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约16个小时飞机,有些昏头昏脑的我站在机场门口,等着学校合作的司机来接站。想要穿马路,却发现自己连红绿灯都不会看了。确切地说,那并不是红绿灯。信号灯指示行人可以走路时,亮的是白灯,并且从一开始就忽闪着倒计时,不像国内,绿灯要亮一段时间才进入倒计时阶段。早就听说外国人很文明,自觉遵守交通规则,可我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理信号灯,自顾自地穿马路。
不久以后我了解到,这就是纽约特色。纽约的街道呈棋盘格状分布,每个街区相隔都非常近,对于快节奏的纽约人来说,停下来等信号灯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在没有车辆开过的情况下,行人都会直接穿马路。我的老师Kate,一个土生土长的纽约人说,如果你在纽约等信号灯,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曼哈顿街头,当你看到有人在没车的时候还傻傻地等信号灯的指示,就会明白,他一定不是纽约人。
司机接上我,开往我朋友提供的临时住所。坐在车上,我一个劲儿地四处张望,观察着这个全新的世界。令我失望的是,并没有什么摩天大楼,路面看上去也很破旧,还有一些地方在施工,各种标志摆放得乱糟糟的。司机是个中国人,他介绍说,这里是皇后区,看上去比较脏乱差,到曼哈顿就好了。
朋友的家在位于曼哈顿和皇后区之间一个狭长的岛屿——罗斯福岛上。这真是一个很小的岛,长度只有3千米,最宽处只有240米。但它在曼哈顿的东侧,属于寸土寸金的地段。在这里,可以看到对岸高楼林立的曼哈顿,皇后区大桥的旁边,空中缆车在罗斯福岛和曼哈顿中城之间运行着。这是我来纽约的第一天,沙发床靠近窗口,窗口正好朝着对岸的曼哈顿,看着深夜依然灯火辉煌的城市,激动的我久久难以入睡。
其实学校是提供住宿的,但3000美金的月租几乎吓跑了所有的学生。在来纽约之前,我就心急火燎地在网上找了大半个月的房子,但最终因为租金或时间的问题,都没有确定下来。到了纽约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租房子。我看了很多帖子,很多人分享经验说,只能住在曼哈顿,否则不安全。但曼哈顿的租金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虔诚地相信,那里没有租不出去的房子。一间小小的客厅,只是拉上帘子,和别人共用洗手间和厨房,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月租也在1000美金以上。
我愤愤不平地把目光投向别的区域,最后锁定了布鲁克林。我喜欢布鲁克林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很有艺术感。坐车第一次去布鲁克林,一路上我都对路边墙上各种色彩纷呈、线条张狂的涂鸦惊叹不已,有些涂鸦的位置,让我很难想象作者是怎样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绘制的。预约看房的房东是华人,房子比较老,我看了其中一个房间,还算宽敞,有一张床和一个写字台,窗外飘着一朵很可爱的圆滚滚的云。我当机立断,第二天就搬进了在布鲁克林的这个家。尽管从住处到学校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并且还要转一班车。不过,谁让这里是纽约呢?
布鲁克林是个充满文艺气息的地方。有一块所谓的富人区,叫做威廉斯堡,那里的建筑很复古,路边开着各种各样的古董店、唱片店、手工作坊,基本上符合了文艺青年的一切想象。
我最喜欢的,还是布鲁克林最大的公园——展望公园。公园东北角是图书馆和博物馆,公园内有植物园和动物园。这里特别适合运动,有专用的跑道和自行车道,是马拉松路线的必经之地。在不太冷的季节,我会坐45分钟地铁到公园的东入口,沿着园区的西线,一路看着绿意盎然的风景跑步,大草坪总有演唱会等音乐活动,再往前跑,路过湖边,湖上有游客踩着小鸭子船,岸上的人们带来了食材在烧烤,阵阵香味也阻挡不了我继续前进的步伐。出口处免费放映的露天电影仿佛是对我跑完一整个公园外围的奖赏。
到了马拉松快开始的前一个月,公园里忽然多了很多跑者,身体精瘦,穿着专业的运动服,他们并不一定是年轻人,但步伐轻盈,精力充沛,把我的速度也带快了。喜欢布鲁克林,因为这里好像夏天的风,舒爽而自由,推着我一路轻快地奔跑。
幸运的我,在八周的暑期课程中遇到了一位极好的老师Randy,他说我创作的剧本充满想象力,这让我对接下来的研究生学习充满信心。真正的研究生课程比暑期课程更加紧张,作业量也要大许多,我每天回到家几乎都要晚上10点。这样匆匆忙忙过了两个月,我才发现转眼岁末的节日就到了,天气也骤然冷了下来。身为留学生,大概最尴尬和无所适从的就是在过节的时候了吧。中国的节日学校不放假,想过也没法过。西方的节日学校放假,却不知道跟谁去过,也不知道怎么过。
我接到了美国同学Olive的邀请,去她家过感恩节。Olive的家在纽泽西,她细心地帮我查好铁路,还保证到车站接我。因为从来没有在美国坐火车的经验,我提前去纽约的宾夕法尼亚车站买好票,认清了通往各个不同方向的检票口,才算放下心来。
感恩节那天,纽约飘起了雪花。因为梅西每年的感恩节游行,中午的时候,34街的地铁出口有好几个都被封锁了。有好心人带我一路走出去,终于顺利来到车站。我这才发现进站并不验票,车票上也没有座位号,可以随便坐,途中会有列车员来检票。一个美国老奶奶坐在我身边,一路和我聊着天,她曾经是位老师,还来过中国。
火车开进纽泽西深处,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地面也积起雪来。下了车,Olive果然候在那里,我们开心地拥抱,交流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纽泽西的风光和纽约完全不同,宽阔的道路,大片的绿地,远离了大城市的繁华熙攘,这里才像是天堂。
车子在小坡上一幢精致的房子前停下,我们下车走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到美国人家里做客,我见到了Olive的奶奶,一个慈祥的意大利老太太。她和我热情地拥抱,让我想起我的奶奶。给她巧克力和红酒的礼物后,她异常高兴,表示这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她要藏起来不让别人偷吃掉。Olive带我参观了房子,房间里挂着很多这个大家庭成员的照片,温馨而有爱。Olive指着她去世的爷爷的照片说,他虽然是意大利人,但长得特别像亚洲人,我一看,还真就是一个中国老头的模样。
下午2点,大家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我悄悄问Olive,这顿算是中饭还是晚饭呢。Olive眨着眼睛一脸坏笑,说等会你就知道了。大家对我也很好奇,问了我许多关于中国的问题。凉菜早就配齐了,热菜也一道一道地上来,有意大利面条、牛扒、土豆泥……当然,最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整只火鸡。Olive的叔叔拿起刀叉,开始分烤鸡。自从祖辈移民到了美国以后,这个家庭也入乡随俗地用火鸡庆祝感恩节。Olive不吃火鸡皮,但我却欣然接受了,脆脆的,非常香。大家卖力地吃了很久,还剩下小半只火鸡没有吃完,时间居然不知不觉到了下午5点多。
大家离开餐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我和Olive还有她妹妹,带上一只黑猫上楼聊天。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需要倾诉,也有开心的事情可以分享。晚上8点的时候,奶奶喊我们下楼吃饭。我眼前一亮,长长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蛋糕、派、泡芙等,简直是把烘焙店的橱柜都移了过来。最好吃的是Olive妈妈做的樱桃派,我忍不住吃了好几块。感恩节大餐最终吃完,已经到了晚上10点。现在我终于明白Olive那一脸坏笑的含义了。
坐火车回纽约,下车前我还在想,这里会不会像国内过春节一样,街上空空荡荡没有几个行人。下了车便哑然失笑,不管什么时候,纽约始终是纽约。街上依然满是行色匆匆的人,并不比往日少。我裹紧棉衣,加快脚步,一头扎进了这夜未眠的纽约城。天空里,又飘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