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微笑

朱绍琼

1.梦中的老婆婆

半夜三更，邵可楠喝得大醉往自己的出租屋赶。她最近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医院无记名評选先进，别的护士多少都有几票，她却除了自己那票外一票没有；领导对她爱理不理、病人家属也常找她的茬，27岁了连个追求者都没有。

今天是她的生日，一个苦恼冷清的生日，邵可楠越想越苦闷，就独自喝得大醉。

前面到自己那阴暗狭小的出租屋了，邵可楠晕晕乎乎、连跌带栽地推门进去。

“你是谁啊？”是个苍老的老婆婆的声音。难道走错门了？邵可楠想退出，老婆婆说：“这是我的家，一个姑娘家喝这么多，进来醒醒酒吧。”

老婆婆长得特别像邵可楠8岁时就去世的姥姥。她一委屈，就把老婆婆当亲人，借着酒劲，倒出了自己的苦恼：“我为什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其实我也特别想叫别人喜欢我。”

“付出了才会得到，你要先学着亲近别人。”老婆婆说。

“这个我懂。但是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更不喜欢溜须拍马，实在强求不了自己。”

“那就学会用微笑示人吧。”老婆婆拿出一个塑料瓶子，说：“它叫‘天使的微笑。笑容是冬日的阳光、沟通的粘合剂，是人生道路的通行牌。我知道你从小连笑也不在行，擦上这个，你会变成微笑的天使。”

再到后面，邵可楠头重脚轻失去知觉睡着了。等她醒来，已经天光大亮，这正是自己的宿舍。昨夜的老婆婆呢？难道只是个梦？床头上多出一瓶化妆品模样的东西，自己何时买过它？

邵可楠起床上班，不管心情如何，班必须得上，不然怎么养活自己。她好奇地将那个瓶子打开，里面是透明的膏状物体，擦在脸上凉丝丝的很舒服。当她把这东西将脸部擦抹均匀，只感觉脸部肌肉被强行往上提，镜中的自己突然变了，堆了一脸的笑容。

咦，自己本来是心情不好的，哪能笑得出来？邵可楠突然想起昨晚的老婆婆，难道这就是“天使的微笑”？

2.微笑假面具

满脸堆“笑”的邵可楠来到医院，迎面平时最挑自己刺的同事小田走来，邵可楠冷冷扫了她一眼，哪知小田突然冒出：“来了？”模样挺诧异的样子。

邵可楠也挺诧异，平时她们形同陌路，她怎么主动跟自己说话了？过道玻璃里折射出来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原来是小田看到她对自己“笑”，也就回了一句招呼。

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没那么难嘛，只需一个笑容、一句招呼。

抹上“天使的微笑”的邵可楠不管心情多差，对病人及同事都是满脸的“笑容”，病人及家属也对她说话温柔客气了，你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邵可楠尖锐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有的病人还说：“邵护士脾气怎么突然变好了？以前可是凶巴巴的。”

以前自己凶吗？邵可楠这才意识到：笑容对人际交往有多重要。别人对她好，她的心情也变舒畅了，不再出口伤人、言语犀利，加上“天使的微笑”，她成了温柔好护士。

月底的选优会，邵可楠意外地当选为优秀，原因是病人对她的评价都挺好，同事们也没有异议，领导说：“不是你表现最好，而是你进步最快，所以评你为优秀，像小田小马小周其实都比你强的。希望改掉坏毛病继续努力。”邵可楠被说得挺不是滋味，本想撇嘴的，好在“天使的微笑”帮她掩饰了这个让领导生气的表情。

一天，有位年轻的病人家属给她送来一束鲜花，说是朋友送给他住院的父亲的，他摆不下转送邵可楠，邵可楠从他眼里看出了“追求”的味道，不由虚荣心膨胀。当然，她也回报了“笑容”。小伙子一激动，问她要电话号码，但邵可楠婉言拒绝了，以她的眼光，这小伙子有点丑呢。

虽然没有遇到中意的白马王子，但终于有人开始追求她了，这不是进步吗？看来人们都喜欢爱笑的女孩啊。可不是，就算是自己看到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人，也会心生厌恶喜欢不起来。笑容是女孩最好的化妆品。

3.笑容不能随便绽放

“天使的微笑”让邵可楠变成了另一个人，也改变了她的性格，在人人友好的环境里，她也心情大好起来，她现在几乎离不开“天使的微笑”了。她疑惑的是：那个神秘的老婆婆是谁？期待能再次遇到她。

一天，邵可楠和小田在医院过道相遇。这些日子相处，小田已对她态度好多了。可是这天，小田却一脸冰霜地小声骂道：“有什么好笑的？兴灾乐祸的东西。”原来小田的丈夫刚刚出了车祸，情况危急呢。其他同事都深表同情，只有邵可楠笑哈哈的，能不伤人心吗？其实邵可楠也有同情心，她本意不想笑的，谁叫她擦了“天使的微笑”呢？

邵可楠正笑吟吟地给一病人打针，那个丑陋的小伙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我父亲快出院了，想感谢你的关心照顾，我们能吃个饭吗？”邵可楠说工作太忙没空。小伙子失望地只好作罢。

邵可楠心想：是不是我太爱笑了，结果害人自作多情了？其实按她原来的个性，会对那小伙子冷若冰霜好让他死心。她的理想对象是高大英俊、学识渊博的男子，起码也得是个白领什么的，可这小伙子是猪饲料公司跑腿的，天天跟臭烘烘的猪在一起打交道，哪能有白领的品位？

在卫生间，邵可楠无意中听到同事在议论她：“整天在笑，一个人的时候也在笑，吃饭也笑、拉屎也笑，不知道乐个什么？”“像傻瓜一样，我看她定是神经出了问题。”

邵可楠羞愧不已，她的“笑容”是身不由己的啊。可惜，同事在看到她时，满腹心事的她还是一个人在傻笑。

院长老婆突然造访，冷冷的眼神扫视着邵可楠，邵可楠则回敬她天使的微笑。院长老婆嘀咕道：“果然是媚样。”当天下午，院长把邵可楠约到外面小坐，说：“你知道我老婆今天来干什么吗？她怀疑我和你有一腿，但又没有证据。”

怪不得院长老婆对她那表情呢！邵可楠忙说：“我不会怪她的误会，你要回去好好对待她。”包间里很幽静，院长爬满皱纹的手盖住邵可楠细嫩的手：“别说你对我没意思，你天天给我那么美的笑容。”

邵可楠吓坏了，院长把她的身不由己的笑容当成了引誘，可能同事们背地里不但说她是傻子，还说她是花痴吧。看来笑容示人虽好，但也是不能随便绽放的。

4.真诚的笑容

晚上，邵可楠洗了脸，她的脸应该休息了。成天挂着假笑，肌肉还真僵硬得累人，回到个人天地的邵可楠再也笑不出来了，最可笑的喜剧小品也让她笑不出来，她脸上的肌肉好累。

亲戚来看望她，看她拉得老长的脸，气得没坐多久就走了。回去后母亲打来电话说：“你见了你表叔怎么连点笑模样也没有？别进了城就忘了本。”她哪知道，邵可楠现在离开“天使的微笑”，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的。

苦瓜脸在职场、社会上混，必定会把她打回原形。严重的是，“天使的微笑”快用完了。怎么办呢？哪里去找那个神秘的老婆婆？

邵可楠灵光一闪：上回她是喝醉后遇到的，不如也同法炮制。于是她在同一家餐厅喝同样的酒，走同一条巷道，醉得个天旋地转。她没有遇到老婆婆，却遇到了那位追求她未果的小伙子。

自从父亲出院后，小伙子就没有再纠缠她，如今看到邵可楠醉成这样，就将她扶到自己那里。第二天，邵可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小伙子纯真憨厚的笑容：“你没事吧？昨天你喝得太多了，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阳光下，小伙子的笑容真可爱，他没有记恨自己的拒绝，也没有借机侵犯她，他真是个好人。邵可楠一下感觉他没那么丑了，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没有猪的味道，桌上放着许多关于动物饲养的资料，还有小伙子做的工整的笔记。咦，他不是个猪饲料厂跑腿的吗？桌上怎么都是学术的东西？

小伙子说：“我是饲料公司搞产品研发的。别小看了这一行，那关乎百姓生活，可是民生之本。”邵可楠不由肃然起敬，谁说搞猪饲料的不会是有文化的白领？越看小伙子的笑容越迷人，邵可楠情不自禁也笑了，这回她没有靠“天使的微笑”，因为今天不是她的班，不上班她就回归了本真的面孔。

小伙子说：“今天你的表情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你的脸是笑的，可眼神不自然，今天完全不一样，不是职业性的微笑。”

邵可楠决定和这个善良爱笑的小伙子多接触接触，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快用完的“天使的微笑”。她再次把自己灌醉，当她晕乎乎推开自己租房的门，恍惚间，那慈祥的老婆婆果然又出现了，她说：“‘天使的微笑用完了吧？好孩子，你用心对别人笑了吗？用了心的笑才是真诚的、无害的。”

第二天，邵可楠醒来，回想老婆婆的话，最近她的笑容大都是假笑，但从中的确得到了不少好处，当然也有坏处。“天使的微笑”瓶子又满了，邵可楠想了想，放下了。她现在要用心去对每个人微笑，发自内心的表情才是最可爱的。

（责编/刘 兵 插图/张恩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