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鑫
《小黄马》充满着悲凉与无奈之感。当“小黄马的妈妈死在草原上”后,小黄马即将被人“安上雕花的马鞍”,随后将要经历妈妈曾经历的一切,而结局也会如同妈妈一样,“死在草原上”。即使知道自身的结局,小黄马也无力反抗,只能继续“在草原上悲伤地慢慢跑”,默默承受着。此时,悠扬的琴声并不能带给人喜悦的心情,更多的是“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海子《九月》)。同时“悲伤”、“慢慢跑”、“说不出话”这些诗性语词给全诗营造了哀伤的氛围,小黄马的悲剧结局更是让满满的悲凉之情溢出全诗。诗歌每行均以“小黄马”开头,既有强调的作用,又形成了回环反复的诗歌音韵效果,加强了诗歌的韵律。重复的两句“小黄马在草原上悲伤地慢慢跑”,情感层次不断加强,如果说第一句是平静的叙述,那么到诗歌结尾就变成了深深的无奈。纵然知道我的一生,但是我只能按照这种悲伤的规划前行。小黄马的遭遇实际上代表了主体对命运和生活的无力反抗,小黄马某种程度上是万千个你我。虽然我们的人生不一定与小黄马一样无力反抗与更改,但生活中却时有无力之感产生,我们拼尽全力试图掌握自己的生活,最终却发现主体的渺小,焦虑与痛苦正是在这种矛盾中产生。
胡弦的诗歌让人惊喜。曾经有人说当代诗歌因为语言的破碎所以无法表达诗人复杂的情感,而胡弦的诗歌驳斥了这种说法。诗人以“流水济世”起笔,以“孤独于世”收笔,巨大的张力蕴含在诗歌之中。从流水到乱石,诗人的思绪突然转到了“南方之慢”。南方的天空很蓝,夜晚有“风卷北斗”和“丹砂如沸”。一天之间,时间老人似乎在慢腾腾地走动着,然而时光却在“南方之慢”中飞快地流动、逝去。又到深春了,幽暗的峡谷在诗人眼中却如 “万花筒”一般绚烂与精彩,老槭树如同偷心贼一般,时不时涌上心头,记忆中的你“手指纤长,爱笑”,然而花团锦簇的小碎花却只能孤独地存在于世。诗中诗人的思绪不断跳跃,从“流水”到“乱石”,到“南方之慢”,再到“饮酒的夜晚”,最后落脚到“爱笑的你”,看似无逻辑可言,然而正是这种跳跃呈现出了一幅万花筒般的现世生活景象。流水与乱石的一动一静,南方之慢与光阴下沉的一慢一快,手指纤长爱笑的你却只有衣服上的小碎花存在于世,诗人从意象间的悖反性出发,通过碎片化的记忆,将偶然与必然、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等思考呈现给读者。诗思的哲理化探索并没有通过拗口的语言堆砌来完成,而是从最日常平凡的事物出发,以小见大,从而建构了一个复杂的诗思空间。正是通过这种驳杂性和矛盾性,通过“流水济世”与“碎花孤独于世”的张力空间呈现,读者在阅读后容易产生一种热闹与孤独并存的既驳杂又荒凉的感受。正如评论家罗振亚先生所说:“跳跃而别致的语句组接、诗性叙述,赋予了诗歌一种叙述长度,一种苍凉的历史感,使之对现实历史更具包蕴性和吞吐力。”“小谣曲”包蕴万千,吞吐万千。
尤克利的诗歌深情。《小风歌》充满着对故乡的浓浓情谊,诗人“顺风漂移”,在“风与风耳鬓厮磨中”,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身陷故土”后,更是恳请当年送我还乡的风儿不要“带着我去远行”,诗人只愿意长留故土。诗人生前渴望回到故土而不得,只能寄希望于生后,一股哀伤之感油然而生,然而诗人在这种沉重的叙述中,却借助日常的轻盈的风来建构诗歌,又充满着一股浪漫气息,轻盈化解了沉重,使得全诗哀而不伤,只留下满满的情谊,让读者为之感动。诗歌淳朴而厚重,小风歌,其实不小。
诗歌能将生活织成一袭华丽的旗袍,这三首诗歌都从平凡的事物中发现了蕴含其间的巨大能量:楼兰女子从小黄马身上看到了命运的无奈;胡弦在普通的世事中体会到了孤独于世的苍凉;尤克利从轻盈的风身上找到了还乡的希望。无论是《小黄马》《小谣曲》,还是《小风歌》,都从最真实的个人体验出发,最终创造了一个巨大的隐喻空间,寥寥数语却意蕴无穷,让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