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华克
《电影拍片解密》书影翻页,朦胧浮现文题:“话启电影《创业》蒙难”。
春节鞭炮响,红灯高挂。胡同里,儿童欢放彩球,老人们迎客来家。
焰火闪闪,周总理主持四届人大会议的大报图片掠入眼帘。闪光照亮楼厦标牌:“把国民经济搞上去”、“欢庆四届人大胜利召开”。
京城街头,电影《创业》海报下,购票观众宛若长龙,沿街涌动。影院传出热烈掌声。
银幕上,石油战士周老铁为制伏井喷跳泥浆池的画面惊心动魄,引起全场欢呼。
一股黑烟掠过,《创业》海报被摘掉。观众吃惊,激愤,喧叫。影院门前,人浪如潮,争争吵吵,不肯退票……
制片厂办公室,三台电话在拨打,呼叫。厂办秘书将一份文件递给厂长。一台电话接通,老厂长迅速接听,“嗯”了两声面色沉重,悄悄对秘书说了什么。
编剧天民看见《通知》,惊叫:“啊?停印拷贝,停止宣传,还停止发行!为什么?”
老厂长:“刚得消息,江办调看影片,首长发了脾气,说《创业》有严重政治问题。”
天民发问:“奇怪,文化部刚刚通过的电影,能有啥问题?我不明白……”
老厂长沉思着:“怕要碰上麻烦。你要沉住气,先捋捋三年来的创作过程,一旦追查,也好有个头绪……”
宿舍,烟气罡罡。天民开箱拉柜,翻找访谈日记、会战资料。他从箱子里找出剧本《创业》初稿至四稿。翻动剧本,默默思索,烟雾袭来,将他面庞遮盖……
汽笛鸣叫,列车奔驰,东北大地初冬景色飞掠而过。
乐器箱下,报纸“工业学大庆”社论十分显眼。车厢里,满坐着赴大庆油田慰问演出的电影乐团队员。肩背挎包的天民走进车厢,迅即被年轻的乐队员簇拥到座位上,他们亮出大庆画册,观看交谈……
天民旁白:“那是在‘9·13林彪事件后的两个月,我刚从‘牛棚解脱,电影厂领导便派我到大庆油田深入生活,投入石油会战题材的电影创作。当我随慰问团来到大庆时,油田正在沉痛悼念铁人王进喜逝世一周年……”
悲怆乐曲弥漫在追悼会场,铁人王进喜魁伟的塑像闪出。推出片名:《滚滚石油河》。
一、滚滚石油河
1.20世纪70年代初的大庆油田,钻塔林立,井房棋布。干打垒大院外的广场上,上千名石油职工在观看慰问演出。陇西民歌《滚滚的石油河》女声独唱,委婉动听——
滚滚石油河,泪洒油花落,哪天喷热气?钻塔唱战歌。
滚滚石油河,浪涛冲坎坷,哪天东流去?大海见油波……
场外,天民看“访谈安排”:20日至25日——访会战钻井队;26日至30日——与总部大院老指挥交谈……
新建的创作组一行四人,拉天民骑上摩托。两辆车驶出演出广场。
2.钻井队不同场景,不同面孔,向到访作者天民讲述老队长在玉门矿艰辛拼搏的一桩桩往事,朴实的语言像抒情诗——
“……我们的老队长,小名十斤娃,生在玉门镇,长在石油河……”
“解放前,美国人霸占油矿,他在美孚公司当学徒,拉骆驼送洋油……”
“旧中国,玉门矿底子薄,在河上捞石油,我们是贫油国……”
“洋人瞧不起中国人,矿工比洋人矮半截,饱受窝囊气……”
画面随讲述浮现:祁连山下,驼铃叮当,响声脆远。沙丘、脚印、芨芨草与野骨斑迹。十斤娃牵领运油骆驼队,穿过荒凉的戈壁滩。
一双双黑手举起油勺,伸向黝黑发亮的石油河面……
洋老板逍遥在别墅庭院,美孚油桶堆满码头……
工人讲述声:“解放军开进玉门矿,十斤娃带领钻井队恢复生产打油井。老队长指望玉门喷出大油龙,给油娃们出口气,不再为国家贫油缺油脸发红!”
浮现画面:石油师团政委华程出现;简陋的老矿钻井台上,周铁山手握刹把,和钻工们忙碌打井,迎战风沙。
3.昔日的华程面影,化出走进大庆二号院新近被“解放”的老干部于康明。他在工作人员引见下,和作者天民握手拉话。
于康明开门见山说:“作家,你好大胆,人批我是走资派,采访我你也敢?”
天民:“我知道,荒原变油田,您是老指挥,地道的搞油派,领工资吃饭,不是吗?”二人哈哈笑。于康明落座,开讲:“我从野战军转到玉门矿,和老铁一直搭档。他是穷油娃,翻身做主人,就一心想报恩,建玉门。我对他说,‘国家大建设,一年要喝油八百万吨,西方封锁中国,五百万吨进口油要靠老大哥。苏联帮我们开发克拉玛依,年产不足一百万,你把玉门建成金銮殿,一年不过三十万吨,只够洇洇嗓,离国家需求差远呐!他听了叹气,傻眼,从此闷声不说话,一心扑到井场,总想打出高产井,抱个金娃娃!”
画面:往事影像与访谈画面交替出现。以下闪现出:大跃进年代红旗招展,玉门矿钻井队摆开擂台赛。热烈场面里,周铁山带徒弟郝大钢跃身井场。老政委华程与飒爽英姿的女地质员沈蓓征,现身钻台……
于康明声:“有句诗:苏联有巴库,中国有玉门;凡有石油处,就有玉门人。铁山队长,就是玉门饱受苦难石油工人的代表和化身。”
天民望着“铁人王进喜”画册头像,化出脑海里的主人公周铁山。
于康明声继续:“大跃进那年,玉门矿雄心大,抓勘探。为实现产量翻一番,各井队摆擂台,比战果,大战鸭儿峡、白杨河。老铁井队打出了雄威,一举夺魁。他当上劳动模范,被邀请去北京,参加建国十周年的群英会。”
二、开始清查
厂办公楼外,“打倒党内最大走资派”的残纸墨迹犹在。
省委几位派员走进接待室,落座。向对面的天民说:“问题严不严重,怎么处理,先别考虑。要紧的是,你首先要端正态度,讲清在创作访谈中,都找过什么人?谈过哪些事?涉及哪些路线问题?”
天民问:“是写交待材料吗?”
派员头头:“不,先调查,摸底。过几天北京文化部来人,劝你到时说清楚,免得被动!”
天民:“你们连出问题的罪名都没弄清,我哪儿来的被动?”
派员助手冒失地:“哎哎,起码你找过走资派,对文化大革命发没发泄过不满?”
天民傻傻一笑:“我路线觉悟低,不知道走资派是谁。我访问的对象都是走油派——当年的老会战,老工人,还有老指挥!”
三、油田走访
1.大庆二号院作战室,张挂油田新开发区的布井设计图。总工程师、女地质师、采油师以及钻井、油建指挥们围坐,在听老指挥于康明讲解新区开发方案。天民悄然走进会场,拉凳坐在总工身边。
于康明:“……大会战到今天已过去十年,油田注水自喷,稳产高产,年产量超过五千万吨。”他指指新开发图,“按说,这儿——拉甸西新油区,是当年‘三钻定乾坤探明的一块大肥肉,面积大,油层厚,被国家列为战略储备库,不经总理批准不能动。可是如今周边不安宁,老邻居虎视眈眈,正在我北方边境增兵……”他向与会者一摆手,“详情看通知,今天的动员会,就是请大家按部署来讨论,开发新油区如何摆兵布阵。”
天民小声问总工:“‘三钻定乾坤在哪年?是大会战以前吗?”
总工答:“是呀,是呀!”
2.会战展览馆图盘模型前,总工对天民讲述:“1958年末,根据李四光、黄汲清和谢家荣地质家们‘陆相沉积也有石油的理论,我们在松辽发现了储油凹陷,石油部责成松辽局,先行打井勘探……”
女地质师接他讲:“松辽钻井队,开始勘探不顺利,那时有苏联专家在,一切沿用他们的老规矩:只管取岩芯,不重探油气,拖泥带水慢腾腾,让坐镇指挥的石副部长干着急……”
“嗬,给作家忆苦呐?”于康明笑呵呵走来,插话:“说会战,讲勘探,两位老总何不把当年群英会期间,老铁队长生气,憋气,跑到街上哭鼻子的事说一说,那可是有点意思啊!”
天民好奇问:“啊?老铁队长在北京还哭过鼻子?”(化)
四、气压叠加
1.人大会堂,天幕“向钢铁1300万吨进军”的彩图耀眼。大舞台上,钢铁英模披红戴花,意气风发。欢快的礼乐,热烈的掌声,让台下的周铁山深受鼓舞,激动得说不出话。
铃响,英模们离场走向休息厅,各条战线代表相互祝贺,谈笑风生。
周铁山蹒跚到大窗前,眼望天安门广场,心潮澎湃。
女地质员沈蓓征气咻咻走来,向他发牢骚:“不像话,有人说冶金部满堂红大庆功,石油劳模缩脖子,眼睁睁坐冷板凳!”
周铁山摇摇手:“唉,气没用,全国几个油田巴掌大,石油部两年没完成任务,难怪戳咱脊梁骨!”
沈蓓征:“各条战线都在快马加鞭,咱石油部,唉,部长坐得住吗?”
周铁山:“部长接帅印就想冲锋,放卫星,老将军一刻也没消停么!”
小沈有气地:“结果怎样?去年川中会战,三万人打上去,地况不清,资料不明,打了几个干窟窿!偏偏报纸瞎吹呼,没料到,一仗打下来,嘿,全扑空!”
她甩出《人民日报》给他看,《川中发现大油田,会战打响了》标题醒目。
周铁山满肚子窝火。“铁山!”新疆尖刀钻井队队长任马跃,与彪汉安得全走来,一把拽住周铁山:“老伙计,打道回府吧,咱别在会上丢人现眼了!”
老周搥他一拳:“啊哈,天山标兵任老弟,你怎么了?”
老任憋气地:“会上各行各业,提起石油拖后腿,嗷嗷叫,让我的脸不知往哪儿搁!唉,人家行行赶超,咱们算什么劳模?”
一位兵团代表近前喊:“任队长!大会通知,明天参观坦克团演练,免了!”
任马跃一愣:“啊?怎么啦?”
代表答:“为保国庆大阅兵,部队下了节油令。”
周铁山闻声,眼一瞪:“不成,我得去石油部找老政委,他调部里一年了,咱得问问他,干石油啥时候不再当狗熊?”
2.小轿车行驶在长安街。周铁山和沈蓓征透过车窗,望见街上穿行着一辆辆挂着煤气包的公交车。
轿车驶近一个公交站,他们看见公交车突然趴窝,等车的人群在嚷闹,老司机急着拉拽车顶用瘪的煤气包。
老太太冲司机叫:“去,找你们领导,汽车得灌油哇,干嘛换成煤气包?”
工人小伙调侃道:“您错啦,老大娘!汽车喝油找石油部长,他要是叫唤缺油,你搧他耳光!”一语引起周围人哄笑。
一位老者纳闷道:“这么大国家,叫喊缺石油,让外国人听了,笑话!”
下车注望的周铁山,闻声垂下头,一阵难受。
3.周铁山与沈蓓征走进石油部大门,沿长廊逢人便问:“华程同志在哪儿办公?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一公务员随答:“他在松辽抓勘探,快回来了。”
供销司纪勤副司长急匆匆走来,被周铁山截住问话。他领二人进一办公室,先示意他们落座,说声“先等一等,我有要紧事报告”,转身走进侧厅。
蓦地,侧厅里大嗓门喊:“什么?谈判破裂?”老周、小沈一怔,注意听。
接着传来纪司长的汇报声:“商务参赞加里诺夫说,大使馆已接到莫斯科令,下月1号起,高号油不再供给,原采购单上所有成品油,合同一律作废!”
周铁山问小沈:“他,他说什么?……什么作废?”
沈蓓征沉重地:“中苏论战翻脸,人家把进口油合同撕了,要卡咱们脖子了!”
办公厅主任出现门口,叫老纪:“走,见部长,赶快报告国务院!”
周铁山心一震,面色严峻。他抬眼望醒目的供油记事板——
供销司干部在各省配额指标上,连连打红叉!这更让周铁山吃惊,沉重!
4.黎明的宾馆,电话铃响,无人接听。沈蓓征走进房间看,桌上摆着群英会大红花、入场签,台灯下,床铺没打开,人也不见。动情的“滚滚石油河”曲响起……
5.宾馆外,沈蓓征沿街寻找周铁山。她行至公交总站张望,只见一辆辆挂煤气包的车辆出站。车群掠过,现出周铁山默立的身影。
小沈走到他身后,轻声喊:“队长!”老周转过脸,泪花闪闪。
周铁山把缀挂的群英会纪念章摘下,狠捏紧攥。霍然,他蹲到马路沿,抱头呜咽。
小沈说:“纪司长来电话,说部里让华程回来参加会议,报告松辽勘探消息。”
6.晨光照亮松辽大地,萄东草原钻塔矗立。一辆吉普疾驰到井场,魁梧的华程下车,听到“见油砂喽”的欢叫,飞步钻进卸钻取芯的人堆里。
探井场上,摆着一筒筒排列有序的岩芯。华程从地质师手中接过油砂体,大喜过望:“盼星星,盼月亮,三口探井,两年盼来了油砂样!”他起身招呼:“朱工听着,照石副部长指令,立拔钻头,下套管试油!”
朱工程师讶然:“停钻?老米专家知道,会吼叫的。”
华程:“别拜西天圣旨了,照东方行家指引走路吧。”他随之把图纸摊展在地,“看,1380米,打出油砂体,正是咱老清华石部长指望的白垩纪。”
7.石油部,会议厅四壁各种地层剖面图与油层分析图铺天盖地。这里,石油部正在召开勘探形势分析会,各司局老总高工和石油专家云集,正在交谈评议。
纪司长带领周铁山、沈蓓征,沿廊道行至会议厅门前,对他们说:“看,这四十多天,部里马不停蹄,正聚集各局高工专家分析勘探资料,地层岩样,都认为松辽见油有希望。”
周铁山一听大喜:“啊?发现大油田啦?什么时候上?”
老纪按按他:“部长们虽然心急,还是不托底,说川中会战挨大棒,不能再莽撞。这不,昨天一道令,把华程从前线调回问情况……”
小沈急问:“情况怎么样?”
8.(闪回)“同志们,我回来报个好消息,萄东基准3号探井提钻,冒出油花了!”一路风尘的华程来到会场,在众目期待中告诉大家:“刚才,我把见油资料交给了部长,松辽长垣见油花,确认为油田,这颗定心丸拿到啦!”
颇有风度的总工章念光上前问:“哎,苏联老米专家什么看法?”
华程喝口水:“别提了,先前,石副部长跟老米钦科吵一架,下令井队快速钻进,暂停取岩芯。”
章总问:“为什么?探井取芯,这是规矩呀!”
华程:“石部长说,按老规矩打,时间耗不起。搞勘探,有油好说话,没油叫抓瞎;只拥抱岩芯不逮油,那叫笨打,傻打。”话一落地,会场笑哈哈……
9.镜头化回厅外廊道。纪司长进入会场。章总工捧杯走出大厅,瞅见门口的老周、小沈,顿展笑容:“铁山,周队长,你好啊,群英会开眼了吧?”
周铁山迎上握手道:“咳,我憋气都快开锅了,等你章老总给我减压呢!”
沈蓓征也上前:“章老师!我们来找华政委。”
章总:“老华松辽干指挥了。”
小沈:“噢。您啥时候再踏勘白杨河?盼您回去吃泡馍呢!”
章总笑了:“小钢炮,还记着呐。马上要会战,想亮身手不?跟我上松北,大草原,保你专业理想能实现!”忽而想起什么,一招手,“跟我来——”
10.总工办公室。章总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未打开的信袋,“你看看,是不是寄给你的?”
小沈见封皮上写“石油部,章念光先生转——沈蓓贞同志收”,立叫:“呀,是寄我的,怎么在这儿?”
章总:“这叫‘飞鸿传千里,相知方落枝,你是不是改名了?”
小沈:“是,贞字女气,改征战的征字啦。”
章总:“怪不得,邮局找不着,转到我这儿了!——我去发言,你自己看!”转身出门。
沈蓓征打开封袋抽出信,是一首诗:“雁过白杨河,与君见,留花朵,蓓蕾绽开待盆挪。鹏鸟西飞去,天涯路,何寂寞!”(酌插闪回)
信中掉出一纸,沈蓓征俯身捡,见一张照片——一位大学生小伙儿,英气蓬勃。她莞尔一笑,翻看背面签字:向海雷。她脸现红晕……
11.周铁山和沈蓓征随纪司长走进他的办公室。
纪勤告诉他们:“我刚问过,华程回来只待一晚上,就蹽啦!”
周铁山一愣:“啊?走了?”顿足叹气。
老纪让他们落座,说:“他半夜接电话,萄东探井油花突然没了,一直冒水,他心一慌,天没亮就赶回去,生怕冒水翻船,让部长着急。”
沈蓓征试探问:“部长决心是什么?司长,您能透透吗?”
纪司长找出一纸纪要:“不是秘密,是部里吹风会讲的。部长说,一旦松辽判定是油田,立刻上报国务院,组织会战!”
周铁山喜出望外:“啊,会战?一声令下,我立马开拔!”
沈蓓征不解地:“要在松辽会战?部里到现在没报计划,国家能批资金吗?人员器材怎么调配呀?”
纪勤说:“是啊,国家保钢铁,给石油部的钱有限,还得天女散花分给下面。老将军部长一咬牙,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果把石油部人力财力集中一起,在一个确有把握的凹陷上打出一个大油田,便能以局部优势改变全国石油的被动局面!”
周铁山在静听。小沈思索自语:“是啊,全国主要矛盾缺能源,小锅小灶难开饭,集中兵力打歼灭战么,嗯,大战略,有远见!”她忽而担心,“不过,这么干,有风险,一旦战场选错,资金白搭,全军覆没!”
老纪点头:“是呀,这就是川中教训!盲目上马,代价太大。所以部长们对松辽不放心,再三要求勘探摸清规律,把资料取全,拿准。”
小沈:“照你说,萄基3井如果只出水没有油,前景不叫人犯愁吗?”
老纪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大量资料还在验证,是砰是啪(上马或吹台),专家们都七上八下。我看大不了多等几天,一旦确定松辽是油田,接下来,肯定要背水一战!”
办公厅秘书走进报告:“纪司长,部党组动员各局调人马参加会战的通知,已经下达。部长让你快检查装备,待命发往松北。”随手递上文件。
纪司长扫看“通知”,晃晃脑袋:“待命,待命,松辽板上不钉钉,大家心里都扑腾。”
五、追查加码
1.厂办接待室窗外,摄制组部分成员在悄悄窥看,可见室内样板戏电影海报下,文化部调查组组长端坐沙发,正在向《创业》剧本作者天民问话。
组长:“我再问作者,根据采访,你在《创业》影片里,究竟要歌颂什么人?”
天民低调:“我材料上写得很明白,就是要表现困难年代荒原上,为国家勘探找石油、开发大油田的创业英雄,没别的。”
组长厉声:“不对,你塞了私货。当初创作剧本时,首长有明确指示:按文学报道写一个石油工人的成长。可你并没这么做,而是借写会战,在美化工交口高层某些头头,是在为执行错误路线的人唱赞歌。”
天民冷笑:“唔?您这么说,怕有点高抬我……”
组长:“恰恰相反,作品反映政治观点,严重地看,这部影片涉嫌借写会战,为中国修正主义头子、被打倒的最大走资派——”
天民急接:“翻案吗?这我可不敢,调查组若有证据,尽可宣判。”
组长语塞,立刻以势压人:“慢,来前中央首长指出:《创业》深层的政治问题不简单。一切让你们自己揭摆,要触及创作思想来源。制片厂给省委写的报告,那不是检讨,是为影片辩护,为黑线人物和最大走资派评功摆好。这难道还不清楚吗?”
调查组长环顾一眼省委陪员,起身宣布:“从现在起,文化部要你们写出深刻检查,这是决定,听清楚了?”说完拂然出门。
天民瞥一眼,合上记录本,撂下钢笔。
厂办秘书小声说:“听口气,他们没干货,大话诈你,想掏你口供呢!”
天民:“让他们等吧。哼,不懂行,不在行,对石油会战决策者,我还后悔歌颂不够呢!”
2.海报化出松辽勘探现场。萄基3号井喷水汹涌,井场四周一片汪洋……
六、决策受命
1.松辽勘探井井场,水龙喷射,马达轰鸣,泵车汽车来往穿梭,呼叫不停。
吉普车疾驰而来。华程从车上跳下,快步奔向钻台。勘探队长、工程师们一拥而上,汇报事故情况。
队长哭丧着脸:“水喷两天啦,四川打出干窟窿,在这儿打出湿窟窿,人都懵了!”
工程师悬心地:“会战人马在待命,这口探井,不能再扑空了!”
华程只听不吱声,围绕井场遛弯转,工程师、地质师紧随查看。华指挥忽而转身问:“供应处还有泵车吗?”回答:“还有两台。”华程挥手:“全开来,加大马力,继续抽水!”
工程师:“还抽水?井不见油,现场都成大海了。”
华程坚定地:“从现在起,我不管油,就管抽水。抽吧,赶快抽水!”
工程师急眼:“我的华指挥,还抽?抽到啥时候?”
华程冒火:“我的工程师,你懂不懂?水比油重,压着油呐!你把水抽干抽净,消灭压迫,解放油层!——快抽,抽!”
地质师拍拍脑袋,欣然悟道:“啊呀,常识问题,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泵车嘶叫着开来,井场车水马龙,一片沸腾……
2.石油部办公厅,长途电话一个接一个响铃,接电话的秘书回应不停。
一位秘书:“秘书长,青海、新疆、玉门钻井队,嗷嗷叫请战,问什么时候下达会战令?”
秘书长欲出门,回头:“告诉他们,抓紧准备,不见命令,按兵不动。”
3.会议厅门上一纸通知:“今天勘探会,提前至7点半。”
墙上挂钟响,时针指7点。门开,高工专家鱼贯而入,翘首等待。
部长室,红色座机铃响,石副部长拿起话筒接听。
挂钟滴答。石副部长沿廊道走进会议厅,全场鸦雀无声。
石部长来到挂图中央,含笑点点头:“等急啦?告诉你们,刚接报告,喷油了!萄基3探井把水抽干,实实在在喷油了!”
全场立刻爆发掌声、欢叫声。石部长摇摇手:“大家别激动,先冷静。见油都高兴,松辽萄东是油田,铁板钉钉。问题是,这是块大油田还是小油田?活油田还是死油田?工业油流合不合格?从东到西多大面积?这些,各位专家老总,你们有底数吗?”
大家闻声,眨巴眼睛。
4.夜深人静,松北勘探地形图铺展地面,几位专家、高工陪石副部长伏地观看。门开,纪勤司长引华程进来。石部长起身迎上:“就等你呢!”
华程擦擦汗:“咳,火车没赶上,军区调飞机送我的。给,油样,这口井自喷一天了,日产起码30吨。”
石副部长接过油瓶大喜:“好哇,国庆节喷油,这口探井立功了!”转交给纪司长,“快送去检验。”又摆摆手,“老纪,你去小食堂……”纪勤会意出门。
石副部长对华程:“说吧,你在前线,萄基3见油敲板,有人提议把战场就摆在萄东长垣,你怎么看?”
华程蹲下指图道:“萄东见油不假,油层到底有多厚?面积有多大?目前32平方公里内,还难下判断。如果向西北延伸,把沙中、拉甸西80公里长的构造都圈进来,再打几口井,要能见油,我敢一锤定音。”
石部长呵呵笑:“瞧瞧,他野心多大?你想撒大网,找油盆呐?”
华程:“不行吗?部长,您的野心比我还大吧?”
老纪领炊事员端饭进来,石部长一看:“嘿,热面荷包蛋,来,边吃边谈。”
专家高工在低声议论,章总不住摆手摇脑袋。
石部长叫:“谁有看法,大声讲,反对也好嘛。起码,华程考量很大胆:再打几钻,把东西构造连成片,要能抱出金娃娃,嘿嘿,或许能捡来个大油田。”
华程呼噜呼噜喝面条,一口吞下荷包蛋,差点噎嗓门,逗得人们发笑。
石部长眼盯华程很兴奋:“嗯,溜边转,找鸡蛋,见了鸡蛋就打钻!如果再放个长线……”
耿直的章总工打断他:“别放了。会战筹备处连续接报,边远井队长途跋涉,正在上阵,决战前夕改方案,万一……咳,我看悬。”
石部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会战决策,要探明谷底,看长远。不就多等几天吗?依我看,上阵照上阵,咱们在沙中、拉甸西,再戳几钻,干脆,来它个甩开勘探,圈清地盘,怎么样?哎,你们说话呀!”
5.石油部会战筹备处,中庭门开,纪司长一把将周铁山推了进来。
华程迎见握手:“哈,周老铁,听说你找我,还挺着急?”
老周大声地:“是呀是呀,一年没见,想啊,就是想……”
华程开门见山:“你想啥我全明白。这会儿咱俩没功夫拉家常,你来看——”
华程拽他来到挂图前,指着沙中井位对他说:“你听着,会战在即,要圈面积。我让纪司长拨给你一台进口柴油机,5匹马力,你就地拉出一个最强的井队,赶往沙中60号井位,以最快速度把井打出来,下套管试油,怎么样?”
周铁山朴楞扑楞眼:“听口气,十万火急?”
华程点头:“急呀,我不要军令状,这口井就交给你,你连滚带爬也得打上去!需要什么只管提,打不成,拿你是问,决不客气!”
周铁山激动地直点头。
沈蓓征赶来对老纪说:“回玉门车票退了,新疆任队长没找到。”
纪勤答:“我已让大会通知他,拉甸西探井等他上阵呢。”
华程招呼小沈来到面前,把资料交给她,叮咛道:“打沙中这口井,关系会战布局,沈蓓征,你也上阵,我要你紧盯油砂层,力保周队长打成功。”
沈蓓征:“放心吧,指挥,全力保证。”她和周铁山对视一眼,神色坚定。
6.车轮滚滚。周铁山、沈蓓征在纪副指挥带领下,搭乘列车,急速出征……
7.奔驰列车叠化为70年代行驶的吉普车。老指挥于康明在奔往新开发区路上,和作者天民车内并坐,回顾周铁山火赴沙中打井遭遇的坎坷。
于康明说:“老铁知道军情急,在松辽局协助下,组人马,运器材,调钻机。他打个盹奔跑四天,赶到沙中井位,竖起井架,提前开钻。”
随讲述声,相应画面快速闪现……
于指挥继续讲:“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井队日夜轮班快速钻进时,第三天半夜,忽然有人喊,柴油机着火了!倒霉呀,倒霉,老铁偏偏去给工人拉板房,不在井场。副队长惊慌失措,下令停钻救火,谁也没想到,刚上阵,就闯了大祸。”
8.画面:沙中60号井台下火光冲天。从地质工棚冲出来的沈蓓征,跃上钻台,指挥工人救火。副队长咧着大嘴哭,沈工猛推一把,大喊:“哭啥?救火,救火呀!”
火光中,忽然跑上来一个扛行李卷的大小伙儿,扯嗓叫:“沈工,是我,郝大钢,接电报我就赶来了!”
沈工急喊:“大刚,先救火,别把柴油机烧坏了!”大钢瞭眼一望,箭步跳下,扑向柴油机,用铺盖蘸泥浆扑灭火焰,把柴油机泵呼呼啦啦盖上……
9.井场浓烟飞散,救完火的钻工们个个黑泥脸,挺在钻塔下傻愣着。赤脚趟泥赶回来的周铁山踏上钻台,扫看狼藉残片,照脑袋狠击一拳,气恼地蹲在扶梯前捶打铁板。
工棚里,沈蓓征忙着给筹备处纪指挥打电话。
周铁山懊丧中听见叫声:“师傅,火救下了,您看咱们该……”
老周霍然站起,看准是徒弟大钢,难过地:“大钢,咱闯祸了!柴油机,上万美金买来的,眨巴眼烧两台,华指挥不枪毙我,我也该进监狱!”
大钢:“那咋办?赶紧拆卸修理呗。”
老周:“哪儿来配件?这口井命关全局,误了会战期,滔天大罪……”
大钢:“师傅,您说过,闯祸不能倒。您,没有趴下过呀!”
老周痛心疾首地:“是,咱死活也得抢工期,不能丢人没出息!”
沈蓓征跑来;“队长,纪指挥叫你快去,他带你借调柴油机。”
周铁山跳下钻台喊:“大钢,驾摩托,跟我跑一趟!”
画面:一组顶风冒雨,日夜装卸大泵柴油机的镜头叠化出现……
10.70年代新开发区指挥棚,天民问:“那后来呢?柴油机借来啦?”
于康明边理报表边回应:“又是三天三夜,老铁队长没合眼。他顶雨趟泥,百里外拉来大泵,拼命抢装上柴油机……”
女地质师插话:“他扑腾来扑腾去,困的刚栽倒,又轰隆隆开钻了!”
天民感慨直咂嘴,问:“出这么大事故,给没给处分?”
女地质师诡秘一笑:“处分?老铁井队闯大祸,刚刚缓过劲儿,华指挥得信儿便赶来了!”
11.钻盘飞转,钻杆穿进。随着喇叭声,井台挂满泥浆的工人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钻台下,跳下吉普车的华程环绕井场巡看,只见钻工们个个坚守机位。
手握刹把的周铁山,眼瞅华程走向钻台,赶紧将刹把移交副钻,挺脖楞脸等待挨训受处分。噔噔的脚踏铁梯声,在他耳边砰砰震动……
紧张的气氛中,华指挥平静如常,摘下钻进表看了看,上前和钻工们连连握手,不住嘴地安慰他们:“辛苦,辛苦了!”钻工傻愣着,有的伸舌头。
他转脸看见周铁山猫在铁架后,一把拽他到身边,拍拍肩膀说:“嗯,干的可以,还不错,铁锅没烧破。”
老周傻傻地,不知指挥怎么收拾他。
华程盯着他看两眼叹口气,心疼地:“哦,老周,你累了,累了,插空赶紧睡个觉,别把身子拼垮了。”他话音未落,周铁山的眼泪便扑簌扑簌往下掉。
工棚,地架上摆满地质砂样。华程偕章总工查看完,走出来,对送行的周铁山说:“吃一堑长一智,回头你查一查,什么原因让柴油机着火?”
沈蓓征:“我查了,没人破坏,是柴油工打瞌睡,忘记灌油,把泵烧干了。”
华程:“汲取教训吧,往后要严格管理,不能大意呀。”
车开动,华程回头叫:“周队长,完钻试油通知我,会战人马等着呐。”
周铁山挥手应道:“好嘞!”飞步跑向钻台。
12.列车包厢,华程与章总把松北勘探图摊在铺位上,指指划划在磋商。
七、挥师布阵
1.画外,女地质师的讲述声继续:“其实,华指挥和章老总回到北京没几天,老铁完钻喷油的消息就传来。当时,沙中百姓涌向井场,敲锣打鼓,欢庆喷油。”
画面:井场嘶叫声震天,从钻台拉出的油管黑油喷射,瀑洒地面,霎时,闪烁光点的油流漫地成片。钻台上工人欢呼,钻塔下欢庆的人们一拥而上,抬起铁山周队长巡游,为打出高产井庆功。
一股高压怪声袭来,周铁山一惊,跳下人肩,窜向井台,不料钻工把放油管一摇动,黑油冲他喷射,溅满全身,顿时他变成一个油乎乎的大黑人!
先是工人喊:“井压加大啦!”接着小伙儿叫:“看呐,周队长变成铁人了!”
众百姓热烈鼓掌,齐声欢呼:“铁人!铁人!铁人!铁人……”
两位大娘一拿白布巾,一拎鸡蛋篮,跑到老周面前为他擦脸剥茶蛋。周铁山露出干净脸,大娘把鸡蛋塞进嘴,他张口一含,妇女儿童笑声连片。
2.70年代的会战展览馆,纱帘拉开,露出当年的松北勘探图。
老指挥于康明指图对天民说:“老铁拿下沙中,打出高产井,日产140吨。接着,尖刀队任马跃打甸西,又传捷报(插画面)。你看,萄东、沙中、拉甸西,80多公里构造连成片,呵呵,三钻定乾坤,张网捞来个大油田!”
天民恍悟:“噢,三钻决定油田命运,这时候部长才敢下决心,是吗?”
于康明:“对,下决心挥师北上,把靠近铁路的沙中定为主战场。要在这儿开辟试验区,布井网,打探地下油层,查清面积和储量。千军万马来会战,干的就是这名堂。”
3.沙中车站,火车喷烟,涌满车厢的各路工人和技术员,拎着被包行李,纷纷下车,奔向彩旗飘飘的接待站。
人头攒动,队伍闪开,可见“新疆天山队”“青海冷湖队”和“祁连山玉门队”的标牌醒目,帐篷板房前,实习生志愿者的迎接呼叫声,起伏不断……
试验区指挥华程偕供应指挥纪勤,穿过堆积如山的货场,直奔前线地质所。
4.地质所帐篷里,章总工正在主持勘探方案讨论会。就座的老专家、学者,一一拿出决策建议,请章总工综合决断。章总扫看完说:“各位专家学者,建言献策不少,但分歧很大,一时难统一。前线指挥向我要布井方案,只给一星期,简直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帐外华程声:“章老总,井队哗哗上,你不给定井位,找谁呀?”
章总见华程进来,赶快让座:“我说不可能,有根据!苏联罗马什金油田布井方案,花了至少两年,新疆克拉玛依13个月,那是鞭子赶。如今,地质所刚挂牌子不几天,你就……”
华程笑道:“挂牌是没几天,勘探资料您可是研究多遍了。我看你章老总还有话,说吧,开门见山,敞开谈!”
坐在角落的沈蓓征在注目静听。
章总:“好,我直说,大油田到手我高兴,当年随孙建初先生在玉门找油,一直想抱大油盆,圆梦啊!不过说真话,眼下国家困难临头,这会战上的也太快太猛啦!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大摊,缺资金少器材不说,眼看队伍打上来,连个锅灶、住窝都没有,大草原上摆地铺,缺胳膊少腿蒙头转,咋干?起码也该准备它半载一年吧?”
松辽局一指挥站起:“我在松辽局管后勤,想问问华指挥,会战队伍呼啦啦上来两三万,吃饭口粮有多少储备?山南海北井队,大部分自带设备,谁来供应配件,从哪儿抽调保修队?”
几位老专家点头应和:“是呀是呀,装备不足,条件太差,乱轰轰上马,欲速不达……”
华程被触动,没吱声。沈蓓征瞅见有人招呼她,悄步走出。
纪勤陪白发专家秦老来到会场,章总惊呼:“啊呀!秦老权威驾到,千里迢迢,您咋跑来了?”赶紧扶他入座。
秦老边和华程握手,面向章总:“是你坐阵指挥吧?啊,好啊,失敬了。各位,我坐飞机赶来,只想说一句话,这方圆几十里我全看了,岩芯、剖面图翻看多遍。构造好不好?好!大不大?太大啦!世界级油田,少见!可是你们不先花点时间,通盘来规划,上手就在沙中布井网,戳窟窿,这像不像是在漂亮西服料子上打补丁?念光老弟,你怎么敢这样瞎胡来?这样干,会把好端端的油田构造毁了呀!”
帐外,松辽朱工程师领两位戴眼镜助工走来,捧着一摞书询问沈蓓征:“沈工,英文资料找来了,您看?”
沈工和朱工握握手,转头说:“大刘,按朱工设想,你先把德克萨斯采油工艺翻译出来;中东论文小张翻,我急要,快点干!”二人应声离开。
纪指挥来到帐外,迎见骑摩托送电报的邮差。
帐篷内,华程扫看会场,低声说:“老总、专家、老师们,你们摆的都有理,也实际,队伍呼呼啦啦上,难事一大堆,担心,发怵,怕失败,能理解。可是,进口油通道堵塞,眼看国家油料断顿,工厂、交通、轮船、飞机,运转能停吗?不能,不能啊!我离京前,亲眼见部长请示总理,能不能批点外汇,中东买高价油救急?回答是,今年挺过去,明年呢?明年供油找谁呀?”
会场寂静,都在张眼注听。
华程:“说来也是运气,偏偏在临危时候,松辽捡来个大油盆。开发宝贝油盆缺经验,所以先拿沙中开刀,边开发,边采油,边建设理念,搞个试验田。”看大家在静听,继续讲:“有人说,为什么川中会战失败,还来搞会战?川中教训是不尊重地质规律,盲目开打。我们今天在确有把握的凹陷上,调集精兵强将,勘探布井,就是要以科学务实精神,打一场高速度高水平的石油战争。同志们,实践出真知,特殊矛盾需要特殊解决。非常时期,非常地段,还有别的办法吗?”
章总叹口气晃晃头,从袋里掏出一纸预案递过去:“我这张草图,你拿去,先看看,算是应急方案吧。”
华程接图点点头,递给沈蓓征,加重语气:“地质所是龙头,你们不泄气,多鼓气,大家心里才有底呀。”
纪指挥进帐,把电报呈上。华程接看大喜:“同志们,部党组来电,党中央关心石油会战。根据报告请求,中央领导将派飞机送来毛主席著作《实践论》《矛盾论》,还特调一大批钢材、设备和帐篷给我们!”话音一落,会场响起一片掌声。
5.器材处板房外,心急的周铁山望着车水马龙,拽住华程叫:“新疆、青海井队的设备都在装卸,你快打电话,问问玉门发来的钻机什么时候到?”
华程边批条子边应道:“好好,你等着。”
周铁山着急:“还等?我等两天啦!”
华程:“咳,你容我回营房,大草原哪儿有电话?”
忽然,他发现有个大学生在推电线车,忙招呼:“喂,同学,来来来,你是哪里分来的?”
小伙:“邮电学院。”
华程问:“你报到了?”
小伙:“嗨,我还没有单位呢!”
华程举手一拍:“好,现在我要了,封你个五星上将,命令你一个礼拜把各指挥部的电话全给我装上,怎么样?”
学生啪地敬礼:“放心吧指挥,一定完成任务。不过,您得配我几个人。”
华程:“自己挑,我批准。”说完冲周铁山眯眼笑。
6.傍晚,草原上,帐篷板房堆放,远道来的工人在架火烧饭,实习生秀才们在踢球,在拉手风琴唱歌。女声苏联歌曲“一条小路”刚刚放腔,响亮的男声唱起:“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歌声中,一辆辆运装备的载重汽车冲过,风驰电掣。
战报记者崔军跑来采访,向秀才喊话:“喂,大会战,都在搭帐篷,挖地窨,你们呆这儿练嗓呐?好潇洒!”
山东小伙儿吵吵:“大记者,呼吁总部先办个食堂吧,我都饿坏啦!”
四川腔:“大荒原,没得水又没电,瞧,老子两天没得刮胡子洗脸啦!”
京片子揶揄回敬:“嗨,天当房子地当床,风雪刮来好乘凉,哥儿们,等着在这儿享乐吧您哪。”
7.天已黑,华程走出指挥部板房,对等候的周老铁说:“我问了车站,玉门钻机到站两天了,在货场堆着呢!”
周铁山喜怨交加:“哎呀,我真傻。这个大钢,气死我了!”刚要拔步,被华程拽住,“行啦,回头找汽车拉,咱们先盯盯布井方案吧。”他们来到地质所帐篷前,听见争辩声住步。
帐内电灯加蜡烛的光影,映出沈蓓征与章总的面孔。章老总激动地:“我沿用开采老方案,是求稳妥。你对草案有看法,想推翻,行,欢迎!不过我看,照你的设想来布网,没先例,很危险!”
沈蓓征克制地:“老总,哪怕是谬论,您听我说完再反驳,行不?”
章总忍耐地摆摆手:“好,你说。”
沈蓓征沉着应辩:“国内国外,各有不同地质条件,不能一味照搬。沙中油层厚,压力大,采油还用磕头机,小间距,老牛拉飞机,这不符合实际。”
章总:“所以你和朱工提出自喷采油工艺,加水井,大间距……”
沈蓓征:“对,先期注水,补充压力,确保油田稳产高产;不能只开采三年五载,中途报废,油矿进棺材。”
章总担心地:“可你想过没有?水注到地下看不见,分隔仪器、探测技术,样样不过关,地下一旦被水淹,油层塌陷怎么办?”
沈蓓征:“因此要试验。我们开辟试验区,正是为了探路。”
华程正在听,纪指挥来请示,被他一把拦住。周老铁插空掏袋啃干饼……
帐里,章总收起图纸说:“不争了,我去吃口饭。打嘴仗,另找时间。”
朱工进帐:“章老,刚翻译的美国采油资料,您不是想看吗?”
章老总接过资料,拔步出帐,连打招呼的老周也没理会,扬长而去。
8.帐外,华程望望章总背影,拍拍老纪,走进帐篷。见沈蓓征在换鞋垫,笑问:“嘴仗没打完,你还想争吗?”
沈工把章总的草案撂到案上,“现在看,争的不是方案。”
华程:“那你争什么?”
沈工:“争理念,明观点,要想闯新路,先得搬山!”
华程奇怪:“搬山?王屋山,还是太行山?说说看。”他按老纪就座。
沈蓓征吐口气,郑重地:“一座山是,习惯比葫芦画瓢,不敢自己创造。我们长期学苏联,跟着条条转,老石油们都知道,克拉玛依那套框框把我们坑苦了!”
华程顿改面色:“另一座呢?”
周老铁抢话:“不给嫁妆不上轿。”
沈工:“对,总想等靠要!重规范,生怕乱,四平八稳要条件。”
朱工插话:“这样下去,丢了时间,队伍会拖垮的。”
华程点点头:“是啊,会战不是娶媳妇,比花袄,鸡鸭备好再上灶。会战是打仗,没枪没炮得自己划拉,自己造啊。”他转脸问:“哎,老铁,眼下我确实没嫁妆,这台轿,你想怎么上?”
周铁山深沉地:“人活一口气。咱们干石油,受人欺负总憋气,放心吧指挥,咱玉门队,不蒸馍馍也得蒸(争)口气!”
华程:“嗯,有志气。我问怎么上?”
老铁大声表态:“快摆硬上,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得上!”
华程摆摆手:“哎哎,这不成吧?没有条件你得创造条件上呀!”
帐门口,战报记者小崔闻声忙纪录。
9.摩托车骤响,传来郝大钢喊队长声,周铁山冲出帐篷,照徒弟背上便挥老拳发恨骂:“窝囊废,你下火车两三天没消息,晃晃悠悠跑哪儿了?”
架电线的小伙忙拦住:“队长,您别冤枉好人,他四处奔跑找汽车,查货单,到现在还没打盹填肚子呢!”
老铁一怔,心疼地瞅瞅大钢,赶紧从袋里掏出留的半块老干饼,塞到他手里。
10.华程走出地质所,对老纪说:“你刚听见了?领头人精神气儿不对,必拖会战后腿。”
纪勤问:“那怎么办?您想让地质所掌勺动动窝?”
华程:“几天睡不着,我一直考虑,大事不能再犹豫。”
他说着招呼周铁山,对他低语。老周没听完便发急:“啊?别别,我嘴笨,这差事您还是自己去,我找他会碰钉子的!”
华程:“章总明大义,冲你老交情……”话没完传来大钢喊:“队长,汽车太紧张,排不上!”
周铁山挥手叫:“死心眼呀,笨小子!你先去接站,大队下车赶紧找撬杠,运钻机,我不信,没汽车会把人憋死!”
11.沙中,器材堆放的农家院,鸡鸣狗叫,儿童嬉闹。周铁山手拎褡袋,由社员董大爷领进院落,直闯干打垒住房。章总接过白杨河老窖,冲周铁山呵呵笑:“嘿,好酒!这么忙,你周老铁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想干嘛?”
老铁掏出花生米,笑嘻嘻:“老领导,好久没见,不兴来看看你,讨个教?”
章总眨眨眼:“不对吧?你讨教从没送过礼,这酒打哪儿来的?”
老铁:“刚买的。”
章总摇头:“知道我爱喝白杨河的,只有华程。你从不说瞎话,告诉老哥,是不是他让你送的?”
老铁忙掩饰:“嘿嘿,猜对了,借花献佛,慰劳你章总。”
章总把酒一推,绷脸道:“慰劳?无功受禄,臊我呐!老铁,亮底吧,他是不是有意让我挪板凳,派你来透风?”
老铁叫:“呀,神啦?你咋知道呢?其实呀,他是想晋升你到顾问团,当总顾问给把关。”
老章顿冷脸:“总顾问?多好听!那,他为何不亲自来找我,明说叫我让贤,嗯?”
沉默片刻,周铁山坦诚开劝:“老总,如今华指挥重压千斤。老家伙们腿脚慢,他是想推出年轻人。您是大专家、老玉门,咱得体谅他的心呀。这时候你能理解他,居台后扶闯将们上马,这是多大的担待呀!”指指资料架上摆的照片,“当年您跟孙先生找石油,让您既挑担又冲锋。我不信,为这点事,您会让华程来解劝。”
章总受感动,拿起酒瓶打开盖:“哎呀呀,你这张嘴,啥时候学的比钻头还厉害。让,让,会让的。不过你得叫老华弄一瓶茅台,亲自给我送来!”
周铁山乐呵倒酒:“讲价钱呀?等着,前线开钻,他会敬酒的。”
二人刚捧酒碗,董大爷端来砂锅炖鸡。老铁赶紧给大爷倒酒。大爷说:“喝酒得有说道。”
老铁抖抖拳:“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章总,把石油落后帽子甩到太平洋,让世人开开眼吧!”
董大爷豪然举酒:“好汉,干!”三人咣地碰碰碗。
12.几面彩旗飘过,一帮石油学院实习生跑向地质所。纪指挥在帐前摆桌,向出帐的井队干部发“井场规定”手册。
帐篷里,试验区新的布井图挂起,沈蓓征与朱工来到图前,和搭班成员向各井队来人发表格,并一一指图作交代。助工大刘引来一位留学生,不等沈蓓征反应,便急匆匆向她介绍:“高中同学,在温哥华读研,特地回松北来探亲……”
沈蓓征一怔,见是曾寄诗与照片的心仪者,羞涩有礼地:“是你呀,白杨河擂台赛见过?”
留学生怯意地:“是是,那会儿清华刚毕业,去实习……”
沈总豪爽地:“想来参战吗?欢迎!”
留学生:“不,我明年才能回来……”
助工小张把大刘拽一边,嘀咕:“他俩认识,说不定还是……”
大刘:“恋人?你扯!向海雷专攻气压学,沈工出道石油沟,别乱点鸳鸯谱!”
沈蓓征微笑:“不好意思,这摊子像乱麻……”
留学生真诚地:“我来是想问,你这儿……需要些什么?”
沈工随口答:“要是方便,给我们寄点科技资料,行吗?”
向海雷:“当然可以,不过海外看得紧,技术保密。”
沈工听见人喊:“啊,抱歉,晚上细谈,好吗?”摆手跑去。
向海雷应声:“好,我等你!”
13.来到帐外的华程被政工干事郑斌拦住,递上一封信:“老政委,沈蓓征总工任命还不能批,有人揭发她有问题。”
华程一震:“唔?什么问题?”
郑斌答:“隐瞒出身,他老爸是资本家,海外关系复杂……”
华程扫看信,提问:“揭发人干嘛不署名?你查了吗?”
郑斌:“打电话查过沈工的档案,材料属实。您看,重要岗位,政治不可靠,破格提拔,只怕……”华程沉脸思考。
不远处,挂牌“高参部”的大帐里摆设一新。章总接过女助送来的特批茶点,正和顾问们交谈,忽听人叫:“章老总,华指挥有请!”
大帐门口,章总看完华程交他的信,气愤地:“沈蓓征父亲是老华侨,抗战时在马来半岛募捐,支援远征军。怎么?爱国没罪吧?这也连累儿女?”他把信向郑斌一塞,“哼,匿名捅咕,小人!”
华程慨然地:“郑干事政治意识强,应当。不过要善分辨,惜才干。我们把年轻才俊送到火线,摔打,考验,这胜过翻查档案吧?”
14.翌日,指挥部前,华程迎上笑问:“任队长,你这把尖刀,非要打头炮?”
任马跃自信地:“我们新疆02队一上钻,进度就翻番,一准把玉门05队甩后边!”
他身旁的硬汉喊:“口号是,一定把红旗插天山!”
华程振奋:“周老铁叫红旗插祁连,你们要插天山,好哇,你追我赶,劲头不小哇!哎,这位老弟是……”
任马跃拍拍硬汉,得意地:“他?副队长,安得全,老兵新转干。”
华程忙打招呼:“不错,采油上马缺人手,调给我,加冕当头头,怎么样?”
任队长顿足:“抢人呐?我刚拽过来,别别,手下留情呀!”
华程:“任马跃,都夸你风格高,没说的。就这么定了,快放他去报到吧!”
老任哭笑不得,华程一转身,走了。
15.地质所大案前,华程宣布:“今天的技术会,由新总工沈蓓征主持!”
与会地质员们鼓掌。沈蓓征挥指布井图:“各队地质员要记住,我们的岗位在地下,工作的对象是油层。井队每天钻进,油砂样一定要取全取准,把资料报表填好记清。”
大刘摆出纪要板,指大标题:“各队牢记,取全取准12项资料,72个数据。”
沈总工语调严厉:“实验区,资料就是成果,就是生命。谁要稀里马虎不认真,丢样漏报出问题,地质所绝不客气,要处分的!都听懂了吗?”
队员们应答:“明白了!”
华程走上前,举起《实践论》,加重语气说:“光听明白不行,要实践,动手干,把取样规律摸透彻。同志们,我们以往教训,吃亏在地下状况不清,不成啊,拿油田得讲科学呀!”
他挥臂指挂图:“看,沙中试验区,只有把地下油层查清楚,储量算明白,交出开发报告,才有成功的保证。”突然电话铃响。
华程抬头看,邮电小伙从接电话线的篷顶跳下,兴冲冲报告:“华指挥,前线电话装好了,现在可以对讲啦!”
华程大喜:“嘿,有本事。大功一桩,我发奖!”
小伙按按话键,铃再响,免提传出话声:“喂,地质所吗?我是战报,头条新闻——玉门钻井队,下车没合眼,运钻机,抬设备,人拉肩扛打上去了,前线都在叫好呐!”
鼓掌欢叫声,爆满帐篷。
16.车站货场,喊声震天。周铁山带领全队工人,在高台上卸钻机,搬器材,大家牵绳拉拽,气势排山倒海。
紧张的号子声扬起:“石油汉呐,一声吼呀,地球爷呀,抖三抖呀!钻井工呐,骨头硬呀,天下刀哇,也敢顶呀!”
雄壮的男声“战风雷”歌开唱——
恶风吹,天色灰,跨马立刀战风雷。当年黄河发怒吼,荡尽日寇显神威。
狂风吹,天色黑,虎啸龙吟驱鬼魅。长城好汉顶天地,驾起油龙伴腾飞!
歌声中,叠化出战报:号外大标题——“石油会战打响了!”
战报头版:“周铁山井队,人拉肩扛,快摆硬上!”
醒目导题:“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长龙般的钻塔横卧地杠上,簇拥的人流边推边喊,滚滚向前。
人拉肩扛的队伍顶着狂风,跋涉草原,奔向试验区。
解放军英雄团列队赶来,长官一声号令,战士抢上支援。
风卷沙扬,井场繁忙,钻工们背水泥,扛套管,装机泵,攀塔顶……
破冰取水。脸盆,木桶都用上。闪现出为搅拌泥浆送水的队伍长龙。
转盘开转,周铁山、任马跃,手握刹把,挺立钻台。沈蓓征和技术员分别赶到玉门队和新疆队井场,查对砂样资料……
战报叠化:“红旗插上祁连山!”“天山大旗展,钻进跃上千!”“壮哉新疆汉,尖刀刃不卷!”
钻井队完钻拆架,大钻塔整体搬家。轰隆声震荡大地,固井队完工撤离。
狂风扑面,履带转动,转业兵队长安得全开着拖拉机,拖着预制构件,率工人们安装采油树,搭建注水井房。
八、罗织罪名
1.破旧的《创业》剧稿和两份“战报”,啪地撂在桌上。昏暗的办公房里,文化部调查组一位成员,提公文包来到案卷桌前。调查组长焦急地:“哼,送来的检讨书,纯属应付。作者天民,态度很顽固。汤剑,你跑这么多天,到底有没有进展?”
汤剑答:“有哇,你看,炮弹!”遂递上一封信。
组长问:“什么炮弹?哪儿来的?”
汤剑诡秘地:“一位军旅秀才,把剧本翻了个底朝天,挖出许多台词,实有出处,都是公交口被打倒头子的口头禅,你看——”打开信件念,“什么‘老将军部长一咬牙,在非常时间,非常地段,发现大油盆,要打歼灭战。这老将军指谁?太明显了!哦,什么‘甩开勘探,挥师北上‘抱个金娃娃,搞出大名堂,啊,还有,‘有油好说话,没油叫抓瞎(虾),‘会战不是娶媳妇,比花袄,鸡鸭备好再开灶等等……”
组长拍桌:“用老话,套真人,给黑线高层贴金!”
汤剑:“没错,纯粹是写真事,抬活人,给最大走资派涂脂抹粉。”
组长:“汤剑,首长提醒,当前,一股右倾翻案风在吹动!作者正是借电影为黑线还魂!嗯,这材料挖的好,有分量。”
汤剑急不可耐地:“我马上整理,上报首长。”
组长摆摆手:“别,让这位秀才写密告再正式上报,懂吗?还有,打电话给省委,对作者要约束,不经批准不许外出。”
2.北京,春节将临。刚下火车的天民手提旅行包,在王府井附近一小店买东西,忽被一人拽住:“啊,作家,刚回北京?”
天民惊喜:“嗨,闻笠,又穿军装啦?”
闻笠豪气地:“邓大人出山整顿,我重返军报,稀奇吗?走,我请你喝酒!”
他们来到人艺门口,听见哀乐,望见一个个凭吊者胸缀白花,面带泪痕。
闻笠低声说:“剧院又一位艺术家含冤去世!”
天民心恸。他们路过一家电影院广告牌,铁架板全空白。闻笠:“瞧瞧,如今除了几个样板戏,没得看的。”
3.小酒馆角落,天民撂杯:“检讨通不过,文化部那帮贵人还在查,唉,你就别问了。”
闻笠:“不是我要问,是有人关心!”
天民:“谁?”
闻笠:“装聋吧,书生!当今文艺界死气沉沉,邓大人一整顿,谁不想于无声处听惊雷?老哥,你得挺住,看他们怎么栽赃吧,到时候会有高人指点。得,快回家,大嫂等你呢!”
4.老式旧房,天民妻拉着女儿走出里间屋,把花炮给她,示意别打扰爸爸,转身给丈夫端上一杯茶。
天民把已撕半截的“《创业》问题检查”撂下,打开“会战记事”本子,静坐桌前,浮想联翩。窗外鞭炮噼叭,光焰闪闪……
九、厉扫顽风
1.雷炮火鞭震响油田,欢庆“五一”节“送油祝捷”的草场上,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在人群涌动的欢呼中,披红戴花的周铁山、任马跃等标兵模范,骑着大马跃然出现。走在前列的华程、纪勤等,为他们牵马缀蹬。道路两旁,人群簇拥,彩花飞舞。
场外的摊棚前,热腾腾的包子、火烧、大饼诱人眼馋。满身带泥的钻工们排队抢购,抓食狼吞虎咽。其间,郝大钢手举长筷,把买来的烧饼串串……
“前线赠书”标牌下摆着书摊,总工沈蓓征把一本本《实践论》《矛盾论》递送给职工。游商小贩,抱鸡拎鸭叫卖,迎来囊羞问价的秀才……
沙中站油罐列车徐徐开动,送行群众一片欢呼。
2.“会战记事”叠化中,传出天民声音:“沙中试验区报捷送油,开启快马上阵、旗开得胜的会战大幕。但随着人人争先进、队队抢速度,那种粗粗拉拉、马马虎虎的井场作风,还有那种不重视资料的老毛病,在前线普遍暴露,于是接连不断地生险情,出事故……”
3.黎明,前线地质所。
助工进帐大声报告:“沈总,一探区地质员把油砂样送丢了。”
和衣而卧的沈蓓征扑棱爬起,惊问:“又是一探区?怎么丢的?”
一女焊工抹着眼泪走进来,嗫嚅说:“日夜赶进度,太累,小刘送到半路打瞌睡,稀里糊涂砂样袋不见了。”
沈总叹口气,对助工说:“快查,有几个队丢砂样?还有哪些队员不经心,捞砂样丢了标准层?”转而问女娃,“为啥派你来?”
女娃答:“队上抢进度,工人缺觉困倒,我顶班做饭,插空来报告。”
隔间大案摆满砂样,铁算盘噼啪作响。统计员走出隔屏,向总工亮报表:“您看,一、三、四,至少三个队没按时交砂样。还有六个队,钻进资料笔录不清,直接影响按标准固井。”
女娃哭丧着脸求情:“沈总,小刘他,真不是故意的。他打着手电跑一夜,还在找呢。”
4.大草原,一个模糊人影踉跄晃荡。吉普驶来,华程车上喊:“喂,小伙子,转悠什么呐?”
小刘手摇电棒应声沙哑:“急赶路,砂样丢了,在找呢!”
华程晃晃脑袋,催司机:“开车,一探区井场!”
5.泥泞路上,总指挥领老纪、章总淌过淤泥,走进井场。咣啷一声响,散乱的钻杆套管把章总绊倒,华程惊叫,老纪赶快搀扶。
他们抬眼望,钻塔下管道汹汹冒水,场里场外一片汪洋。柴油机隆隆响,机工打瞌睡,一个伏地卧,一位靠铁樑,腿脚都泡在水里,旁边的铁家伙乱堆。华程上前挪动,二人惊醒。
华程大为光火:“队长呢?他允许你们上岗睡觉吗?不要人命啦!”
钻台下,老纪指点混乱的器材,喝问钻工:“你们谁管现场?套管铁家伙乱堆乱放,严格规定学没学?”
钻工抱屈:“队上没讲过,拼进度,随手扔,谁管那么多。”
章总感叹:“都是旧矿老毛病,狠刹不改,顽固得很。”
一探区张指挥跑来,被华程堵住:“张大指挥,井场哗哗冒水,你跑哪儿去了?”
张指挥呼哧呼哧答:“井队完钻大搬家,测井队赶来,死活找不到井口,这不,我正在处理呐!”
倏忽间,测井队长带队员赶来告状:“总指挥,钻井哪儿能这么干?打完井,不留口,拖拉井架稀里马哈,好好井口给堵上了!”
华程问:“哪个队干的?”
张指挥应道:“玉门05队。他们半夜争来拖拉机,拉井架,抢上新井呐!”
辽远地平线上,嗡嗡响的拖拉机群,拉着高耸的井架在整体搬家。
测井队员拽拽队长:“自己找吧队长,05是标杆队,别惹人家生气了。”
华程闻声像打脸,摆手欲拦,一辆风驰般的摩托车疾驶而至。战报记者崔军跳下车,报告情况:“总指挥,我了解了,二探区两个队把井打歪,井斜超标不合格。还有一个队,柴油机不保养,趴窝三台!”
总指挥眉竖眼瞪,对老纪发令:“下通知,各井队正副队长、指导员、探区指挥,明早八点,来总部开会!”
6.晨,前线总部,华程来到板房围拢的四合院,推门进厅,挂钟敲响8点整。调度室,纪副指挥握电话筒在呼叫。华程扫看排座,只有沈蓓征、章总和几个应差指导员抵达,大部分座位空空。他喝问老纪:“纪指挥,人呢?”
老纪不爽地:“头头们不是喊井场离不开,就是说队长刚睡觉上不来。”
华程震怒,冲政治部郑斌发火:“哼,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去,关上大院门!”又令纪指挥:“再通知,九点不到总部院,撤职查办!”
7.大道上,摩托飞驰,开会人赛跑。各队头头呼呼喘气,狼狈接踵地刚跑到大院前,被栅栏堵在门外,一个个冒汗傻眼。
8.挂钟敲响9点,华程指挥出厅,向外一摆手,栅栏打开,睡眼惺忪的头头们狼狈地向会场冲来。
总指挥瞪着虎眼,扫看会场,见个个正襟危坐,于是开腔:“总部今天开会,我只说一句话:明天8点,哦,明天9点,记好9点,你们重新来报到,哪位大人来迟,讲怪话,干脆,放你们回家抱娃娃。散会!”
华程说完,阔步出厅,与会头头们吓得咂嘴呆望。
沈蓓征、章老总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郑斌出门,追上华程请示:“井场路远,是不是派车送他们?”
华总一摆手:“拉练吧,长记性!哎,小郑主任,你问问,周铁山为啥不到场?想抗令么?”郑斌:“他让指导员来了……”
沈蓓征慌张跑来,低声:“华总,不好了,刚接电话,凌晨玉门队竖井架,大吊落下来砸人了!”
9.泥泞道上,周铁山手提送餐褂袋,在发疯般奔跑。
小钻工后面紧随喊叫:“队长,您刚离开井场,副司钻上架,眨巴眼大吊就落下了,大伙正在救人呐!”
周队长急跑中扑腾栽倒,餐袋掉落,扑扑棱棱爬起来,不顾餐袋与满身泥,向井场飞跑而去。井场上下一片喧叫,忙乱的钻工们,把砸在钻台上的郝大钢抱上担架,急匆匆抬下。扶刹把的顶岗班长哇哇哭。
周铁山跑上钻台,仰天俯地一看,铁吊下血溅一片。他扯嗓喊:“人呢?把人抬哪儿啦?”音未落,嘶叫的急救车急速赶来。值班房前,周队长扒开围拢的人,望见担架上的徒弟已被毛毯覆盖。他哭喊一声:“大钢!”凄厉声划破天空,钻工们垂泪悲痛。
掀开毯子,露出小郝血痕面孔。铁山扑通跪地,抽咽捶打自己:“大钢,师傅对不起你……”他眼前闪现——井场火海,大钢抢救柴油机,扑灭火焰;火后钻台上,大钢劝解师傅:“栽跟头没啥,不能趴下……”货站,周师傅冤枉大钢,心疼地掏出老干饼,塞到他的手里;摊棚前,大钢举起长筷,把买来的烧饼串串;值班房,大钢瞅师傅走出,把烧饼悄悄塞进他的褂袋……
忽地,小钻工抱铁山掉下的餐袋扑来,伏担架哭叫:“大钢哥,师傅知道你饿,没顾上开会就去买烧饼,你吃一口啊!”袋中烧饼呼啦啦滚落,铁山见此揪心悲痛,放声大哭。
10.总部院里挤满人众,正在召开干部扩大会。干部、工人、秀才有站立,有坐地,在竖耳静听总指挥批评坏作风、老毛病。
华程站在厅外长桌前,把一、二探区张王指挥叫上台,当众刮胡子(狠批)。
他满面怒气,挥动手臂,大声批:“你们两位大指挥,是怎么来带队伍的?一丢砂样二埋井,砸死工人你不心疼。现在当着大家,请阁下说说,你一探区丢了多少资料?二探区井打歪,你老王知不知道?井场没人管,乱堆乱放乱糟糟,你们是哪门子领导?”
与会的干部们个个睁着眼睛,屏息静听。
华程继续批:“你们只图快,不求好,粗粗拉拉,稀里马哈,隐患那么严重,你们是看不见,还是耳朵聋?我不明白,你们在推广什么作风?现场出了那么多事故,疲沓麻木,熟视无睹,你们不脸红么?”
张王二位呆站亮相,木脸听训,愧不做声。郑斌偎依桌后,在做记录。
院门口围来许多听众,赶来开会的周铁山刚要进门,被采油队一帮人堵住,好心叫:“周队长,总指挥正在批你们呢,你别进去了。”
老周眼睛一扑棱:“啊,庆功让我当英雄,捅娄子叫我缩脖当狗熊?”
队长安得全伸手拽他:“老铁,总指挥刮胡子狠着呐,别去撞墙呀。”
周铁山猛一推,“我不是泥捏的,批倒地,也不能自己先趴下!”他脖子一挺,硬着头皮进场了。
见周铁山不怵头地凑近,贴站张、王二指挥身旁,华程火气不打一处来,明知故问:“你来了!好哇,先报名!”老周答:“周铁山。”
华程:“不对!你是玉门的周队长,鼎鼎名号周铁人。铁,就是铁家伙的铁,人,就是白天黑夜的打井人。你周队长的铁家伙,砸死了你的工人,你心不心疼?保没保护呀?啊?你说呀!”
周老铁紧咬嘴唇不出声,眼泪只往心里淌。场上,上百双眼睛盯着看,不少人为这位标兵捏把汗。
总指挥强压怒气,继续批:“我们来拿大油田,要打优质井,定方案,可你们呢?井斜超标6度半,砂样丢失井口埋,如此下去,留下祸根,怎么向子孙交代!”
周铁山抹掉泪水,认错:“总指挥,我错了,您批吧,我认账,写检查!”
张、王也随之表态:“华总您批得对,都怪我们粗心,头发昏,不严格。请求总部处分!”
华程大棒高高举起,缓缓落下,肃然对三位头头说:“我不要书面检查,要你们赶快整改,懂吗?整改!你们回去,马上行动,学规定,改毛病,清查隐患,管好器材,把井打歪,推倒重来。”转对全场,“同志们,从今后,再出现马虎凑合不在乎,丢失资料捅事故,指挥部会留下记录,最后要结账的!大家能记住不能?”
场上齐声回应:“能!”随之爆出掌声。人群刚要离散,院里传来叫喊:“各队指导员,散会留下拿文件!”一只只手伸向桌案,郑斌把一摞文件摆出,标题红字醒目:“会战工委关于加强思想政治工作的决定”。
11.草原打斜井井口处,干部围圈,泥浆车排列,阵势悲壮而豪迈。
探区指挥一声喊:“灌浆,填井——”随之轰隆震响,向井口喷注泥浆。
围观群众目睹埋掉辛劳换来的油井,现出一双双心痛的眼睛。
沈蓓征转脸看周铁山,只见他热泪汇涌。
副工程师大刘把木牌插立井前,大字醒目:“埋葬——粗拉作风!”
华程来到木牌前,沉重地对大家说:“记住吧,同志们,质量第一,决不能忘记。这块牌,就像一把钢钎利刃,要永远插在我们心里!”
十、宣判反弹
1.住宅里屋,回顾往事的天民听见喇叭响,放下“会战记事”本子,出屋打量,只见两位不速之客进院,问天民妻:“电影厂天民同志住这儿吗?”
天民迎上:“是这儿,什么事?”
来人:“哦,文化部办公厅派我们送通知,明天上午9点,请你到部里参加会议,传达重要文件。”
另一来人:“电影厂和省委领导也赶来,一起报到。”递上通知单出门。
大门外送通知轿车跑开,闪出闻笠,他匆匆进院。
天民对闻笠说:“看样子明天要宣判,通知我去。”
闻笠:“去就去,看看这帮人如何处置你。”
天民挥手:“进屋说。”闻笠摇头,亮出机票:“铁路大整顿,总编派我去安徽走访部队。”转而神秘低语,“老哥,明晚8点许,你去景山西门,有人要见你。”
天民问:“谁?我认识吗?”
闻笠答:“她认得你,女同志,穿军大衣。三天后我回京,再来找你。”
2.文化部小会议厅,屏纱后,汇聚与会人们的身影。
沙哑的宣读声传出:“现在,我代表文化部,宣布‘关于对电影《创业》停演重审的十条意见——第一条,影片比较明显地存在写活着的真人真事问题。片中主要人物语言,有不少是原话,显然是在影射或美化某些执行错误路线的领导人;第二条,影片笼统地提到党中央或中央首长,‘将派飞机送来毛主席著作《实践论》《矛盾论》,还特调一批钢材、设备和帐篷给我们,这类指令,混淆路线斗争,有意无意起到了为最大走资派歌功颂德的作用。第三条……”
3.宣读声在回荡,飘飘飞雪中,徜徉在北海白石桥上的天民,驻足向中南海瞭望,俄而前行,望见护城河边的宫墙。
夜色茫茫,景山西门外,一位穿旧军大衣的大姐,迎上天民握手,随之领他走进门洞,低语交谈。飞乱的雪片,把他们的身影遮盖……
4.清晨,天民家里屋,站在桌边的闻笠问:“唔,你决定上书?”
天民点头,低沉回应:“罪名大,我不服,想冒险申辩,向伟大领袖求助。”
闻笠竖眉凝睛:“嗯,有种!不过这等于告御状,斗胆犯上,直接向那位旗手叫板——你不怕危险?”
天民:“试试吧。大姐鼓励。说给主席写信,她能想办法呈递。”
闻笠:“嗯,大姐知道不少人很无奈,在期待;文艺界都在盼邓副总理抓住时机,快点整顿呢。”
天民向门外瞥一眼,看见妻子在给小女儿剪发,鼻子一酸,对闻笠说:“万一天降不测,她娘儿俩……咳,安排口饭,靠兄弟你了!”
闻笠:“你也有点太悲观了……不过这帮人猖狂,不得不防。这样,你抓紧起草,把信稿交给我,然后飞往油田躲风,离开北京,机票我来订,行么?”
十一、共度难关
1.飞机在浓云里穿行,倏忽间化为丰田轿车,沿油田新楼区大道行驶。
车里,老指挥于康明乐呵呵问:“你这次回来,是想看地宫?”
天民:“不,来躲风。猫您这儿安全,不会有人打小报告,捅我进监狱。”
老指挥沉下脸:“嗯,明白了。这样,送你住到缝补厂,老大嫂厂长好心肠,你静下心来,重新感受感受艰苦年月的风光吧。”
缝补厂展览室,天民在白发缝补厂厂长陪同下,观看一幅幅图片:草原上,职工群众盖干打垒住房;后勤大院,家属们安装缝纫机,为钻井工人打补丁,做服装;连接水泡的土地上,干部带头,领工人和秀才们抡镢头开荒……
2.图片叠化出当年试验区盖房现场——
一排排板夹泥砌的干打垒架下,工人们裸膀抡臂,举榔头砸地。
路口标牌,大字显眼:“大战冬防,人进房,油进罐,粮进仓!”
远处,挖地沟,焊管线,修柏油路的人们,一派繁忙。
副政委郑斌带统计员来检查,饿倒在土墙下的小钻工扑棱爬起,赶快拉锹和泥。
统计员一看报表,斥道:“太落后了!三天没盖半间房,磨洋工呐?”
班长:“工人每天加班,夜里没饭肚子饿,扛不住啊!”
统计员:“我只查进度不管饭,采2班再不上指标,给你们队长戴黑帽!”
郑斌和帮盖房的董大爷在攀谈,听见刺耳话,侧身招招手,离开了。
3.采油3工区叫声连连,土脸泥滚的队长安得全,赤脚跑到墙角,对倒卧的小伙拉拽,嘶喊:“起来,快给我干!上午活不完,不开饭!”
小伙们敢怒不敢言,勉强站起来,和泥上夹板。倏地,一个小油工被领班拧耳朵给揪回来,“队长,这小子说挨饿受不了,不干了!”
安得全“啊”一声,上前叫骂:“混账东西,你敢跑?想给会战丢人吗?你饿谁不饿?受这点苦就当逃兵吗?”
小油工巴嗒掉眼泪不敢吭声,刚要哭,墙外冒出打架声——安队长跑去看,瘦工指戳胖工鼻子喊:“小偷!他是小偷!队长,我留半块饼,他给偷吃了!”
老安气不打一处来,上去踢了胖工一脚:“丢人!不要脸!”
4.前线指挥华程偕董大爷走来,他仰望干打垒房架,对郑斌说:“提醒工人别大意,当心从架上摔下来。”大爷跟着说:“是呀,肚里缺食儿,腿发软呐!”
华程巡视着向郑斌作交代:“我马上去北京,申请外汇,买仪器,进装备。苏联撕毁合同,撤回专家,逼我们自己抓科技。再是冬粮缺口大,老纪跑省里去求援,碰碰运气。家里这一摊要抓紧,眼珠盯后勤。哎,插空你查一下,库粮少了两千斤,摸摸都跑哪儿去了?”
5.后勤粮库,夜灯闪烁。隔值班房门缝,可见几个汉子在小聚饮酒。司库孙魁掏出酱猪蹄野鸡肉,为远道粮友洗尘填肚。吱一声门开,副主任戴江进来。孙魁一怔,紧招呼:“啊,戴主任,送粮朋友辛苦,慰劳慰劳,您也来……”欲拉他入座。
戴江摇头,忙同汉子们握握手,“啊,喝,你们先喝,我跟司库说点事!”
他一招手,孙魁跟他出门。门外暗影处,一双眼睛转动。
戴江压嗓门儿呵斥:“要盘库,你怎么领人到这儿喝酒?”
孙魁:“唉,赶上了呗,人家连夜送粮,总得意思意思吧?得,下不为例。”
戴江挥手:“你快去办公室,把账本拿来。”
孙魁问:“怎么?要查账?”
戴江:“别啰嗦,快去!”
孙魁眨眨眼:“那,那几位老哥您来陪吧,用得着的人呐!”
他瞅戴主任走进屋,轻咳一声,没影了。
储油罐高耸,保卫干事随郑斌巡查,发现人影,猛喝一声:“谁?”
寸头管道工上前报告:“副政委,快去看看吧。粮库头头们在喝酒,不像话!”
值班房内,汉子们碰杯,咧嘴对戴江胡吹:“咱那疙瘩临松花江,大鱼哗哗跳,戴主任,只要打个招呼,嗨,您要多少吧……”
门外,副政委看在眼里(未见司库身影),干事欲破门进,被他一把拦住。
6.中午,地质所检验室,女化验员举勺看水桶,对伙伴说:“水没来,走,凑饭局,小根蒜拌白菜!”撂勺拿饭盒出门,远远的手风琴曲“康定情歌”飘来。
板房外,汇聚端饭盒捐粮票的秀才,嘁嘁嚓嚓,热拿冷怪。一个人:“工人哥,力气活儿,不扛饿。”一个人附和:“没错,秀才坐板凳,少吃一口能挺住。”另一个人奚落:“风格不错,下个月,发给五两保三餐,等着肚子叫唤吧,您呐!”
邮差送来信,男女助工、检验员们哄抢无顾,都在盼家书。
小张工抢来航空专袋,雀呼:“嘿,温哥华寄来的,科技画报!”大刘一把夺走:“交沈总,得,我先看喽!”争抢中,他胳臂夹的一个记录本掉落,飞出一张情诗稿。
胖瘦二工捡起,相互争念:“千里飞鸿问君安,地图点点夜无眠。山道崎岖何寻路?草原期盼游子还。”
一女秀才急斥:“停停停,打住!沈总隐私,别念了!这个大刘,糊涂!”
几个端碗书生听诗来兴,逗趣调侃,一个人:“嘿,鸿雁传书万里情——”另一位叫:“又是相思梦!”又一个人随接:“天涯海角多情苦,只有相思无尽处。”一个再接:“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最后连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念完,他们哈哈笑作一团。
年长大姐笑骂:“你们呐,饿肚不欠嘴,吟诗消遣吧!”
快嘴秀才答:“这叫精神会餐,懂不懂?”话犹未了,一个小扁担挑水的姑娘扑通栽倒,水花四溅,吓得书生们赶紧抢扶,年长大姐怜惜地感叹:“小丫头饿坏了!”
7.地质所,“秀才升帐,大游地宫”字标挂在墙板上。这里,几个小助理在摆弄地层剖面和注水渗透模型。一旁,撂地的饭盒饭碗里空空。
章老总走进板房,掏出全国粮票放在案上:“顾问团,10人50斤。”
翻找记录本的沈蓓征,陡然愣住:“呀,没人叫你们捐呐!”
章总头一晃,告诉她:“我要去看周铁山,你把捐的粮票包好,我送去。听说家属上来,井队又得减粮了。”
沈工从案屉取出寄来的包裹,拿出一盒高级糖:“这个带去,老妈寄来的。”
章总瞅瞅包装盒:“嘿,北京奶糖!好好好,扛不住饿嚼两块,也能顶点热。”
他刚要收,沈工又递上一盒北美外国糖:“这也拿去。”章总打量英文商标,沈工兀地问道:“章老,我听说不少人饿肚扛不住,吵吵要会战退下来,是吗?”
章总摇手:“哼,软骨头。这帮人吹冷风想拖垮队伍,让老顾问给顶回了!”瞅房东进院,忙出门见。
沈蓓征插空匆匆换上老妈寄来的新鞋垫。大刘近前把夺来的画报递给沈总,她含怒问:“你拿我的记录本呢?”
“啊呀!”大刘失声叫,门口胖瘦二工举本冲女总工呵呵笑。
8.房外,董大爷望见章总出来,放下背袋:“老章,您看谁来了?”
一抹西北行装的任嫂倏地现身,让老章惊喜,他笑眯眯迎道:“啊,任嫂!千里迢迢,想你们家任队长了吧?”
任嫂乐呵地:“章老师,您还爱开玩笑?俺是惦记大油田,来瞧瞧!”说着,从同来姐妹肩上卸下千里背来的小石磨,放在土台上。
章总问:“克拉玛依那边都好吗?孩子呢?”
董大爷摆手:“别问了,和内地一样,有灾荒,缺口粮。”
任嫂抹抹脸,爽快地:“唉,戈壁滩两年没下雨,这不,几个姐妹留下娃娃,爬上火车,跑来想开荒种地呢!”
章总竖起大拇指夸赞:“好,有本事。哎,同来的姐妹呢?”
董大爷说:“社员收留啦!家属们上井场,等你护送呢。”掂起布口袋叮嘱:“老章,去井场带口粮,松北土豆老玉米,让尖刀队弟兄也尝尝。”
话音刚落,小孙女跑来叫:“爷爷,爷爷,还有胡萝卜大枣呢!”董大爷张眼看,只见小妞小宝手捧大脸盆,呼哧哧跑到他面前,一股脑儿递给了他和章老总,赢得笑声。
9.钻塔红旗招展,挂幅耀眼:“日上千,月上万,钻透大草原,红旗插天山!”
辽阔的天上,浓云排空,电闪雷鸣。司钻手握刹把,正在提钻,望见队长上梯,一阵眩晕,陡然挺住。任马跃见势不好,飞步上前抱住他。司钻摇摇脑袋,低声说:“队长,我有点不行了……您来吧!”
任队长接过刹把,转脸高喊:“指导员!快扶二班长下钻,歇歇气儿,喝口糖水。”指导员应声跑来,迎着疾风大雨,搀扶司钻下井台。
值班房,指导员端糖水往二班长嘴里送,他喝两口便摆手:“那半斤古巴糖,给队长留着吧,我看,他也快不行了。”
10.雨过天晴,玉门队井场人群簇拥,不断扬起欢笑声。章老总把糖盒、一沓粮票递给周铁山,观望现场:“嗬,周老铁没趴下,井场摆布的不赖呀。”
老周连连道谢:“刚整改,还得加把劲儿。”
忙着接待家属的探区张指挥,张罗呼喊:“炊事员!赶紧下碗面,让大嫂们先吃饭。”
钻进轰隆中,周铁山陪章总走上钻台,指着竖的钻杆说:“我们队提出改进工艺,快速钻进,要创长筒取芯。”
章总:“真的?好,我来当顾问,开个攻关会……”
钻塔下,副队长赶来报告:“二探区来电话,说新疆队任队长倒在钻台上了!”
周铁山大惊:“啊?砸着啦?”
副队:“不,饿昏了……”
老周急眼,喊:“去,拿糖盒!”瞅副队长发愣,猛跺脚:“娘的,你磨蹭啥?还不快去!”
见副队长跑开,挥手再喊:“哎,叫任嫂,跟我上汽车!”
章总伫立钻台,望着吉普车远去。
11.吉普车在试验区原野上飞奔,车上周铁山急得直擦汗。
急救车在新疆02队井场戛然停下。白衣护士推开车门,拽下了担架。
值班房里,任队长靠在木板床头,伸胳膊由护士给注射葡萄糖液。周老铁呼地闯进来,扑到老任旁边,张大眼睛看。任马跃迷糊中瞅瞅是他,忍着虚脱开玩笑:“老伙计,你不是来给我送终吧?”
老铁冒火叱道:“你浑,说胡话,饿的轻,老哥给你送吃的来啦!”刷地,把粮票和糖盒塞给他。
任队长把粮票递给指导员,抱起糖盒抹抹泪,涕笑道:“你这么心疼我,不怕赶超苏联功勋队的尖刀队把你甩到后面吗?”
老铁:“嘿嘿,尖刀卷刃啦!虚脱人别说强人话,老实去医院,养几天,身子垮了,有人心疼啊!任嫂!”
老任一惊,仰脖张眼看,护士身后,露出任嫂含泪的笑脸。
拿着粮票的指导员,跑出值班房喊:“伙头军小王!炊事班长老黄!”
没应声,他迎头拦住一个钻工问:“今天灶上谁值班?”答:“大饭桶。”
指导员:“快找,叫他去粮店买面条!”
另一小伙儿摆摆手:“别找啦,‘大饭桶一大早去赶集,跑到镇上找食儿了。”
指导员“啊”一声,顿足骂:“王八羔,他真要给红旗队抹黑呀!”
12.沙屯镇大集,摊贩混杂,黑商游弋。叫卖声中,来往工人熙攘,看见大饼出锅,馒头揭笼,便一哄而上,你争我抢。
卖野鸡、剖黄羊的卖主,个个伸手要高价,穷秀才狠心掏出一把钱,拎起肉块便转头。摆土豆红薯的摊床前,一块红薯掉地,被猫在摊下的小偷抢去。
穿行的人流闪开,可见郑斌、保卫干事偕记者崔军,赶来逛市场,摸情况。
收购大件市场上,钻工采油工在无奈地转售摩托车,有家属抬来缝纫机……杂乱的倒买倒卖,欺诈蒙骗,被郑斌一一收在眼里,他忿忿地对记者说:“哼,黑市,投机,资本主义势力抬头。”
13.前线政治部。司库孙魁恭站桌前,做检举汇报。
副政委郑斌问:“照你说,两千斤存粮被戴江倒卖了?证据呢?”
孙魁立即呈上记账本:“这是半年进出账,查库他问我要,我没给。他是粮库副主任,来往批粮一支笔,暗里交易,从不登记。若拿走底账,私下改动,我孙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郑斌脸一沉,追问:“啊,他怕暴露……有不正常举动吗?”
司库摇头:“不清楚,反正好几天没见人。”
郑斌:“上哪儿了?”
孙魁:“听说是出差……”
郑斌站起:“账本我留下,有情况,继续揭发。”
司库应声:“是。”瞥一眼走进来的保卫干事,快步离去。
保卫干事:“副政委,各队指导员到齐,等你开会。”
郑斌:“啊。你马上去后勤部问调度,粮库戴主任出差,有没有报告?”
干事:“没有哇,我昨个儿还和后勤谈黑市问题,他们抱怨,这个老戴,眨眼没影了,几天没到班。”
14.注水试验站,工人聚在院里,有的坐马扎,有的被罚站,正在对歪风开展批判。紧张的气氛中,队长安得全在点名:“钱二嘎,逛黑市,有你吗?”
钱二嘎低头应声:“队长,我没去。”
安得全:“你没去?那谁去了?自己说!”
与会女娃们抱头闷坐,都不出声。
安队长走动着察言观色:“啊,想隐瞒呀?不说,丑话在先,自己坦白,免罚,给饭,要是被揭出来,嘿嘿,有你们好看!”见胆小鬼“耗子”举手,鼓励,“啊,‘小耗子勇敢,你说!”
“耗子”颤巍巍站起来,咕哝:“我不是坦白,是揭发……”
老安:“好哇,不留情面,划清界限,揭!”
安装工洪卫在水房检测间,忙着安装加热炉,胖工匆匆跑来呼叫:“洪卫,队长叫你去,快点!”洪卫问:“叫我干嘛?”
胖工比个手势:“交代问题。”
洪卫冒火:“他胡来,就会整人!我忙安装加热炉,上冻冻坏了仪表,注水瘫痪,谁负责?去,对他说,我没工夫!”
话音未落,安队长便瞪着虎眼来到面前:“哈哈,好大口气!告诉你洪卫,有人揭发,你在黑市倒卖摩托车,承认不?”
洪卫呼地站起:“车是自己的,我没搞投机!”
老安发怒:“还嘴硬!马上停职反省!”
洪卫:“你先反省吧,军阀作风!”
一语激得老安暴跳如雷,打了洪卫一拳,叫道:“你你,敢顶我?你不就是个转业小兵吗?我上尉连长安得全,马上给你关禁闭!”
猫在水房外偷看的工人吓得伸舌头。
15.一辆轿车行驶到战报编辑部门前停下。华程下车,记者崔军迎上,领他走进院门。
崔军把一叠“情况反映”材料摆到桌上。
华程边看边摇头,问记者:“探区还在搞批判么?”
崔军:“是,工人们挨批,个个打蔫,心情压抑,生怕扣黑帽,被处理。”
总编为华总倒水,插话:“总指挥,您回来多听听吧,赶大集碰黑商,应该警惕,可不能黑白不分,把工人搅进去。他们在挨饿,在出力啊!”
华程点点头:“是呀,我们的干部,应该观大局,辨风向,看主流,不然……”
他的话没完,电话铃骤响,崔军立刻拿起听筒接听。
华程刚接过水杯,崔军把话筒递给他:“找您,纪指挥打来的,说注水站干群闹对立,取暖炉夜里爆炸,烧了检测仪,一大片采油井都关停了。”
华程一惊,撂下杯子,抓过话筒。
16.吉普车在试验区柏油路上行驶,可见土炼油厂工地上,职工家属们抬管子,拉设备,快装快卸,一派繁忙。
车上,华程收回目光,对沈蓓征说:“这次去北京,批给的外汇真不少,说,缺什么,少什么,外贸让赶快开单子,一起上报。”
沈总:“计算机,测压仪、真空压缩机,打高压区,关键设备都必须!”
华程:“好,出油挣钱了,进设备不怕阔气。老纪,你呐?”
老纪回身:“我只想问,今天干部会在哪儿开?”
华程:“改在前线,让干部职工都参加,到时候,你把那位粮库副主任也找来,我要见见他!”
17.总部会议厅,调度室不断传出嘈杂声。华程踏进门,看见来开会的干部排座整齐,忙打招呼:“啊,按时报到,不错。你们早饭吃了吗?”
干部们摇头。华程:“那……你们饿不饿?”
众声答:“谁不饿?”“当然饿啦。”“缺粮票,省了吧!”华程笑道:“嗯,知道饿,不错!来来,纪指挥给你们准备了热面条,去吃吧,不收粮票!吃完都去注水站,召开现场会。”
干部们闻声乐了,呼啦啦出门去抢饭。
总部食堂热气腾腾,干部们一个个手捧大碗,狼吞虎咽。
厅里,郑斌把清查材料递上,华程接过来问:“倒卖粮内情都查清了?”
郑斌:“是,批条一张不少,全对上。”
华程:“处分通知呢?”
郑斌答:“还没下达,这就是。”他立即把处分单交上。
华程伸指点点他:“你呀!”
18.注水试验站场地上,簇拥着近千名职工人群。
麦克风传送出华程总指挥洪亮的声音:“同志们,我们的钻井队,为实现日上千、月上万的钻进目标,忍饥挨饿,日夜拼搏,打出了高产优质油井,拿到了高水平勘探资料。他们打出了石油工人的志气,豪气,壮气!我们为他们的战果骄傲,也为他们的拼命精神自豪!”
全场掌声响起,周铁山,任马跃的井队工人,沈蓓征、章老总等工程师、技术员们,心情振奋。
华程讲话继续:“同志们,我们的采油,油建,还有土法炼油厂,也全面铺开,迎头追赶,为我们试验区,打开了乘胜前进的好局面!”
又是一片掌声。记者崔军手拿相机,忙着拍照。华程话锋一转:“不过,喜人阳光下,也有烂草滩,大好形势,不能掩盖我们工人的辛酸……”
陡然间,全场安静,鸦雀无声,人们都在注目静听。
华程面色激动,声音沉重:“在我们基层,有的干部粗暴骂人,野蛮打人,甚至借批判整人,这种简单粗暴的作风,很盛行。我们能够容忍吗?还能让它继续下去吗?不能呀,不能!”随其话语,又回应了掌声。
华程:“昨天,就在这儿,注水站,队长耍蛮,工人不满,管理混乱,失火烧爆了检测仪,造成注水瘫痪!”提高声音,“队长安得全来了没有?”
抱头闷坐台下的老安听见叫,赶紧站起来回应:“到了,我在这儿。”
华程摆摆手:“来来来,请到台上,让大家认识认识。”
老安缓缓来到台前,垂头丧气,不知所措。
华程指着他发火:“安得全呀安得全,你让我一点也没得安全!我几万美金买来的检测表,你一把火给我报销了!你这个当过兵的队长,是怎么带队伍的?骂人有你,打人是你,整人不缺你,你干嘛对工人这么大火气?他们是敌人吗?不,是阶级兄弟。他们拼死拼活拿油田,你把他们当敌人整,什么作风?这是官僚作风!不折不扣的军阀作风!如果蛮干整死人,说不定你得蹲班房,挨枪子儿,懂不懂呀?啊!”
总指挥一顿痛批,让在场的工人们痛快,解气。安得全吓得倒吸凉气。
华总收起怒容,继续讲:“同志们,我听说,有的工人挨批判,罪名是倒卖摩托车、缝纫机,拿钱去买土豆胡萝卜,助长了资本主义势力。大家听听,这话讲得通吗?”
一双双认真而明亮的眼睛。
华程贴心道:“工人辛辛苦苦攒点钱,买摩托车、缝纫机,不容易,谁舍得卖掉呀?就因为他们肚子饿,饿呀!同志们,人饿要吃饭,他们吃饱肚子,是为了会战呀!世界上见过这样的好工人吗?没有!这些人在哪儿呢?在中国,在油田,就在你们眼前!”
暴风雨般的掌声响起,会场上,遭过骂,挨过打,受过罚,满腹怨气的工人一个个在抹泪,在抽泣,在叹息。
此刻,台上的华程,发现纪指挥领着粮库副主任戴江进场,下台走到场中央,“同志们,大家都盼望,会战有更多存粮,保证度过灾年打好仗。可偏偏花猫眯眼睛,老鼠就盗洞……”
会场上出奇安静。华程面色冷峻,厉声道:“有个干司库的蛀虫,里外勾结,暗做假账,私下倒卖粮食两千斤,把罪行栽赃给粮库副主任,让他差一点蒙冤受处分。”
戴江侧身站在老纪背后不出声。华程:“同志们,如若不是戴江副主任背着黑锅,挨着饿,秘密走访,找到那帮合伙人;不是他一张张对批条,拿铁证,把粮食追回来,那些坏蛋浑水摸鱼就得逞了!”
一阵热烈鼓掌,送给蒙冤的戴江。他歉疚地转身一鞠躬,仰起脸,愧赧地向华程走过去,“我麻痹大意,粮库没管好,对不起!”
华指挥张臂抱住他。突然间,供应小伙子冲进会场,高喊:“总指挥,省里送粮车开来啦,还有,供应站拉来两车大马哈鱼,慰劳前线病号!”欢叫,口哨,掌声,全场欢腾。
19.供应站大院,一筐筐大马哈鱼落地,被钻井队伙头军抬去。电焊女娃,地质所秀才,采油队胖工等,从汽车上接下粮袋,车上车下流淌着一片欢声笑语。
20.暮色苍茫,供应站粮库。戴江陪纪指挥、郑斌前来检查储备粮。省里几辆卸完粮的插旗空车,在人们挥手欢送中疾驶而去。
纪指挥忧虑地对戴江说:“省里抠出这一万多斤粮,好说救急两个月,还度不过明年春荒。这么大的队伍吃饭,缺粮小半年,老戴,你说怎么办?”
戴江拍拍脑门:“难呐,一是到处瓜菜代,低指标,你跟谁要?再是一开春,高压试验区就打响,不吃饱肚子,打不成仗。我看路只有一条……”
老纪:“什么?你说!”
戴江指指背后的荒原:“咱不是有地吗?干脆,自己开荒,种地筹粮。”
刺耳嘶叫声划破夜空。远远的村道上,警察把缉拿的盗粮案犯孙魁、寸头管道工几个人押上警车,警车嘶叫而去。
十二、黑云压顶
1.电话铃响,大庆缝补厂厂长在展览室接听电话:“喂,您找谁?……作家?噢,他去地宫采访了。”
2.地宫,会战模盘前,女地质师对天民讲解,忽听见人喊:“找作家!”
天民闻声走向外间,看见一人背身站,转脸是闻笠,惊叫:“哎呀,你能找到这儿来?神出鬼没!”
闻笠:“哎,急事找你。”小会客厅,二人密谈。闻笠拿出给主席上书信稿,指着说:“上书信,大姐给一位高层前辈看了,他建议你做点修改。”
天民:“怎么改?”
闻笠:“一是创作过程,简要,重点指无端‘三停,十条罪名。二是,只写事实和困惑不解,措辞谦和,别加点评。三是捎带把提问延伸,提出——不知今后如何把文艺创作推进?”
天民:“明白了。跟你回京修改吗?”
闻笠:“不,就在这儿,我等着。北京现在不平静,听说某超级政治局委员借查‘谣言,大骂还乡团,正在追翻案风源。我有消息,省委也在找你呐!”
天民一怔:“找我?干嘛?”
闻笠:“原来是逼你写检查,现在是对你追查,级别提升啦!”眨眼一乐,“老哥,接着‘猫,也学学神出鬼没……”天民晃晃脑袋,收起信稿。
女地质师迎天民回到模盘前,继续对他讲:“老指挥让我转告你,《创业》电影里表现的龙虎滩、无名地,指的就是沙中边缘的高压区。当年会战打到这里,难关不光是吃不饱,缺供给;大难临头遭恨的,更是西方掀起反华浪潮,封锁外贸,先进设备进不来,给试验区测定数据、计算储量,带来了不小的困难和冲击。”
3.地质所大板房内,案上简陋的大算盘和计算机噼啪响起,朱副总工领年轻工程师大刘、小张巡看报表,关注人们正在仔细核对的各类参数和数据。
沈蓓征从外间研讨会场走来,招呼:“朱总工,您带着数据,跟数学家们继续讨论。大刘,去拿勘探图,带上地质员,跟我跑一趟高压区。”
二人应声,立即行动。战报崔军进门,放下几份报纸,对沈总、大刘说:“今儿个《人民日报》《战报》有要闻发表,请你们看报。哎,华指挥在哪儿?我要采访他。”
大刘回应:“他带后勤检查团,上钻井前线了。”
4.天空浓云涌现,朔风劲吹,雪片飞飘。钻塔高挂长标:“大雪飘飘风怒号,考验英雄在今朝”。钻井工们舞臂扣卡瓦,在顶风提钻。柴油机工眼盯泵表,检查轮盘。
塔前,现场保修队一片繁忙。新搭的厨棚下,华程领着后勤检查团,在查看野菜筐、土豆篮。他们接着走进值班房,检查新添的取暖加热炉、铺盖卷。
值班员跑来报告:“华指挥,总部叫您快回,石油部召开紧急电话会。”
华程“哦”一声,向探区指挥招手:“喂,你接着去查供应站,看看棉袄棉裤、手套安全帽送没送到前线,严令不许拖拉,要赶在寒流前。”
5.茫茫草原,大刘和地质员抱地图,由董大爷引路,陪同沈总工迎着飘飘大雪,来到油层厚的高压区地段踏勘。
6.前线总部。华程走出电话接听间,神色严峻,立刻招呼纪勤:“会议精神马上传达。快叫车,我们先去科研处、地质所,严重情况给高工们当面说。”
吉普车在大道行驶,车上,老纪问:“沈蓓征在高压区踏勘,见不见?”
华程:“去见,先上他们那儿!”
7.不安的乐曲中,沈总工踏勘的草原,一个土堆围拢的深坑出现。这里满坑积水,黝黑浑浊,不时冒出小气泡。
董大爷站在坑外,向沈总介绍:“二十年前,东洋鬼子开发团来东北,在这儿找油,发生过井喷。大火烧毁井架,连人带钻机,全埋进去了。”
大刘冒火地:“哼,王八蛋,掠夺资源!”他气呼呼跑去撕拽踏勘袋。
沈蓓征望坑唏嘘:“嗯,这儿油层厚,压力大,布井打钻,很容易出危险。”
她听见汽车声,转脸看——华程和纪指挥已来到坑前。
满腹怒火的大刘跑到土堆上,砸进一根地标黑木桩。
黑云密布,狂风呼啸,大雪飘飘。华程面色沉重,告诉沈蓓征:“部里通知,高新计算机、测压仪、真空压缩机一类尖端设备,订单全被退回,西方借反华浪潮,找茬儿不卖给我们。唉,原想乐,现在看,有钱也难买鬼推磨!”
沈蓓征忿忿地:“那么多数据等处理,眼看要打高压区,上炼油,他们就这么下黑手,堵我们,欺负人!落井下石!”气得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甩进深坑。
8.“战区三结合技术座谈会”横标悬挂。干打垒会议厅,坐满工程技术人员、井队工人和探区干部。围拢的排座前,章总抓过周铁山手里的战报看,见华程进来,立刻推荐:“老华,这文章不错,应该给大家……”
华程晃晃报纸:“老总,我让加印了。”他驻步在长桌中央,把技术人员抱来的资料瞅一眼推到一旁,扫望会场:“同志们,今天战区召开技术座谈会。在苏联卡脖子,西方堵外贸情势下,总部邀请各位高工、干部还有工人,本来要讨论攻克技术难关。现在改名目,不妨把技术会改成读诗会。我请大家先来赏诗,赏一赏诗人毛泽东刚刚发表的一首七律,看看我们毛主席是怎样对付反华逆流的!”
场上闻声讶异骚动,华程一摆手,乐队上场,调度员把报纸分送高工。华指挥起身,指着台下喊:“喂,你!邮电同学,你嗓门儿亮,干过播音员吧?来来来,上台,你给大家朗诵,我们听。”
曾为前线装电话的大学生抖擞精神,来到华程身边,接过递给他的《人民日报》,在颇有古风韵味的琴乐中,挺身朗诵: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这声音飘过大雪纷飞的天空,通过有线广播,传送到油建工地,小炼油厂,采油站,以及灯火辉煌的钻井前线。那些在风雪中苦干的人们,听到这声音,受到激励,获得勇气,鼓舞他们迎接艰险,去闯关,去奋战。
9.分组会场,电焊女娃抢过“战报”,“哎哎,我来念!”她摊开报页,在簇拥的开会人们中间开念:“题目,‘人活一口气——会战开打,一位石油战士说。人活一口气——国家落后,叹气;被人欺负,憋气;受苦受难,赌气;发愤图强,争气!干石油,加压增气,减压泄气;人没有压力轻飘飘,井没有压力不出油。只要人人来鼓气,加热气,驱寒气,咱们就活得有志气,有骨气,最后得来扬眉吐气!”
读报声中,记者崔军抱来一捆加印战报,向参加座谈会的人们分发。技术人员、工人、干部、专家顾问团,人人争接报纸……
10.挂钟敲响9点。调度长来到会场,向华程报告:“部里通知,石副部长陪中央领导来到前线,让您带铁人队长一起去见面。”
华程激动地告诉大家:“继续赏诗,等我回来。”
总部大院外候着开车司机,周铁山被华程带上吉普车,急速驰去。
11.夜,辽远的钻井前线,灯火辉煌。现场人影攒动。身穿灰色制服的周总理走进簇拥的人群里。他和干部,工人们一一握手,动情问候:“同志们,辛苦了!辛苦了!”
总理在石副部长引荐下,走向周铁山,向他伸出手,真挚地:“铁人同志,你干得好,向你学习,谢谢你,辛苦了!”
12.上午,挂钟敲响10点,会场上酣卧、等待的人们扑棱爬起,欢叫着和周老铁争抢握手。大家鼓掌开怀,欢迎受总理接见的人们欣喜归来。
华程激动地告诉大家:“同志们,周总理不仅视察了钻井前线、注水站,还认真看了职工食堂和宿舍。在锅灶前,总理拿起勺子品尝高粱米粥、白菜汤,对炊事员说,‘会战艰苦,是事实啊,人家卡我们脖子,还逼债,国家又遇到自然灾害,只要我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将来一定会好起来。”他说着亮出冬训计划,“眼下,战区进入天寒地冻,我们工人快摆硬上,干的太累,太苦了!总理叮嘱要劳逸结合,不能总是猛打猛冲,一定要按冬训计划,让他们歇口气,喘喘气,休整一阵子。其实休整也闲不住:秀才院要抓高科技攻关,迎战高压区;工人们除了理器材,学工艺,还得想法弄吃的。同志们,开春咱们都上阵,抡起镢头,开荒种地,备好粮草会战才有底气呀……”
深沉悠扬的男女中音二重唱,在草原会战地荡漾:
“黑云压顶望神州,鹰飞渡,驱寒流,沉睡油龙待怒吼。壮怀烈击天门锁,热浪滚滚征战精神抖。沧海横流壮志酬,英雄汉,不低头,钢筋铁骨凿岩透。中华儿女擎天地,留得豪情载歌壮千秋。”
歌声中,闪现出一组组温暖人心的画面——
小炼油厂的炼釜中,炉火燃烧,烈焰熊熊;
参加炼油的老少职工和家属们,一起上阵;
农村家舍作房里,任嫂姐妹们在忙着磨豆腐,煮豆浆;
大院里,鸡鸣狗叫,电焊女和安得全、洪卫等忙活喂鸡,收蛋,宰鸭鹅。
干打垒驻地,钻井工人在周铁山带领下,读科技书,讲授工艺;炊工女娃兴冲冲拎来了宰好的鸡;任马跃队长指导工人修理器材,工具车充气;任嫂姐妹拎桶端盘,把做好的豆腐、豆浆送给工人。
采油注水站,安得全端着烧开的热水桶,一溜大步进屋,倾倒在一个个工人洗烫的脚盆里,又掏出煮鸡蛋给小伙儿抢。
地质所,沈蓓征打开邮来的包裹,拿出一册册外文书籍,还有附在糖盒上的华签蜜语。围在大图桌案攻关的秀才们,有的正啃菜帮,捂肚皮,沈总工呼啦甩出一把巧克力。
冰河开冻,大雁南飞。儿童欢叫声不断,油田妇女把牙牙学语小孩儿送进刚刚开办的幼儿园。
镢头抡起,大锹挖地。广袤草原上,油田职工在董大爷引领下,刨土开荒。
农村女社员带着油田家属们,挑担拎筐,把种子、菜籽播撒在新开垦的处女地上。
十三、上书彻悟
1.画面化回地宫展览厅。天民结束访谈,收起本册,对女地质师说:“谢谢你,今天我得告别了。”他感激地和她握握手,转而走进小休息厅。
天民进厅,见到等候他的大庆老指挥、新书记于康明。
于书记张口便问:“你这就回北京吗?不担心对你追查?”
天民:“开弓没有回头箭。老伴电话再三叮嘱,上书一定保密。反映情况的信,她要我回去亲自寄。”
于书记问:“你打算怎么寄?”
天民:“一封,大姐托高层老同志交邓副总理转递。另一封,写‘中央办公厅敬呈毛主席,北京邮筒投出去。反正不能落在那帮人手里。”
于书记点点头:“嗯,是得想周密。作家伙计,既然走,我有话告诉你。”
天民落座,于康明郑重吐肺腑之语:“十条‘罪状,说电影给某某人物涂脂抹粉脸贴金,不符合实际。当时抓会战,国务院最高指挥是周总理,工交主管是副总理李富春。大庆人学‘两论,书是总理派飞机送来的,器材帐篷也是国家从上海特调的。会战打赢,大庆挂红旗,总理说,这是大庆人学‘两论的胜利,是我国走自主工业道路的胜利。他们罗织罪名,张冠李戴,看来是暗藏玄机。”
天民彻悟:“啊,项庄舞剑,意在周公?”
于康明:“没错,四届人大落幕,总理还是总理,不知惹了谁。近期歪批宋江风一刮,邓副总理的整顿热嗖嗖变凉,我们新开发区也受伤。反右倾掀不掀起浪,看党心民心壮不壮。还是那句老话:观大局,看主流,辨风向。你回北京,注意动态,形势不妙,拔腿回来。”
天民激动地点点头。
2.列车疾驰,坐在卧铺里的天民,沉思着掀开《大庆画报》。
十四、高压井喷
1.草原春暖雁来,果园鲜花盛开,剪枝姑娘听见人喊,燕飞般地跑向大田,帮油田职工将出土的鲜菜装上推车,给采油队安队长递上了菜筐和扁担。
2.采油注水站前,打猎队挑着野兔山鸡刚进院,老安便挑菜担、领推车赶来。他听见喇叭响,回头看,汽车门开,走下来华程和周铁山。
卸菜工人呼叫中,华程一把拽住安得全夸赞:“哈哈,安队长,你干得不错呀!种菜打猎,养鸡收蛋,还给小伙们烧水烫脚丫,招法多嘛!”
安得全瞥一眼竖拇指的周老铁,脸红晃脑袋。
华程问:“哎,听说你一把火烧出个责任制?是吗?”
洪卫立刻呈上打字规章:“华指挥,这就是,安队长亲自制定的。”
华程接过翻看,感叹:“安得全呀安得全,你这么干我才得安全!”
听见夸队长,男女工们围上来,华程继续讲:“老安,当初我在台上批你,损你,发脾气,嘿嘿,我的作风也有点……不咋的!今儿我来道个歉,也给你赔赔礼!”他说完刚要躬身,被感动的老安伸臂抱住了华程。在场工人哗哗鼓掌,有的含笑闪出泪花……
华程走出人围,周铁山伸手逮住他:“哎哎,华老总,我的事怎么说?”
华程明知故问:“你有啥事?”
老铁急眼:“上高压区,你答应我打头钻,为啥你批给新疆02队?”
华程:“啊,新疆尖刀打快钻,有经验,避免压大出危险嘛。”
老铁不服:“俺玉门队就没水平,丢你人?这次上,是甩老毛子,要打超功勋,我们队工人嗷嗷叫,回去咋交代?”
华程摆摆手:“好好,这样,尖刀队先打,算试验,你回去,把快速创新搞地道,随时替换打响炮!别争了,就这么干!”一甩手,走了。周老铁气得干瞪眼。
3.总工沈蓓征闯进总部调度室,开口便问:“调度长,中科院回没回电话?”
调度长放下话筒,告诉她:“承办人没找到……”
沈总立刻抓起话筒:“我来打!”调度长按住她的手,拉她到保密间,指指红线电话,“是找熟人吗?”
沈总答:“算是吧,这位人士刚回国,特聘搞攻坚……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调度长接线中她追问:“打高压区,总调计划怎么安排?”
回答:“预案是快上,关键看装备,盯井队,措施不安全,华总不敲板。”
4.玉门井队值班房。章老总推开周铁山递给他的快钻方案,大声开劝:“华老总不叫你打头炮,这就对了!”
老铁:“为啥?”
章总:“为啥?高压区地质复杂,当年日本鬼子狼似地来勘探,发生井喷,大火烧井架,全陷地下了!”
老铁:“那为啥还要打,报计划?”
章总:“原先定购了测压仪,升压有保驾,现在呢?嘿嘿,全吹!”
老铁:“呀,保险杠折断,为啥还批准打试验?”
章总:“我压根没同意!我劝华程多次,打高压新装备断货,一定后拖,可是这位可爱的小沈总,偏偏不听邪,小钢炮劲头又来了。”
他说着,举缸向门外泼水,没料到,沈蓓征已到井场,打嘴仗让她听见了。
小沈总含笑搭讪:“啊,批评我呐?”
章总理直气壮:“是呀,批评你是为你好,头脑别发热!”说着拽沈蓓征走进值班室。
小沈总问:“老先生,如果打高压,器材有安排,您还摇头吗?”
章总:“那也得看质量,事关人身安全,检测仪必须保障。”
沈总:“我质量保证先进,说不定一礼拜,高端器材全运来!”
周铁山闻声大喜,冲章老一甩手:“哈哈,到底是闯将,本事大!哎,今儿个你别走,我有酒。”
章总:“干嘛?祝贺我屈服呀?”
老铁:“哪儿的话?快钻革新您是顾问,攻关组要给您庆功呢!”
老章拍拍脑门,“啊哟哟,这酒是得喝!”
小沈瞅老铁挤眼,抿嘴乐。忽听门外喊:“沈总,该查02队了,快上车!”
5.巍巍钻塔下,队长任马跃听见喇叭响,跑下钻台。
他迎上沈蓓征便问:“沈总,令下来啦?啥时候开打?”
沈总挥手,边走边说:“打试验吗?你先报,怎么打?”
任马跃:“我安排少提钻,打快进,避免压力大,发生井喷。”
沈总问:“一天钻进多少米?”
老任答:“苏联功勋队,吹牛日进两千五,我队要拿下两千八,保证盖过它!”
沈总摇头:“告诉你,周老铁队搞革新,三千米定标,你尖刀队不害臊?”
任马跃愣住:“这是真的?”
沈总:“不信你去看,正在攻关呢。”
老任倒吸一口气,立改主意:“那……求您把周老铁搬来当指导,行不?”
沈总笑:“你不怕他来抢功劳?”
老任仰望钻塔红旗,豪迈地:“超功勋,老铁能立功,他光荣,我骄傲!”
沈总立刻鼓掌:“好,单赛变双打,任队长,你风格高啊!”
6.吉普车开进总部大院,华程下车,郑斌迎上问:“怎么,石部长没接着?”
华程手一撇:“跑到省里接,嘿,站台没见影儿!”
调度长急报告:“部里来电话,说石部长搭乘空军运输机,一早就飞来了。”
华程:“唔,空军?打过交道。”转脸叫司机,“再去接!部长第一站,肯定上前线。”
7.黑色轿车一路快跑,疾驰到玉门队井场。钻台上轰隆轰隆响,周铁山手握刹把正提钻,副队长近前喊:“队长,石部长来啦,我顶班,您快迎接呀!”
老铁大叫:“不,我正打标准层,你去!”聚精会神,继续打钻。
石部长踏梯奔上井台,绕转盘来到周铁山身边看打钻。隆隆声中,部长拍拍他的肩,喊:“吃饱饭!睡好觉!保安全!”
老铁听一句,啊一声,头一点,待他压住钻杆反应过来,部长已下钻台。
赶来迎接的华程,在钻台下和石部长见面。部长望望围来的人们,开门见山说:“打高压我来看,要办事三件,一慰劳,二送礼,三讨账。”
华程诧异:“讨账?石部长,谁欠您账呀?”
石部长打趣地:“各位大人想知道吗?好,回总部说话。”
8.总部干打垒四合院,华程和科技高工、领导干部以及技术、后勤等要员,围圈坐在马扎板凳上,在听石副部长讲话。
石部长站在人群中央,手举苹果,开腔:“同志们,我来慰劳,对不起,慰问品不多,就一个苹果。上甘岭坑道,英雄战士一人分一片,抿抿嘴,我今天,要给会战将士们,一人送一个!”场上立刻起掌声。
石部长:“要问两三万张嘴,那么多筐苹果哪儿来呀?山东陕西,河南河北的农民兄弟,听说会战打得猛,很艰苦,他们从树上摘下大果子,打好包装,就送上火车了。同志们,你们准备尝鲜吧!”全场雀跃,热烈鼓掌。
部长含笑摆摆手,接过秘书呈递的器材单,对大家:“说到送礼,你们会问,部长送来什么礼?要送给谁呢?”他环顾会场,招手喊:“总工沈蓓征,来来来,请你看礼单。”
沈工箭步跳过去,接单一看,叫:“哇!太棒啦!报请的高端器材全有啦!”
石部长扬手道:“小沈工,你南方姑娘来北征,这份礼,送给你!同志们,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沈蓓征要闯高压区。巾帼女帅舞的是刀枪剑,我送来的是中国科学院、上海科研所研发的精尖产品:计算机,测压仪,还有炼油塔上的真空压缩机。”
语音一落,爆出热烈掌声。刚到会的章老总,欣喜而激动。
沈工喜悦中,部长对她说:“这些装备,一部分,空军已经送来。机要部件,由中科院派出的攻关手押运,很快到前线。喂,女将秀才们,你们满意吗?”
沈蓓征躬谢一礼,秀才们欢叫鼓掌,喜悦与兴奋在院里荡漾。倏忽间,纪指挥领一位空军机长来到会场,顿时吸引大家的目光。机长给石部长送来批件,递上后握手行礼,转身离去,与刚进场的周铁山、任马跃擦肩臂。
石部长手举批件,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前线的动力机,急需高号油,可惜呀可气,自己没炼厂,国外不进口。空军首长听说后,送来支援批件,要拨给一点油。同志们,咱们是搞油的,怎么好意思向我们空军伸手啊?”
场上顿时寂静,人们深被触动,不少人垂下了头。
部长面色严肃,声调低沉地:“借空军的油,要还账,还有别的欠账呢?职工们,我们干石油,欠国家的账呀,懂吗?人说韩信用兵多多益善,而我们国家需要油,如同河海江川!所以我今天来讨账!国家向我讨账,我来向华程要账,华程指挥,要账啊!”
华程起立回答:“石部长,您要吧,我正准备还账呢!”
部长:“我要的账就两本儿:一是快送油,二是交报告。给国家送石油,越快越多越好。报告呢,就是把会战报告单,上报国务院。同志们,这个报告一批准,就表明我们拿下了大油田,到那时,全面开发工程,就要正式展开了。”
他的话激荡人心,鼓掌中,周铁山和任马跃依墙捶凳,心在翻腾。
欢乐散场中,石部长忽而叫住沈蓓征:“小沈工,我有一个任务给你……”
小沈逗趣打立正:“部长,您发令。”
石部长:“中科院委派的攻关手,明天下火车,我命令你去接。”
9.奔驰的列车驰骋在碧绿原野。软卧厢里,面带书卷气的向海雷,望着外文杂志上的诗签和小沈钻塔下的照片,缅怀往事……
10.松北火车站,阳光明媚,广播喇叭传送出激荡的《祖国进行曲》。站台客少人稀,一抹新装的沈蓓征打阳伞,在堆满器材的站台上走来走去。
大刘跑来,举手表喊:“晚点两小时,10分钟后进站。”
呜一声叫,进站列车喷吐浓烟。望眼欲穿的沈蓓征扑向车门。向海雷下车拉住她,“抱歉,让你久等了!”
沈蓓征:“反正没让我等一夜,还得罚写诗!”和他对视一眼,忍不住笑。
大刘钻出客流叫:“沈总,你们先走,我去提货,海雷,你的人呢?”
向海雷推一把举货单的助手,亲昵地挽起小沈,匆匆出站。
出站等待中,向海雷说:“基础数据,我带有超微计算器,随时统计。大盘储量计算,把资料送到中科院,输入大型计算机,综合处理。”
沈蓓征喜出望外:“好极了!到底是海外学习,就等你……”
她眸光闪闪,含情脉脉。向海雷掩饰激动,拉开提兜,取出一个包裹对她说:“昨天离京前,按通话地址,我去看望了你母亲……”
沈蓓征意外地:“呀,你到我家去过?”
向海雷点点头:“老人家叫我带给你这个……走得急,没包好。”
小沈急不可耐地把包裹拽开,看见一摞鞋垫和暖腰带,一只暖带上还留有针线头。她抱起鞋垫和暖腰带,紧紧搂在怀,喊一声“妈妈!”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向海雷饱含疼爱地上前把她紧紧抱住。《祖国进行曲》的歌声缭绕晴空……
11.隆隆声震荡大地,保障压井的大型水泥车呼啸而来,冲向高压区。
地平线上,八台拖拉机方阵拖着巍巍钻塔,整体搬家,轰隆声愈来愈大。
高压井区,大刘拔掉黑木桩地标,甩进浊水深坑。张工把“前线指挥所”牌子,挂在木板房外。房内,向海雷在调试测压仪表,技术员忙着拉电线,理器材。
咣口当口当铃响的水泥车,冲刺般地驶到地段,停了下来。彪悍队长跑来喊:“喂,指挥所,保障车离井场太远了,不好联络!”
大刘立即喊:“已从国外带来了感应对讲机,呼调度长没问题!”
张工手拿对讲机跨出板房,试机呼叫:“喂喂,调度长,调度长,我是前线,前线!”
12.总调度室,调度长举机回话:“请讲,请讲,我是总调,总调。”
对讲声:“尖刀队到位没有?到位没有?”
调度长回告:“钻机到位,安装完毕,总指挥已到现场,查看开钻,开钻!”
13.井场动力机轰隆,钻盘转动。高耸的钻塔上,长标悬挂:“战高压、迎革新、豪迈超功勋!”任马跃紧握刹把,挺立钻台;周铁山背靠钻杆,盯看地层图。
总指挥华程,总工沈蓓征,以及章老总、纪指挥,领高工、技术员们在现场巡看。钻工们忙着理钻杆,送料车在卸水泥袋……
隆隆声中,周铁山跳下钻台,跑到柴油机前观察动力运转。他向油机手叮嘱几句,又跑到泥浆池边,检查料袋。沈总工和井队地质员赶来,指图向周铁山交待:“周队长,钻进到地质第三季,高压层会出现,你和任队长勤换班,加大力压钻。”
老铁:“明白,老任说,先抢它八百米,高压层明天见。”
14.傍晚,总调度室。调度长举对讲机呼叫:“前线,前线,继续报情况!”
应声:“报告调度长,钻进正常,正常!”
调度长提示:“注意观察,及时测压,测压!”
15.夜,钻井现场,灯火辉煌。周铁山裸露臂膀,将高吊钻杆快速降落,又紧压刹把,将钻头冲入井下。不久,任马跃队长跑上钻台,接过刹把。
大刘提测压仪表,陪同向海雷在井场检测压力。
16.总调度室。调度长手拿对讲机,在接听前线报告:“报告总调,井下压力35,检测没超标,没超标!另外,泥浆运料太慢,快催供应站!”
调度长回应:“明白。”他立即摆手,“小王,催供应,快送重晶石、火碱。”
他转身对注意听的沈总工说:“照现在进度,进第三季估计到中午,沈总,你快让向博士里屋歇一会儿,打个盹儿。”
向海雷刚进门,被沈蓓征拉进休息间。挂钟敲响,时针指2点。
沈工把长沙发铺盖掀开,强推海雷躺下,自己拉把椅子,伏案小睡。
华程走进调度室巡视,紧随其后,炊事员端盘送来三碗热面,添加荷包蛋。
面碗上桌,触醒沈工。她转脸见海雷靠坐沙发,在悄悄整理文件翻资料,便端面碗给海雷,嗔道:“3点了,还不睡会儿?”
海雷小声:“睡不着。”亮出车票,“后天得赶回北京看资料。”
小沈吃惊:“啊?什么资料,比我这儿还重要?”
海雷:“石部长说,渤海湾石油勘探搁浅两年了,让我回国后抓紧去调研。”
沈蓓征哑然,放下碗拭泪,低语:“你走吧,……又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海雷站起,抚按她双肩,亲昵地:“不要紧,部长给交通方便,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会随时探看你!”他淘气地呶呶嘴,小沈由嗔变喜。
外间呼叫声起,调度员喊:“沈总,有情况,井下升压提前了!”沈蓓征闻声拔步而去。
17.凌晨,钻台转盘咣口当一声响,哒哒跳动不停。
喝水的周铁山瞅见,甩掉瓷缸大叫:“不好,压力升高!”
副队长一慌,摇刹把赶紧提钻杆。周铁山火急抢上,扑压刹把,稳住钻杆,把他推到一边,冲他喊:“快叫任队长,关闭动力,压钻停机!”
话犹未了,跳动的转盘咣口当又一巨响,顶出盘口卡瓦,飞弹般地打向周铁山。老铁呀
一声栽倒,双腿跪地,膝盖淌血,胳臂仍紧紧抱住刹把不撒手。
副队长抢步接过刹把,高呼:“周队长给砸伤了,快叫急救车!”
隆隆声停,任马跃跳上井台抢压刹把,指挥副队和钻工迅疾将受伤的周铁山抬下钻台。
18.前线指挥所外,压井泥浆车快速出动,荡着铃声向井场冲锋。
张工紧急呼叫:“总调总调,周队长被卡瓦砸伤,快派急救车!”
沙土飞扬,泥浆车在沙滩路上疾驰。急救车呼啸灯摇,飞向井场。
19.忙乱的井场,周铁山架拐杖,由钻工搀扶,颤拐拐地奔向急救车。
突然间,钻台井口喷溅水花,愈来愈大。任队长见状不妙,大叫:“不好!要井喷!喂——赶快撤离!”他抓起钢绳,一边捆锁刹把,一边扯嗓指挥:“所有人,保护柴油机!准备压井,快压井!一班,抓紧调泥浆!二班,赶快去拉搅拌器!快呀!”
周铁山撇拐杖刚上救护车,忽听见井喷啸音,井场呼喊,赶紧回头看——
井架喷出窜天水柱,架下的工人奔跑四散,乱吵吵一片。
周铁山大眼一睁,抓回拐杖,不顾拦阻,踮跳着大步,宛如冲锋战士般地向井场疾奔高呼:“快拌泥浆!快压井,压井呀!”
瞬时,井场喊叫四起:“井喷了!快压井!上泥浆!”
响铃的泥浆车疾速到位,任马跃挥手,工人蜂拥而上,在井喷水柱瓢洒下强接管线,安装连接泥浆池的粗管头。井喷狂瀑暴洒,嘶啸声愈来愈大。
粉尘弥漫,料袋飞扬。工人扛来一袋袋重晶石粉,飞速向泥浆池倾倒。
泥浆员大叫:“队长,重晶石没料啦!快调哇!”
奔来的周老铁指指大料堆,高呼:“上哪儿调?赶快加水泥!倒水泥!打开搅拌机!”
副队长随声高喊:“二班长,快上搅拌机!”
黑灰狂飞,簇拥的工人伸张双臂,向泥浆池倾倒水泥。井喷嘶叫声凄厉。
泥浆工见池内水泥结块,扯嗓大喊:“水泥结块啦,结块啦!搅拌机在哪儿呐?”远处回音:“拉来了?找电线插板呐!”
砰一声巨响,疯狂的井喷水柱击落钢架铁块,肆虐的嘶叫声惊天震地!
大险来临,等搅拌机来不及,急红眼的周铁山狂喊一声“跳!人搅拌呀!”他扔飞拐杖,呼地窜身一跃,跳进泥浆池,张开臂膀,蹈海翻江般地左扒右抡,搅拌泥浆。
雄壮的男高音中音二重唱“滚滚石油河”伴低音和声唱起——
啊,滚滚石油河,泪洒油花落,哪天喷热气?钻塔唱战歌。
啊,滚滚石油河,浪涛冲坎坷,哪天东流去?大海见油波!……
歌声中,围涌在泥浆池边的副队长、泥浆员和钻工,看见周铁山扑向泥浆,先是惊愣,随之被激发,被感动,接二连三地跟着往下跳,随着扑通扑通声,刹那间泥浆池变成了黑浪翻滚、泥塑金刚的瑶池泥宫!
猖狂的嘶啸中,队长任马跃窜上泥浆车顶,指挥压井。
身穿防护衣的勇士们,联排抱起管线,向钻井高台发起冲锋。
疾驶而来的送料大卡停下,华程总指挥带领工人,抢卸料袋。接着,一辆又一辆水泥车冲进现场,总工沈蓓征身着工装,摇指挥棒引导驱车方向。
井喷水柱呼啸上窜。周铁山一帮泥塑罗汉,把池内灰浆搅得地覆天翻。
20.插入:工人们搅动泥浆的手臂画面,迅即叠化出北京天民家:一双女人的手在搓板盆里浆洗衣衫。
随着汽车喇叭响,正在洗衣的天民妻蓦地起身,迎客进院。
一位军人陪同着中山装的老干部走进,行军礼后,对来迎的天民道:“我们是中央信访局工作人员,受中央办公厅委托,给天民同志专程送重要文件。”
天民“啊”一声,礼貌地请他们走进屋里。天民妻挽女儿手,倚在屋门口,只见那位老干部把一封印着“中共中央办公厅缄”的红宋体字封袋,郑重递交到上书人天民手里,握手施礼后离去。
天民手捧封袋,望着“直送天民同志收”的专递,激动不已。
救护车呼啸声传来,天民张望,身穿病号服的闻笠一溜风地扑门进来。
天民惊问:“呀?你怎么?做手术了?”
闻笠指指脑袋,揶揄道:“娘的,狗医判我得脑瘤,刚到协和一查,哎,没了,误诊!”哈哈一笑,急问,“呃,最高指示来了?”
天民:“看吧!”遂把中办文件递给了他。
21.钻塔高耸入云,窜天的井喷水柱在钢铁井架竖立的钻台上发出怒吼般嘶啸,喷发出的水团热浪冲打环宇,震荡大地。
“中共中央办公厅缄”的红宋体字信袋闪出,洪亮的声音与展露的文字,传诵出毛主席对电影《创业》的批示:“此片无大错,建议通过发行。不要求全责备,而且罪名十条之多,太过分了,不利调整党内的文艺政策。毛泽东。”
井场泥浆翻滚,周老铁双臂飞舞搅拌,如同雄鹰展翅搏斗凶顽。
纪指挥领人快速送来了搅拌机,马达立即开动,发出隆隆的搅拌声。
钻塔场地,压井的轰隆声大震,十几台水泥车环井场雄壮摆开,工人们向喷瀑的井口再次发起冲锋。强大的泥浆灌流,将凶猛井喷制伏。马达轰鸣,终于压住狂吠的嘶啸声。
十五、北京相会
1.科研处开发室,大型计算机排列,光点闪闪烁烁。
总工沈蓓征和朱副总工站在计算机前,正在校阅实验区油层储量数据,将编排程序,输入计算机。小张工团团转,不时把计算报表送到沈蓓征面前。
2.前线指挥部,沈蓓征捧汇总案卷走来,向华程报告:“总指挥,报告稿已完成,等大刘中科院回来,核对完全部库存数据,就可以上报会战工委了。”
华程欣喜地:“啊,高速度收官,好!不过要让工委满意,不差分毫,你科研主任至少得核对三遍,这是给国务院上交成绩单,懂吗?”
未待沈总回应,纪指挥来到华程面前,“总指挥,到北京送会战报告,您安排谁去?”
华程答:“还没定,至少有我和沈总工。”
老纪:“章老总呢……”
华程忽悟,拍拍脑袋:“噢,应该有他口述,赶紧找……”
老纪:“晚啦,他打报告,要回石油学院教书了。”
华程一惊:“什么?想学介子推?隐退?”
老纪:“别急,我有个主意……”拉他背身低语。
3.小炼油厂,家属们炼油一派繁忙。周老铁追着章总直叨叨:“啊,没先打招呼,又丢你面子啦?这不是特地派我来,迎您大驾吗?”
章总回头嚷:“你算老几?你铁疙瘩来迎我?不去,我不去!”
老铁紧追不放:“你想教书躲清闲?没门儿!会战没完你走不了!”
章总陡然刹步:“不走可以,你对华程说,安排我去新炼油厂报到,我就在那儿养老喽!”
他话音刚落,华程、老纪便迎面到眼前。总指挥含笑道:“啊哈,你老章想上炼油厂?好哇,新任厂长就在这儿,你问他下不下聘书吧!”说着,他拍了拍纪勤的肩膀。
章总闻声尴尬,反问:“你来干嘛?”
华程:“干嘛?陪我去还账!”
章总一怔:“还账?”
华程:“对呀,章老总你想想,从玉门矿到松北草原,一晃十几年,咱们干石油欠了多少账?不该找部长还吗?”
章总语塞,感慨地:“你有理,服从。不过让我去,周老铁得陪着。”
老纪插嘴:“老铁要送小沈工回玉门,去结婚,婚礼定在白杨河上,他给抬轿当伴郎。”
章总哑然失笑:“什么?就他,铁疙瘩当伴郎?”
老铁做个抬轿样儿,“不行吗?”笑声朗朗。
4.列车在金秋大地疾驰。软卧车厢,周铁山随沈蓓征拉开车门,闯进。
章总正和华程聊话,望见他们,打趣:“嘿,铁伴郎来了,快坐。”
沈工递上一份名单问:“老总,您看看,这几位副高工提上来,行不?”
章总一怔:“怎么?你想跑?”
沈工:“别声张,还没定呢。”
章总把名单甩给华程,质问:“大指挥,小沈撒手撂挑,你知道?”
华程摇摇手:“石部长和她秘密联络,别问我。”
章总呼地站起想发脾气,不料列车员进车厢,把当天报纸摆在茶几上。
老铁拿起《人民日报》号外看,红字赫然:“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5.晨光投射天安门广场,护旗仪仗队威严挺立,军乐奏起嘹亮的国歌,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广场观升旗的人们,肃目仰望,向国旗行礼。
黑色轿车穿过前门楼,驶向天安门广场。车开到国家博物馆门前,老铁拍拍司机,车戛然停下。四位刚到北京的石油战士,匆匆下车。雄壮嘹亮的国歌响彻天空,华程、章总、沈蓓征和周铁山脱帽恭立,行注目礼。周老铁远望天安门毛主席挂像,深深鞠躬致敬。
6.石油部长办公室。华程、沈蓓征把“关于松北石油会战的工作报告”案卷,和有关资料的文件箱,呈献到铺满勘探图的大案上。
石部长离开办公桌来到案前,望着会战成果含笑说:“啊,言必信,行必果,你们真来交账了。”
他随之接过秘书递上的新闻稿,“看,新华社要发表‘我国石油已实现自给新闻,等我签字见报,这下逮着了。”转脸喊:“周铁山,你不是要把石油落后帽子甩到太平洋吗?现在你只甩出陆地这一半,还得接着甩呀!”
周老铁嘿嘿笑,看见向海雷抱勘探图进门,目光立刻投向小沈。
石部长手捧案卷,指指两位年轻人:“华程,章总,先打招呼,这一对鸳鸯鸟,我要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那个大油炉能炼人,从今后,我得多问你要人了。”
章总:“嘿嘿,掠夺人才,厉害!”
华程:“您不是挂衔教授吗?带出好鸟放飞呗!”
石部长招招手,风趣地:“向海雷,你这只鸟呀,昨天写诗西飞去,明天孔雀东南飞。蓓征姑娘征南海,棒打鸳鸯不复回。怎么样?决心下海吗?”
周铁山拍手叫:“呀,部长成大诗人啦。”
石部长立刻敲打他:”你别乐,听说他俩结婚你抬轿,是吗?哎,办婚礼,别抬玉门老花轿,我给你海上钻井台,电闪雷鸣,浪涛汹涌,那多有气派。哎,周老铁,你得去呀,不然,新人没有伴郎啦。”哄一声,在场人大笑。
7.华程指挥和章老总满怀欢喜,步下石油部大厅楼梯。
画面倏忽变换,叠化出新时期大庆书记于康明,正带领前来报送《拉甸新区开发报告》的总工程师和女地质师,阔步走出新能源部张挂彩灯的大厅。
大厅门外,电影《创业》作者天民走来。他迎上于康明等访谈老相识,欣喜地喊:“于书记,祝贺新区开发成功,我请你们看电影,上车吧。”
8.彩灯悬挂长街,春节鞭炮脆响。崭新的面包车沿街行驶,透过车窗,看见一幅幅久违的老电影海报,在影院外悬挂,街头张贴……
9.电影院银幕上,场灯未熄的幽光中,正放映重生的《创业》预告片,闪闪光束,辉映出震撼人心的画面——
周老铁在公交站煤气包车群前,蹲在马路沿儿,啜啜哭泣;
双脚趟泥赶回井场的周铁山,扫看失火残片,照脑袋击拳,捶打铁板;
钻工摇动油管,黑油冲他喷射,百姓冲油乎乎黑人欢呼:“铁人!铁人!”;
周铁山带领工人,在高台上卸钻机,搬器材,牵绳拉拽;
人群欢呼中,周铁山披红戴花骑着大马,跃然出现;
周队长扒开人群,扑向担架上染血被砸的郝大刚,凄厉哭喊;
华程狠批周铁山,他咬嘴唇淌眼泪不出声;
井喷嘶叫,周老铁扔飞拐杖,跳进泥浆池,张开臂膀蹈海翻江般地搅拌泥浆;
泥浆员和钻工们纷纷跳进池里搅拌,在黑浪翻滚中,刹那间,个个变成如同搏斗凶魔的泥塑罗汉。
一声铜乐,推出铁人王进喜魁伟的塑像,洪亮的交响曲凌空回荡。
(剧终)
[作者简介]
华克,长影一级导演。原电影《创业》创作组副组长,该片副导演。后独立执导惊险片《诱捕之后》,军事片《蓝鲸紧急出动》《密令截击》《枪访要塞》,青春片《毕业交响曲》,文艺片《山雀儿》,此片获第八届“金鸡奖”最佳剪辑奖,第十届“小百花”优秀导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