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恒
沈阳:谈歌岂能忘劫夫
李占恒
李占恒
祖籍山东乳山,1944年生于黑龙江勃利。1962年毕业于佳木斯一中,同年应征入伍,服役于内卫执勤部队,1976年调沈阳军区政治部,成为专业作家。1980年就读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1984年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以小说创作为主,兼及报告文学、散文、电视剧、美术评论。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中尉们的婚事》《李占恒小说选》,长篇报告文学《冻土禁地》《特赦回台北》《万名罪犯大转移》《18岁,永远的卓娅》,长篇游记 《关东宝地》《白山黑水三人行》,整理出版《一个军统上校的自述》。
有一种艺术家,他的作品伴随你一生,且不同年龄段,不同历史背景,都会有他的不同的作品伴随着你,这样的艺术家太少太少,就音乐界来说,只有劫夫一人。不信,你看:
就我们的人生阶段来说:少年时,唱他的《歌唱二小放牛郎》(方冰词,1942年)青年时,唱他的 《我们走在大路上》(李劫夫词1963年);老年时,唱他的《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李劫夫词 1950年)。就历史背景来说:掀起学雷锋高潮时,唱他的《说唱雷锋》(安波、劫夫词 1963年);支援世界革命的时候,唱他的《哈瓦那的孩子》(安波、木青词 1962年);每当毛主席诗词发表(1958、1962、1963年),便唱响李劫夫为之谱写的歌曲;颂扬毛主席的时候,唱他那首有新疆味儿的《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词选自电影《毛主席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解说词 1966年);人人手持“红宝书”的时候,唱他为毛主席语录谱写的毛主席语录歌 (1966、1967年)。时至今日:哄孙子睡觉时,唱他的《摇篮曲》(普烈词 1954年);战友相聚时,唱他的“《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毛泽东词 1966年);老年合唱团选择曲目时,常常选择他的《我们走在大路上》《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古巴总统唱《哈瓦那的孩子》;航天界泰斗级科学家小合唱《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华人抗日集会,唱《歌唱二小放牛郎》;纪念毛主席诞辰晚会的大合唱中,总会有一首或几首是劫夫作曲的毛主席诗词歌曲。
我们仨最属孙玉国对劫夫感情深,在珍宝岛自卫反击作战期间,我们的战士不知唱了多少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用以励志,用以克敌!
同为艺术创作中人,劫夫令我折服。他有那么高的产量,仅1965年就创作歌曲82首,仅毛主席语录歌就逾百首。他有那么强的创造力,先前他为毛主席诗词谱曲,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到了为毛主席语录谱曲,我便找不出形容词评说对他的佩服——那些既不合辙,又不押韵,且长短不一的文字,到了他的手里,他不但能给你谱上曲儿,还朗朗上口,还一支曲子一个味道,服,真的很服。
劫夫是个天才。这位名叫李云龙,出生在吉林农安县城小户人家的儿子,坚持用简谱进行谱曲的作曲家,何以有如此强大的艺术感悟力与创造力?解析多多,我以为源于他心底的无数个“热爱”:热爱党、热爱领袖、热爱人民、热爱国家、热爱军队、热爱民族、热爱社会主义制度、热爱共产主义事业、热爱音乐创作、热爱生活……如此,他的创作激情很容易被点燃,会创作出许多与时代同步的上乘的歌曲——我们处于一个火热的革命的时代,他便创作出激情洋溢的革命之歌。传记文学《红色音乐家——劫夫》作者、音乐教授霍长和先生称“劫夫是继聂耳、冼星海之后卓有成就、非常著名的无产阶级音乐家”。我的评价是:劫夫是共和国红色音乐之父。
然而,我与霍教授皆为艺坛的小人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发表一下感慨完事,“大政方针”有“权威人士”发声,君不见2013年11月中央电视台 《光荣绽放——中国当代十大作曲家声乐作品音乐会》,有刘炽、雷振邦、王洛宾、王酩、施光南、傅庚辰、谷建芬、吕远、徐沛东、印青,没有劫夫!我们私下议论:这10位有几位能与劫夫比肩?
持不同意见者无数,不用我再来助阵,但我总觉得不说不快,因为它亵渎了社会的公平,出于维护心中的洁净,我想说话。
我拨动了劫夫大女儿李青的电话,这位著名钢琴家十分淡定地说:“惯了,已经丝毫激不起情感的涟漪了。”李青的态度代表了李氏家族的态度。
李家有理由淡定:我盘点了一下,早在不兴搞个人音乐会的年代,1963年辽宁省就举办了《劫夫歌曲音乐会》;劫夫恢复名誉后,由首都到地方各种劫夫作品音乐会数不胜数。香港回归主题晚会,江泽民指挥万人合唱《我们走在大路上》;建国60周年,国庆大阅兵,军乐团齐奏《我们走在大路上》……谈歌岂敢忘劫夫!
我知道劫夫有根“小辫子”攥在决策者手里。
在“9·13事件”已经发生,但尚未公开的日子里,劫夫做出如下的判断:“我很注意这一形势的发展,误信他们(江青一伙)造谣主席病危。我估计林即将接班,于是拿起笔来在一张小纸条上想写一首歌曲(这是自‘九大’确定林为接班人后,就准备将来林一旦接班就写一首歌加以配合)。歌曲只写了一个题目,‘紧跟林主席向前进’和两句曲调,以下只想了内容,根本没有形成歌词。”妻子张洛知道此事,认为不妥,便把这张纸条烧了。这一段话,出自辽宁省档案馆“劫夫《1972年 12月14日交待》”。
这事儿怎么看?一种人的看法是,林彪已出逃温都尔汗,劫夫还在为他写歌;原本林彪只是个副主席,他竟把“副”字拿掉了,升之为“林主席”——这不是配合他抢班夺权吗?
且不说这首歌未完成,未扩散,自行销毁,自我交代,单就创作思想来说,那个时代(今天也是这样)“配合”是中国艺术家的主要创作方式,因为这是党的主张,是红色文艺的特质,是产生红色作品的基本经验,时至今日,还是要讲“配合”的。在无数需要文艺配合的政治事物中,摆在首位的是对领袖的颂扬,李劫夫之前、之后都有人这么做,如,华国锋出任党主席,音乐人争相为他写歌,在不到一年时间里为他创作并被搬上乐坛的歌曲达50首!最为有名的当属《歌唱华主席》(洪源词,徐锡元、田光曲),近乎达到了《东方红》的国家认知度……如果这些歌曲作者都要治罪的话,那将消灭共和国几乎全部一线音乐人。
9月12日,我去拜访劫夫的夫人张洛,时逢央视热播 《历史转折关头的邓小平》,老人家问我们是否注意到这部尚未播映完毕的电视连续剧已有两处出现劫夫谱写的歌曲?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告诉我,一处是毛主席语录歌《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还一处是《我们走在大路上》。
“这说明了劫夫作品的生命力,”她说,“劫夫的创作从来都是时代需要,哪个历史事件没有反映,他睡不着觉。支持巴拿马人民反美斗争,上街游行,他说,我要是有个会写歌词的老婆该多好,我本是搞戏剧理论的,也紧急命笔,给他写了几句词,他马上谱了曲子,去街头教唱——劫夫生怕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他从不惧怕敌人,但是他最怕成为共产党的敌人,整日胆颤心惊,我劝他说,老哥——他大我15岁,我称他‘老哥’,他叫我‘小妹’,你怕什么呢,你没有写反动歌曲,也没有靡靡之音,你要知道,这是运动,运动像‘扫大街’,扫帚扫过去,便会看到你的清白——哦,那个时代,我恐惧着他的恐惧。”
我们当学俄罗斯。
2014年索契冬奥会,闭幕式上,俄罗斯向世界推出19世纪至20世纪12位文学巨匠的画像,他们是普希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果戈里、契诃夫、马雅可夫斯基、阿赫玛托娃、布尔加科夫、茨维塔耶娃、布罗斯基、索尔仁尼琴。这里面什么流派都有,什么政治主张都有。
我们当有这样的胸怀。
责任编辑 王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