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晔
羞涩
文/黄晔
近日读孙犁晚年作品《尺泽集》之《亡人逸事》一文,写到夫妻结缘的情景,很是有趣。
一个雨天,两个媒婆在后来成为孙犁妻子的王氏(后孙犁给她取名王小立)家里避雨,与王氏的父亲闲聊,说起刚刚去的那家的女儿与男方不合适,一媒婆突然说:你家二女儿合适。王氏父亲稍稍问了下情况,便说好。然后,媒人来来去去几次,就定了这桩“天作之合”的亲事。
旧式婚姻,拜堂前男女是不得见面的。孙犁与王小立婚前却有一次见面。
一次,孙犁和姑姑去看戏,顺便相相媳妇。看到一排长凳上站着三个大辫子姑娘,姑姑便大声叫着孙犁的名字,说让他就在这里看,散场后来接他回家。
“姑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看见站在板凳中间的那个姑娘,用力盯了我一眼,从板凳上跳下来,走到照棚外面,钻进了一辆轿车(旧时车厢外有帷子的载人马车)。”——孙犁的姑姑真是聪明,略施小计,就让不曾谋面的青年男女在婚前有了第一次见面。
我觉得更可爱的是那个转身离开的大辫子姑娘,我暗自猜度,连七里八乡难得一次的大戏都不看了,她心里,是怎么样的惊奇与羞涩呢?慌乱中,她看清未来夫婿的面容了吗?用力“盯”了那一眼,就彻底安心,所以值得记一辈子吧?
写故事时,孙犁妻子已病故十多年,他也已是古稀之年,当年情景,淡淡写来,却如在眼前。
于是又想到朋友讲过的父母故事——
母亲是地主家小姐,家境殷实,外祖父重男轻女,母亲从未读过书,却做得一手好女红,懂得操持家务。外祖父看上了做教书先生的父亲,虽然父亲家道不好,外祖父还是决意要把女儿嫁给这个知书达礼的年轻人。
某一日,外祖父请了父亲到家里来谈事,母亲得知,想看看自己将要嫁的人,又不敢轻易出去抛头露面。于是,母亲悄悄站在绣楼回廊边上,等着父亲和外祖父谈完事情离开。
走出院子时,父亲不知何故,停下脚步,回了一下头。“好秀气的一个人啊!”母亲在心里惊呼。母亲说她大字不识一个,可就是喜欢读书人,喜欢那种秀秀气气的样子。只是一眼,母亲就把自己的一生放心交到了这个年轻人手里,风风雨雨几十年。
我至今记得朋友讲述时的神情,虽然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她却是一脸艳羡与幸福。最喜欢她母亲心里的那声惊呼:“好秀气的一个人啊!”那一刻,此前的不安与忐忑,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少女心里那些含苞的花儿,犹如春风拂过,春雨滋润,呼啦啦,羞涩而喜悦地朵朵绽放了吧?
无论旧式婚姻还是当代爱情,细细数来,都应是不乏这样让人动心的羞涩之情的。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我越来越喜欢这些羞涩的情感,似早春初绽的梅花,清清淡淡,若有若无,能芬芳寂寥庸常的时光。又如水墨画,轻轻浅浅,墨韵悠远,却道是情到浓时淡淡描,相伴一生细细品。
这是莫奈的发妻卡米耶留给莫奈最后的印象。
39岁的莫奈端详着32岁的卡米耶,他如此绝望地爱着她,而病榻上的她已面无人色,原本属于她的鲜艳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覆盖。
生命正从她的身体中以愈来愈快的速度抽离,让即将到来的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壁垒变得不可逾越。于是他同时间赛跑,为他爱的人画了一幅画——一副落实在画布上的死亡面具。
《临终的卡米耶》上几乎没有光,灰蓝的色调暗示着这是一幅室内作品,确切地说,是在一间死亡笼罩下的房间里。偶尔闪现的黄色斑点,代表着作者对无常徒劳的抵抗。尾随着画中女主人公眼睛的闭合,是漫长的黑夜。1879年9月5日,黑夜吞噬了一段历时14年的爱情。
榨得出汁的爱情,往往源于不入流的生活。我们今天所知的用自己的作品为印象派命名的人——奥斯卡·克劳德·莫奈先生,年轻时混得挺惨。作为勒阿弗尔一家杂货店老板的儿子,他的梦想与父亲的期待颇有出入。莫奈对琳琅满目的货架没有兴趣,他的志向在画架,画架上铺着画布,画布上有明媚的色彩。一般来说,这是把自己生活搞糟的前奏。而风景画家欧仁·布丹的启蒙,让杂货店老板的儿子在岔路上越走越远。具体行程是,莫奈从勒阿弗尔回到了出生地巴黎。
19世纪60年代,一个外省青年在巴黎打拼,首先要面临的是野心与能力的讨价还价。莫奈的才华毋庸置疑,但他缺一枚重要的砝码——资财。父亲的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