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依蓉(长沙市南雅中学1512班)
胡为乎泥中?
文/樊依蓉(长沙市南雅中学1512班)
某日,家人围坐谈笑,聊及我儿时学走路的样子,趑趄蹒跚,一脚一啃泥,两步两边倒。妈妈模仿我当时的动作,逗得大家直笑。
外公也笑。之后对我说,你妈妈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只有永远不走路的人才不会摔跤。笑声旋即停止。
学着走路,必有摔跤之险,只有不惧皮肉蹭破,方能健步如飞。这似乎是个浅白如孩童的道理,但随着年岁渐长,这个道理的践行竟也复杂起来。我听见大凡世界里的有一种来自远岸的烟火看客:“胡为乎泥中?”
左思的声音轻轻地穿过书页:“微书之躬,胡为乎泥中?”这位容貌痴呆,自小便受人冷落的人读罢班固的《两都赋》和张衡的《二京赋》后,深受启发,决心自己撰写《三都赋》。意料之中的嘲讽接踵而至,少年奇才的陆机抚掌而笑,说:“像左思这般的俗人,写书已是笑话,即使费力写成也毫无价值,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呢?”而左思却无所畏惧,一路访山问水,一心奋力写作,所到之处皆是纸笔,十年心血终成一书,甚至造成“洛阳纸贵”的局面,令当年取笑他的人吃惊叹服。
徐霞客的声音坚定地越过山河:“微行之躬,胡为乎泥中?”一个人,两条腿,三遇强盗,四次绝粮,却仍攀陡峰,过激湍,步天涯,履海角,将生命系在生死边缘。有好心人关心道:“你何苦如此?倒不如早些还乡。”徐霞客却道:“我带着一把铁锹来,哪里不能埋我的尸骨啊?”他道谢,转身离去,踩着一双沾满淤泥的草鞋,背阗一幅布满风尘的行囊,留下一部穿越百沙风霜的《徐霞客游记》。
林公的声音铿锵地亮起火光:“微国之躬,胡为乎泥中?”虎门销烟,伊梨流放,一心始系国家。他强忍病痛,主持新疆人民兴修水利,开垦荒田,迎着满面尘沙修筑了“林公渠”和“林公井”,在艰苦的境遇里一如既往地奔波操劳。有人建议过,不如学学琦善,为什么要这般费力不讨好呢?林公无言,只写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字迹铿锵如他。
黑格尔说:“一个民族有一些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只是关心脚下的事情,那是没有未来的。只有那些永远躺在坑里,从不仰望高空的人,才不会掉进坑里。”
正如左思一心著书,受尽挫折,后成大家;徐霞客致力地理,排除万难,终得圆梦;林则徐胸怀天下,舍已为国,卒获流芳。他们为中华民族的历史铺墨添锦。而回忆当年,他们都曾深陷泥坑,难以动弹,要困境险境中伤痕累累,但他们又都那样坚定无畏地走了出来,拍拍裤腿的泥,继续前行。而远岸漠然的看客,被历史的风烟呛得咳嗽了几声,也寂寂无声了。
欲凌绝顶,必有崎路,必陷坑洼。所谓奇珍大观,必在人之所罕至处。若你畏惧劳苦,动辄放弃,那就躺在地上,安稳一世,了此一生。这固然无可厚非,但若你心有所往,坚定不拔,毅然启程,追寻理想,起落之间悟人生真味岂不更好——大概,前者是中庸之道,后者近乎入世之法了。
忽然想起《式微》中的问题:“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向之躬,胡为乎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