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人

文/唐西蒙（长沙市明德中学K355班）

指导老师/马臻

影人

文/唐西蒙（长沙市明德中学K355班）

指导老师/马臻

（一）

清晨八点，城楼大钟响了三声，人们陆续从家里出来了，微笑着和路人打招呼，愉悦地踏上自己的道路。一切井然有序。

这个没有阴影的城市，处处荡漾着阳光。路边的老乞丐笑着收好被钞票塞得满满当当的破碗，然后绕到一方草甸，躺下去享受着和煦的阳光。

没有愁绪，没有罪恶。没有阴影的城市的一切都属于光明。不过，似乎这里也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喂？王先生吗？是，是，您的妻子状况很不好，再在医院待下去的话也……哦？您明天就来办理出院手续？那真是好极了，再见。”

“听说您的左腿因为意外断了，请节哀，不过那并没有什么，今晚去体育场看我踢球么？”

……

无论怎么样，这里的人就这么生活着。这里销量最大的官方杂志是《光明》，人手一册。总之，这里是光明的城市，没有影子的城市。

（二）

这一天，市中心人潮涌动，挂着大同小异微笑的行人，在各个店铺来回穿梭。地面上是太阳刷下的光辉，被有序的脚步踏碎。

购物区播放广告的大荧幕突然飘起了雪花，而后在屏幕显示了几个接触错误的标识，最后直接黑了下去。

还没等行人们做出反应，荧幕上的图像就清晰了。但那并不是花里胡哨的广告，而是一个套着黑色斗篷用阴影把面部遮掩了的人。只见他行了一个礼，清澈的嗓音便从荧幕旁的扬声器里响了起来：“尊敬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可以叫我影人。现在，请允许我向大家展示一份绝佳的材料。这将是一出你们从未领会过的奇迹！”

忙碌的人们听到他的话，纷纷驻足，或好奇，或兴奋——至少厌恶与咒骂是不会存在于这个地方的。

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中，屏幕画面转动。在那渐近黄昏的背景之下，一个男人跪在地上，脸上沾满了血迹，凝视着西沉落日，泪水与咆哮，在那浩渺的天穹之下爆发。

那是什么情绪？

所有人都震惊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打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他们甚至为此心生恐惧——不对，他们只是慌张了，恐惧是什么东西？

“那两个人有影子！”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众人赶忙把刚刚错开的目光再一次落到荧幕上。画面上，在那渐落的斜阳的余晖之下，那男人和女人的身后，影子拖得老长。

人群骚动起来，慌张渐渐演变成了混乱。他们应当对那些影子感到反感与恐惧，但很遗憾，这两个字眼在这个城市的字典内是没有的。

“看看你们自己吧。”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这些舍弃了影子，舍弃了自己的阴影的自命圣洁的人，你们为何还站在这里？”

（三）

“就是这样，购物区控制的电脑被黑客侵入了，他的手法十分高明……”一个人躬身成九十度，战战兢兢地对面前那个办公桌的方向说道，“是我的失职，管理者先生。”

管理者负手而立，从面前的玻璃墙向下远望——作为城市的最高负责人，他所在的通天塔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窗外有淡淡的云层。

“他有影子的资源，他自己应该也没有舍弃掉影子。”管理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沉，“他的名字呢？”

“影人。”他身后那躬身之人的回答直截了当。

“白痴，这不是他真名。”管理者说，“这事交给你，派出光明警察，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给我搜出来。不能让他一个人的影子成为这圣洁的城市的污点。”

在电子工程师的帮助下，市中心购物区那块荧幕很快恢复了正常运作，还强化了防御系统。但好景不长。这边屏幕纳入了管辖中，周边区域的数块荧幕又成了影人的俘虏。层出不穷的流露着悲伤、绝望的视频材料让城市陷入混乱。

派遣出的光明警察们也犯难了。面对技术高超的影人，他们连应付攻击都成问题，更不用说抓到他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每处混乱的地方，就有那么小部分人，盯着屏幕出神，直到光明警察强行驱散人群或是影人的信号被拦截掉，他们才悻悻地离开。

（四）

下午，城市管理局接到了一封神秘来信：“我将于明天下午三点在城市西面的大百货商场现身，向大家展示一下阴影的奥妙，届时请一定前来捧场。”署名为“影人”。而他们似乎不知道，这一封信同时也被公开在了全城市的网络上。

管理者没有理睬此事，而是把事情都扔给了光明警察们。警察将信将疑，在百货商场周围布下了各种各样的陷阱，天罗地网等着影人来。

次日下午，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大百货商场附近的地域，目光有焦灼的，有好奇的，也有冷淡的。嗒！大钟的分针打向了“12”，整点报时音乐响起。有人发现了百货商场楼房的顶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斗篷的下摆在风中翻飞，斗篷帽檐的阴影掩盖了脸部。

“目标现身，狙击手，麻醉弹。”人群之中，光明警察头目对耳边的微型对讲机下令，对面楼上立即响起了急促的填装弹药的声音，接下来出现的便是瞬间爆开的小团火光。

狙击手透过瞄准镜，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子弹正好击中了目标的头部，然而，那个人依旧像没事一样站在那里。

“果然有防备，难道斗篷底下是防弹头盔和防弹衣么……”头目冷哼一声，准备做下一步的指令，影人那清澈的声音便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不知道你们度过了多少年没有影子陪伴的生活。你们认为舍弃自己的阴影，也就是罪恶与肮脏、恐惧与绝望，就可达到最自由的境界。但是，没有悲伤绝望，没有战栗恐惧，玩乐般地对待一切，你们又在追求什么？”

人群中一片骚动，执行者的头目却只是同样回以一声冷哼——看来这家伙又操纵了扬声器。

“脱离了暗面，一个人甚至就不再完整。”影人高高地举起手，手指指向天空，“想要寻回暗面的人啊，不要犹豫不决，即便你的影子已经被斩下了，但只要有着你的执念，一切都将变为可能！”

他突然甩下了手，指尖直指下方的地面。

所有人顺着他的指令向下看。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之中，淡黑色的东西在他们的脚下慢慢延长，最终暴露在下午三点的阳光之下。

那是影子啊！

窃窃私语开始，有人脸上荡漾着欣喜，有人脸上则真正展露出了恐惧之色。他们的影子回归之后，一切的负面看似那么理所当然，有人开始流泪了，愁着脸。这些在影人的看来却是最大的喜悦。

光明警察头目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奇怪起来，迅速咆哮着下令：“给我抓住他！”

各式各样的闪光弹、催泪弹、麻醉弹四处乱窜，伴随着千奇百怪的罗网以及五花八门的粘胶，整个大百货商场成为战场。影人却神出鬼没，一下站在人群中，一下闪到楼顶，或是坐在车内。时至最后，训练有素的光明警察们有的被各种弹击中了，有的被困在网子里，还有的被粘在地上动不了身，而真正的影人早已经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通天塔上，管理者冷着脸面对着玻璃墙，站在他身后的则是一脸狼狈的光明警察头目。

“他用百货商场的投影制造了他在场的假象，你们居然信以为真？”管理者罕见地有着一点点愠色。

“管理者先生，那我们现在……”

“城市居民普查！”管理者瞪了他一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五）

最后，影人还是被抓住了。那是一个面色忧郁的少年。他被带上通天塔，铐在椅子上，这座城市最高位的主宰——管理者，亲自来审问他。

“愚蠢的人。如果你最后把影子舍弃掉，你也不会被查出来。”管理者依旧是背对着这影人，淡淡地说。

少年的神色颇为不屑，“那还不如去死。”

“但你一死，你就什么也没有了。哈哈……”管理者笑了起来，“人因为有悲伤，有绝望，才舍不下一切痛苦的包袱。有句老话，人要活得傻一点，简单一点。舍弃了影子与负面，这才是人应该存在的最佳状态，才能拥有自由。你懂吗？”

“我才不会跟你扯这些无聊又迂腐的大道理。”少年报以一记冷笑，“没有了影子，所有人都会幸福快乐，然后达到所谓的理想吗？没有痛楚、愤怒与沉重，只知道没脑子一般开心地去做着程式一样的事情。人在哪？人的意义在哪？”

“之前我给予他们影子，明明只是虚影，他们却变了。能斩下一个人的影子的，只有他的信念。我不会舍弃我的影子。你是掌权者，容不下我，就杀了我，我死也不会生活在一个无意义的没有影子的世界里！”

“不，我不会杀你。”管理者的声音犹如判决，“你知道么，你身为影人的消息来源并不是普查，而是你的母亲。她无法忍受她的儿子破坏这美好的生活。不仅是她，这座城市里所有幸福和自由的人民，都不会允许你做出这种荒唐可鄙的事情。”

“少年人，或许你会不喜欢，但我会真正让你知道，生活在一个没有影子的世界有多么的自由与美好。”

（六）

三个月后，一个脸上写满了快乐与活力的少年上了电视，陈述了自己如何作为“影人”通过网络欺骗大家，并向所有“受骗”的群众致以诚挚的歉意。而观众们则是一片唏嘘，搞了半天这不过是一出闹剧而已。

拂晓的光照射在通天塔水晶一般的墙壁上，折射出淡淡的彩光。

“麻烦的事情。”管理者一手把面前的文件推开，“这些给副官就好，何必麻烦我？”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管理者先生。”少年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您可是城市的模范，不可以透露出负面情绪，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呢？”

“你倒是管得宽。”管理者皱了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郁，抬手把另一堆文件塞到了少年手里，“有时间好好管管这些东西，要努力保障人民的幸福与自由，副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