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之殇——言语行为理论对莫泊桑短篇小说《羊脂球》的解读

王 晶 张 迪 赵 莹

广西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4



羊脂球之殇
——言语行为理论对莫泊桑短篇小说《羊脂球》的解读

王 晶 张 迪 赵 莹

广西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4

一、前言

小说中人物的对话通常是整部小说的关键部分，对刻画人物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分析对话的常用理论之一是言语行为理论。

20世纪50年代英国哲学家约翰·奥斯汀提出了对语言交际性质的哲学解释，意在回答“使用语言时我们在干什么”的问题。奥斯汀发现一些陈述句并没有用于陈述或描述，并不能判断其真值。因此，他区分了“叙事话语”和“行事话语”。叙事话语是指用于陈述或描述的话语，可得到证实；而行事话语是不能用来陈述或描述事实的，不能被证实。人物发出话语时，实际上是在做某事，即进行某个动作。这个理论慢慢发展成言语行为理论，其核心是“在说话的同时也在执行动作”。

随后，奥斯汀建立了另一模式来解释通过语言执行动作的方式。根据他的新模式，说话人在说话时可能同时执行三个动作：言内行为、言外行为和言后行为。言内行为是发出词、词组和从句的行为，通过句法、词汇和音位学传递字面意思；言外行为表达说话人意图，是在说话过程中执行的动作；言后行为是由话语带来的结果或变化。在语言交际的研究中，语言学家最感兴趣的是说话人如何表达意图，以及其意图如何为听者所理解。

20世纪60至70年代，美国学者约翰·舍尔在言语行为模式的基础上，进一步对言语行为进行分类。根据其理论，言语行为分为五类，即我们运用语言有五种方式。每一种言语行为的言外之意的强度有所差别。言外行为的分类如下：

1.阐述类：陈述或描述，说出说话人认为正确的东西。

2.指令类：说话人想要听话人做某事，可以是邀请、建议、请求、忠告、警告、威胁。说话人对未来行为作出承诺、保证、发誓等都是最典型的例子。

3.表达类：表达话语中特定的心理状态，如道歉、感谢、祝贺等。

4.宣告类：通过说出某事立即带来变化。该言外行为的成功执行会带来话语和现实间的一致。

二、小说简述

《羊脂球》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出自法国短篇小说巨匠莫泊桑之手。小说描述了一个发生在普法战争期间的故事。一辆法国驿车在离开敌占区托特时，被一名普鲁士军官扣留。军官要求车上一名绰号叫羊脂球的妓女陪其过夜。他以不答应就不放全车人离开的后果要挟羊脂球。起初，羊脂球极度抗拒这桩耻辱的交易。她内心苦苦挣扎，倍感煎熬，而同车的乘客为了安全通行，使劲浑身解数，刻意孤立羊脂球，对其软硬兼施，虚伪说教。最终羊脂球被迫献身，大家才得以安全离开。可再次上路后，全车人竟无一丝感激之意，各自丑态毕露，独享美食，早已忘了来的路上羊脂球给他们分享食物的恩惠。在一车满口道义礼教的“正经人”的轻视和冷漠中羊脂球崩溃痛哭。伴着不时传出的呜咽声，马车颠簸着驶向目的地。

三、话语解读

这部小说堪称莫泊桑的经典之作。作者用犀利的文字刻画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每每阅读这部小说，小说中人物的神态、动作都通过文字展现在笔者脑海中。莫泊桑在表现人物形象时使用了多种手段。和许多小说大师一样，在人物言语方面，莫泊桑下了不少工夫。通过大量的对话，每个人物的善恶美丑得以鲜明体现。在本文中，笔者结合语用学经典理论——言语行为理论，挑选本小说几处代表性的对话进行分析。通过这些言语，结合他们所处的阶层和当时的社会背景，我们将领会话语背后人物的意图，以及他们鲜明的性格特点和丰富的内心世界。

羊脂球作为本文主人公，作者对其深感痛惜、为其命运抱不平。起初上车，她几乎没有说话。一来，一车的名门望族知道她的底细，本身就抱着一种鄙夷的态度；二来，羊脂球意识到自己和车上的乘客不是一类。她虽由于生活所迫沦为妓女，但她本身具有廉耻之心，不愿巴结所谓的上流人士。在一车人都饥肠辘辘、懊悔没有给长途跋涉准备食物之时，羊脂球拿出了精美的提篮，里面盛满各种美食。她先是吃了一些。精明的葡萄酒作坊老板卢瓦佐先生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盛鸡的钵子。其他人内心恨得咬牙切齿，表面却还故作矜持，表现出与羊脂球界线分明的样子。卢瓦佐最先开了口：“妙极了，这位太太比我们有远见。有些人总是处处想得很周到。”不难看出卢瓦佐表面上夸赞羊脂球想得周到，其真正目的是恳请羊脂球能和他们一起分享食物。由此判断，这句话是行事话语，说话人卢瓦佐的言内行为是夸赞羊脂球，而其言外之意是恳请分享食物。当然，羊脂球本就是个心软的姑娘，卢瓦佐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话语效果(言后行为)。羊脂球不仅和卢瓦佐先生分享了美食，也最终分给了其他故作清高的“正人君子”。她用谦卑而温和的声音邀请了其他人。所以，卢瓦佐成功地在现实世界中带来了他所预料的变化，即言后行为成功地执行了。

一行人到达托特的一家旅馆后，他们的马车被一位普鲁士军官拦住。他们被迫下了车，一一接受证件、职业等检查。将近开饭时间，旅店老板福朗特转达了德国军官“要马上和羊脂球小姐谈话”的旨意。羊脂球不愿去，但大家都围到她身边来。一番软磨硬泡之后，羊脂球被说服了。走之前，她说“我可完全为了你们大家去的！”这句话表达了羊脂球的不情愿、无奈，又带有想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英勇仗义的情感。语言学家约翰·舍尔将言外行为分为五大类。羊脂球在当时的情形下说的这句话属于表达类。通过先前同路分享食物，她似乎觉得和大家距离拉近了不少。她的话语里表现出些许迁就、撒娇的意味。十分钟后，羊脂球气喘吁吁地回来，满脸愠色、结结巴巴地说：“呸！这个恶棍！这个恶棍！”读者从这句话基本能猜到军官对她说了什么、要求什么。读完小说后再来分析这句话，其言内行为是羊脂球骂了军官，言外行为是强烈拒绝军官提出的肉体交易。同样，也表达了愤怒羞愧的情感，属于言外行为中的指令类。

到达旅馆后第一天晚上，鬼鬼祟祟的卢瓦佐在走廊里撞见同行的单身汉科尔尼代在羊脂球下榻的房间门口对羊脂球说：“得啦，您真傻，这对您又算得了什么呢？”结合科尔尼代热切的恳求以及羊脂球似乎坚决不让其进入房间的动作，读者又能猜到几分。羊脂球的职业是妓女，本人又长得丰满温润、颇有些姿色。这勾起了单身出发的科尔尼代的欲望，在来的路上他就表现出对羊脂球的殷勤。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难看出。科尔尼代似乎想说“你跟那么多人都睡过觉，跟我睡一觉又有何妨？”。他对于羊脂球是一种请求，属于言外行为进一步分类中的指令类(试图让听话人做某事)。当然，这个非分要求断然被羊脂球拒绝了，言外行为没能产生预想的效果。

僵持几天后，贵妇太太们狼狈为奸，密谋策划，企图通过前人典故，甚至神学教义来说服这个迟迟不肯向军官就范的姑娘。晚餐时间，大家在压抑的气氛中交流着。同行的老修女偶然提到，很多圣徒都做过一些在凡夫俗子眼中看来是犯罪的事情，然而只要这些事是为了天主的荣耀和众人的利益做下的，教会便会毫不犹豫地赦免这些重罪。于贝尔伯爵夫人利用这个有力的论据问老修女：“这么说，嬷嬷，您认为天主是同意使用各种不同的手段的了？只要动机是纯洁的，行为总是会得到原谅的，对吗?”老修女回答：“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夫人？一种本身应受到谴责的行为，因为产生这一行为的念头是好的而成为值得称赞的，这种事例太多了。”这两人一唱一和，其言内行为是叙述当时的神学中允许的一种本身不好但能得到天主谅解获得称赞的行为。其言外行为再明显不过，即说服羊脂球顾及其他乘客的利益，答应向德国军官献身。

小说里多次出现了表达既巧妙又隐晦的话，目的只有一个，让羊脂球答应与军官睡觉。在多方的猛烈攻势之下，羊脂球最终心理防线全面破溃，屈辱地委身了德国军官。由此，这些权势人物的言外行为产生了积极效果。

这一晚，大家都放松下来，相互开着玩笑，甚至希望能来一场狂欢。对羊脂球有着爱慕之意的科尔尼代却猛抬起头来，以咄咄逼人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说道：“我跟你们讲，你们刚才的行为是可耻的！”他的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狂欢的人群头上。卢瓦佐愣住了，但镇定过后，他突然捧腹大笑，嘴里不住地说：“想吃吃不到，就说葡萄酸，我的老兄，想吃吃不到，就说葡萄酸。”有了前文的介绍，我们不难理解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科尔尼代对羊脂球多少是有着怜悯之心的，当然，或多或少是建立在男人的情欲之上。而卑鄙无耻的卢瓦佐立马心领神会，他想起了那天在旅馆走廊里偶然撞见科尔尼代恳求羊脂球的一幕。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科尔尼代想占羊脂球便宜，可是却扑了个空，反倒让普鲁士军官得逞了。这句话充斥着小作坊主卢瓦佐的戏谑嘲讽之意。

四、结语

小说里出现了大量弦外之音、隐晦曲折的俏皮话。这也是本小说尤其精彩的表达。这些上流人士的言语目的最终得以达成。结合言语行为理论分析，我们不难抓到人物的话语目的。这些言语反映了人性的冷漠和自私。透过这些言语，笔者替小说主人公感到深深的悲凉。她的故事不得不说是一部悲剧，是那个时代人性弱点的缩影。

[1]戴炜栋，何兆熊.新编简明英语语言学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204.

[2]牟阳.新编简明英语语言学教程学习指南[M].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2：258.

[3]莫泊桑.莫泊桑短片小说精选[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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