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泽星
《一个中国孩子的呼声》的阅读体验
耿泽星
《一个中国孩子的呼声》是人教版小学课本上的一篇课文,按照教科书和老师的解读,我们接受了该文传达的热爱和平、痛恨战争的思想,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似乎孩子的背后有个大人在指导,行文过于老练不似普通孩子口吻。询问周围读过此文的学生和朋友,大都有这种感受,文中所传达的“要和平不要战争”的呼吁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是总感觉有一种“假”,这种“假”,不是事实上的“假”,而是指情感传达方面“失真”,一种情感上的隔膜。也就是说,该文立场正确、思想高尚,信念坚定,但情感表达方面有所欠缺,虽然真实却不真切。为什么会造成这种阅读体验?
从文体功能上看,书信体裁的功能发生异化。
从文体的角度来看,《一个中国孩子的呼声》属书信体文章,是一个中国孩子写给当时联合国秘书长加利的一封信。信本是私人性的体裁,抒发的是个性化的情感或体验,虽然也有公开性质的书信,但毕竟不在主流。书信作为一种私人化的情感表达方式,其个性化功能得到了强化,就好比日记体裁,纯个人化的记载,会直面人的内心。但一旦公开化,则信的私人性(个人化)方面就被抑制了。《一个中国孩子的呼声》以一种公开信的方式向全世界呼吁和平,信的文体功能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种宣告性质的东西。当理智多于情感时,就把个人情绪化的东西遮蔽掉了,而且为了表达写信人的郑重之感,就不得不考虑它的措辞,理智的因素占了上风,自然而然就抑制了情绪的流露。虽然课文中运用了“我”、“我们”这些第一人称叙事,但是很难看到一个真实的“我”,“我”反而成为了一个代表,代表着遭受战争苦难的家庭或个人,以此向世界发出“和平”的呼喊声。在这里“我”是作为群体代表而出现的,私人化的东西几乎看不到,即便有的话,也是为了一个公共的目的而出现。文中孩子的父亲在战争中牺牲了,对其个人和家庭而言,是巨大的情感打击,对于孩子来说,其情绪的流动未必遵循理智的轨道,这在私人空间中,他可以任意宣泄感性化的情绪。但在公开信中,进入话语的公共空间后,“个人”的话语空间被压缩,他必须表达自己的情感,这种情感,要受到理性的规约,经受是非的考量,造成本文理性的情感表达多于感性的情绪流露。对于本就与事件本身隔着一层的读者来说,更愿意受其情绪感染,尽管读者有情感认同但属于理性层面,从文本表达策略上来说,我们可能会肃然起敬,但很难感同身受。故而,这篇课文主要转递的是思想,个人情绪的感染力大打折扣。书信体裁的功能异化,是造成情感失真阅读体验的重要原因。
从叙述方式看,宏大叙事遮蔽了细节真实。
课文通篇用中学生的口吻控诉战争的残酷性,表达了中国青少年爱好和平、呼吁和平的愿望,但由于现在的孩子在和平的环境中长大,较难体会这种情感,因此,采取什么样的叙述方式或角度就显得至关重要。这篇课文的主题是宏大的,但是在内容中用宏大的词语反而得不偿失,宏大的叙事方式不利于情感的抒发,相反,用一些日常化的词语更能引起人的共鸣。毕竟该文作者只是一个孩子,当他使用宏大叙事这种方式时,与其身份就显得不对称。宏大叙事与“大我”、集体有关,多用抽象化的语词。小作者大量运用了“和平”、“战争”、“人间”、“家园”、“罪恶”、“光荣”、“光明”等抽象化的词语,这些词语属于“大词”,也属于高频词汇,在当下文化语境里被频繁使用,以至于遮蔽了这些词语初始的那种情感程度和质感,这些词的频繁使用使得其自身意义泛化、情感钝化,使得我们谈起“光荣”不觉得光荣,听到“罪恶”也没有那么痛恨。抽象化的词语固然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但始终存在一种“隔膜”,感染人的力量不那么强。作对于作品而言,具象化的细节更能激发读者的共鸣,例如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归有光善于撷取日常琐事,通过细节描写,来抒发母子之情和夫妻之爱,一草一木,一颦一笑,恍若身临其境,不言情而情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
毫无疑问,信中所讲述的都是真人真事,所抒发的都是真情实感,但是我们却有一种距离感,没有真切的感受。这里的“真”可分为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文本真实,是事实或事件的真实呈现;第二个层面是心理真实,指阅读体验中情感能够逼真的再现,有真切的体认感。《一个中国孩子的呼声》达到了第一个层面的“真”,事实相符的“真”,但“心理真实”却大打折扣。《一个中国孩子的呼声》使用了宏大叙事的表达方式,必然会牺牲细节描写,而作品打动人的地方往往就在细节。
从文体功能和叙事效果上着眼,《一个中国孩子的呼声》或许还有改进的空间。
(作者介绍:耿泽星,湖北省襄阳市第四中学文科高三(3)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