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女婿要上门

赵新旺

米刚昨晚又喝大哩。

从中学同学聚会宴上回来，是扶着墙走进的家门。老婆丽英还未从麻将摊儿回来，家里很冷清。他习惯性地躺在客厅沙发上。

醉意朦胧中，北京工作的女儿来电话，他僵着舌头语无伦次，女儿气愤地撂了。

米刚喝酒是他的嗜好。遗传或是后天练就的，他自己都讲不清。他父亲爱喝，上了年岁还一天两顿小酒，嘬得美滋滋的。可他的俩哥哥却是滴酒不沾，一喝就头晕脑胀。

米刚還有一嗜好，绝对是得到了家族的真传。从他的爷爷到父亲，都是靠当伙头军的行当养家糊口，尤其父亲民国时在一家大商号当大厨，特别是古城地方风味的菜肴、面食做得一绝。菜案、面案厨艺精湛全面，是业界的翘楚，高徒满餐饮界。无论是当年有钱人家里办堂会，还是后来老百姓家里举办娶媳妇、聘闺女的喜宴，都为能请到米大厨而主人脸上增添光彩。米刚在七十年代末期上中学时，业余就随父亲走东家串西家帮厨，有了“小米大厨”的雅称。高中毕业时，鬼使神差地考上了铁路学校。遗憾他的厨师梦呀。

米刚的厨艺，也有派上大用场的时候。他娶媳妇就沾上了光。他媳妇丽英是官二代，父亲官至副市长。丽英父母亲出生南方水乡，来到这塞北古城工作，生活三十多年，有些习惯也就入乡随俗了。这地方属北方高寒区域，长不出稻米、麦子。农民们根据气候条件，因地制宜广种小杂粮，反而成了当地人百吃不厌的健康食品。丽英一家人对这些特色面食如莜面、芥面、豌豆面和黄糕等情有独钟，爱吃却苦于不会制作。一家人想解馋了，只好到食堂或饭店打包，既不方便又不尽兴，去饭店多了，又怕惹闲言碎语。吃的事，成了老两口的心病。

一日，丽英父亲的下级李处长来家送儿子的结婚喜糖。丽英父亲说，“听大家伙儿讲，你请米大厨给做的席，一色儿的晋北风味菜肴，都伸大拇哥呢。可惜我开会不在，没口福啊。”

李处长有些得意地说，“米大厨是我家的至交。丽英办喜事，我给引荐他。”

“那好呵！”

“唉！”丽英母亲有些惆怅地唉声叹气。“你说英子这孩子，自己不找男朋友，别人介绍又看不上。都二十七八的人啦，一点儿都不急！”

“急什么？我的如意郎君还没闪出来呢。咱不能从街面上拉郎派吧？！呵？嘻嘻嘻嘻。”丽英哼着小曲出了客厅。

李处长讪讪地笑了笑问道：“丽英，要找个啥标准的女婿？门当户对？”

“啥子门当户对？！我看，人品好是首位，俩人好就行。我还不是个撑摆渡的娃子！”丽英父亲一脸的严肃。

三绕两绕，米刚就被绕进了话题。李处长极兴奋地介绍道：“米刚这小子，还真有把刷子呢。这回灶上的炒菜，全是他掌的勺。正遇他休班，他对我说，他爸老了，怕累着老人家。多孝顺的年轻人。”

丽英父母亲听了，眼睛有些亮了，还有些激动。就这样，无意间谈妥了与米刚相亲的事情。

相亲那天，米刚随李处长一出现在丽英家里，酷似日本影星“高仓健”的形象，立马给丽英家人留下了第一好印象。丽英看到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高大男人，不算很帅气，但很有男人的阳刚气质，心里瞬间就有了火花，难道自己一辈子要交给这个男人吗？

米刚一瞅见丽英高挑的个子、眉清目秀的相貌，就有了心动的感觉。冷静一想，暗自嘲笑自己想入非非。副市长的千金，能嫁我个铁路工人？自己简直就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米刚立刻甩掉了心头的包袱和幻想，人就变得坦然、本色，与人的交谈几乎表现得不谦卑、羞涩了。米刚与丽英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说来说去，俩人毕业于同一所高中，米刚是高一届的学长。丽英忆起来米刚是校足球队的左前锋，左脚射门的动作特别潇洒，当年学校有比赛，她是铁杆啦啦队。米刚也认出丽英是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唱歌跳舞都拔尖，很受男生们喜欢。两个主角相谈甚欢，相亲的气氛浓烈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米刚便用眼神与李处长交流了一下，知趣地站起身告辞。

“急啥？你今天不是休班吗？”正在兴头的丽英，毫无掩饰地挽留。

“小米呵，听说你烹饪得一手好饭菜。”丽英的父亲爽快地笑着说：“快午饭点儿了呀，你留下来露露厨艺，也好让我们饱饱口福啊。”

米刚有些愣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抬头用目光征询李叔的意见。

“咦，有啥不好意思呢？一回生二回熟嘛。”丽英快言快语地说罢，还向米刚投去含情脉脉的一瞥。

米刚到厨房一看，蔬菜、肉食等食材都已备好并清洗干净。心里陡然一亮，“这是要考我呢，有门儿。”便恭敬地问身旁的丽英母亲：“伯母，中午想品尝啥？”

丽英母亲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不假思索地答道：“听说你莜面做得好。那就吃羊肉臊子莜面窝窝。怕孩子们吃不惯，我已经做了米饭，你炒几个小菜。可以吗？”

“好，那我就献丑啦。”米刚说着，系上围裙，挽起衣袖轻快、麻利地开练了。只见菜刀在案板上飞旋，“嚓嚓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只半个小时，肉片、肉丁等所需食材规矩成形，蔬菜、配料码放盘中备用。猪肉、羊肉等食材该上浆的上浆，该过油的过油，该生水的生水，烹饪菜肴的前期工序一切就绪。

一家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行家的操作，不免惊得目瞪口呆。丽英哥哥赞叹道：“瞧这五花八样的，就像欣赏艺术品。”丽英姐姐从水盆里捞出几根土豆丝：“哎呦唉，瞧这土豆丝切得比我用擦子擦得都均匀。”

丽英进进出出厨房的举动，引得姐姐揶揄道：“英子，从小就最烦进厨房。今天这怎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米刚喝了几口丽英端过来的茶水，稍微休息了片刻，便将灶上水壶的开水，冲在面盆里的莜面上，边冲水便用筷子搅拌。感觉水量正合适时，停止了冲水，伸进双手反复地揣揉面团，莜面不时地发出“噗嗤”的响声，他告诉大家，这是把面团里的空气挤压了出来，如果没响声面就揉好了。

米刚把菜刀擦拭干净，找来一条毛巾折叠成有坡度的形状，把菜刀放在了毛巾上，便开始推莜面窝窝。他揪一小块莜面，俩手搓成两寸多长的面卷卷，便夹在右手大拇指间，用手掐上一小块，置于掌心飞快地团成小面球儿，往菜刀背上一放，用右手掌轻轻地一推，薄薄的面片刻便呈现眼前，紧接着他中指在面片上轻轻地一绕，一个小面卷便立于笼屉里。他推出的莜面窝窝，高不过一寸，粗不过中指，就像机器复制出的一般齐整，两笼屉莜面窝窝制作没超过半小时。

灶上的锅里，已先煮了四五个土豆。约五分钟后，锅里的水哗哗地滚沸了，弥漫出白茫茫的雾气，他把盛莜面、盛羊肉臊子的三个笼屉往锅上一稳说，“蒸十分钟，关火。”

米刚马不停蹄。他开始掂炒锅烹饪菜肴了。先素菜后荤菜，一道一道菜肴，衔接流畅，井然有序。刹那间，七盘八碟的菜肴陆续地出锅摆上了饭桌，有凉菜有热菜。有炝炒土豆丝、锅塌豆腐、绿豆芽俏韭菜、素炒三鲜（木耳、黄花、大白菜）、过油肉木耳、爆炒大葱羊肉等菜品。

等白茫茫的雾气散尽，米刚把笼屉端下了锅。已出笼的莜面窝窝，仍然个个似威风凛凛的士兵排列站在笼屉里，好像在等待着主人的欣赏检阅。他在羊肉臊子上撒了少许的香菜末，立时臊子表面漂着红的辣椒丁、黄的黄花段、绿的香菜末和粉红的羊肉丁，臊子的品相五彩斑斓，透着扑鼻的羊肉香，引起满堂的喝彩。

这顿中午饭，大伙吃得笑逐颜开。也是丽英活到这天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餐。坐在身旁的米刚还不时地给她夹菜，她的心头，那一扇紧闭的门，瞬间就打开了。

饭桌上，大伙儿对菜品及莜面窝窝，纷纷评点，赞不绝口。丽英父亲一语中的。他说：“年轻人不简单呀。不愧是米家后人，出手不凡啊！”

后来，米刚与丽英相爱啦。这期间，他费心费力把地方风味菜肴、特色面食烹饪的技艺，传授给丽英母亲。还未等他俩成亲结婚呢，丽英一家人就能吃上母亲搓的莜面绳绳、莜面鱼鱼了，丽英父亲乐得合不拢嘴。

米刚父亲的徒弟，要去上海参加一个全国性的烹饪大赛，米刚特意委托他带回一本《江浙淮扬菜谱》，经过多次实际操作和揣摩，他终于领会了中国八大菜系之一的苏菜重视调汤、保持菜原汁原味的精髓，他学会了做好几道江苏名菜，比如西瓜鸡、樱桃肉、清炖狮子头，还用当地的黄河鲤鱼替代桂鱼，做出了松鼠鲤鱼，岳父母能吃上家乡口味的传统菜肴，直夸赞二女婿孝心重。

米刚最惬意并自豪的喜爱在家烹饪特色菜肴、风味面食的雅兴，在他中年后渐渐淡化了。这一改变，源于一个“酒”字。米刚对朋友的这个说法，不尽认同。

米刚是位用心做事的人。二十多年的工作历练，他由普通工人一步步地升任了车间副主任。而自己所学的中专知识在工作中明显不足了。为了工作，他报考了大专函授学习。当时正值女儿米娜备战高考，他一方面要顾及工作、学习，一方面要为安排女儿伙食煞费苦心。后来他又报考了本科函授学习。

那段日子，米刚的心理压力的确很大。白天黑夜颠倒的三班倒工作，令他身体疲惫不堪，下夜班回家干困竟然睡不着觉，还得靠中午喝两口酒仗着酒劲儿补睡。丽英心里痛惜不已，看着丈夫憔悴的面容，两鬓越来越多的白发，她的鼻子发酸，眼里噙着眼泪，喃喃地叮嘱女儿说：“娜娜，你要牢记你爸的付出。安心地复习，以最优秀的高考成绩报答他呀！”

双方父母亲都已年迈，身体状况时好时坏。老人们有时因看病或住医院的事情，弄得米刚两口子焦头烂额。谁让他俩都是各自家中的老小，且在老人们面前说话有风。平时，米刚常常被父亲或岳父唤去陪着小酌。米刚与岳父在一起，感觉就像父亲。岳父本分又善解他意，对他说的每句话都表示理解。酒桌上，岳父与米刚乐意推杯换盏。翁婿俩有时一激动，一瓶老白汾酒就见了底，一会儿都晕了。

说来奇怪。岳父与儿子可以同桌喝酒，从不与儿子碰杯，即使儿子敬酒也不行。一次，中秋团圆家宴上，儿子喝得酒兴正浓，忘了老爷子的规矩，双手端着酒杯站在父亲身旁，恭恭敬敬地敬父亲一杯酒，口中还深情地念叨：“祝父亲身体健康。”说着用自己酒杯碰了一下父亲手中的酒杯。老爷子立马把酒杯重重地掼在桌上，大发雷霆。

八年前，女儿米娜到北京上了大学，又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上市公司工作。就在这一年中，米刚调机关当了科长，再不用三班倒了。下班后的余暇时间多了，米刚起初有些不适应。他的午饭是在单位食堂凑合着用，所以晚饭就要讲究。上班时，他总要抽时间给下岗在家的老婆打电话，商量晚饭吃什么或喝什么，令同事们羡慕嫉妒他俩秀恩爱。丽英在男人的熏陶下，对厨艺也有了兴趣，也能整出几道拿手的菜肴、面食。

那段时光，米刚两口子重回甜蜜的二人世界。柔和灯光下，脸对脸地推杯换盏，佳肴伴美酒，好不惬意舒心。情到浓处时，俩人的性趣便有了干柴遇烈火的欲望，立马扔下碗筷，你抱我搂地在卧室大行鱼水之欢，弄得丽英飘飘欲仙。

俗话说，好景不长。也不知是从哪天起，愈演愈烈的公款吃喝风，终于把米科长裹挟到酒宴上。他不由自主地穿梭于饭店、酒楼，三天一大喝，五天一小聚，反正喝得家里是逮不住米刚的影子。公款不允许吃喝了，丽英暗暗地高兴，这下该消停了。哪知，怀旧风又兴起了，今天是小学同学聚会，明天是中学同学聚会，各类明目繁多的聚会犹如雨后春笋般的汹涌而至，米刚深陷其中。他私下也想拒绝和不参与，可架不住朋友或同学们软硬夹击。有同学说：“你当科长，牛啦。请不动了！”也有的朋友讽刺道：“都五十多了，是怕丢了乌纱帽，还是想再往上蹭蹭？”

当下，人们似乎活得很累很虚伪，好像是为别人活得一般，太看重脸面的事情。米刚也不例外，把面子看得大如天。米刚喝酒仗义豪爽是朋友们公认的。就为这，酒桌上从不敢认怂丢份子。有敬酒者，只要杯子一碰，不管你喝不喝，他肯定干。喝来喝去，身体自然出了状况：血压高了，血糖高了，就连男人引以为豪的宝贝小弟弟，该硬的时候也变得稀松软蛋子。丽英气怒地骂他，“米刚你太监一个！”米刚一醉酒就主动睡客厅沙发，按流行说法叫避（税）睡。

女兒米娜假期回家，总吵着要吃父亲做的饭菜。一次米刚大醉后三天没缓过劲儿，下班后硬着头皮进了厨房。结果把莜面窝窝蒸得塌锅不说，还夹生。炒菜时，手颤抖地把菜都倒在了灶台上。这是他至操弄菜肴史上所不曾发生的。

丽英一气之下，把莜面倒进了垃圾桶，痛哭流涕地一顿数落：“你看你，都快喝成废人啦。几次酒醒后，赌咒发誓不出去瞎喝了。只要勾魂鬼一撺掇，就腿软。你要不改，早晚要栽到酒上！”

“爸爸，你都快成酒鬼啦！”米娜气愤地扔下这句话，摔着门去了姥姥家。

这件事情，对米刚触动很大。他心里很愧疚。在女儿的那个假期里，他几乎没在外面大喝，推不过的几次应酬，也是以血压高正服药治疗为幌子，敷衍推脱酒友们的劝酒。回家的路上，他心里有了久违的神清气爽的感觉。

丽英对丈夫的表现暗自高兴，禁不住当着米刚的面，喜滋滋地赞许道：“娜娜，看你爸这些日子脸色又红润了，手也不太颤抖哩。”

“我就说嘛，我老爸特有定力。老爸，要努力噢。”

亲戚们说丽英：“你是心宽体胖，一辈子不愁吃喝的富贵命。”丽英抿嘴一笑，觉得这话确实有些道理。自己结婚前有父母亲罩着，吃啥喝啥不用操心，活得是无忧无虑。结婚后，老公是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一家人日常吃喝是按照老公制定的营养食谱进行，小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儿。所以自己五十多岁了，依然风韵犹存。只是身架子变得丰腴了，脸颊上若隐若现了双下巴。老公说：“这样子，更有女人味啦。”丽英听得心里很滋润。现在虽说下岗挣得少点儿，可自己支配的时间充裕了，想干啥自己说了算。早晨公园晨练，上午健美中心练瑜伽，中午妈家、婆家来回穿梭，既探望陪伴了老人们，又解决了中午饭的问题。谁想，丽英在不经意间，竟然落下孝顺父母、孝顺公婆的美名。

下午有时为消磨寂寞孤独的时光，丽英便来到小区麻将馆观战。后来米刚借口应酬，成天晚上在外面大吃大喝，把丽英一个人扔在家。更可恶的是，说好做的饭菜，说剩就剩在那儿，害得丽英三天五日吃剩菜剩饭。丽英一生气，赌气在麻将馆变观战为参战，在麻将馆吃混饭。饭后接着连轴搓。这样，米刚即使下班正常回家，家里也是冷锅冷灶。丽英心里想，看谁先服软认输！

女儿米娜是一家人的骄傲，不仅学业优秀，而且工作令人羡慕。在北京一家上市公司研发部任项目主管，年薪二三十万的白领。人长得漂亮甜美，都说娘儿俩像姐妹。米娜的气质、神韵更胜母亲一筹，特有女神范儿，且做事沉稳、低调，在公司上下口碑很好。公司里的单身狗，争前恐后，想方设法接近、追求米娜，她一概拒绝。他对那些刻意趋之若鹜或虚情假意献殷勤的人，淡然地一笑了之。而对于有些心怀恶意、妄想占便宜的鄙陋之人，恨不得揭下那丑恶的面纱。

米娜在小心翼翼处理个人情感的事情中，唯独说话率直、做事执着的公司美籍同事戴维，是她心里另眼相看的一个追求者。戴维的追求，不矫情不做作，懂得相互尊重，相互信任，懂得用心疼爱自己喜欢的女人。她的心门被敲开了，俩人终于相爱了，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昨晚，女儿来电话说：“中秋节要和戴维一起回来，商量婚礼的事情。”

丽英晨练回家的路上，走一路，想一路，越想越激动。她觉得女儿这茬儿人活得潇洒，在婚姻大事上自己有主见，该出手就出手。自己像女儿这般二十五六岁时，成天还像个假小子似的，与大院一帮男孩子以哥们相处，傻呼呼地疯玩、疯闹。追求者一大片，有门当户对的公子哥，有家底殷实的阔少，还有模样俊俏的帅哥，自己却视而不见，结果，月老神仙拴红线牵来了米刚。“看来老话说得对，婚姻大事，天注定。女儿与戴维不也是这样吗？爱情无国界。爱情无门当户对。嘻嘻嘻。”丽英抑制不住的笑声，引得路人投来莫明其妙的目光。

“我说米刚，怎又说话不算数哩？朋友们眼里你是‘酒仙，我看成酒鬼啦！”丽英边关门边粗声大嗓门地说道，还用白眼珠子故意剜了米刚一眼。

米刚从沙发上慵懒地坐了起来，讪讪地笑了笑，“这不，有个在深圳的女同学回来了。十多年没见面……”

“噢，是不是你们班花张敏，你暗恋的第一个女生？”丽英忙打断了米刚的话儿，脸上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复杂神情，酸溜溜地说道：“原来是贼心没死呀。我说嘛，挺长时间没这么大醉过。晚上我一开门，好家伙！满屋子臭烘烘的酒气，沙发前吐了一大摊。想起就恶心。”

“对不起，我犯贱，我……”

“住手！”丽英一声大喊，米刚扬起的抽自己耳光的手，停在了半空。“你傻呀，你不疼，我还心疼呢。”

“好像昨晚女儿来电话，有事？”米刚突然想起这事，急忙问道。

“对呵！”丽英不再生气了，喜气洋洋地坐在男人身旁。“咱们家的顶顶大事，女儿要结婚呀！中秋节她和戴维一起回来，商量办婚礼的事情。”

接着，丽英告诉男人，女儿前几天通过视频与戴维父母见了面，聊得挺投机挺开心。戴维父母同意婚礼按咱中国习俗办，邀请咱们组亲友团去美国参加婚礼，他们家亲友团再来中国参加咱家的回门宴。婚期订在春节期间。

丽英咯咯地笑道：“戴维，这个洋女婿，也是个吃货。昨天女儿说想吃你做的饭菜啦。戴维从女儿手里抢过手机，用流利的中文急切地对我说，‘我也太想吃米爸爸做的中国菜。有点儿迫不及待了！你听听，多逗！”

“好呵好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米刚乐呵呵地笑罢，倏地，脑子出现了女儿曾讲的事情：

女儿经常与戴维在京城找有家乡风味的餐馆，比如刀削面、手擀面、莜面、羊杂。一次，在西单吃西贝莜面，戴维几乎吃光了三例莜面，还嚷嚷着再让上。女儿不屑一顾地说：“跟我老爸做得差不多。你看这卤儿，就是个青椒炒西红柿，啥玩艺儿？一盘还敢要五十九元？！戴维，你要吃我爸做的莜面，该吃多少呀？”

“老公，你说神不神？昨晚接完女儿电话，牌运立马超好，庄上连着自摸三把。何四女还不服气地拉庄，输了个底朝天。这告别战，收得漂亮！”

米刚哈哈大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舍得不搓麻啦？”

“嗨，有啥呢。原来打麻将，也是与你赌气！你在外面喝酒，我在外面打麻将，家里连点儿人气都没有，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女儿结婚这么大的事，哪还再有心思玩儿！”

于是，两口子细细地商量了如何接待首次上门的洋女婿，如何办女儿婚礼的事情。尽管离中秋节还有十多天的时间，不过眨眼间就会到，两口子就家里要办的事明确了分工。搞好戴维的吃饭问题，成了重头戏。

“看来露脸儿扛大头儿的，还得我当仁不让呀。那好，昨晚的同学聚会，权当是我的告别酒。你不搓麻，我戒酒，夫妻双双把家还。嘿嘿嘿。”米刚说罢，还故意冲丽英扮个鬼脸儿。

“嘻嘻。看你得意忘形，得瑟。”丽英的眼神与米刚愣愣地对视。

“趁这两天休息，咱得回我妈家，让老爷子再教几道秘笈菜。让我岳父大人先品尝。一会儿，咱去趟菜市场选些食材，好先练练手，免得到时出洋相！”

“做菜做饭，你有奶功。我一百个放心！”

“大意失荆州。你忘了，那次我做饭……”

“还有脸说。记得也是件好事情，可以经常提醒你，都是酒惹的祸。”丽英看着米刚说：“女儿昨晚对你很生气，叫你‘酒鬼老爸，你该掂量掂量这话的分量！”

“噢？这评价可大了。人活脸面树活皮。千万不能因貪酒，毁了我米刚的一世英名！”

顿了顿，米刚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用手还轻轻地拍了拍丽英的腿，“我突然有个想法。过几年我退了休，咱们就向女儿靠拢，到京城开家米氏私房菜馆。好让女儿、女婿能经常吃到我烹饪的饭菜。我也好圆年轻时想当大厨的梦！哈哈哈。”

“你的心还真大呀！咱也赶回时髦，帮着女儿将来照料孩子。这都让生二胎了，以后有咱俩忙的呢。亲家又离那么远。嘿嘿嘿……”

“还要与西贝莜面一决高下！”

“那是必须的！”

米刚和丽英，笑出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