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婧
破旧漏风的巴士在山间盘旋,挤满了各种以瑜伽姿势站立的乘客。我抱着自己那只灰扑扑的大包,跟一对当地新婚夫妇挤在一块,两人长得如玩偶般小巧玲珑。新娘羞涩地用面纱蒙住半张脸,偶尔偷看我一眼,跟丈夫耳语几句,大概在确认,这个一脸迷茫的东亚女人,是不是上错了车?
我前往的普什卡是印度的迷你圣城,细小而虔诚。城区围绕一池湖水而建,周围有四百多座神庙,据说这片湖由梵天失落的莲花化成。和瓦拉纳西一样,这儿有台阶(Ghat)通往湖边,不同的是,一进入台阶区域就得脱鞋,得踩在无数鸽子屎、干牛粪和奇奇怪怪的秽物上,才能来到湖边净化灵魂。我没有这么强韧的心灵,只好未雨绸缪地带上一双一次性袜子,给自己辟邪。
清晨,我爬上湖边咖啡馆顶楼喝茶,刚好能看到远处飘来的一大片姹紫嫣红,女人全都身着红色系纱丽,露出腰间的大截赘肉,互相帮忙遮挡,除下衣衫,跳入湖边正方形的池子里沐浴。老年妇女们索性大大方方袒露上半身,面朝金黄的阳光,神色安详地漂洗纱丽,然后边闲话边生火将衣服烤干。
相比瓦拉纳西恒河边有点儿悲壮的清晨沐浴,普什卡的场景实在太小清新。同样朝圣,来这里的人们却带着郊游的心境,换上最靓丽的衣裳,完了就去开满杂货店的步行街逛一圈,喝杯奶茶。
什么都在步行距离之内的小城最好,即使住在郊外的旅舍,也只需动动腿,跟骆驼、牛马作伴,一会儿就走到老城区了。有意思的是,在普什卡大街小巷晃着的,多是年过半百的老年嬉皮,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梳着非洲辫的年轻人混迹其中。
这些老年嬉皮外表已回归简朴,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或当地人的长布衫,只有腿上桀骜不驯的刺青出卖了他们。个个都是久居此处的样子,在街市挑选蔬果,提着大袋西红柿跟小贩打招呼,轰一脚油门骑着摩托车飞走,举手投足是常住客的游刃有余。我这样的初来者,马上就暴露了身份。
很奇怪,这种不用半天就能看完的袖珍小城,却莫名让人平静,我甚至在到达时就决定,改变此后该死的行程,在普什卡无所事事地待几天,反正一次性袜子还够用。问题是,普什卡是座比瓦拉纳西还自我要求高的圣城,全城素食,连鸡蛋类的荤腥也禁止。我的灵魂可以在此安居,可不争气的皮囊却在喊饿。
我不信在嬉皮士长待的地方,找不到一只Omelette吃。跟煎蛋卷杠上之后,一大早,我就开始挨家挨户打听,“哪里可以吃到鸡蛋?”有的店主对我大逆不道的要求严词拒绝,有的则含糊不清地向我推荐另一家餐馆。终于,在靠近湖边的一间café,老板神色慌张地把我拉到一边,打开菜单,指着一堆英文字母乱码,朝我得意地微微摇头。
此时我已深谙这门肢体语言,印度人搖头代表“是”,我惊喜地大叫起来,“真有Omelette么?”
“嘘!轻一点。”面对不知好歹的客人,老板也有些害怕。
原来,颇有生意头脑的老板自创了一个秘密单词——KHAVITA,作为Omelette的代号,虽说明目张胆地写在菜单上,但也不容易被人发现。我躲在餐厅的阴影处,狼吞虎咽地吃下两份寡淡无味的煎蛋吐司,虚弱的皮囊才挺拔起来。
信仰太伟大,直让人感到渺小,而我们,一只鸡蛋就轻易击败了。
普什卡(Pushkar)没有火车站,最快的抵达方式是搭乘火车到邻近的大城市阿杰梅尔(Ajmer),然后坐巴士前往。滚动发车,车票12卢比,需时30分钟。
11月前后,普什卡有规模宏大的骆驼集市,每年约有来自沙漠的五万头骆驼和牲口来此交易。除贸易以外,还会举办充满神秘色彩的庆祝活动。
编辑 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