，因为她们害怕遭到报复。

英国最近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在各种行业领域，有50%以上的女性曾在工作场合受到过性骚扰，而年龄在16岁到24岁之间的年轻女性中，这一百分比则上升到63%。美国《大都会》杂志2015年对2235名女性的调查显示，每三个18岁到34岁的女性中就有一个在工作场所受到过性骚扰。另外，在所有行业中，饮食业、招待业（如旅馆、酒吧）、零售业，性骚扰的频率也是较高的。不过，新闻媒体行业性骚扰发生很普遍的现象则有点令人感到困惑，因为人们会认为，记者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揭露社会上存在的不良之风，当这些女记者或者女性新闻从业人员自己成为牺牲品时，却不敢挺身出来申诉。“女士们害怕公开说出某些不光彩的事情，”姆诺兹认为，“她们担心引人注目，担心不再获得工作任务。”

另一个实例

伊丽莎白（化名）回忆起她九年前在首都华盛顿某新闻机构工作的一段日子。那时她23岁，是一名记者。她有个男同事是办公室助理。他们算是一般的朋友，有着长时间的工作关系。这个男助理希望与她约会，但是被其拒绝了。在此期间，他对伊丽莎白有过多次纠缠。鉴于不想因此类事使男同事被公司开除，她一直未向上司报告。

这个男同事并未收敛自己的行为，开始给伊丽莎白发短信，并且让不知情的管理层把自己的上班时间表与她的排在一起，让自己经常出现在伊丽莎白视线里。他多次告诉她，自己存在焦虑症，说自己拿不到写作任务是不公平的。一天，当伊丽莎白采访一个会议回到办公室时，发现办公室里只有自己和那名男同事，而这种处境是她五个月来一直企图避免的。“他立刻走到我位于角落的办公桌附近，在我面前徘徊。后来他变得很气愤，声称为何我总是让他难受，让他感到紧张。‘你知道我有焦虑症，所以你就决定扰乱我的心情’。”伊丽莎白讲述起这段往事时似乎依然心有余悸。

这个男同事把伊丽莎白一步步地逼到墙角。“你要离我远一点！”伊丽莎白多次向他发出警告。“可是我们要是能在一起有多美好，我们应该是真正的一对。”现场的状况对伊丽莎白而言变得毛骨悚然。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男同事的这次纠缠。

受到同事性骚扰的女记者因不敢去办公室而影响了工作

即使经历这次性骚扰，伊丽莎白也没有向主管透露此事。“我感觉在新闻传播这个行业，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很容易被破坏，尤其是很多事都要相互配合，人际关系一旦受到破坏，工作岗位或许就难保了。”她解释道。

反对女性职场性骚扰的游行

年轻女性易受到骚扰

向《新闻周刊》披露性骚扰内情的大多数女性都强调说，这类事件一般发生在她们职业生涯的初期。加妮尔 ·米勒在应聘一家广播电台记者工作时，年纪为24岁。在参加了新闻部主任的面试之后，她随主任去面见新闻总监。这位男性总监要求米勒女士站起来，然后转过身去。“我站在两个大男人面前，一个是主任，一个是总监，顿时产生了一种羞辱感和厌恶感。他上下打量我，就犹如察看准备出售的一大块肉。”米勒声称。

“我知道这种做法是不体面的。”米勒在这一不尊重人格的面试后获得了聘用合同。“我恨自己居然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补充说。

安德丽 ·坦塔洛斯曾经是美国福克斯广播公司的一名雇员。她也声称艾利斯以前性骚扰过她。最近，她告诉《纽约》杂志的相关人士，在2014年，艾利斯也要求她“旋转身子”，让他观察她的体形。在不久前指控这位老板的诉讼中，坦塔洛斯强调：“福克斯广播公司表面上是传统家庭价值观的捍卫者，但在幕后，却充斥着猥琐的、对女性极不尊重的行为。其日常的运作犹如性欲旺盛的、花花公子般的异端团体。”卡尔森在自己的指控中披露，艾利斯曾经挑逗性地注视她，要她转过身去，以观察一下她的臀部。他认为卡尔森很“性感”，只是“工作太辛苦了”。

驻外工作的凶险

美国还存在那么一个反性骚扰的法律，而女性新闻工作者在国外采访时却几乎受不到保护。尤其在那些人权状况不佳的国家与地区，性骚扰被一些歹徒用来对女性的发泄。在“阿拉伯之春”期间，埃及就发生了此类事件。

2011年的一天，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女记者拉拉·洛根在首都开罗市的解放广场采访抗议活动时遭到了性攻击（英国和法国的采访女记者也有类似的遭遇），不少男子在她身上，包括臀部和胸口处乱摸。这一事例是女性新闻工作者在工作期间受到暴力对待的最典型案例之一。三个月后，她在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60分钟》节目中详细地回忆了这一事件。CBS当年的董事长杰夫·法格尔指出，他期望该次节目的播出能够打破女性记者在海外采访报道时因受到性攻击和骚扰而总是保持“沉默”的现状。

阿曼达 ·穆斯塔尔德是一名摄影女记者，曾在埃及居住和工作三年。她指出，在埃及作为一名女性，要参与新闻报道，抛头露面的话，就意味着存在被强奸的危险。在多个场合，她在回家途中都被不法之徒跟踪，并受到人身攻击。“我手里总是拿着一罐可口可乐，以便随时扔向某个对我有所企图的家伙。”穆斯塔尔德女士说道。她平时外出常常穿一件防刺背心防止有人对她乱摸，她还在衣服外面扎一条皮带，以免衣服被扯掉。

穆斯塔尔德在埃及产生了一种“重度害怕离开住所的生理机能症状”，而精神压力使她患了部分肢体的中风。一次，在她住院期间，一名医生不顾她因为半身麻痹而一时无法说话，不仅与她调情，而且讽刺她，说她不应该做这种“犯傻”的工作。

从前的情况更加糟糕

穆斯塔尔德认为老一代的女性新闻工作者有必要把她们过去遭受过的性骚扰经历告诉年轻一代的女性。“两代人应该更多地相互交流信息，站出来捍卫自己的人格和身体。”

莱利斯·本尼兹当记者已有45年。她在谋得第一份工作，到美国费城的一家报纸上班的第三天时，就遇到了麻烦。那天，她刚走进办公楼的电梯，一个陌生男子突然按着她的胸部，“将我抵在电梯的墙壁上”。这个男子是那家报纸的征订部的一名职员。本尼兹的女上司在她告状时说道：“那个家伙是个老色鬼，别理他。”在那个年代，对妇女性骚扰的信息经常通过各种渠道传播。

本尼兹认为年轻一代的女性新闻工作者需要理解“这类事件过去发生时是多么糟糕。如果没有亲身的体验，她们就不会了解它今天为何依然存在。”

尽管作为一名在新闻报道领域工作的女性，本尼兹目睹了不少丑恶事件，也经历了其中的一些，但她还是持有乐观态度，也感到工作氛围正在发生变化。作为拥有Fox News股权的大股东，默多克家族迅速解除了艾利斯的职位，虽然这个男人曾经为这家传媒大公司赚取了数十亿美元的利润。

“是时候让妇女们向公众们大声疾呼：我们将坚决抵制这一把女性视为玩物的社会顽疾，我们在受到侮辱时要坚定地进行反击，将恶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勇敢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本尼兹指出，“就我自己这一代女性而言，我们对自己的女儿们是有亏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