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雄
面对不推自动的转门、电梯什么的,阿婆目瞪口呆、寸步难行。
乡下阿婆进城探亲,儿子家中住不下,只好住宾馆。好在阿婆不识字,看不懂宾馆大堂里挂着的价格表,不知道一间标准房一天需要二百多元钱,所以儿媳妇芬就轻而易举地以一句“住一晚就二十元”的谎话,把阿婆给骗过去了。然而就是这二十元钱,仍使阿婆心疼得咂了半天的嘴。
当晚,阿芬陪阿婆同住。
阿婆一世在鄉下,没出过远门,活了六七十岁,头一次住这样富丽豪华的宾馆。面对不推自动的转门、电梯什么的,阿婆目瞪口呆、寸步难行。要不是芬一路上好生呵护,她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登堂入室。进了标准房后,洋相出得更大:先是怕把漂亮的地毯给弄脏了,非要脱了鞋袜才肯进屋;后是把抽水马桶当成了自家的茅房,定要小心翼翼地踩着马桶的边圈才敢入厕;好不容易爬上床休息了,也整整半夜没有安生,翻来覆去烙烧饼,说床垫下的弹簧太软了……硬是弄得芬哭笑不得,肚皮里直骂阿婆是“香瓜子”(乡下人)。
好不容易天亮了,进卫生间洗漱了,阿婆又继续出起了洋相:捏着小牙膏到处找剪刀,不知道怎样才能把牙膏头子弄开。芬连忙上前作了示范:把牙膏盖子倒过来,对着牙膏头只轻轻一旋,就把牙膏头上的封皮给打开了。阿婆节俭惯了,挤牙膏只挤绿豆那么大一点点,芬见了,就忍不住上前开导,说这牙膏,还有这牙刷、袋装茶叶和一次性泡沫拖鞋,都是她们花钱买下来的,只管放心大胆地用就是了。阿婆听了,这才手下用了点力,把“绿豆”换成了“黄豆”。
漱洗完毕,婆媳俩准备退房。临出门时,阿婆却欲行又止,一脸犹豫地盯着漱洗台上的半截牙膏与那把只用了一次的牙刷。芬明白阿婆的意思,就上前把它们连同那双泡沫拖鞋、擦鞋布一起,统统收进提包中。阿婆见了,这才满意地嘀咕道:“都是自家花钱买的,浪费了可惜。”芬听了,嘴上说是,心里却说:香瓜子就是香瓜子,小家败器。
退了房,婆媳俩这才双双打道回府。从宾馆到家有三站路,阿婆却偏要步行,推说走走好,不但可以练练脚筋,还可以看看大城市的风景。阿芬知道她又在为节省两元钱的车费打主意了,也不拆穿她,只好硬着头皮陪着阿婆一路同行。
三站路,足有两公里,阿婆倒没什么,阿芬却感到两腿有些酸胀,累得慌。好不容易快走到自家小区了,没想到阿婆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顿然严肃起来,叫了一声“不好”。阿芬一惊,忙问阿婆什么不好。阿婆扔下一句:“我忘了关房间里的电灯了,我得回去关灯呢!”然后埋头就往回走。
终于,阿芬憋了一肚皮的气再也忍不住了,紧追几步,拦住阿婆,分贝提高了一倍:“你别搞了好不好?电灯是人家宾馆的事,用不着我们付一分钱电费的。”
“这不在理,不管是谁付电费,浪费电火总是不对的!”没想到阿婆的嗓门一点也不比阿芬低,阿芬还想说什么,但阿婆已转身走出老远了。
望着阿婆蹒跚远去的背影,阿芬愣怔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