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与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
王莉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劳动资本;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是马克思撰写的一部经济学巨著,其对劳动价值论初步规定和剩余价值概念的阐述,成为《资本论》重要的思想来源。从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视角看这部巨著,它通过对劳动价值论基本要点的阐述,对资本的分析和批判中首次提出了剩余价值的范畴,揭示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深层基础,奠定了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理论基石。手稿对劳动、资本的精辟分析和尖锐批判,对走向“世界历史”进程中的当代中国科学判断历史方位,正确认识“中国问题”具有强大的解释力,对警惕资本的贪婪本性,利用其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为自由劳动创造物质条件,融入和引领“世界历史”具有巨大的指导力。
随着全球化的深化和扩展,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引起了人们的再思考。而要真正透彻地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不仅要确知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整体形成发展思路及内在逻辑的宏观视野,而且还必须进一步深知每一阶段性的思想成果在整体思想体系中占有的独特地位和理论贡献。1857—1858年6月,马克思完成了一部50印张的手稿,标题为《政治经济学批判》,并附有一篇总的《导言》。这部被视为《资本论》“第一稿”的《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一部庞大的经济学手稿,马克思称之为“一生中的黄金时代的研究成果”。[1](P167)它不仅向我们展示了经济学领域的变革和成就,而且奠定了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理论基石。《手稿》有关劳动和资本的分析对当代中国走向“世界历史”进程中面临的问题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考察《手稿》对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理论贡献,离不开理论揭示的历史条件和理论系统发展的时代背景。《手稿》是对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深层问题的理论回应,揭示了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深层本质,把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推向了一个新的制高点。因此,我们可以从资本主义“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般性、“当代”性和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整体性三个维度展开对《手稿》写作的历史背景及其理论贡献意义的考察。
考察《手稿》的理论贡献,离不开“世界历史”进程的宏大视野。经过16世纪至18世纪中叶的发展,西方世界兴起的人类新景色是《手稿》写作的重要背景。马克思写作《手稿》正是“新兴的西方世界兴起”之时。此时的西欧,以科学革命、工业革命和政治革命的“三大革命”给了欧洲发展和进步以不可阻挡的推动力。其结果是“人类的物质文化在过去的200年中发生的变化远甚于前5000年”。[2](P402)经过18世纪产业革命的兴起和扩张,社会生产力以难以阻挡的速度、扩张性的规模向前发展的同时,原有的主要通过资本积累为源泉的扩大再生产已经不能适应发展的需要,此时,信用制度和股份公司作为一种更加强有力的资本集中方式登上了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舞台,推动着资本主义“世界历史”前行。
考察《手稿》的理论贡献,离不开19世纪50年代前后的“当代”具体情境。早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成熟之前,经济危机已经成为一种常见现象。1825年、1837年英法社会经历了局部的经济危机之后,1848年危机引发了1848年欧洲革命。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和社会革命的问题作了明确表述:“几十年来的工业和商业的历史,只不过是现代生产力反抗现代生产关系、反抗作为资产阶级及其统治的存在条件的所有制关系的历史。只要指出在周期性的重复中越来越危及整个资产阶级社会生存的商业危机就够了”。[3](P37)而经济危机则意味着“社会所拥有的生产力已经不能再促进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的发展;相反,生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关系所不能适应的地步,它已经受到这种关系的阻碍;而它一着手克服这种障碍,就使整个资产阶级社会陷入混乱,就使资产阶级所有制的存在受到威胁。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再容纳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财富了”。[3](P37)然而,1857年爆发的第一次“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并没有革命的随之而来,引发马克思进一步考察和思考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特点及其功能。实际上,19世纪50年代初,当时的资本主义世界大工业也是尚处于发展期。英国刚刚完成工业革命,法国和美国正在展开,德国到19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才进入到工业革命有决定意义的阶段。1873年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的“跋”中也指出,1820—1830年间,“大工业本身刚刚脱离幼年时期”。[4](P16)可以说,在18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在获得丰富和发展的同时,也在“现实的历史”的“碰撞”中暴露出自身的局限性。[5](P106)这是马克思《手稿》深度考察资本主义内部运行机制不可忽视的历史存在和重要动因。
考察《手稿》的理论贡献,离不开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整体性的考察。今天我们看到的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但在其形成过程中,马克思也经历了《克罗茨纳赫笔记》、《巴黎笔记》的初探,《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中的系统阐发,《资本论》的具体展开和晚年《人类学笔记》、《历史学笔记》的提升。其中《资本论》作为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具体展开,实际上就是对资本主义“世界历史”运行的深度研究、揭示和系统阐发。《手稿》的写作恰好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发表和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德文第一版正式面世之间。可以说,《手稿》是继《共产党宣言》之后马克思思想发展的重要路标,也是马克思向《资本论》进展的思想驿站。[6]《手稿》内容丰富,涉及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和哲学等一系列重要理论,许多观点直接吸收在十年后发表的《资本论》之中。《手稿》对劳动价值论的初步规定,剩余价值概念的提出,不仅为《资本论》提供了思想资源,成为“第一手稿”,也揭示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深层动因,奠定了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理论基石。马克思在1858年11月12日给拉萨尔的信中赋予这部手稿以极其重要的意义:“1.它是15年的即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的研究成果。2.这部著作第一次科学地表述了关于社会关系的重要观点”。[1](P167)
恩格斯指出:“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到人们的头脑中,到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当到有关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到有关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7](P547)在早期重要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就通过“全球的”、“全面的”、“普遍的”、“全面的依存关系”等对“世界历史”现象使用了描述性的概念,以及对现代工业文明在全球的拓展中的作用和世界市场的形成及其全球化趋势进行论述中提出了“世界历史”思想。之后,马克思又在1846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和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中,从一般意义上揭示了“世界历史”的特征、构成及发展趋向。事实上,马克思从1843年就开始了经济学的研究,试图“从有关的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答案,致力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和阐发,从经济基础上深入地论证资本主义的历史、现在和未来。
《手稿》就是马克思致力于从“有关的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深层答案。1849年马克思移居伦敦后,1850年8月开始到1853年底,马克思利用大不列颠博物馆图书再次研究经济学并写下了24本笔记,即《伦敦笔记》。特别是在1856年上半年,当英国面临一场新的严重的经济危机之时,马克思决定全力进行经济学的研究,撰写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为题的著作。马克思早在1845—1846年就指出,资本与雇佣劳动的关系是资本主义经济关系“旋转的轴心”。[7](P79)《手稿》中对劳动、资本的深度考察、重大发现和深刻阐述不仅为《资本论》贡献了基本思想和重要观点,更为突出的是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从资本和劳动这两个社会的基因破译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深层本质的密码”,[8](P158)为马克思“世界历史”的思想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石。
在马克思看来,劳动是打开人类历史奥秘的钥匙,表现为永恒的自然必然性的劳动,是一切社会历史时代共有的深层物质基础。《手稿》写作之前,马克思对劳动大致经历了“劳动—异化劳动—异化劳动的扬弃”的认识,但却无法回答“异化劳动”之谜。在《手稿》中,马克思第一次比较明确地阐述了有关劳动价值论的基本要点和一些细节,奠定了破解“异化劳动之谜”的基础,打下了“马克思经济理论的基石”,深化了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理论基石。首先,在《手稿》“货币章”,马克思由货币深入到商品,从商品共同的货币表现的研究中,发现了商品的内部矛盾,对商品二因素提出了最初的规定,即“商品的价值和商品本身不同。”[9](P89)商品的价值,“即它与其他商品相交换或其他商品与它相交换的比例,等于在它身上实现的劳动时间量”,“价值是商品的社会关系,是商品的经济上的质”,[9](P89)是“商品作为彼此相同和彼此可以相等的劳动时间化身的关系”。[9](P119)在《手稿》结尾补充的“价值章”中,马克思指出,“商品本身表现为两种规定的统一”,“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虽然在商品中直接结合在一起,同样它们又是直接分开的”。[10](P293)其次,马克思接着分析了商品本身和商品价值之所以在质上不同,进而揭示了劳动的二重性的内涵,即“因为商品不是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一般劳动时间的对象化(这种劳动时间本身只是和自身的质相分离的、仅仅在量上不同的劳动),而是一定的、自然规定的、在质上和其他劳动不同的劳动的一定结果”。[9](P92)这是马克思对劳动二重性的最初表述。马克思认为,“正是劳动(从而交换价值中所包含的劳动时间)的一般性即社会性的对象化,使劳动的产品成为交换价值”。[9](P118)这种作为商品价值实体的“一般劳动”、“社会劳动”,“完全撇开产品的自然性质”。[9](P157)最后,在“资本章”第一篇“资本的生产过程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中,马克思运用劳动二重性原理对资本生产过程中新价值的创造和旧价值的转移进行了深度阐释,并具体地考察了资本和劳动的交换问题,把劳动力商品和劳动区别开来,劳动力商品理论基本观点的确立,为剩余价值理论的提出奠定了必要的前提和基础。在“货币章”,马克思还进一步分析了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生产商品的劳动的特殊社会性质,阐发了他的商品拜物教理论。由上,马克思通过对商品二因素的最初规定到劳动二重性的分析,明确资本家用货币换得的是可以增值的劳动,即劳动力,进而确立了其劳动价值理论。
而以劳动价值理论,对资本和劳动关系的进一步考察,马克思在《手稿》中“资本章”部分为我们揭开了剩余价值的神秘面纱。首先,在“资本章”第一篇,马克思对货币转化资本进行了分析。马克思指出,“流通和来自流通的交换价值是资本的前提”,[9](P215)即来自流通的交换价值是流通的前提,在流通中保存自己并通过劳动使自己倍增,“在纯粹流通中进行的交换价值的简单运动,决不能实现资本”。[9](P209)而“资本首先来自流通,而且正是以货币作为自己的出发点”,“进入流通并同时从流通返回到自身的货币,是货币借以扬弃自身的最后形式。这同时就是资本的最初的概念和最初的表现形式。”[9](P208)资本的特征,就是“在流通中并通过流通保存自己,并且使自己永存交换价值的规定性”。[9](P218)资本主义关系的本质是由相互对立的而又彼此进行交换的工人和资本家、劳动和资本之间的关系决定的。马克思在“资本章”不仅首次提出了剩余价值范畴,而且第一次制定了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概念,揭示利润即剩余价值不是由全部资本创造的,而只是由支付给劳动力的那部分资本创造的,进一步揭示剩余价值的来源。其次,在“资本章”第二篇,马克思主要对资本再生产、积累问题和资本的原始积累进行了考察和论述,指出,由于资本的内在局限及其基本矛盾,资本在扩张时以“生产过剩”为基本特征的一系列“限制”是必然的。“如果说创造资本的剩余价值是以创造剩余劳动为基础的,那么资本作为资本来增加(即积累,而如果没有积累,资本就不可能成为生产的基础……)则取决于这种剩余产品的一部分转化为新资本”,[9](P434-435)剩余价值是资本积累的源泉。这里,马克思还对资本流通过程理论,即从对资本周转构成的要素等分析与流通过程和生产过程的内在联系进行了论述。再次,在“资本章”第三篇,马克思论述了利润和利润率,以及利润率趋势下降的规律。马克思指出,“从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形式这一过程中直接得出的两个规律如下:1.剩余价值表现为利润时所表示的比率,总是小于剩余价值在其直接的现实中实际占有的比率”。[10](P164)“2.随着劳动生产力越来越增长,利润率也就越来越下降。”[10](P165)马克思认为,这是“现代政治经济学的最重要的规律……这一规律虽然十分简单,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理解,更没有被自觉地表述出来。”[10](P148)因为利润率的下降趋势必然引起社会生产力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间矛盾的加深,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就是这种矛盾的表现。“这是忠告资本退位并让位于更高级的社会生产状态的最令人信服的形式”。[10](P149)尽管在《手稿》中,马克思对于平均价格和市场价格的理论、剩余价值的其他转化形式(商业利润、利息、地租等)的来源和本质的研究尚未最终完成,但《手稿》“资本章”奠定了剩余价值理论的重要基础是毫无疑问的。正如1858年1月,马克思在写作“资本章”时曾经给恩格斯写信说:“我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例如,我已经推翻了迄今存在的全部利润学说”。[1](P143)这里所说的“很大的进展”和“推翻了迄今存在的利润学说”,指的就是“资本章”关于剩余价值范畴的提出。由上,马克思在“资本章”用了三篇的笔墨展开了对资本的分析和批判,指出“资本的伟大的历史方面就是创造这种剩余劳动”,[9](P286)指出了资本的历史作用和局限性。
通过对《手稿》的研究,我们发现马克思在确立其劳动价值理论及剩余价值理论的过程中,以对商品的探究为切入点,进而通过对劳动和资本的关系研究,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异化劳动的产生、形成和发展,向我们指明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过程,最终奠定了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理论基石。
一方面,劳动的异化作为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显著特征,不仅具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同时还是“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根源之一。“在资本对雇佣劳动关系中,劳动即生产活动对它本身的条件和对它本身的产品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极端异化形式,是一个必然的过渡点。”[9](P511-512)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之前,社会发展主要取决于狭隘的、特殊的自然条件,人类历史只表现为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界的崇拜,人们只是在一定界限内闭关自守地满足于现有需要和重复旧生活方式,个人尚未成熟,束缚于狭小区域内的共同体,人们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孤立的范围内发展。[11]“劳动的目的不是为了创造价值……——相反,他们劳动的目的是为了维持各个所有者及其家庭以及整个共同体的生存。”[9](P466)劳动所创造的物质产品是以直接使用为目的的,是以满足其家庭及整个共同体的生活和需要为核心而进行的生产活动,劳动产品的生产、分配和消费具有同一的主体,这一劳动方式即马克思所说的特殊劳动。而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抽象劳动即价值获得独立发展并占据了支配地位,成为普遍存在。具体说,就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作为交换价值的抽象劳动成为普遍存在,交换价值和生产交换价值的生产占据了统治地位。此时的劳动者并不是作为使用者而存在,其劳动力作为一种商品,进入了资本的运动过程中,资本购买劳动者的劳动力,劳动者出卖自身的劳动力来换取基本的生活需要,人与人的依赖关系向纯粹的物的依赖关系转变,产生了异化劳动,劳动产品的生产、分配和消费不再具有同一的主体,交换进入了生产关系之中,使劳动和资本的关系确立起来,而这“不过是历史的必然性,不过是从一定的历史出发点或基础出发的生产力发展的必然性”。[10](P244)从异化劳动产生的条件来说,自然分工向社会分工的转变,它使地域性的生产向世界性的生产转变,使地域性的交往发展为世界性的交往,由此历史实现了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的可能;而从异化劳动的结果来说,它解除了自然经济条件下对劳动者束缚,但是却形成了资本对劳动者的束缚。另一方面,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在这种束缚条件的作用下,人与物地位的颠倒下,“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和在构成其占统治地位的范畴,构成其起决定作用的生产关系的资本那里,这种着了魔的颠倒的世界就会更厉害得多地发展起来”。[12](P936)但这种颠倒的世界发展,是通过资本对劳动的剥削换取的,它创造了生产力发展的无限可能性,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占主导的共产主义产品经济的实现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因此异化劳动的产生最终促使着“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同时对异化劳动的消除,也为我们指明了世界历史产生后发展的趋势。这样,马克思在《手稿》中通过对劳动价值论的初步制定和剩余价值理论的初步提出,把劳动与资本联系起来,指出资本对生产的无限需求以及异化劳动对满足这种生产无限需要的可能性,从而确立了资本与雇佣劳动的关系是资本主义经济关系“旋转的轴心”,为“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打下了理论的基石。
总之,资本和劳动构成了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内在的、具有本质规定性的两个关键要素,而且资本和雇佣劳动是互为前提的,它们之间通过交换、生产、再交换、再生产这个过程,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相互生产,不仅生产出了自身,而且推动了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存在和发展。而资本追求价值增值永不满足的固有本性,使资本不会受制于民族和地域的局限,奔走于全球各地,到处扩张,还要到处建立市场。“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3](P35)卷入到“资本文明”中来,而且“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3](P35-36)也就是它将冲破“民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推动人类历史的新进程,但资本贪婪的自我极限无法让资本跳出其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因而完成推动世界历史前进的任务只能是社会主义的历史使命。
马克思对“世界历史”发展进程和总体性走向的判断在一百多年以后得到再一次证实。二战之后,要和平、求发展成为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诉求,全球化日益成为“民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推手。这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人类对“世界历史”认识自觉的结果,也是时代的潮流。
当代中国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续写了马克思“世界历史”的新篇章。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以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为指导,坚持用宽广的视野去观察世界,对时代特征变化作出准确判断。认为,当代世界,和平与发展是两大时代主题,并从“世界历史”高度揭示了当代世界的基本特征与趋势。邓小平指出:“现在的世界是开放的世界”。[13](P64)适应时代变化,顺应历史发展,当代中国共产党人开启改革开放新时期,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实践回应了“世界历史”的召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党通过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反思,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明确了建立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和扩大,劳动者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劳动力的自由流动逐渐打破了地域和国家的限制,劳动者有了职业的自主选择权和创业权,平均主义分配制度逐步革除,劳动积极性空前高涨,追求财富和美好生活的愿望使劳动者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同时,随着以市场为取向的改革深化,资本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及其在现代化建设中的作用得到了重新认识和肯定,传统的简单地否定资本的评价模式遭到摒弃,人们逐步认识到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资本仍然是发展经济的有效手段。摆脱传统模式认识下的资本,以私人资本、民间资本、股份资本、集体资本、国家资本等形式面世,资本推动生产,创造财富所带来的活力前所未有,国民财富得到巨大增长。但是,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劳动市场、资本市场推动着社会经济发展的同时,资本本身所充满的矛盾,以及由这些矛盾所引发的问题日益增多。在现实中,资本为改善劳动条件,提供劳动场所、生产资料,甚至高科技手段,带来劳动效率的提高,促进了生产力水平的飞跃发展,社会财富迅速倍增,但资本的负面效应却日益凸显。比如,劳动受资本的支配和约束,资本对劳动的不尊重,资本对劳动的盘剥逐渐凸显。又如,资本推动经济发展,但其追求价值增值的无限性与地球资源的有限性,引发了生态危机。还如,在社会财富的分配中,资本对财富的占有,资本与权力的勾结、联手形成了官商利益共同体等问题带来了一系列关联性的困惑与难题,成为当代中国走向“世界历史”进程中必须破解的新课题。
在一百多年前马克思《手稿》对劳动和资本等一系列重要问题的深刻分析,给予资本主义时代的根本问题深层的理论破解,对当代中国走向“世界历史”进程中的“当代中国问题”仍然具有极强的解释力。马克思对劳动的精辟分析,劳动价值理论的提出,揭示了资本的逻辑是以占有劳动为前提,这是资本的本质。当资本与雇佣劳动制度结合,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使我们看到资本是市场对资源配置发挥决定性作用的媒介,是推动社会生产力的重要力量,但同时我们更要看到,这是资本追求增值的本性使然。人类的经济生活的经验证明,没有资本,就没有市场经济。市场始终是资本获得增值的场所。资本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资本可以给技术创新注入强大驱动力,资本会带来财富的快速增长,但资本追求增值的本性极其贪婪,拒绝约束和制约,必然带来资本的疯狂和财富分化,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甚至引起社会的动荡。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资本的限制就是资本本身”。资本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经济发展需要资本的运动,但资本的逻辑的伦理限制又产生了社会关系的对抗和异化。[14](P197)这对破解“当代中国问题”有深层的理论解释力和极强的现实启示。这就要求我们从马克思“世界历史”高度和视野来认识“当代中国问题”,解决“当代中国问题”不能脱离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现实,“当代中国问题”是走向“世界历史”进程中的过程性的问题,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破解“当代中国问题”,引领中国发展的必由之路。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以改革开放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路”走向“世界历史”。在这一历史性进程中,我们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但也有着一系列问题亟需我们破解。《手稿》对劳动和资本等一系列重要问题的分析和深刻论述,给予我们解决“当代中国问题”,融入“世界历史”进程具有强大的指导力,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正确认识“当代中国问题”的理论条件是破解问题的前提。我们从“世界历史”高度来认识“当代中国问题”,其正处在马克思所洞悉的“世界历史”特殊历史阶段。资本主义登上人类社会历史舞台几百年来,对推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有巨大贡献。马克思对此做出了充分肯定,但同时对其不可克服的弊端也作出了尖锐的批判,指出了“世界历史”的发展方向。但从“世界历史”视野的现实看,资本推动了“世界历史”,其带给世界的危机却更加广泛和深刻,在当代世界探索克服资本主义弊端的任务将更加艰巨。经过上个世纪社会主义的发展和曲折,今天,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力量得到显著增长,与发达资本主义的差距在不断缩小。但从全世界范围看,还没有从根本上具备完全取代的力量和数量。在这样一个“世界历史”背景下,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当代中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第二,发挥资本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利用资本对改善劳动条件,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同时,我们必须保持对资本贪婪本性的清醒认识,限制资本的非正义性。马克思在《手稿》中对劳动展开了全面而深刻分析,指出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的最终目的是人的彻底解放,自由劳动的实现。今天,我们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们还没有强大的物质基础提供自由劳动完全实现的条件。劳动还是有条件的劳动,劳动还是谋生的手段,劳动还受交换价值的影响。资本在现代社会经济增长中的作用还存在,还没有被完全取代的现实力量。因此,我们要认识到,劳动受资本左右、受资本约束,资本参与经济社会发展的现象是客观存在的,而且这个历史性的阶段不仅客观存在而且还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历史过程。
第三,必须从马克思的“世界历史”高度认识劳动和资本,理顺和规范劳动与资本的关系。首先,立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来认识劳动和资本。也就是认识和解决“当代中国问题”,不能脱离和超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制定和执行一切大政方针都不能脱离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客观实际。其次,必须大力发展资本市场,促进生产力水平的跨越式的提高,尊重和保障劳动,为劳动的发展、流通提供条件,为自由劳动的实现创造物质基础。最后,保持对资本贪婪本性的警惕,建立强有力的制约机制,对资本展开全方位的监管,创造引导其对社会发展发挥积极作用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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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1857—1858EconomicsManuscriptandMarx’sWorldHistoryTheory
WangLi
(School of Marxism Studies, Party School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C.P.C, Beijing 100091)
1857—1858EconomicsManuscript; labor capital; Marx’s world history theory
Marx’s 1857—1858EconomicsManuscriptis a significant economic work. In this book, Marx elaborates the labor theory of value and the theory of surplus value, which is the important source ofDasKapital. Marx developed the surplus value concept in the study and criticism of the capital, and revealed the deep foundation of Marx’s human history theory. The acute analysis of labor and capital in 1857—1858EconomicsManuscripthas profound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modern China, which is working for the progress of world history, and it can help us gain a correct view of Chinese problems and make better use of labor and capital to promote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王莉,中共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北京100091)。
[责任编辑孔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