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一起吃个饭

刘学兵

李四抬头望着天空，一副尽力回忆的样子，然后说：“你是……你是，你是不是那个……那个……”

一般来说，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天晚饭后张三都会出门散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沿着滨江路走到龙洲湾，再从龙洲湾走回来。一个来回，不紧不慢的，差不多就一个半小时。四周的景色真是不错，花红叶绿，美不胜收。尤其是夏天，被太阳炙烤后的路面正散发着热气呢，江风一吹，热气瞬间减弱，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舒适的温暖，而不是闷热。

有好几次，张三都在散步的过程中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有点像他的中学同学李四。李四也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东张西望的，对这座宜居城市看上去很满意的样子。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学呢？张三不敢肯定。毕竟，中学毕业都快三十年了。三十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长，可也不算短。但是，三十年的时间改变一个人，无论是容貌或者是性格，那都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张三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打招呼。

有一天，张三和李四迎面相遇，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放慢了脚步，眼里露出惊异的神情。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话，缓缓地，擦肩而过。第二天，他们又相遇了。李四先站住，把张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我好像认识你。”

张三点点头：“似曾相识。”

李四抬头望着天空，一副尽力回忆的样子，然后说：“你是……你是，你是不是那个……那个……”

张三说我是。我就是那个那个。

李四一把抱住张三说：“我是李四呀，中学时我们同过桌呢。”

张三说感觉有点像，就是怕认错了。

李四说哪里是感觉像啊，简直就是呢。

接下来张三和李四就攀谈起来。

当然是说当初学校读书的情景。那时候李四和张三是同桌，一个张扬，一个内敛。李四常常在篮球场上左突右闪，张三习惯在教室里面静静地看书。上课铃一响，李四便带着爽朗的笑声毛刺刺地坐到了张三旁边，身上的汗味儿久久无法散去。他们还说到了班里那些漂亮的女生。张三打趣李四，那个长腿女生，你喜欢吧？李四哈哈一笑，说这个你也看出来了呀。张三说我火眼金睛呢。李四爽朗地笑起来。这笑声一下子让张三感到亲近、亲切，就像当初他坐在自己的旁边大笑一样。然后呢，他们就说到了当下，说到了中学时的班长。李四说班长大学毕业就参加工作，是一个实在的人，工作兢兢业业，谁料刚刚轮到提拔，却得了癌症，英年早逝。说完他们都感叹时光短暂，人生无常。

最后，李四挥挥手说：“不说啦，都过去了。有空一起吃个饭吧。咱们好好喝两杯，叙叙旧。”

张三一连说了几个好啊。

张三的老婆听说这个叫李四的同学在教委工作，管着学校，心里高兴得不行。说这下我姐的孩子可以就近入学了，你叫李四给学校打个招呼，不但可以就近入学，也許还可以少缴部分费用呢。张三一拍脑袋。对呀！怎么有资源不利用呢。第二天散步时张三就想给李四说孩子读书的事，谁料李四却没有来，弄得张三很失落。好在第三天李四来了。这一回见面和第一次大大的不同。嘘寒问暖，融洽得不行。张三呢，带着使命，所以神情不是很自然，说话也闪烁其词，遮遮掩掩。这都是老婆调教的结果。果然，李四发觉张三不对劲儿，问张三原因，张三抓紧时机陈述——老婆真是太英明了。

想不到李四一点也没有犹豫：“这事不难，”他说，“我可以帮忙。”

张三赶紧接下文：“那，有空一起吃个饭。”

李四哈哈地笑起来，很爽朗：“老同学，不就是孩子读书的事嘛，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到。饭嘛，哪里用得着你请吃，有空我请你！”

看李四那么热情，张三心里特别感动。握住他的手。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呀。

时间过去了好久，眼看新学期要开学了，孩子入学的事情还没有消息。张三的老婆心里着急起来。说你那同学，咋回事呢。张三说我哪里知道呢，好久都没有在滨江路上看见他了。张三的老婆就嘀咕。说你那同学，到底能不能啊？张三心里也没底。说等等吧，他不是说有空请我吃饭吗，也许他现在没有空呢。张三老婆却不在乎李四那一顿饭，她在乎的是托李四办的事情。张三的老婆说：“饭不是问题，在哪里吃，谁请谁吃，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看了张三一眼，收住话题。

不久张三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酒过三巡，张三听到了一阵哈哈的笑声，很爽朗。张三抬起头，正好和那个大笑的人打了一个照面，正是他的同学李四。李四也看见了张三，端着酒杯，笑声不停，来到张三的面前：“你也来的呀。”张三说朋友嘛，一定要来的。说这话的时候张三想到了托李四办的事情。老婆说过，李四之所以稳起不表态，可能是没有请他吃饭。现在请人办事不敢大张旗鼓送礼了，小聚一下，吃一顿饭还是免不了的。

张三端起酒杯，和李四叮地碰了一下。正要开口，没想到李四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准备好的一通话拍回了肚子里。

“老同学，”李四哈哈一笑说，“有空一起吃个饭。”

张三怔了怔。那杯酒在他嘴里哧溜一声就咽下去了，是什么滋味儿，一时竟然没有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