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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松,著名才子,也是成功的商人和投资者。唱片业红火的时候,他出专辑成功积累了第一桶金。唱片业不景气时,他又周游各国四处置业,炒房赚了大钱。这些年回国后,他开办了各种王牌节目不说,还涉足电影、音乐圈,作品各个既有口碑又有收视率。
可最近,他偏偏做了一件“亏了血本”的事:在北京开办了一家名为“雜·書舘”的藏书楼,占地三千多平方米,馆藏文本近百万册。更有意思的是,此馆竟然免费开放!房租、人员工资、日常维护、珍贵书籍的特殊保养……无一不是巨额开销。高晓松脑子抽了什么风,要玩这种“赚了口碑丢了宝贝”的行为艺术?面对疑问,高晓松用那句名言做出了回应:“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其实无论现在有多成功,高晓松的心中,依然是那个爱书的白衣少年,捧着《似水年华》坐在清华的草地上,细细品读……
旧书信里的温情脉脉
性情潇洒不羁,被称为“浪子班头”的高晓松,之所以会有收藏旧书这般高雅的嗜好,多赖于家庭的熏陶。1969年出生的高晓松,生长在北京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清华大学教授兼博导,母亲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师从梁思成,是中国有名的建筑学家。
高晓松的第一份收藏品,是18岁那年从母亲梳妆台里翻出的一份电报,电报上只有五个字:“除夕得一女”。年轻的高晓松一头雾水,这皱巴巴的一张旧电报,母亲为何会把它放在珍贵的玛瑙盒子里?带着疑惑去问母亲,这才了解到电报背后的故事。
原来,母亲是外公外婆在德国留学期间所生。那时的外公外婆都是穷留学生,生了女儿想给国内的家人报喜,可电报上的字按个数算钱,囊中羞涩的外公外婆没法说得详细,只得简单拍下这五字电报。电报传到国内,家人喜悦不已,视作珍宝收藏,之后辗转回到母亲手中。聪明的高晓松,立马体会到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份电报能给国内的家人带来多大的喜悦和希望,真可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没想到,一份简单的五字电报背后,竟有一段如此温情的故事,感动不已的高晓松立即提出要代为收藏,母亲笑着答应了。于是,18岁的高晓松,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份藏品。
收藏电报让高晓松发现了旧书信之美,那泛黄的纸张有着被岁月氤氲过的温暖,一字一句间皆是温情。
潘家园里的常客
1988年,高晓松考入清华大学无线电专业。但令父母失望的是,他的志向并不在科学研究上,反而对音乐、文学、历史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没课的时候,他组乐队、玩吉他,或者骑上一辆从同学那儿买来的二手自行车,往潘家园、后海等二手书市场里钻。
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北京,刮起了一阵收藏风。名家手稿、书信、札记等,在二手书市场上均有出售。但高晓松去二手书市场淘旧书信,完全是机缘巧合。高晓松的家,是清华校园里的一栋两层小楼,四周邻居全是中国顶级知识分子。一次放了学,高晓松从系里步行回家吃晚饭,途中碰上一位做古籍研究的退休老教授,正气喘吁吁地扛着一个大麻袋往家走。高晓松上前帮忙,两人闲聊中,高晓松了解到,麻袋里装的是梁启超、康有为等名人的书信。
老教授气愤地告诉高晓松,在潘家园里,这些颇有研究价值的名人书信都是明码标价、论堆论袋地卖。有些不识货的人,将名人手稿、书信当作废纸按斤卖掉,甚至直接丢弃在垃圾堆里。说起此事,老教授痛心不已。为了抢救这些旧书信,他跑遍北京的二手书市场,将退休工资全花在了买旧书稿、信件上。
年轻的高晓松,好奇地问老教授:“这些旧玩意,为什么那么珍贵?”老教授知无不言,详尽地跟他解释了旧书信的历史意义和研究价值。从书信中,不仅能看到名人自己的悲喜哀愁,还能了解到一个时代的风貌,窥见历史的痕迹。
以文青自居的高晓松,自然不会错过这场收藏潮流。此后,他便踩着咯吱响的自行车,经常往潘家园、后海等地跑。一次,高晓松从潘家园里出来,自行车后座上捆着两个大麻袋,哼哧哼哧地往家里骑。进了清华校园,有认识的同学问他:“你这驮的是什么呀?”高晓松抹掉脸上的汗珠,高兴地冲对方喊:“捡到黄金了!”
原来,高晓松口中的“黄金”,是他从潘家园买来的两大麻袋书信。其中还包括老舍、巴金、沈从文等人与出版社编辑讨论书籍出版细节的来往信件。对高晓松来说,这些都是宝贝,不仅具有历史方面的研究价值,还能从中学习到前辈们读书撰文的宝贵经验,可谓受益无穷。但同学们并不理解,甚至嘲笑高晓松花几百块买一些破烂回来。那时候的几百块,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同学的话,高晓松并未放在心上。他坚信自己的眼光,假以时日,人们一定会发现,他们原认为的破烂,是极富价值的收藏品。事实证明,高晓松是正确的。如今,他手里的那些名人手稿和书信,价值一翻再翻,比当年那几百块钱不知高出了多少倍。甚至一些极珍贵的手稿,对于今天的收藏家来说,完全是有价无货的。
对旧书信了解越是深入,高晓松就越发热爱收藏。甚至,他养成了每到一个地方,先去当地二手书市场淘宝的习惯。有时工作忙碌,不能第一时间赶去,工作后他也会千方百计挤时间前往。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有错失好东西的时候。
有一次在后海散步时,高晓松在地摊上发现一本曹禺的手稿。里边的内容丰富繁杂,有断想、日记、人物对话,还有曹禺写的诗,以及想写的剧本提纲等等。高晓松一看,便断定这是不可多得的收藏品,立马开口问价。对方要150元,高晓松伸手翻口袋,却发现自己因为换了衣服忘记带钱包了。他留下话,让对方等他回去拿钱,便急匆匆往家跑。可等他拿到钱赶回来,卖书人却不见了。
错失曹禺手稿,高晓松郁闷不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天天跑潘家园,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去看,盼望能找到那位卖主,可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这份遗憾,让高晓松至今还在念叨。
以书会友,以书交友
对高晓松而言,藏书最有趣的地方,是它能帮助自己收获一段段可贵的友谊。1998年,旅居德国的妹妹准备结婚,高晓松前往柏林参加婚礼。临行前,高晓松特意带上一封珍贵而特别的信。那是一位姓贝的德国太太写给高晓松母亲的信。母亲出生在德国,当时正值英美大轰炸,父母逃亡路上多有不便,就将她暂时寄养在德国贝太太家。贝太太将母亲视如己出,后来母亲跟随亲生父母回国,便与贝太太失去了联系。
高晓松3岁时,家中曾收到一封来自德国的书信,正是贝太太寄来的。可当时正逢文革,国内对海外关系十分敏感。母亲不敢回信,只能偷偷把那封信藏起来。这件事一直是母亲心中的遗憾,此次借着妹妹结婚的机会,高晓松打算帮母亲找到贝太太,了却她一桩心愿。
按照信上的地址,高晓松来到当年的和平村。可二十多年过去,和平村早已物是人非。高晓松敲开贝太太家的房门,却发现贝太太早已搬走了。好在现在的住户是贝太太的亲戚,他告诉了高晓松贝太太的新住址,高晓松这才辗转找到贝太太。
见到曾经养女的儿子,贝太太喜极而泣。她不仅热情款待了高晓松,还作为亲属参加了高晓松妹妹的婚礼。此后的每一年,高晓松都会抽空探望这位德国外婆。而居住在德国的妹妹,更是常常去贝太太家拜访,两家人亲如一家。
喜欢收藏旧书的高晓松,在妹妹结婚期间还得了意外收获。当时正赶上柏林大学举办二手书交易,高晓松闻风赶到现场。一进交易市场,痴迷旧书的高晓松两只眼睛就像雷达一样开始搜索。无意间,他在一位德国学生的书摊上发现一本清刻版的《镜花缘》,如获至宝的高晓松,当即以不菲的价格买下这本书。
买卖成交后,高晓松并未急着走,他饶有兴趣地向德国学生打听书的来源。腼腆的德国学生告诉高晓松,自己的曾祖父曾经去过中国,这本书是在北京潘家园里买的。高晓松一听就乐了,说到潘家园,没人比他更熟悉。从潘家园聊起,两人越谈越投机,对方还向高晓松透露,祖父曾把一本咸丰四年出版的《镜花缘》送给一位瑞士的朋友。收藏旧书多年,咸丰四年百花香岛版本的《镜花缘》,正是高晓松一直求而未得的藏品。为了一睹真面目,高晓松在妹妹婚礼结束后,就急不可耐地飞往瑞士苏黎世。
可惜的是,那位获得赠书的朋友已经去世,而《镜花缘》被他转送给了另一位友人。打听到这位友人住在日内瓦隆河右岸山坡上的旧城区,高晓松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但好事多磨,对方出门旅游,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执着的高晓松,足足在日内瓦守候了一个月。而那位收藏者归来后,被高晓松的执着和热忱所打动,直接将孤本《镜花缘》送给了他。对方割爱相赠,高晓松感动不已,两人惺惺相惜,由此成为朋友,到现在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种种事迹传出,逐渐有人找上门来贩卖旧书。有一回,高晓松去上海做活动宣传,竟有人拿着一叠民国合订本老报纸和宣传画报,跑到活动后台来找高晓松推销。而高晓松不但不觉得唐突,还乐呵呵地以过万元价格买下这些旧书。
因志趣相投,高晓松结交了一群藏书家朋友,其中就有资深收藏家赵先生。走进赵先生的书房,近两百平方米的屋子里塞满了赵先生数十年来收藏的心血。不等高晓松夸赞,赵先生却先开口诉起苦来:“别看这一屋子的书,放置、修补、保养真是个大问题。我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原本想跟几位朋友一起,将藏书安置在国家图书馆,可加起来几十万册的旧书,没有图书馆能够安置得下。”
高晓松一拍大腿:“不如我们开个图书馆?”大家一拍即合,杂书馆便从想法变成现实。而且还有一批藏书家加入到这项公益事业中。大家把珍藏的资料贡献出来,共有百万册图书文献,光分类上架就花了一年多时间。
杂书馆分为国学馆及新书馆两大馆区。走进新书馆,雅致考究的装潢令人眼前一亮,一排排高约四米的书架森然矗立,气势磅礴。读者来到这里,不仅可以阅读,还可以品尝免费的茶水和水果,就连孩子也有专属的儿童阅读区。
要维持这样一座大型的私立公益性图书馆,成本是个很大的问题。为了尽量节约资金,监控设备都是高晓松自己牵头制作的,甚至连杂书馆的策划、管理、网站设计他都亲自操刀,力求完美。
当有记者问起高晓松打算把这“亏本的营生”坚持多久时,高晓松很坚定地回复:“一辈子!”对于高晓松来说,“雜·書舘”最需要传承的不是书,而是读书人,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是否“亏到吐血”,只愿“心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