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闲
那条胡同里都是两层楼,密密挨挨的,住了很多人家。多是外地人,有的拖家带口,挤在狭小的房子里。他乡讨生活,阔绰不阔绰,不需要那么讲究了。只要有一个温暖的住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最简单,也最容易幸福。
一楼人家的门都是向外开的,他们的生活,喜怒哀乐,过往的路人都看在眼里。有一户人家很有意思,在门口放了一张旧桌子,桌子上总摆些有趣的植物。比如一个空油瓶剪了上半截,盛了土,放几只大蒜,就长出了青青的蒜苗。一个旧脸盆里养着小葱。一个矿泉水瓶里养着叫不出名字来的小花草,不名贵,公园郊外遍地都是。
我喜欢走进那条胡同,人和人之间特别亲切,又喜气盈盈。生活的有趣和热闹都在那里了,人活着简单,知足。幸福就像门前的阳光,洒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那户门口摆放植物的人家,女主人是个年轻女子,又高又瘦,还留着齐刘海,很文静,总是笑盈盈的。她家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大些,读小学了,男孩小些,该上幼儿园了。这家的男主人很憨厚和氣,是个技术工,在市里上班,每天背着工具,风尘仆仆的,早出晚归。
他们该是整条胡同里最幸福的人家了。每次路过,不管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人总是很和乐。
有时,离好远就闻到了馋人的饭菜香味,多半是他们家的。经过他们家门口,果然,女人扎着围裙忙活着,男人在家时则悠闲地哼着小调在门前的桌上掐几根蒜苗或拔两根小葱。
男人偶尔也会站在门口和邻居聊天,他说,我每天下班,只要一转过胡同口,看见我们家门前桌上的蒜啊葱啊花啊,我这心就一下子暖了,哈哈。
那姐弟俩很好玩,也懂事。妈妈做饭,洗衣服,侍弄门前桌上的植物,姐弟俩就在门口玩。咯咯笑,唱歌,做游戏。妈妈干活,一会儿抬头看看他们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不记得哪一天了,我和他们的妈妈聊了两句,赞她门前的植物。我再经过他们家门前,姐姐就笑咪眯地喊阿姨好,弟弟也跟着姐姐喊。那甜甜的声音,那热情和可爱,让人心都糯化了。
有一回,他们家门前的桌上放了个发芽的土豆。谁都没有在意,谁家的厨房里没有过一两个发芽的土豆呢?
日子像往常一样,没有人有闲心去关注一两个土豆的世界。它们也追着时间往前赶,暗暗生长着。然后在某一天就惊了人的眼——青枝绿叶,成了一蓬旺盛的绿色植物。
一个过路人觉得有意思,拿起了青枝绿叶儿的土豆看半天,啧啧称赞,对他的同伴说,好创意,土豆也能当花看。
我正好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他的话。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幅画,老树画的,和眼前的情景一个模样。一个土豆长成了一株植物,青色的茎,青绿的叶片,很喜人。老树题诗说:土豆已经发芽,不能炒菜下饭,那有什么要紧,可以当作花看。
过了几天,那家的女孩告诉我,那土豆是房东家扔的,妈妈觉得可
惜,说捡回来放在门前当花养着吧。
有人说,经营好一个家庭,把日子过幸福,和掌握好自己的人生一样艰难。尤其是女子,要完成角色的转变,从过去的公主学会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生活里那些一地鸡毛的琐碎,很容易淹没了自己。很多人总是说没有了自己,不再有属于自己的时光,甚至改变了往日性情,易怒易躁,或抑郁。
后来,我和小女孩一家很熟悉了。常和他们的妈妈聊天,聊起家庭婚姻,她说最初也有过那样迷茫的阶段。她指指门前桌上的植物对我说,你看,是它们让我变得慢慢平静,那是属于我自己的小时光。我再忙乱,总要抽空去看看那些植物,侍弄它们的时候,心总是软软的。它们是很平常甚至有点俗气,生活不也是这样吗?把它们当花看,心就明净了。
生活就是这样的简素和美好,一个丢掉的发芽土豆,一把葱,几只大蒜,都可以养起来当花看。有一个词叫生活家,其实人人都可以是生活家。只要有这样“当花看”的朴素心地和智慧,便可以把平常的甚至乏味单调的日子过得意蕴盎然。
(编辑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