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在呼唤

吴晓明

这个世界上值得熱爱和眷恋的东西有很多，乡土便是其中之一。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自然是乡土一直陪伴着我，让我度过了童年、少年，直至1978年参军。可以说，我的整个青春时光都是在乡土的摔打中度过的。

我的家乡，位于苏中平原。早在5000年前就在这片滨江临海的地带，我们的先民刨榛辟莽，围猎稼穑，捞鱼摸虾，辛勤劳作，创造了璀璨的远古时代的中华文明，开掘了华夏文化的最初源流；春秋时期，吴王夫差继承王位后，在夫椒打败越兵，便乘胜追击成功地挺进了中原。意图称霸的他，在发繇口（今立发桥）与宋、卫、鲁君举行盟会，至今在故里传为佳话；开凿于汉代的上官运盐河（今通扬运河），它沟通江淮东部、连接江海平原，便有了“小市鱼盐一水通”、“吴盐甲天下”（史书记载）之美名，不仅如此，更有了日本高僧圆仁与遣唐使自掘港、赤岸（今李堡）经运盐河西行到扬州，进而有了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盛事（圆仁日记《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记载）；北宋年间，时任海陵郡州县县官的范仲淹，目睹滨海盐民、渔民在海潮漫涨之时，沿海一带庐舍漂没，田灶毁坏，家破人亡，终于在公元1028年初春历时四载，建成了71公里的捍海堰。从此就有了“来洪水不得伤害盐业，挡潮水不伤害庄稼”的民谣，而“范公堤”的美名也载入史册，百世流芳。到了解放战争时期，粟裕将军领导的仅有三万多人的华中野战军，战胜了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军12万人，取得了苏中七战七捷的胜利，创造了军事史上“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例……

说到人杰，在这片乡土上，正如陈毅元帅诗以赞之：“海陵胜地多人杰”，走出了一批又一批杰出人物。

有政声载道、造福一方、清廉名世的官员徐耀；有寒窗苦读、执法公正、慧眼识才的学政陆舜；有晚清名臣、抗日楷模韩国钧；还有父子进士仲鹤庆、仲振履，红学家仲振奎、蒋和森，数学家杨冰，语言文字学家魏建功，历史学家韩国磐，书法家仲贞子……直至今日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夏坚勇和中国科学院院士周臣虎。这许许多多的人杰与奇迹，当然是振兴中华民族的组成部分。而人杰与奇迹的诞生，自然缘于这片乡土。

这就是乡土的魅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正如一位哲人所说的那样：“人实际上不过是一棵会移动的树，他的激动、欲望，都是这片泥土给予的。”

其实，说穿了乡土也是一种乳汁，一种营养，它的每一个元素、每一种原色都会融入你的生活血脉。因此，乡土，不仅造就了乡音，培植了乡情，更带来了不尽的乡思。尤其在游子的心中，乡土不仅仅是一种沉甸甸的存在，有一份真诚的神圣，而且更是一种永远的精神家园。正因为如此，不少人出门在外，甚至到了异国他乡，也要随身带上一包家乡的泥土。尽管这泥土渺小而平凡，尽管这泥土有些丑陋而没有光泽，却像珠宝一样的珍贵，人们会时常摸一摸，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故乡的泥土，就会感悟到什么是生命的真谛，什么是力量的支点，就会从内心里发出深切的人生感喟。

的确如此。就有这么一件事，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是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应征入伍。就在我即将启程的前天晚上，我心痛而不能寐，于是，我一跃而起，便从田野中挖出一块乡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由此，这把乡土便陪伴我走进了部队，走进了军营，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这把乡土又陪伴我度过了学生时代。大学毕业后，这把乡土仍然伴随着我。就是这样一伴、一陪，长达11年之久，可就在这11年的光阴中，看似平平常常、平平淡淡的这把泥土，却让我获得了智慧，获得了力量，获得了进步。因为每当我参训超负荷时，每当我遇到难题束手无策时，每当研究课题受阻时……我都会拿出那把土看一看、捏一捏、闻一闻。我顿时就会精神倍增、信心十足，一切困难和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可如今，我转业回到了海安。尽管世界上有许多比乡土更加美妙、更加怡人、更加令人向往的，但唯有乡土是“我的”，是不能选择、改变和替代的，而且对乡土的那种爱如同对母亲的爱一样，钟情不渝。

就在我转业回来的第二天，我特意回了趟老家，当时正值秋收时节。在那曾经熟悉的地方，一股泥土特有的气味吸引着我，使我倍感亲切。于是，我蹲下身来，捧起了一把土，放到鼻子底下不停地闻着，动情地闻着。

是啊，没有错，这就是我童年时，常常闻到的那种味道，我就是在这泥土的芳香中长大的。那犁开的泥土黑油油的，它那芳香的味道正随着秋风飘散。在乡土面前，我回味着，陶醉着，感动着……

泥土啊！平凡是你的外表，朴实是你的秉性，博大是你的胸怀，高贵是你的气质，而奉献则是你的灵魂……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有多少个假日，多少个夜晚，多少个梦里，我的目光，我的心弦，我的思念，我的牵挂，曾穿越时空，专注专情地投向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于是，我面前曾出现过乡土上的那条小河，那座小桥，那一座座土屋，那一块块农田，还有那在家时朝夕相处的父老乡亲……尽管我在外漂流过，但也只是故乡放出去的一个风筝；尽管我到过许多地方，但他的“出生地”却是唯一的；尽管每天钢筋混凝土封闭着我的躯体，但乡土的气息总在我的心头飘散。那些与乡土亲近的日子和往事，便成了我记忆中最为生动的篇章。

乡土，就是一个人精神世界的核心，是人们一生一世的情结。不管你在何时，处于何处，乡土总会深情地呼唤你，让每一个人都能始终如一而又忠诚地守望于它。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仿佛又听见诗人艾青在深情地吟唱着。

责任编辑：蒋建伟

题图摄影：郭 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