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中国与世界*

2017-01-30 11:51
教学与研究 2017年11期
关键词:全球化一带一带一路

“一带一路”:中国与世界*

陈曙光

“一带一路”;中国方案;国际秩序;人类新文明

“一带一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全球大战略,是中国第一次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为筹划人类未来而推出的百年战略、世纪工程,也是中国为推动世界经济复苏、优化全球经济治理、重建世界交往理性而提出的“中国方案”。“一带一路”倡议来自中国,成效惠及世界。“一带一路”战略,不仅关乎全球经济的复苏,也关乎中国重回世界之巅;不仅关乎世界边缘的均衡发展,也关乎世界经济地理的重构;不仅关乎国家治理能力的提升,也关乎全球治理结构的优化;不仅关乎世界经济版图的重塑,也关乎国际政治格局的变迁;不仅关乎资本主义世界化的终结,也关乎新型全球化的开启;不仅关乎民族文化的交流互鉴,也关乎世界新文明的出场。

“一带一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全球大战略,是中国第一次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为筹划人类未来而推出的百年战略、世纪工程*战略规划的能力是中国体制的一大优势。“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三步走”战略、“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一国两制,五十年不变”等,这些都是只有中国才敢筹划、才能付诸实施的百年战略、世纪工程。,也是中国为推动世界经济复苏、优化全球经济治理、重建世界交往理性而提出的“中国方案”。

“一带一路”倡议来自中国,成效惠及世界。这一伟大倡议,不仅关乎全球经济的复苏,也关乎中国重回世界之巅;不仅关乎世界边缘的均衡发展,也关乎世界经济地理的重构;不仅关乎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也关乎全球治理体系的优化;不仅关乎世界经济版图的重塑,也关乎国际政治格局的变迁;不仅关乎资本主义世界化的终结,也关乎新型全球化的开启;不仅关乎民族文化的交流互鉴,也关乎世界新文明的出场。

一、“一带一路”与中国重回世界之巅

中国正行走在重回世界之巅的途中。往前进,就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停滞不动,就是中等收入陷阱;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摆在中国前方的路,除了奔向民族复兴,别无选择。

一个国家的崛起,无外乎两条路,一是搭便车,二是自己开山辟路。前者对于一些甘愿依附大国的小型经济体未尝不可,但中国作为一个拥有超大经济体量、超大人口规模、超大国土面积、超长历史纵深的经济体,通过搭便车重返世界之巅已经没有可能,世界上也没有哪辆豪车可以承载中国这个巨人。

在全球一体化时代,中国复兴离不开有效的世界市场和广阔的地理空间。东亚经济圈、北美经济圈、西欧经济圈是当今发育最完善、最成熟的全球市场,中国与这三大市场的融合度较深,仅仅依靠这三大市场已经不足以支撑中国未来的复兴之路。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完整的工业链条,最强大的生产能力,什么都能生产,高端的、中端的、低端的,绝大多数的工业品要么是中国第一、世界第二(不含中国),要么世界第一、中国第二。比如,中国的钢铁产能如此强大,中国第一,河北第二,唐山第三,美国第四。怎么办?落后的、低端的产能大都已经淘汰,剩下的都是高端的、优质的产能,比如首钢、武钢、宝钢等。在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国内市场空间有限的情况下,在西方发达国家经济复苏乏力、市场基本饱和的情况下,我们的市场空间在哪里,产能往哪里释放,这都是大问题。我们只能走出去,开辟新的世界市场。

放眼世界,在中国周边及外围,除了东亚及东南亚等个别国家比较发达,东北亚、东南亚、南亚、中亚、西亚、东欧、非洲、拉美等大都发展水平不高,这片地域是潜在的巨大市场,蕴藏着无限的发展空间,也为中国“东出”、“西进”战略提供了广阔的舞台。这正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合理性之所在、潜力之所在。

“一带一路”为中国重返世界之巅开辟了有效的世界市场,“一带一路”串起来的国家不管是在发展的过程中还是发展起来以后,都会给中国带来巨大的商机,都可能成为支撑中国重返世界之巅的世界市场。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带一路”确实是中国复兴的百年战略、世纪工程。

二、“一带一路”与世界经济地理的重构

“一带一路”建设,中国是发起者,但绝不是中国一家的独角戏,更不是为中国一方量身打造的复兴战略。“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旨在与世界分享中国发展带来的广阔机遇,欢迎各国搭乘中国和地区经济增长的快车,共同谱写合作共赢新乐章。”[1]“一带一路”贯穿亚欧非大陆,一头是活跃的东亚经济圈,一头是发达的西欧经济圈,中间广大腹地发展潜力巨大,成长空间无限。“丝绸之路经济带”重点畅通中国经中亚、俄罗斯至欧洲(波罗的海);中国经中亚、西亚至波斯湾、地中海;中国至东南亚、南亚、印度洋。“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重点方向是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印度洋,延伸至欧洲;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南太平洋。陆上依托国际大通道,以沿线中心城市为支撑,以重点经贸产业园区为合作平台,共同打造新亚欧大陆桥、中蒙俄、中国—中亚—西亚、中国—中南半岛等国际经济合作走廊;海上以重点港口为节点,共同建设通畅安全高效的运输大通道。[2]“一带一路”建设,中国在行动,沿线国家在行动,世界在行动。

在“一带一路”的国际合作平台上,中国的发展优势、制度优势、资金优势、人才优势、技术优势、产能优势、政策稳定优势、战略规划优势将转化为沿线国家的发展动能与合作优势,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机遇将转化为世界各国共同发展的机遇。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带一路’建设,有利于沿线各国创造需求和就业,推动世界经济整体复苏”;[3]“一带一路”“不仅造福中国人民,更造福沿线各国人民”;[4]“中国欢迎各方搭乘中国发展的快车、便车,欢迎世界各国和国际组织参与到合作中来”。[4]“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带一路”倡议提出4年来,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积极支持和参与“一带一路”建设,中国同4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签署了合作协议,同30多个国家开展机制化产能合作,联合国大会、联合国安理会等重要决议也纳入“一带一路”建设内容,以亚投行、丝路基金为代表的金融合作不断深入,一批有影响力的标志性项目逐步落地。“一带一路”建设从无到有、由点及面,进度和成果超出预期。2017年5月14-15日,“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北京召开,来自丝路沿线国家29位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参会。在这个高峰论坛上,我们推动“一带一路”从倡议变成机制,从共识变成行动,从图纸写到大地。世界也再次见证中国速度、中国效率。

“一带一路”战略成功落地、深入推进,必将带动欧、亚、非大陆一体化发展,改写全球经济版图,重塑世界经济地理。工业革命迄今已近300年,发达经济体纷纷进入后工业化阶段,然而,“一带一路”沿线大多数国家却尚未开启现代化的大门,至今仍游离于现代社会之外。据世界银行报告,2015年全球GDP总量达74万亿美元。其中,北美经济圈约20万亿美元,东亚经济圈约18万亿美元,西欧经济圈约17万亿,三大经济圈占了全球的3/4。而“一带一路”串起来的国家,人口接近世界的2/3,GDP却不到1/3,国际贸易额仅占1/5,这既是差距,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发展空间。正基于此,中国提出共建“一带一路”的合作倡议。据英国《卫报》报道,英国财政大臣哈蒙德说:“一带一路”从雄心规模来说,真是突破性的,涵盖了四大洲,有望提高全球70%人口的生活水平。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高度评价“一带一路”倡议,他说,我们将迎来地缘经济革命。事实上,现在就是真正跨大洲合力合作的新时代黎明。

未来,如果东南亚、南亚、西亚、东欧、非洲等广大沿线国家在“一带一路”框架内实现群体性崛起,成为一条活跃、繁荣的经济带,构筑起全球经济贸易新的闭合大循环,这在人类发展史、世界文明史上的意义都是不可低估的。这正是“一带一路”的谋略之所在、魅力之所在、希望之所在。

三、“一带一路”与全球治理体系的优化

“一带一路”是中国向世界提供的制度性公共产品,是中国为优化全球治理体系而推出的顶层设计方案。这是人类发展史上第一次由发展中国家推出的大型国际战略规划,中国第一次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扮演了完善全球治理体系的总设计师,体现了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对推动国际经济治理体系朝着公平、公正、合理方向发展的责任担当。针对传统治理体系落后于时代、革新缓慢等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要“在国际规则制定中发出更多中国声音、注入更多中国元素”。[5]“一带一路”建设秉持“团结互信、平等互利、包容互鉴、合作共赢”的丝路精神,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基本原则,致力于“打造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为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开辟了新的愿景。

一是治理主体平等参与。传统治理体系主体单一化、同质化,要么是个别国家的独奏,要么是同质化国家的联合体,代表性和包容性很不够。比如,G7是富人俱乐部,G20以大国为主体,欧盟、东盟、非盟不过是地域性的“小圈子”,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单一国家掌控绝对话语权。中方一贯认为,国家不分大小、强弱、贫富,都是国际社会平等成员,理应平等参与决策、享受权利、履行义务。今天,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平台,既不是“会员俱乐部”,也不是“精英”和“贵族”的专利,而是广泛的“朋友圈”。习近平主席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指出:“‘一带一路’建设……重点面向亚欧非大陆,同时向所有朋友开放。”[6]不论来自亚洲、欧洲,还是非洲、美洲,都是“一带一路”建设国际合作的伙伴。“‘一带一路’建设将由大家共同商量,‘一带一路’建设成果将由大家共同分享。”[6]法国前总理德维尔潘也认为,“一带一路”建设是联通古今、通向未来的桥梁,旨在发展的道路上“不让一个人掉队”。[7]总之,“一带一路”不是中国的独角戏,而是多国平等参与的“大合唱”,是全世界合作的“交响乐”。

二是治理机制整合升级。传统治理体系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是治理体系孤立化、国际合作碎片化,形不成整合资源、协调各方、统一行动的合力,也难以解决当今世界面临的共同难题。今天,全球治理体系变革的紧迫性越来越突出,国际社会呼声越来越高。全球治理体系只有适应国际格局新要求,才能为全球治理提供有力保障。“一带一路”建设不局限于某个领域,而是大范围、宽领域、多层次、全方位的区域合作,跨越不同地域、不同发展阶段、不同文明,覆盖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各个领域,是沿线各国共同打造的全球公共产品。各国在这个新的平台上通力合作,共同规划制定的顶层方案,建立覆盖沿线国家的综合统筹协调机制,共同解决世界面临和平赤字、发展赤字、治理赤字、生态赤字,携手打造“绿色丝绸之路”、“健康丝绸之路”、“智力丝绸之路”、“和平丝绸之路”,实现全球治理机制的整合创新,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三是治理规则彰显正义。传统治理体系规则混乱,有的政治挂帅,有的意识形态划界,有的搞排他性安排,有的设立准入门槛,有的缺乏代表性、包容性,有失公允。比如,TPP设立排他性条款,人为地将中国排除在外;北约则以价值观划界,奉行冷战思维;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亚洲开发银行等机构则设立援助的政治门槛;G7等代表性和包容性不够,未能反映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已经达到80%)。“一带一路”建设倡导正确义利观,实现同呼吸、共命运、齐发展;倡导开放包容的原则,不搞关门主义;倡导多边主义,反对单边主义。习近平主席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闭幕后会见记者时指出:“一带一路”建设“不以意识形态划线,不搞政治议程,不搞排他性安排”。[8]“中国愿同世界各国分享发展经验,但不会干涉他国内政,不会输出社会制度和发展模式,更不会强加于人。我们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不会重复地缘博弈的老套路,而将开创合作共赢的新模式;不会形成破坏稳定的小集团,而将建设和谐共存的大家庭。”[6]“一带一路”原则和精神彰显了全球正义,表现出强大的文化包容性,第一次为处于“地球边缘”的国家和人们提供了公平参与、共同发展的机遇。这是对既往国际治理机制的反思、调整和矫正。

四、“一带一路”与国际政治格局的变迁

“一带一路”战略不仅影响世界经济版图,而且会深刻影响国际政治格局的变迁。

当前的国际格局是美国主导的依附型世界体系,在时间维度上表现为美国时代,在空间维度上表现为中心—边缘结构。在这个格局中,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主导国际事务的讨论,核心国家是一言九鼎的“我”(即美国),中心国家是志同道合的“我们”(比如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加拿大、日本等),边缘国家是处于依附地位或相对独立的“你们”(比如菲律宾、韩国、新加坡以及一些石油国家等),还有大量的尚未融入这个体系的外围国家(比如朝鲜、古巴、伊朗以及部分亚非拉国家),属于被遗忘、忽略的“他们”。

然而,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依附国际格局呈现出松动的迹象。以美国退出TPP、英国脱欧、英德法意组团加入亚投行为标志,西方世界的地理板块正在分化,西方世界的统一性正在削弱,西方世界的概念体系正在瓦解。这是美国时代衰落的信号,这是中国时代出场的症候。2017年2月,德国慕尼黑安全会议的主题是“后真相、后西方、后秩序”,从这一主题不难读出,旧的世界秩序,即西方主导的世界政治体系、布雷顿森林体系、文化价值体系正在走向终结。

“一带一路”是中国崛起之路上的标志性事件,也是国际格局重塑的重要起点。当前,国际格局的突出特点是中美时空切换,从时间维度来说,就是纽约时间与北京时间的切换,美国时代与中国时代的切换,资本主义世界化与新型全球化的切换,霸权时代与共赢时代的切换;从空间维度来说,就是中心—边缘结构与网格化结构的切换,依附型的世界体系与平等合作的世界新秩序的切换,就是中国崛起并重返世界之巅,广泛参与全球治理。当然,时空切换绝不像切换电视频道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有一个历史周期。比如,19世纪50年代,美国时代与英国时代进入切换周期,历经半个多世纪最终完成,英国时代彻底让位于美国时代。

中美从2008年进入切换周期,最终完成估计在21世纪中叶,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带一路”战略将贯穿中美时空切换的整个历史周期。这个周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启动阶段。在这个阶段,整体上仍然属于美国时代,但“中国时刻”(China’s Moment)会频频绽放,点缀其中,展现风采。第二个阶段是相持阶段。这个阶段大约从中美GDP基本持平开始算起,估计会持续20年左右的时间。第三个阶段是反转阶段。大约到21世纪中叶,美国时代将彻底落幕,中国时代决定性开启。这个阶段时间很短,主要通过一两个标志性的重大历史事件来完成*美国时代的终结意味着西方中心的终结,霸权时代的终结,但绝不意味着以东方中心主义取代西方中心主义,以新的世界霸权取代美国霸权。随着中国时代的来临,人类将有望迎来一个没有霸权的新时代。。

这里必须指出的是,中国主导推动“一带一路”,目标“不是要谋求势力范围,而是要支持各国共同发展;不是要营造自己的后花园,而是要建设各国共享的百花园”。[9]“一带一路”是和平之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不是“团伙关系”,而是“对话不对抗、结伴不结盟的伙伴关系”,是“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6]中国的复兴不同于16世纪以来任何一个西方国家的崛起,中国参与塑造的未来秩序也不是16世纪以来霸权体系的延续,不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继承,中国也不是旧秩序的新主人,21世纪的新霸主。这是一种全新的秩序,在这里,没有处于依附地带的“你们”,更不存在被遗忘、被孤立、被排斥的“他们”,大家都是朝夕相处、命运与共的“我们”,主体间性的思维方式将主导国际事务的讨论,中心—边缘结构将因为失去合理性而不复存在。

五、“一带一路”与全球化新纪元的开启

全球化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全球化的起点和历史分期,学术界有争论。我以为西方工业化以前的世界交往,比如郑和下西洋,那都是到邻居家串串门,到远郊探探险,跟全球化不是一回事。,它的出场不可抗拒,它的方向不可逆转,它的发展充满挑战,它的前景无限美好。

全球化1.0本质上是资本主义世界化。从资本走出国门,到处落地、到处开花、到处殖民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完全成熟和定型,都属于全球化的1.0版。在这一阶段,国际产业分工固化,中心—边缘的权力结构固化,依附型国际秩序定型,西方中心主义扩张,霸权逻辑、丛林法则、文化殖民合法化。在资本主义世界化的体系中,广大发展中国家几乎没有上升的通道,因而是不均衡、非正义的全球化。

20世纪70年代末,全球化进入2.0版,这是新自由主义全球化阶段,本质上还是资本主义世界化,是资本主义世界化的升级版。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是顺应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向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转变而出现的,是为建立国际垄断资本主导的全球秩序服务的,是为国际垄断资产阶级的全球扩张服务的,是为国际垄断资本在全球攫取剩余价值服务的,是为资本主义全球化服务的。1989年“华盛顿共识”的形成,标志着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已经被国际垄断资本集团系统化为领导世界的经济纲领、政治纲领和文化纲领,成为国际社会的“强势话语”。新自由主义全球化首先在西方世界登场,其后通过“华盛顿共识”、“休克疗法”等向全世界扩张,这一波全球化浪潮最终以2008年新自由主义的世界性大溃败而宣告结束。

不管是全球化1.0还是2.0,本质上是一致的,都属于旧全球化时代。这一时代的共性在于:“‘一体化’甚至‘单一化’成为全球张力焦点,一个标准、一个道路、一个模式、一个体系,使全球现代性被纳入西方资本轨道”。[10]这种以统一消磨差异、以一致排斥个性、以陈规抑制创造的行动逻辑,意味着温柔的理性异化为理性的暴力,意味着理性的建构功能异化为社会发展的阻滞力量,这是全人类难以承受之重。

2008年以来,随着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资本主义世界化走到了尽头。不单单是新兴经济体不愿意在西方搭建的平台上继续玩,不愿意按照西方制定的规则继续玩,关键时刻美国、欧洲都出现了逆全球化、去全球化的新动向,世界范围内的“特朗普现象”正在上演。西方国家纷纷出台贸易保护措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显示,2015年,全球实施的限制性贸易措施多达736个,同比增加50%,是自由贸易促进措施的3倍。国际货物贸易在2000—2008年年均增长9%,2008—2016年年均增长3%,收缩趋向明显。联合国贸发会议和世界银行最新报告显示,2016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下降了13%,贸易增长仅略高于1%,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表现最差的一年。特朗普主张“美国优先”,强调“买美国货、雇美国人”,这些都已经由竞选口号变成了施政措施。英国脱欧公投成功,多米诺骨牌效应陆续显现,欧洲一体化遭遇重大挑战。法国勒庞崛起,主张“法国人优先”,反对移民,反对欧盟和自由贸易,反对全球化,强调国家利益高于全球化。全球化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今天,全球化走到了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中国,中国“不能当旁观者、跟随者,而是要做参与者、引领者”。[11]在当今逆全球化、反全球化抬头的大背景下,习近平主席在G20杭州峰会和达沃斯论坛上提出的“中国方案”给全世界吃了定心丸:中国是贸易与投资自由化的坚定推动者,是经济全球化的坚定捍卫者。“把困扰世界的问题简单归咎于经济全球化,既不符合事实,也无助于问题解决”,我们“要适应和引导好经济全球化,消解经济全球化的负面影响,让它更好惠及每个国家、每个民族”。[12]

全球化不可逆转,也不会逆转。全球化是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要求和科技进步的必然结果,是民族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化的基本样态,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是人类通往未来理想社会的必经之路。只有在世界市场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全人类的共同发展,也只有在世界历史的前提下才能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共产主义一定是全人类的事业,是“‘世界历史性的’存在”,[13](P539)单一国家可以宣布率先进入社会主义,但一定不会率先实现共产主义。

全球化可以重构,也一定要重构。“一带一路”开启了全球化3.0的新愿景,资本主义世界化在狂飙数百年之后第一次迎来了决定性的转向。“共建‘一带一路’顺应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社会信息化的潮流,秉持开放的区域合作精神,致力于维护全球自由贸易体系和开放型世界经济。”[2]“一带一路”蕴含的哲学智慧和价值追求是对资本主义世界化的反动,是对传统全球化运动的矫正,是对西方中心论的抛弃,是对零和思维、丛林法则和霸权逻辑的超越。“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标志着中国由全球化的跟随者转而成为全球化的引领者,从搭全球化的便车转而成为全球化的舵手,遭遇重重挑战的全球化再次展露出美好的愿景,全球化将迎来新的纪元。

中国引领的新型全球化,是一场以造就国际合作、世界共赢、全球正义为目标的社会运动,与工业化时期的资本主义世界化有着完全不同的性质和目标,遵循着完全不同的价值和理想。新型全球化不是从西向东、从北向南的单向度全球化,而是东西互联、南北互通的互动型全球化;不是以制度、文明和价值观划界的局域全球化,而是开放包容的广域全球化;不是欧美优先、充斥暗角的局部全球化,而是全覆盖、无死角的世界全球化;不是海权优先、陆海二分的海上全球化,而是平衡海陆发展的均衡全球化;不是部分国家的发展以牺牲他国利益为代价的畸形全球化,而是均衡发展、利益共享的普惠型全球化。总之,“一带一路”意味着“一国独霸”、“几方共治”、“零和博弈”、“赢者通吃”的极化全球化时代的结束,意味着“多中心崛起、全方位合作、全人类共赢”的包容性全球化时代的开启。

全球化3.0版是全球化运动中一个较高级的阶段,它的发展方向“是消解而不是延续资本主义世界化所造就的世界中心—边缘结构”,[14]是打破而不是固化依附型的世界体系,是终结而不是捍卫世界霸权秩序,是改革而不是沿袭现存国际治理体系,是要在去中心化的追求中建构起一个更加平等、包容、普惠的世界。新型全球化是对资本主义世界化的超越。资本主义世界化是全球化的一种历史形式,而不是唯一可能的形式,更不是最后的形式。唯一可持续的全球化,乃是“共享繁荣”(sustainable prosperity)的新型全球化。沿着新型全球化的方向延伸,人类将迎来全球合作社会,走向全球共同发展,通往全世界的大联合,最终走向全人类的普遍解放。

六、“一带一路”与世界新文明的崛起

“一带一路”极富想象与创意,它源于古代中国的文化符号,又赋予了现代中国的文化元素。有人说,“一带一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道”。我是非常赞同这一看法的。原先的西方现代性文明及其制度安排,对应千万级、上亿级人口规模,远远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要求,反而成为全球化的桎梏。传统全球化时代,国际交往理性本质上是非理性的,是西方单方面确立的,是与人类社会的发展逻辑、全球化的演进逻辑相背离的;世界精神本质上是西方精神的世界化,是文化霸权和文化殖民的结果。

文化是制度的本体。“一带一路”建设的制度设计和机制化安排,都是一定的价值观念的投射。中国作为“一带一路”的首创国、主导方,中国政府规划制定的“一带一路”的愿景与行动纲领,注入了中国价值和中国精神,为重构新全球化时代的国际交往理性和世界精神奠定了基础。具体来说,“一带一路”的合作主体是沿线国家,不搞关门主义,不孤立第三方,不设排他性条款,这与西方主导的依附型世界体系和集团化合作机制是不一样的。“一带一路”的合作内容是“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1]这与西方追求的资本扩张、殖民掠夺是不一样的。“一带一路”的合作原则是“共商、共建、共享”,它“不是中国一家的独奏,而是沿线国家的合唱”,[15]这与大国主导、几方共治的西方治理逻辑是不一样的。“一带一路”的核心理念是“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2]这与西方惯常的中心意识、冷战思维、优越感是不一样的。“一带一路”的交往理性是“尊重彼此主权、尊严、领土完整,尊重彼此发展道路和社会制度,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6]这与西方奉行的社会制度趋同化、发展模式西方化、西方文化普世化是不一样的。“一带一路”的发展目标是“打造开放、包容、均衡、普惠的区域经济合作架构”,[2]促进共同发展、实现共同繁荣,这与西方信仰的丛林法则、梯度发展逻辑是不一样的。“一带一路”的理想愿景是“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2]这与西方建构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是不一样的。“一带一路”不仅仅是联通中国与世界的经济带,也是联通中国与世界的“文明大运河”。“一带一路”蕴含的丝路精神、发展理念、哲学智慧,将中华古代文明、西方文明的优质基因熔为一炉,将社会主义价值观注入其中,它意味着一种新型现代性即将出场,意味着一种新的世界文明和世界精神正在崛起。这是一种对应数十亿量级人口规模的新型文明。

这种新型世界文明和世界精神继承了西方经典现代性的优质基因,但又超越了西方文明的地域性、片面性、狭隘性。这大概体现在这样一些方面:超越线性进化、梯度转移的发展逻辑,代之以跨越赶超、共同复兴的发展观;超越西方中心论,代之以多中心的崛起;超越狭隘的民族观和种族优越论,代之以人类整体观;超越西方文明最优论、文明冲突论,代之以包容互鉴的文明观;超越以实力抗衡为基础的丛林法则、霸权秩序,代之以合作共赢原则;超越小集团化的圈子意识,代之以平等参与的地位观;超越依附型的世界体系和中心—边缘结构,代之以命运共同体;超越历史终结论和意识形态的边界,代之以人类的视野和世界的眼光。总之,“一带一路”建设,改变的将不仅是世界经济格局,还将改变全球化的术语,改变国际交往的规则,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

这种世界新文明的精神实质与中国在全球化境遇中的文化主张相通。中国作为文明型国家,作为领导型国家,有条件为人类新文明的崛起提供中国价值、中国理念。正是在此意义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斯说,“中国的奋斗,便是人类的奋斗”。[16](P21)

最后必须强调的是,世界新文明不是某种民族文化的世界化,也不会上升为各个民族国家的主导文化,更不是要以一种世界性的文明湮没各个民族国家的文化。世界新文明不仅不会遮蔽民族文化的价值,挤压民族文化的生存空间,消磨民族文化的差异性,反而会推动各民族文化意识的觉醒,在全球化的境遇中保存“文化自我”,在国际交往中强化自己的文化身份。世界新文明与民族文化相互补充,各司其职。民族文化的功能在于塑造国民的文化心理、民族性格、行为方式和生活习惯,而人类新文明则是为了确立国际交往理性,规范国际交往行为。比如,在一国之内,为了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我们可以根据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奉行救济原则、帮扶理念、大局观念,通过财政转移支付、先富带动后富、东部支援西部、内地援助边疆、城市反哺农村、大陆让利台湾的方式来实现均衡发展,但如果试图将这套交往理性推广到世界则是非理性的,世界经济交往中“合作共赢”原则显然具有更大的适应性。

[1] 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共建“一带一路”:理念、实践与中国的贡献[EB/OL].新华网,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5/10/c_1120951928.htm.

[2] 国家发改委,外交部,商务部.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N].人民日报,2015-03-29.

[3] 本报记者赵明昊报道.习近平会见“读懂中国”国际会议外方代表[N].人民日报,2015-11-04.

[4] 本报记者吴秋余报道.习近平在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工作座谈会上强调——总结经验坚定信心扎实推进 让“一带一路”建设造福沿线各国人民[N].人民日报,2016-08-18.

[5] 新华社报道.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九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 加快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N].人民日报,2014-12-07.

[6] 习近平.携手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的演讲[N].人民日报,2017-05-15.

[7] 新华社记者秦杰,霍光,李忠发报道.“一起飞向辽阔的蓝天”——习近平主席出席“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纪实[N].人民日报,2017-05-17.

[8] 习近平会见中外记者介绍“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主要成果的报道[EB/OL].央广网,http://China.cnr.cn/news/20170516/t2017 0516_523756221_3.shtml.

[9] 习近平.中国发展新起点 全球增长新蓝图——在二十国集团工商峰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N].人民日报,2016-09-04.

[10] 任平.脱域与重构:反思现代性的中国问题与哲学视域[J].现代哲学,2010,(5).

[11] 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 加快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N].人民日报,2014-12-07.

[12] 习近平.共担时代责任 共促全球发展——在世界经济论坛2017年年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人民日报,2017-01-18.

[1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4] 张康之.“全球化”运动行进中的概念解读[J].教学与研究,2015,(10).

[15] 习近平.迈向命运共同体 开创亚洲新未来——在博鳌亚洲论坛2015年年会上的主旨演讲[N].人民日报,2015-03-29.

[16] 桂维民.白与黑:时政演讲沉思录[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李文苓]

“TheBeltandRoad”:ChinaandtheWorld

ChenShuguang

(School of Marxist Philosophy, Party School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Beijing 100091)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China scheme; international order; human civilization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is the first global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and it is the first time for China as a developing country to launch a-hundred-year strategy. It is also China’s proposal to promote the recovery of the world economy, optimize the global economic governance and rebuild the rationality of world communication.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is lunched by China but its effectiveness will benefit the world as a whole.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strategy, not only relates to the recovery of the global economy, but also for China return to the top of the world; not only concerns the national governance capacity, but also for the optimization of the structure of global governance; not only relates to the remodeling of the domain of the world economy, but also to the change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pattern; not only relates to the end of the capitalist world, but also to the start of a new globalization; not only relates to cultural exchanges and mutual learning, but also to the build up of a new world civilization.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方法论思想研究”(项目号:15ZDA003)、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习近平总书记改革方法论研究”(项目号:15AKS 004)的阶段性成果。

陈曙光,中共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北京 100091),“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湖北省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湖北 武汉43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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