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华
任华与贯休眼中的怀素比较
■张东华
怀素草书,按《宣和书谱》记载,其时北宋御府所藏怀素草书尚有一百零一帖。[1]而今,怀素传世书迹,不过有《自叙》《苦笋》《论书》《食鱼》《小草千字文》《四十二章经》六帖本以及《圣母》《藏真》《律公》《贫道》(又称《脚气》)四刻本而己。
韩偓的《草书屏风》、杨凝式的《题怀素酒狂帖后》、贯休的《观怀素草书歌》和裴说的《怀素台歌》,均收录在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编校的《全唐诗》中。但韩偓、杨凝式、裴说、贯休四人出生时,都只能面对怀素的遗作感慨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逝。”
明代《一统志》云:“怀素,零陵人,睹二王真迹及二张草书而学之,书漆盘三面俱穴。赠之歌者三十七人,皆当世名流,颜真卿作序。”[2]据怀素的草书代表作《自叙帖》,把韦陟也算进去,所提及的赠歌名流共有卢象、张谓、王邕、朱遥、钱起、李舟、许瑶、戴叔伦和窦冀,不过凑成十人而己。
以《怀素上人草书歌诗》为题的全诗,《全唐诗》共收录王邕、窦冀、鲁收、朱遥、苏涣、任华和戴叔伦七人,增加了鲁收、苏涣和任华三人而己。《全唐诗》有李白的《草书歌行》一首,《全唐诗补编》有马云奇的《怀素师草书歌》一首。贯休在其《观怀素草书歌》诗说:“伊昔张谓任华叶季良,数子赠歌岂虚饰。”[3]可知赠歌怀素的还有叶季良,可惜其人其歌均不知魂归何处了。
以上清单中,韦陟在陆羽《僧怀素传》中仅有一句赞语:“此沙门札翰,当振宇宙大名。”[4]而李舟、卢象、张谓和许瑶四位,也仅幸存怀素《自叙帖》中所引用的残句了。
在献给怀素的赞歌中,作为怀素创作的见证人之一的任华,其篇幅最长,描述最详,激情最炽。尔后,只有贯休一人可与他相媲美。虽然贯休写赞歌时,怀素已不在世四十多年以上,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诗兴。用怀素有限的研究资料,借助文学补给,对二人的赞歌进行一番比较后,怀素的形象将更加丰满,更有助于启发当代草书尤其是狂草的创作。
先来欣赏与解读一下任华《怀素上人草书歌》:[5]
吾尝好奇,古来草圣无不知。岂不知右军与献之,虽有壮丽之骨,恨无狂逸之姿。中间张长史,独放荡而不羁,以颠为名倾荡于当时。张老颠,殊不颠于怀素。怀素颠,乃是颠。人谓尔从江南来,我谓尔从天上来。负颠狂之墨妙,有墨狂之逸才。
狂僧前日动京华,朝骑王公大人马,暮宿王公大人家。谁不造素屏?谁不涂粉壁?粉壁摇晴光,素屏凝晓霜,待君挥洒兮不可弥忘。骏马迎来坐堂中,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大叫一声起攘臂。挥毫倏忽千万字,有时一字两字长丈二。翕若长鲸泼剌动海岛,欻若长蛇戍律透深草。回环缭绕相拘连,千变万化在眼前。飘风骤雨相击射,速禄飒拉动檐隙。掷华山巨石以为点,掣衡山阵云以为画。兴不尽,势转雄,恐天低而地窄,更有何处最可怜,褭褭枯藤万丈悬。万丈悬,拂秋水,映秋天;或如丝,或如发,风吹欲绝又不绝。锋芒利如欧冶剑,劲直浑是并州铁。时复枯燥何褵褷,忽觉阴山突兀横翠微。中有枯松错落一万丈,倒挂绝壁蹙枯枝。千魑魅兮万魍魉,欲出不可何闪尸。又如翰海日暮愁阴浓,忽然跃出千黑龙。夭矫偃蹇,入乎苍穹。飞沙走石满穷塞,万里飕飕西北风。
狂僧有绝艺,非数仞高墙不足以逞其笔势。或逢花笺与绢素,凝神执笔守恒度。别来筋骨多情趣,霏霏微微点长露。三秋月照丹凤楼,二月花开上林树。终恐绊骐骥之足,不得展千里之步。狂僧狂僧,尔虽有绝艺,犹当假良媒。不因礼部张公将尔来,如何得声名一旦喧九垓。
任华挑明怀素名震京华的二个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其一是“负颠狂之墨妙,有墨狂之逸才。”这是怀素自身的禀赋;其二是“狂僧狂僧,尔虽有绝艺,犹当假良媒。不因礼部张公将尔来,如何得声名一旦喧九垓。”这是张谓的赏识之功。内外因的综合二因素成就了怀素的声名,缺一不可。
怀素才情兼备的“绝艺”,任华通过对比手法,以凸显彼短来强助此长。他先说王羲之与王献之,没有“狂逸之姿”;又说张旭“以颠为名”,实不堪与真颠的怀素同日而语。他一下把“古来草圣”都推到一边,把怀素捧为“从天上来”的草圣“狂僧”。
怀素知恩报恩,感激不尽,在《自叙帖》中多达四次提及礼部侍郎张谓,出镜频率无人能及。张谓,字正言,大历六年(771)冬任礼部侍郎,官至太子左庶子。怀素是在张谓任潭州刺史期间结识,并于大历三年(768)随张谓入朝。张谓厚待怀素,正如任华所说的:“朝骑王公大人马,暮宿王公大人家。”颜真卿在为怀素草书歌所作的序,特别指出:“今礼部侍郎张公谓,赏其不羁,引以游处。”有了张谓的推波助澜,长安城里竞相“造素屏”“涂粉壁”以供怀素挥洒,隆重邀请,热情款待,“骏马迎来坐堂中,金盆盛酒竹叶香。”可以说,如果没有张谓的引荐,那么怀素的艺术人生就得大打折扣。
任华集中浓墨华章抒写怀素的壮观画面,极力渲染怀素的“颠狂”,可谓达到无可复加的境界。怀素不是浅斟酌饮五杯十杯,而是豪饮美酒百杯。虽然这明显有夸张成分,但足以说明酒量大的怀素喝得痛快酣畅,不可能只是微醉,却又不是烂醉,应该是七八分醉态。在酒精催化下,怀素的颠狂便意气风发,狂草创作表演得兴致勃发。只见他大叫一声,站起来捋袖子,伸胳膊,转眼间挥毫写了千万字,“有时一字两字长丈二”。任华先从怀素创作状态前后的姿意,长镜头的描绘令观者目瞪口呆。然后他笔锋一转,细致刻画怀素草书作品惊心动魄的艺术独特魅力。
其一,动感十足。怀素草书既像长鲸掀得整个海岛晃动不停,声势浩荡,又像长蛇穿透莽莽草丛,疾速骇人。其中的泼剌与戍律二个象声词,逼真贯耳,令整个画面生动起来。
其二,千变万化。怀素草书在“回环缭绕相拘连”的千万字巨幅中,如“飘风骤雨”般摧枯拉朽,如“枯藤万丈”般拂映秋水;点如“华山巨石”,画如“衡山阵云”;或轻如丝飘如发,或利似剑劲似铁;如满目枯燥荒凉萧瑟,魑魅魍魉横行,或日暮愁阴笼罩的翰海,突然跃出千条黑龙遨游苍穹。最后以一句“飞沙走石满穷塞,万里飕飕西北风”,把怀素草书巨制所呈现出的凛冽、苍茫、雄浑的本色定格。
其三,“别来筋骨多情趣”。难得任华不仅浓墨抒写怀素在素屏粉壁的纵笔挥毫,而且寥寥几笔轻描他在鱼笺绢素的“凝神执笔守恒度”。一放一收,一力逞笔势,一敛锋蓄势,怀素的立体性就丰满了。
有人疑惑,任华这么绚丽的诗句,怀素居然没摘录入《自叙帖》里。有人认为怀素的《自叙帖》意在干谒,当以显赫人物为首选,而任华终身为布衣,百无一益,故不引录其诗。[6]其实,怀素的《自叙帖》不是写在“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时,已跟叔父钱起告辞而离开长安,所谓干谒的目的不成立。再说,赠歌者“继作不绝,溢乎箱筐”,怀素的选择空间非常自由,难以理性地揣测他的入选标准。当然,对任华的卖力,陶醉其中的怀素予以投挑报李。据米芾的《宝章待访录》和《书史》记载,他曾在王诜家亲见怀素所书的两幅绢书《任华草书歌》真迹,赞其字法清逸。任华的歌辞奇伟,怀素是很受用的。赞美还是比苛责更舒服,怀素也无法免俗。
多年以后,贯休(832—912)仍提到任华此诗,甚至有意创作《观怀素草书歌》[7]与其争雄。贯休,俗姓姜,七岁出家,博学多才,以诗著名,同时也是画家和书法家。《宣和书谱》云:“作字尤奇崛,至草书益胜,崭峻之状,可以想见其人。喜书《千字文》,世多传其本,虽不可以迹智永,要自不凡。有歌诗千余首,号《禅月集》行于世。”[8]时人比诸怀素。
张颠颠后颠非颠,直至怀素之颠始是颠。师不谭经不说禅,筋力唯于草书朽。颠狂却恐是神仙,有神助兮人莫及。
铁石画兮墨须入,金尊竹叶数斗余。半斜半倾山衲湿,醉来把笔猛如虎。粉壁素屏不问主,乱拏乱抹无规矩。罗刹石上坐伍子胥,蒯通八字立对汉高祖。势崩腾兮不可止,天机暗转锋铓里。闪电光边霹雳飞,古柏身中旱龙死。骇人心兮目眓瞁,顿人足兮神辟易。乍如沙场大战后,断枪橛箭皆狼藉。又似深山朽石上,古病松枝挂铁锡。月兔笔,天灶墨,斜凿黄金侧锉玉,珊瑚枝长大束束。天马骄狞不可勒,东却西,南又北,倒还起,断复续。忽如鄂公喝住单雄信,秦王肩搭著枣木槊。怀素师,怀素师,若不是星辰降瑞,既必是河岳孕灵。固宜须冷笑逸少,争得不心醉伯英。天台古杉一千尺,崖崩劁折何峥嵘。或细微,仙衣半拆金线垂。或妍媚,桃花半红公子醉。我恐山为墨兮磨海水,天与笔兮书大地,乃能略展狂僧意。
常恨与师不相识,一见此书空叹息。伊昔张谓任华叶季良,数子赠歌岂虚饰,所不足者浑未曾道著其神力。石桥被烧却,良玉土不蚀,锥画沙兮印印泥。世人世人争得测,知师雄名在世间,明月清风有何极。
贯休出生时,怀素已去世三十多年了。所以他说:“常恨与师不相识,一见此书空叹息。”究竟他看到的是怀素哪幅草书,现已经无从考据。
韩偓(约842-约923)也是偶然间看到一草书屏风,惊觉是怀素作品,禁不住写首诗赞叹:“何处一屏风,分明怀素踪。虽多尘色染,犹见墨痕浓。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若教临水畔,字字恐成龙。”[9]虽然也不知道他看到的怀素草书屏风写的啥,但全诗最后二联句格外动人,把韩偓的惊喜与激动流露出来了。
而杨凝式(873-954)在观赏怀素的《酒狂帖》后,于其帖后题了一首七绝诗:“十年挥素学临池,始识王公学卫非。草圣未须因酒发,笔端应解化龙飞。”[10]怀素的《酒狂帖》真迹,我们至今无缘相见,幸亏其文收录在《全唐文》中。贯休、韩偓和杨凝式三人同样面对怀素的草书作品,明显感觉到杨风子的神闲气定,既没有像贯休一样热血沸腾,又比韩偓淡定许多。
贯休此诗缘于看到怀素草书作品,又觉得前贤的怀素歌诗美中不足,有感而发的。“伊昔张谓任华叶季良,数子赠歌岂虚饰,所不足者浑未曾道著其神力。”他既肯定以张谓、任华、叶季良三位赠歌的给力,又指出他们的不足,决定聚焦于怀素的“神力”写赞诗。
贯休开篇与任华诗相似,都认定怀素是真颠,是颠狂,是神仙。动不动就拿张旭与怀素相比蔚然成风。无论是李白的《草书歌行》和马云奇的《怀素师草书歌》,还是张谓、王邕、戴叔伦、鲁收和苏涣五人的《怀素上人草书歌》都拿两人说事,且都抑张扬素。怀素在《自叙帖》引用的是御史李舟的话:“昔张旭之作也,时人谓之张颠;今怀素之为也,余实谓之狂僧;以狂继颠,谁曰不可!”从一个侧面反映,怀素可能觉得张颠其名已声名远播,不必与前辈较真比高下,倒是李舟“谓之狂僧,以狂继颠”更合心意。
贯休有意在任华的基础上翻出新意,便在二个方面下力:第一,多用典。为了说明怀素的不拘常礼,贯休说:“罗刹石上坐伍子胥,蒯通八字立对汉高祖。”为了说明怀素的草书英姿飒爽,贯休说:“忽如鄂公喝住单雄信,秦王肩搭著枣木槊。”第二,更夸张。贯休认为粉壁素屏不足以让怀素尽情挥洒,“我恐山为墨兮磨海水,天与笔兮书大地,乃能略展狂僧意。”这句极具浪漫色彩的诗句,令人过目不忘。
任华诗云:“金盆盛酒竹叶香”“百杯已后始颠狂”。贯休沿袭他的成说,合二为一句:“金尊竹叶数斗余”,但他胜在把怀素的颠狂醉态加以描绘。怀素喝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僧衣被酒浇湿,可一旦把笔在手就“猛如虎”,管它是谁家的粉壁素屏,只管自个“乱拏乱抹无规矩”。在贯休笔下,一幅醉僧怀素狂草图赫然而现。
紧接着,贯休全面分析了怀素草书出神入化的运笔、结构和布局等特点。锐不可挡的气势,“势崩腾兮不可止”;玄妙绝伦的用笔,“天机暗转锋铓里”。看得人目眩神驰、惊心动魄,只见那“闪电光边霹雳飞,古柏身中旱龙死。骇人心兮目眓瞁,顿人足兮神辟易。”一会儿如鏖战后的沙场上,“断枪橛箭”狼藉不堪;一会儿“又似深山朽石上,古病松枝挂铁锡”,形象地呈现怀素草书点画狼藉与险绝苍劲的风貌。在贯休眼中,怀素既如凿金锉玉的能工巧匠,又如驾驭骄狞天马的神仙,胸有成竹,纵横驰骋,正欹生色。怀素草书的有些长竖,如同“天台古杉一千尺”遒劲,字字如“崖崩劁折何峥嵘”险峻;同样在描绘怀素草书那些细微处,任华比之为风吹拂的丝发,贯休比之为“仙衣半拆金线垂”,自然显得高贵耀眼。任华重心放在怀素的雄强过人之处,虽然在鱼笺绢素上用数句夸他的“情趣”,但抵不过贯休一句“或妍媚,桃花半红公子醉”。亏这出家人想得、出写得妙,七个字把怀素草书中的妍媚说的令人心醉得过目不忘。
贯休真不把怀素当人看,直当神仙。首段中的“颠狂却恐是神仙,有神助兮人莫及”,中段的“怀素师,怀素师,若不是星辰降瑞,既必是河岳孕灵”,最后热情洋溢讴歌怀素有“神力”,坚信怀素远超王羲之与张芝。
贯休对怀素佩服得五体投地,断定怀素将雄名与清风明月一样永在世间留芳。可以这么说,赞美怀素草书的歌诗最华丽的,前有任华,后有贯休,再无第三。若强要二人分高低,贯休当是绝唱了。
贯休的好友裴说,一定拜读了此作,耳濡目染下对怀素多了些仰慕。当他来到怀素故里,面对怀素台时,百感交集,诗兴大发,题诗缅怀:“我呼古人名,鬼神侧耳听:杜甫李白与怀素,文星酒星草书星。永州东郭有奇怪,笔冢墨池遗迹在。笔冢低低高如山,墨池浅浅深如海。我来恨不已,争得青天化为一张纸,高声唤起怀素书,搦管研朱点湘水。欲归家,重叹嗟。眼前有,三个字:枯树槎。乌梢蛇,墨老鸦。”[11]裴说把杜甫李白与怀素并列三星,可算是个独创。带着深深的遗憾而去的裴说,内心的激动似乎不减贯休几分。
我们在《全唐诗》读到的尽是异口同声赞赏怀素的诗。骇世惊俗的怀素,不拘戒律,食荤醉酒,广交名流,醉来疾书。连呼带叫,驰毫骤墨,转瞬间“满壁纵横千万字”,极富观赏价值的狂草表演,赢得身前身后盛名。其后唐朝僧人习草并卓有其名的不少,如贯休、高闲、亚栖等。此等现象的出现,不可能否定或抹杀怀素对他们的深刻影响。
在《自叙帖》中,怀素摘录当时诸名流褒奖之词,按其四分类即“述形似”“叙机格”“语疾速”“目愚劣”,分别嵌入一联或四句或散语。除了“目愚劣”自谦外,所有赠歌蕴含的内容,都可纳入其它的三类中,只是各有侧重而已。这说明怀素概括得很准确,与他交游的任华也罢,恨不相识的贯休也罢,都不能幸免不被其言中的套路。唯一的区别在于,每个赠歌者竭其所能用大千世界的虚虚实实的意象,把怀素难以言说的狂草艺术魅力留待后人评说。任华与贯休,已属不易。
注释
[1][8]《宣和书谱》,湖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版,第342、350页。
[2]《李太白全集》(全五册),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542页。
[3]《全唐诗》(全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卷829,第2031页。
[4]《全唐文》,中华书局,2013年版,卷433,第4421页。
[5]《全唐诗》(全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卷261,第651页。
[6]《李白全集编年笺注》(全四册),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1453-1454页。
[7]《全唐诗》(全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卷829,第2031页。
[9]《全唐诗》(全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卷682,第1717页。
[10]《全唐诗》(全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卷716,第1803页。
[11]《全唐诗》(全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卷720,第1811页。
作者单位:福建省泉州市农业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