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北京

2017-02-14 19:03叶永烈
检察风云 2017年2期
关键词:江青中南海百老汇

最熟是北京

一晃,从北京大学毕业分配到上海工作,已经30多个年头。人生的五分之三,是在上海度过。我也常说,上海是我的第二故乡。尽管我并不是上海人,可是如今我出去,人家都称我“上海作家叶永烈”。

如此说来,对于我,最熟的是上海。

我却摇头。

莫非最熟的是故乡──温州?

其实,我在高中毕业之后,便离开了温州。此后,虽说隔几年也回一趟温州,却总是来去匆匆,只住三五天就走。所以,故乡留给我的印象,仍是童年时代的印象。1994年我回温州,写了篇温州散记,那题目就是《不识故乡路》──因为温州这几年已经大大地改变了,除了市中心旧城区之外,我“不识故乡路”了!

最熟的究竟是哪里?

我说:“最熟是北京。”

这倒并不因为当年我在北京大学上了六年学。其实,做学生时,我忙于学业,再说穷学生也没有多少钱“消费”,难得从郊外的学校到市区──那时叫“进城”。一个学期进城三四回,就算不少了。所以,那时我并不熟悉北京城。

如今我说“最熟是北京”,却因为一趟趟出差,老是去北京。妻子甚至说我一年中去北京的趟数比去上海南京路的趟数还多。

老是去北京,早就去腻了。在北京,早上办完事,我下午以至中午就回上海。我巴不得别去北京。我希望最好是到没有去过的地方出差,富有新鲜感。可是,身不由己,我依然老是去北京。

总是“粘”着北京,内中的缘由便因为北京是首都:全国性的会议,大都在北京开;出差办事,上这个“部”,那个“委”,这个“办”,那个“会”,都得去北京;还有,最为重要的是,我的采访圈,大体上在北京。说来也怪,虽然人家称我是“上海作家”,可是我的作品却大都是北京题材。北京作家们笑我“侵入”他们的“领地”。其实,我也深感“远征”北京,比写“近水楼台”的上海题材要吃力得多。但是,我却非得一趟趟去北京采访不可。

为什么我要“远征”北京呢?我曾说,这是因为中国的“百老汇”在北京。当然,我所说的北京的“百老汇”,并非美国纽约“百老汇”(BROADWAY)那样的大街。我所关注的是中国现代史、当代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大人物。由于北京是首都,那些饱经风霜的“历史老人”、“风云人物”,汇聚在北京,成了中国的“百老汇”。我奔走于这样的白发世界,进行一系列采访。在我看来,北京的“百老汇”,是我的创作之源。

于是,我不断地去北京,有一年甚至去十来次,有时一个月内要去两次。

我去过纽约。那里的百老汇大街又宽又长,相当于北京的长安街,宽达40来米,长达25公里。北京的“百老汇”,却“汇”在几处。记得,有一回我在北京三里河一个高干大院采访,那里是北京的“百老汇”之一。被采访者问我,你是第一次上这儿?我说来过好多回,随口答出这里七八户人家的名字。又有一回,在北京另一处“百老汇”──木樨地的一幢高干大楼,被采访者得知我曾来这里多次进行采访,建议我索性对每一家都进行采访──如果把这座楼里每家的命运都写出来,那就写出了中国半个多世纪的缩影!

大抵是我反反复复去北京,北京某部门一度要调我到北京工作。我觉得这可以考虑。可是,对方只调我一人进北京。我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于是,调北京工作只得作罢。我依然一趟趟出差北京。

每一回去北京,差不多住处都不相同。这回住东城,下回也许住西城。上次住北郊,这次住南郊。这样,我几乎住遍了北京的东南西北,住遍了各个角落,而不像在上海,总是固定地住在一个地方。

也正因为这样,我对北京的大街小巷,对于北京的变迁比上海更熟悉:我踏勘过“五四”运动火烧的赵家楼,我细察过当年林彪所住的毛家湾,我寻找过北京大学“梁效”写作组的所在地,我曾在清华大学“井冈山”红卫兵总部“旧址”前踯躅,我也曾研究过当今的钓鱼台国宾馆哪几座楼是当年“中央文革”的所在地……

北京,浓缩着中国的现代史。北京的“百老汇”,聚集着中国现代史的见证人。

所以我说,最熟是北京。

走进中南海

2012年11月上旬,中共十八大开幕的前几日,我前往中南海采访。我曾多次到过中南海。这一回从西大门进入中南海。警卫们军装笔挺,戴白手套在站岗。由于事先办过报备手续,所以一看车号就予放行,一路上通行无阻。

进西大门之后约二三百米,我便看到著名的怀仁堂。怀仁堂原本是清朝所建的“仪鸾殿”。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此召开。此后,中央的许多重要会议也在此召开。1976年10月6日拘捕“四人帮”中的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也在这里。

我在丰泽园的后院下了车,沿着长廊走向南海。这里的长廊雕梁画栋,跟颐和园的长廊差不多。长廊一侧是一座屋顶铺满绿色琉璃瓦的宫殿,黑底横匾上有3个金色大字“春耦斋”。我看到春耦斋前的铜质铭牌上写着:“清高宗(乾隆)常在此息闲吟诗。”那里曾经作为会场,也是中南海举行周末舞会的地方,毛泽东、周恩来等都曾在这里跳舞、休息。长廊的另一侧是静谷,那是当年的皇家园林,精致幽雅。毛泽东、朱德都喜欢在静谷散步。我在静谷看到奇特的“人”字柏,那是由两棵柏树相交形成“人”字,象征人要相互扶持。这样的奇树非常稀罕。

走过长廊,前面便是中南海的南海。那天飘着潇潇细雨,南海泛着淡淡的波光,南海之中的小岛瀛台处于朦胧之中,而那座连接瀛台的长桥则静卧清波之上,看上去如同一幅典雅的水墨画。与我之前阳光明媚时去南海所见清澈透明、碧树红柱景象截然不同。

丰泽园坐北朝南,朱红大门正对着南海。丰泽园建于康熙年间,原是康熙以及后来的皇帝讲礼的地方。丰泽园总共三进,第二进是主体建筑颐年堂,曾是毛泽东召集中央领导人开小型会议的地方。许多重要决策在这里做出。

我来到丰泽园的第三进,亦即后院,叫做“含和堂”。那是一个四合院,最初住过朱德。四合院的北屋,是毛泽东看电影的地方。1951年,毛泽东就是在这里看了电影《武训传》,决定进行“批判”的。我还参观了毛泽东的厨房——含和堂里的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平房,这厨房至今仍在使用中。含和堂后来住过杨尚昆、叶子龙。毛远新也曾在这里西面尽头的一间平房里居住。从1980年4月起,万里住进含和堂,直至今日,度过30多个春秋。我在含和堂访问了这位年已九十有六的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他虽然眉须皆白,精神尚好,正在观看电视新闻,而且有时还打桥牌。他听力不好,需要在小黑板上写字跟他交流。他是中国政坛元老中健在的年纪最大的老寿星。我见到含和堂的墙壁已经斑驳剥落,但是万里老人安居若素。

中南海不仅保留了诸多明清建筑,也新建了一批办公楼和住宅。在春耦斋后面,有一幢长方形的新建平房,叫做“201”,那里曾经是陈云的办公地及住处。我到过“201”,记得中间是一条走廊,两侧是一个个房间,呈“非”字形。所有的房门都是土黄色的。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我采访陈云夫人于若木。坐在米黄色的布沙发上,于若木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接受我的采访。她思路清晰,而且记忆力强,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201”原是江青的住所。我问起江青秘书杨银禄,他说他在江青身边工作了5年多,在1973年6月11日离开江青那里。他告诉我,他当江青秘书时,还没有“201”这房子。可见“201”是在1973年之后建成的。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告诉我,他就是在这座房子里拘捕江青的。

陈云原本住在中南海附近北长街一幢老旧的房子里,一住就住了30年。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陈云住处的墙都震裂了,有关部门要翻建他的住房,陈云说什么也不同意,只叫人在屋内支了防震的钢支架,如此而已。在1978年底召开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上,陈云重新当选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身边工作人员增多,办公用房不够,而“201”正空着,他这才同意搬了进去。陈云在1995年去世。夫人于若木在2006年2月28日去世之后,陈家于2006年底迁出了“201”,改由另一位中央主要领导人住进“201”。

在中南海,除了菊香书屋作为毛泽东故居保留之外,其他的房子都像含和堂、“201”那样,不断更换着主人。

编辑:沈海晨 haichenwow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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