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里”处的天津作家

2017-02-06 03:08武歆
星火 2017年1期
关键词:文学院作家文学

○武歆

“一公里”处的天津作家

○武歆

武歆,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陕北红事》《密语者》《树雨》《延安爱情》《天津爱情》《重庆爱情》等9部,中短篇小说集《诺言》,散文集《习惯尘嚣》。在《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近百篇。曾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名作欣赏》《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等转载,并入选多种年度文学选本。长篇小说《延安爱情》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文学创作一级。天津作协副主席、文学院院长。

数月前一个阳光明媚而又溽热潮湿的上午,我正在福建某地参加一个活动,刚刚走进一座清代古居,站在湿漉漉的天井中,忽然接到章元的电话,讲《星火》杂志有个栏目叫“文学圈”,讲述全国各地作家的故事。章元说天津不能缺席呀,随后“好言”相劝,说我是写这篇文章的最佳人选。我在天津文学院工作,相识的人都是写作者,其中不乏所谓体量庞大的作家,熟悉得能看清许多作家影子上的眉目,但又不能随意描摹、勾勒、讲述,担心引起莫名事端。犹豫徘徊之中,突然想起近在眼前的文学院签约作家,于是答应章元,那就写一写咱们签约作家吧。理由很简单,这是一个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集体,大家惺惺相惜,签约两年来没有出现过不和谐的音符。章元是文学院本届签约作家之一,她替同伴们感谢我,言语之中透着发自肺腑的真诚。

答应下来,我又犯难,该怎样面对全国文坛来描述天津文学院的签约作家呢?正好文学院要编辑本届签约作家优秀作品集,我正在拜读他们的大作,那就从他们的作品切入,透过微小的窗口,看看生活中、创作中、思考中的他们是怎样的模样。

先说章元,至于她的具体年龄,尊重当下习惯,不讲了,反正她是签约作家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很多年前就认识她,名副其实的一位美女作家。早先脸上带着孤傲,很少笑,有些冷艳,喜欢独来独往,后来年岁大了一点,逐渐变得笑吟吟的。章元创作颇丰,出版了9部长篇作品。今年在四川巴金文学院访问,当我介绍章元长篇作品时,阿来对章元笑称道:“你比我长篇写得多呀。”前几年章元专注长篇创作,这几年开始回归中短篇小说。发表于今年7期《青年文学》、转载于《小说选刊》和《小说月报》的短篇小说《我是你的白内障》,足以显示她的回归具有脱胎换骨的意味。过去她的小说从叙事到叙述,带有明显的青春痕迹,大多与爱情有关。但是这篇小说,虽然以一位“90后”女孩的视角展开,却是写了一个自行车厂电焊工的故事。她写得非常从容,而且幽默轻松,“这对金童玉女相识于化验室里的幽门螺杆菌,定情于盲肠切除手术的无影灯下,在太平间里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诺言”,这样的叙述风格在章元过去的作品里好像不多,显示出来她要重新建立自己创作风格的努力。章元除了写小说,还写话剧,《男作女诱》《阿门,洋葱》等5部话剧上演,在京津话剧界已经显露身手,获得过许多奖项。我曾经看过一次她编剧的话剧,剧场效果火爆,掌声不断,但谢幕时编剧章元却不肯上台,躲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安静地看着灯光照耀的舞台,看着导演和演员们手中的鲜花。除去文学活动,她还默默地做着社会公益事业,考察津冀水源污染情况、采访自闭症儿童生活状况等等。形象姣好、做事低调的女性,往往更会得到赞许、更能成功,聪明的章元深谙其理,所以幸福生活、一派美好,只是她近年吸烟的频率越发加快,莫非吸烟有助女士幸福?

签约作家中,还隐藏着一位叫狄青的忧郁男孩。说他男孩,当然有些玩笑成分。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狄青,16岁时发表中篇小说《都市游魂》,小说颇具先锋意识。在当时“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天津文坛,狄青的作品算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异类”,具有非常陌生化的面孔,已经过去30年,至今还经常被人提起。狄青与人相见话语不多,声音很低,经常莫名地沉默,被称为“忧郁少年”,与他在市委工作的形象不大吻合。但他的文学随笔却是刻薄老辣,他在《文学自由谈》已经开专栏多年,对文坛诸多现象“眼里不揉沙子”,看到嘴到、嘴到笔到,如今他的文学随笔影响很大。但他依旧钟情小说,就像不忘初恋一样,永远惦念着他出道时的小说手艺。最近的一个短篇《孟少农,咱们离婚吧》,糅杂了他写文学随笔的辛辣。写乡镇官场,写一名乡村妇女想要成为镇长情人但又没有成为后的无限哀怨,写出了小人物对“权力”的“尊崇”,读后令人心情异常沉重。这篇小说语言、叙述都和他过去的作品迥异,有些“硬”,比较粗粝,带有一种乡村的野气,表明了这个“忧郁少年”想要改变风格、寻找新路径的一种努力。

比狄青小几岁的李子胜,身材高大、微胖,不爱说话,即使说话,声音也很低,不知道这位中学老师怎样在课堂上讲课?那么低的声音莫非要用扩音装置?他曾是某期“鲁院”高研班的班长,住在濒临渤海的地方,许多朋友都是出海的船长。他写了很多年的小小说,获过很多小小说的奖项,是一个心态平和的人。他后来开始专注短篇小说,像工笔画的画家一样,对人物、环境、心理……描写极为细腻。这样的写作在当下讲究“描写在叙述中进行、不影响叙述节奏”的氛围下,颇显“怀旧气质”,但也凸显了他的特点,他对“描写”充满了极大的耐心,不仅来自“我”,也来自“第三者的视角”。常常的,拥有怎样的生活状态,也就会拥有怎样的“叙述状态”。可能这个观点特别适合胖胖的、动作缓慢的李子胜。

本届签约作家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来自武警部队的刘晓珍,已经两届签约了。说话极快,走路极快,军人特点非常明显。她的小说干净利落,也像她的性格。她的小说《去看飞机》,写一个“当年”的女兵丹红“私奔”的故事,既然敢于“私奔”,肯定作风粗犷,“进了澡堂子,丹红三下两下脱去衣服,很快就站在水龙头底下了”,这么一个泼辣的女兵,原来“看飞机”是幌子,真实目的是去看一个“神气烘烘的飞行员”。刘晓珍这篇小说写得飞扬,从“私奔事件”到“自杀事件”,把女护士丹红的内心情路写得荡气回肠。后来才知道,刘晓珍曾在部队医院当过十几年的护士,难怪她“庖丁解牛”般把丹红“剥露”得“体无完肤”,这来自她对护士生活的了解,也就不难理解她前不久刚刚退役,立即请求“挂职”深入生活的缘由。

张莉,当下一位火爆的青年批评家,天津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她很忙,当评委、办讲座,但只要人在津城,肯定参加文学院签约作家的活动,无论怎样的场合,她始终微笑着、讲述着,她以《现实感与想象历史的可能》一文,编选在文学院编辑的作品集里,这篇万字文章以苏童近年创作为视点,彰显了一位70后批评家在当下中国文坛的最大“在场”,也再次证实了她的批评理念——评论家要有所写、有所不写。关于张莉的文字有很多,有兴趣的朋友去网上慢慢检索吧。

李金荣来自检验检疫局,是一位安静的女性,她梳着略显古旧的“卓娅头”,朴素悄然,说话很慢,就像她需要“认真严谨”的职业。这样的性格似乎天生为写散文而生。我看过她的两篇散文,《玫瑰与酒香》《写给女人的书简》,语言洁净,能看得出来她平和的心态。她是一个喜欢书写日常生活的人,写普通女人的大日子,也写不普通女人杜拉斯的小日子,她善于把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经过她洁净文字的重新组装、经过她独特视角的审视、经过她更深层次的思考,营造出来另外一种特别的风采。

与李金荣性格相像的季晓涓,瘦弱单薄,说话脸红。与季晓涓相识二十多年,她似乎总是年少的样子,好像永远停止在二十岁。前些年我们一起参加“京津冀深入生活”采访,相约在天津站集合,竟然相互找不到。我是一个路盲,季晓涓更加路盲,采访团的团长李敬泽笑称季晓涓,刚出这个门,就不认识这个门。但“路盲”的季晓涓,却把自己放逐到20世纪初的中国北方农村,在一年的时间里完成了长篇传记《如意人生》。依旧保留着她书写散文的风格,“从黄昏开始,有一点点见红,紧接着是一丝丝一缕缕深长绵细的扯扯牵牵绊绊,月华如洗”。用这样的文字写作长篇作品,可以想见季晓涓依旧不能忘怀她最为钟情的散文创作。但柔弱的季晓涓,也有坚硬,在她这部传记里,也有这样的文字,“它就像个随意施暴的暴君,君临万物,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撕毁一切”。

刘薇,一位性格恬静的女医生,也是以散文为主,但某一天突然出版了长篇小说《最后24小时》。这部小说不仅对准了“当下生活”,而且还是对准了当下最为热点的“病童题材”。病童、儿科、儿科医生、儿童医院……这些词汇连接起来,立即形成了极为敏感的“热点地区”,一根火柴就能燃爆。刘薇选择这个题材创作小说,使得这个看上去文静大方的儿科主任医师,就像NBA赛场上“能扣篮情况下绝不投篮”的球星一样,一定是要挑战写作难度的,而且还要挑战职业以外的自我极限。坦诚地讲,书写“今天”的故事,是考验写作者把握“虚实转换”能力的一把标尺。记得毕飞宇在谈到书写当下题材的文学作品时,以小说里的人物“说话”为例,极为形象生动地阐述:“一方面我们离不开生活的常态,不能把人物的对话弄得不说人话;另一方面,我们又要回避这种常态,不能总是说人话,也要说鬼话。”同样的道理,书写当下题材的小说,尤其是讲述“今天的故事”,不仅人物对话要在文学层面上“亦人亦鬼”,还有人物的塑造、故事的推进、人物之间的关系……乃至叙述的腔调上,也都要具有“既写常态又要回避常态”的文学把握能力,否则要么写得“太实了”,缺乏文学的意蕴、幻境,要么“太虚了”,脱离生活的真实、气息。那么《最后24小时》写了什么?通过一个幼小的生命离去,让“厚重的玻璃窗外,经昨日细雨洗涤过的都市春意愈浓”的作者刘薇,带着一种诗意的憧憬,终结了“24小时”的各种纷争,让我们在“最后24小时”看到了“生命困境”之后的人间温暖,也看到了“人间博弈”之后“还有什么借口不珍惜自己的拥有,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过得幸福”的感叹。相信写得优美散文、诗词,同时又能给自己作品做精美插图的多才多艺的刘薇会有自己长远的思考。因为这不可能是她的最后一部小说,肯定还会有下一部、再下一部。

好像应该说说我们的诗人了。有两位诗人应该好好讲一讲。

一位是警察诗人穆继文。他不仅是警察,还是一位领导警察的人,他一手拿枪、一手拿笔,利用业余时间,写作了大量诗歌。他的诗歌,不故作高深,不假装神秘,真情流露。比如面对母亲70岁的生日,穆继文“藏匿心头的情感溢满了眼眶”,快50岁的人了,还要在母亲面前撒娇,“我要吃大饼夹荷包蛋”。他的诗具有极强的日常生活图景,写母亲的生日,写妻子,写童年,也写昔日的旧梦。可能跟职业有关,他书写的柔软,是有着辽阔视野的柔软;虽然具有生活图景,但更具有阔大的飞翔的远天。所以他在“水和二胡没有了距离”之下,还要“打开门,我到大街上寻找答案”。穆继文很好相处,总是笑眯眯的,与人相见,总是职业性地抬手敬礼,每次见到他,我总是想象他拿着手枪的样子。

另一位诗人叫陈东。一位来自国税局国际处的国税干部,经常在全国各地讲课,当然讲授的都是他的专业。他的诗歌很短,可能与他整天与数字打交道有关。他的短诗非常精致,就像他曾经援藏经历一样,带着澄碧的单纯。“浇灌后的夜更静了,开始生长蛙声了”。“生长”,用得多好!陈东的诗有时显得直白,“从心里想说的话到你的耳边,是一段怎样的距离,像残雪与阳光的距离”。但正是这样的直白,在背后隐喻了巨大的想象,很远的想象。陈东的诗,往往在乐呵呵的背后,隐藏着滴血的伤感。他的诗不仅在国内《诗刊》发表,还在国外刊物登载,但陈东永远都是国税干部的模样,不像有些诗人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诗人。真正的诗性,永远都在诗人的心里。

流水账一样介绍了津门签约作家,最后还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叫“一公里处的天津作家”,因为登载这些作家的作品集《一公里》马上就要出版了,而“一公里”代表着最后的冲刺。是的,他们已经酝酿了很多年,积攒了奔跑的力量,只待最后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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