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娟
《资本论》中的自然观思想及其启示*
李 娟
《资本论》;自然观;生态文明
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将自然贯穿于社会关系的现实分析中,阐释了自然与资本主义生产的关系,剖析了自然在社会财富创造、剩余价值积累、资本赢利、资本主义技术革新中的作用,批判了资本主义扰乱人与自然的正常物质循环,造成自然环境和人的自然力的双重破坏。《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的自然观思想深刻解释了当今全球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和本质根源,启迪着人类树立生态文明理念的自觉性,为我们当前探索生态文明建设的“融入”路径具有现实的实践指导价值。
在全球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背景下,国内外学者在思考解决环境问题的出路中形成了一些思想。部分国外学者批评马克思构想建立在物质生产极大丰富基础上的共产主义社会忽视了人类发展的自然极限问题,他们认为“马克思本人很少对自然界本身的问题进行理论探讨”,[1](P163)甚至有以自然代价换取生产力发展的“生态原罪”之嫌,更有人认为马克思的顶峰代表作《资本论》是一部反生态著作,马克思是一名反生态学家。[2](P486)的确,马克思没有关于生态思想的专门论著,因为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环境问题还未严重到今天危及人类生存的程度,资本主义生产模式下的社会矛盾才是当时需要解决的迫切任务。因此,马克思没有开展关于生态环境问题的专题研究,我们也不可能要求马克思为解决他去世之后上百年所产生的问题提供现成答案。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的理论中存在着生态学方面的“理论空场”,事实恰恰相反,在他的社会理论中,自然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他强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前提和基础,特别分析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现象。超越自然本身的表层意义,将自然贯穿于社会关系的现实分析中,这是马克思自然观的独到之处。党的十八大提出把“生态文明建设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透析《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的自然观思想,对于探索生态文明建设的“融入”路径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马克思在《资本论》开篇开宗明义,商品是社会财富的基本微观细胞,而任何商品“总是必须通过某种专门的、使特殊的自然物质适合于特殊的人类需要的、有目的的生产活动创造出来。”[3](P58)也就是说,商品的产生是两个必要条件的结合:一是自然物质,二是人类劳动,两者缺一不可。其中,自然物质是人类劳动的基本前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没有自然界为劳动者提供的劳动对象、劳动资料和活动场所,人类就什么都不能创造。所以,马克思指出,“劳动并不是它所生产的使用价值即物质财富的唯一源泉”,[3](P58)劳动只是“财富之父”,人类劳动只不过是改变物质的具体形态而已,财富的真正孕育者和“母亲”是土地、森林等自然界。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社会财富总量随着劳动生产力的每一变动而变动,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自然条件。[3](P53)一般而言,自然富源与财富创造存在“同义反复”关系,即自然素质越好,财富的主客观条件就越充足,财富就越容易创造。比如,土地肥力差别造成同量劳动收成不等量的土地产品,在肥沃的土地上,无须施用肥料,甚至只要进行粗放耕作,也能长期获得收成。马克思说,在社会发展的高级阶段,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对于创造社会财富“更加具有决定性的意义”。首先,从生产前期的准备而言,矿铁、煤炭、木材等自然资源是制造机器、工具以及商品的必需原料,属于不变资本的范畴。依据市场供求规律,某种资源的供给越充足,其价格就越低,从而企业生产的不变资本成本亦越低,利润空间越高。所以马克思总结,自然资源表现为“资本的自然丰度,并且是一个不以工资的高低为转移的决定利润率的要素。”[4](P121)其次,从生产过程而言,如同人呼吸需要肺,生产的正常进行也需要自然力的帮助,如纺织机器的动力依靠风能推动,即使是今天高度发达的机器设计和运转仍然必须考量自然动力因素。这些水能、风能、太阳能等提供无偿服务的巨大自然力被大工业和自然科学并入机器生产过程,同社会劳动“一道构成‘主人’的权力”,[3](P487)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企业的产业规模和地理布局规划通常依据当地自然条件而定。
由是观之,自然本身蕴藏着有助于物质财富生产的能力,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将这种能力称为“劳动的自然生产力”,与“劳动的社会生产力”同归属于生产力的范畴,“劳动的自然生产力,即劳动在无机界中具有的生产力,和劳动的社会生产力一样,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5](P122)自然生产力与社会生产力相互渗透、相互交织,共同构成生产力发展的整个过程。过去几十年,我国过分强调社会生产力的经济效益,忽视了社会生产力背后的自然生产力的基础性作用,以透支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为代价换取GDP高速增长。如今这种粗放发展模式难以为继,当前我国社会生产力发展已面临日趋强化的资源环境瓶颈约束。一些重要的自然资源可供开采的剩余储量不多,曾经依靠自然资源而兴的城市发展后劲明显不足,陷入典型的“资源诅咒”困境;原油等核心能源的对外依存度不断攀升,企业生产的原材料成本越来越高,严重威胁着“中国制造”在国际市场的产业竞争力。“自然的报复”颠覆和消除着社会生产力存量,环境问题成为阻碍生产力总量积累的羁绊。据统计,从1978年至1995年,我国因干旱、雪灾、洪涝等极端天气事件以及泥石流、滑坡等地质灾害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以年均3.1%的速率递增;1998年,仅长江洪水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占当年新增GDP比重的62.9%;[6]20世纪90年代中期因生产排放废弃物所造成的水体污染就造成上千亿元的经济损失;[7]最近五年,我国因自然灾害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都在3 000亿元左右。所以,生态文明建设不仅仅是环境保护这样一个浅层次的单纯意义,它本质上是在涵养社会生产力的自然根基。《资本论》有关生产力的生态蕴意和自然生产力理论启示我们,必须革新思维,从根本上扭转工业发展必须以生态环境为代价的错误认识,树立“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理念,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建设融合发展。
深受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马克思认为,人是自然界经历漫长演变和进化的产物,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8](P560)因此,自然力不仅包括通常意义的外在自然能力,还包括人的自然力。所谓人的自然力是指蕴藏在人的肌肉、神经、大脑以及臂和腿、头和手的力量,也就是体力和智力。劳动是人与其他动物的根本区别,人类通过制造工具从事生产劳动从动物界提升了出来,在劳动过程中又不断促进人的发展。劳动的过程表现为人的臂和腿、头和手的运动,因此劳动的本质是人通过发挥自身的自然力改变身外的自然。一个基本的常识是,人的劳动只能作为活的个人的能力而存在,人必须吃、喝、住、穿,才能存活下来,才有体力和智力从事生产活动,而人类吃喝住穿的必需品和生活资料如空气、水、阳光、食物、燃料等只能且全部由自然界提供,“谁谈劳动能力,谁就不会撇开维持劳动能力所必要的生活资料”。[3](P201)为此,马克思将自然称为人的“无机的身体”,是“实现人的意志的器官的自然物质”。[9](P198)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批判资本家为减少成本支出“节约”工人生产条件,慢性摧毁着工人的自然力。“大部分煤矿只有极不完善的排水设备和通风设备”[4](P103)、“车间拥挤,通风很差”、“工人拥挤在狭小地方的情况多么严重”,[4](P106)工人的身体健康乃至生命维持得不到正常充足的自然条件,诸如呼吸器官疾病大量增加、未老先衰、过早死亡,劳动力只能在萎缩的状态下发挥。这一点在恩格斯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有更详细的描述,“一切能污染空气的东西都聚集在那里”,“不可能保持健康,不可能活得长久,这是不言而喻的”,“肺病是这种生活条件的必然结果”,“居民的肺得不到足够的氧气,结果肢体疲劳,精神委靡,生命力减退”。[10](P409、409、411、410)从长远看,污染环境还使未来劳动力和潜在劳动力的生命根源深受危害,伦敦特别是工人区的污浊空气,使得孩子们患上了贻害终身的多种器官疾病,从事劳动的整整一代人都衰弱了,“周期复发的流行病和德法两国士兵身高的降低”[3](P277)就是证明。显而易见,人类赖以进行物质能量交换的“无机身体”受到污染和破坏,正在削弱着国家的人口素质。此外,工人在这类恶劣环境下的劳动不是自愿、自主的活动,而是被迫的强制的异化劳动,只要强制一停止,工人就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人在丧失自主性的劳动中不会感到创造的愉悦,非但不能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还是对人的发展的否定。
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整体生态环境不是那么糟糕,他阐述的只是工人生活小环境的生态状况及其对工人自然力的影响。当我们用动态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不难推论,马克思关于生态环境作用于人的自然力的基本观点在今天依然现实地发生作用。科学已经证实,环境污染是人体疾病的重要诱因,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将空气污染定为一级致癌物。传统工业“三废”无序排放导致的水体、土壤、空气污染使得我国肺疾病人、畸形幼儿、癌症病人在近20年中呈爆发性增长之势,特别是近几年大量城市污染企业向农村转移,农村污染治理体系尚未建立,多地出现“癌症村”。如此一来,人的自然力从两个方面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一方面,人口寿命减少,单个劳动力发挥作用的时间缩短,直接减少人力资本总量;另一方面,人口身体素质下降,相比健康劳动力,身体有疾的劳动者完成同样工作任务的效率和成效更低。
在全球化时代,环境污染成为人力资源流失的重要原因。“贫困是等级制的,化学烟雾是平等的”,生活在同一片区域的所有人,面对生态环境问题,无人能幸免污染危害。当人的无机身体即正常自然条件被夺走之时,出于健康生存的生理和安全需求考虑,那些受过更高教育、追求更高生活品质、拥有更多发展机会的精英人才会“用脚投票”,逃离污染城市,“尤其是有年幼子女的人才正在重新考虑他们待在这里(污染严重城市)的成本效益,并出于健康考量决定离开”。[11]环境污染还加大了延揽国际人才的难度,中国欧盟商会《2014年商业信心调查》发现,“空气质量问题”是国内公司吸引人才的前三大挑战之一,随着对“雾霾”红色预警带来的不便日渐失去耐心以及对长远身体健康的担忧加剧,像上海和北京这样最关键的工作地点也变得缺乏吸引力。其实,这不是第一次看到生态环境成为人才流失的重要因素,早在20世纪就有国际先例,在洛杉矶光化学污染事件之后的5年时间里,25~45岁之间年富力强的、持有大学学历的人才流失了10.3%。[12](P27)
综上所述,自然是人的无机身体,是人的自然力存续的基本条件,同时,自然界或者作为科学的对象,或者作为艺术的对象,还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10](P161)对于人的思想启蒙、发展及其意义世界的建构具有对象性和本体论的重大意义。因此,人的全面发展和人力资本问题并不是孤立的,它不仅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也涉及自然生态环境议题。习近平强调,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是最为公平的公共产品,要集中解决损害群众健康的突出环境问题,让人民群众喝上干净的水、呼吸上清洁的空气、吃上放心的食物,为人民群众提供更多生态公共产品,提高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让老百姓在分享发展红利、享受绿色福利中开展创新性的自主劳动,追逐实现个人和国家共同的梦想。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出了“物质循环”和“物质变换”的概念。他说物质循环是自然界运行的基本规律,人作为自然界的“类存在物”,以劳动生产实践活动为中介,与自然进行物质变换,参与整个自然界的物质循环过程。一方面,人类将自然物质纳入生活消费领域,经由人体新陈代谢转化为生命活动所需要的能量,另一方面则通过排泄和呼吸将对身体无益的废物返还到自然界,重新进入自然界的物质循环过程。简而言之,物质循环始于自然又回归自然,人类通过获取和返还的双向活动,实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只要人类社会存在,这种物质循环和物质变换过程就不会息止。
然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打破了人与自然昔日和谐流畅的物质循环局面。从返还方面来看,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圈地运动迫使农村失地农民越来越多地汇聚在各大中心城市,远离自然和土地的无产阶级不能再像以前居住在农村一样将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新陈代谢残余物回归土地。比如在农村,消费排泄物可以用作农业化肥,可是在伦敦,450万人的粪便,无处可置,只好排放到泰晤士河任其污染河水。[4](P115)工业与农业分离以及随之产生的城乡分离,使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出现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缝”,[4](P919)从属于自然界的人类与自然界其他部分的物质循环断裂了,也破坏了土地等自然力的持久源泉。
从获取方面来看,资本主义生产是为了制造出更多商品以获得交换价值和利润,自然物质是商品使用价值的源泉,由此,大量生产对自然界大量索取的必然需求成为工业化商品化资本主义社会经济运行的基本特征。19世纪中叶,以蒸汽机为代表的技术革命带来了工业领域的革命性变革,科学与生产紧密结合释放前所未有的生产能力,也刺激了资本家征服自然的欲望,加速了对自然索取的速度和效率。比如,贪得无厌的农场主为了提高农业产量,采用机械和化肥过度开发土地资源,使土地肥力无法通过正常的自然界物质循环得到维持或补偿,反而随着土地投资的增加而递减。透过这种土地肥力递减现象,马克思说,“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3](P579)当科学技术被异化为资本家榨取与吮吸自然力从而进行资本积累的工具,那么,一个国家越是以大工业和按工业方式经营的大农业作为发展基础,自然破坏和资源枯竭的速度就越快。
科学技术不断向前发展,而其对自然环境的摧残愈发严重和明显,20世纪60年代美国生物学家卡逊在《寂静的春天》一书中做了大量生动而触目惊心的描述,这种自然破坏还通过商业贸易而远及国外,造成全球物质循环的断裂。如今生态危机已成为棘手的全球问题。对此,人们对科技展开了现代性反思和批判,甚至有人提出“科技邪恶说”,主张放弃科学技术才能拯救世界免遭毁灭。其实,科学技术作为知识形态,本身是中立的,并无好坏之分。环境问题是科技在资本逻辑支配下纯利己主义利用的必然后果,归结到一点,环境问题是科学技术的不当应用产生的。爱因斯坦说,“科学是一种强有力的工具,怎样用它,究竟是给人类带来幸福还是带来灾难,全取决于人自己,而不取决于工具。刀子在人类生活上是有用的,但它也能用来杀人。”[13](P56)事实上,解铃还需系铃人,科技悖论的解决依赖于科技自身的发展和完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探讨了工业生产中促进物质循环的两类技术进步:一类是改良机器减少生产损耗,从而减少人对自然的索取;另一类是发明新技术使生产排泄物和消费排泄物继续成为原料获得再利用,从而减少向自然界的废物排放。
《资本论》的物质循环思想对于我们当代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第一,科技作为第一生产力,依然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支撑,但是一定要把握人类自由的界限,以强烈的人文关怀,合理使用科学技术,让科技造福人类而不是相反,否则受经济利益驱使而漠视科技的社会功能和生态功能,只会让人类陷入“失去生活意义感”的危机之中。第二,顺应自然法则、规律和“脾气”,把自然纳入技术运用的内在因素。比如2014年澳大利亚解决介壳虫危害农作物问题,不是利用人工农药,而是科学运用生物学的食物链规律,引进介壳虫的天敌——瓢虫,既经济又有效率地防治了害虫。第三,改进产业技术、革新工艺方法和升级生产设备,从生产源头减少废弃物的产生,减轻自然环境的污染承载负担,如安装烟囱脱硫装置,减少烟尘和SO2的排放;发展循环技术,对废弃物进行再加工和再利用,实现废物资源化,减少对自然资源的新索取。
马克思说:“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创造剩余价值”。[3](P269)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原本是自为力量的自然界被矮化为服从于人的需要的“对象”,“不过是有用物”,而这正是自然走向贫困积累的逻辑起点。《资本论》从两个方面分析了资本逻辑主导下自然力破坏的传导路径。
第一,资本短视逻辑导致自然不可持续繁衍。马克思以森林资源为例,木材成长需经历漫长的生态周期,而资本是通过快速生产、快速消费从而快速周转实现增殖的,如果按照森林的自然周期来运行,那么资本的周转速度会大幅减慢,利润随之减少,因此,急功近利的资本家只会伐木,不愿意养护森林和投资造林业。长此以往,森林资源得不到持续更新,最终结果就是“无林化”。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批判资本的短视逻辑,“当一个资本家为着直接的利润去进行生产和交换时,他只能首先注意到最近的最直接的结果。……怎么会关心到,以后热带的大雨会冲掉毫无掩护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岩石呢?”[14](P521)
第二,资本利润转化逻辑导致优质自然资源过度开发。自然力不像机器产生的人工压力可以在同一生产部门让一切资本自由支配,诸如肥沃土地、瀑布之类的自然条件,仅有限存在于自然界的某些地方,只有那些占据特殊地段及其附属物的人才能支配它,在此特殊地段之外的人则不能利用这种自然力。因而,这种不能由某生产部门一般都能创造的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在它的占有者手中就形成一种自然垄断,使得支配自然力的生产者依靠自然动力在同一劳动时间内产出更多使用价值。于是,在这里个别资本的个别生产价格低于该生产部门的一般资本的一般生产价格,超额利润由此产生。既然自然力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那么要获得这个例外的、有利于提高生产力的自然条件和个别资本,就必须追加额外投资,也就是对以前无须付费的自然付费,作为对一定生产资料的价值补偿。这即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阐释的超额利润转化为地租的过程,其实质是瀑布、矿山、便利位置等土地所有者租给意图获得超额利润的资本家(无论是农业资本家还是工业资本家)使用各种自然力的价格。至于地租多少,则依据自然力能够提供的生产力大小(如土地的自然肥力)而定,体现为不同层次的级差地租。自然力的大小与超额利润和地租呈正比关系,这种利益驱动资本家千方百计获取优质自然资源的所有权和使用权,以获得远远超过其劳动价值的社会剩余价值,结果就是该自然资源被疯狂哄抢和密集开发,难逃枯竭的命运。
当前,在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有人盲从“公地悲剧”等西方经济学理论,主张自然资源产权私有化。《资本论》对此早就警告,资本无限扩张需求和逐利本性天然排斥对自然的合理调节,“漫长的生产时间(只包含比较短的劳动时间),从而其漫长的周转期间,使造林不适合私人经营,因而也不适合资本主义经营。资本主义经营本质上就是私人经营,即使由联合的资本家代替单个资本家,也是如此。”[15](P272)还有人主张用纯粹的市场价格机制调节自然资源供求,他们认为价格高涨会提高资源利用准入门槛从而保护此类资源免受过度开发。然而现实完全相反。比如,目前地价高涨致使房价高涨,却驱使更多开发商和投机者获取土地和住房的使用权,以赚取房地产暴利,耕地红线面临失守威胁。可见,土地价格的高涨不仅没有保护土地资源,反而助推了对土地资源的疯狂开发和占有。
在《资本论》行将结尾之际,马克思表达了对资本主义无法实现自由王国的遗憾,认为只有在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把自然置于人类共同控制之下而不是被资本控制,人和自然才能实现合理的物质变换。面对21世纪的全球生态危机,有机马克思主义学者菲利普·克莱评论,“相比世界其他国家,中国拥有建设生态文明的最好机会和制度基础”。[16](P157)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我们要充分利用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强化政府统一宏观调控,诸如编制资产负债表,建立自然资源用途管制制度,落实自然资产离任审计、生态环境资源损害赔偿、责任追究和生态补偿机制,健全自然资源定价机制,对市场主体进行必要的引导和规范,防止资本消极因素对自然资源的盲目开发,保障环境资源的有效、可持续利用。
马克思的《资本论》就是从以上四个方面阐释了自然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运行状况,体现了自然观和历史观的统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以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统一。《资本论》中的自然观思想在恩格斯后来的《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等著作中得到继续阐发,是恩格斯有关自然思想的重要源流。资本主义至今依然发展,世界高度一体化,《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的自然观思想为我们理解全球生态危机背后的罪魁祸首和本质根源提供了理论阐释,深刻启迪着人类树立生态文明理念的自觉性,也为中国在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如何树立绿色发展理念、走绿色发展道路指明了实践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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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陈翔云]
The Thought of Nature View inDasKapitaland Its Enlightenment
Li Juan
(School of Marxism Studies,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
DasKapital; view of nature;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DasKapitaland its manuscript Marx put nature throughout the realistic analysis of the social relations. He explain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ature and capitalist production, and analyzed the role of nature in the creation of social wealth, accumulation of surplus value, capital profit, and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capitalism. Marx criticized that the capitalism disrupted the normal material circulation of the human and nature, causing the double destruction of natural environment and human natural force.DasKapitaland its manuscript have explained the original source of the current global ecological crisis, inspiring human consciousness of establishing the concept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t still provides practical value and practical guidance for us to explore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 本文系北京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一般项目“《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的自然观研究”(项目号:ZT2016001)阶段性成果,受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任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国家理论与我国国家治理现代化”(项目号:15JD710009)资助。
李娟,中央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北京10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