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海
戏剧天地 精彩纷呈
吴应海
戏剧是舞台表演艺术的总称。在中国,戏剧文化源远流长,形式多样,风格各异。如京剧的雍容华美,昆曲的典雅精致,梆子戏的高亢悲凉,越剧的轻柔婉转等。走进五彩缤纷的戏剧天地,你一定会惊叹声声,流连忘返。
看 戏
叶君健
时间是晚上八点。太阳虽然早已经下落,但暑气并没有收敛。没有风,公园里那些屹立着的古树是静静的。树叶子也是静静的。露天的劳动剧场也是静静的。
但剧场里并不是没有人。相反的,人挤得非常满。每个角落里都是人,连过道的石阶上都坐着人:工人、店员、手艺人、干部、学生,甚至还有近郊来的农民——一句话,我们首都的劳动人民。从前面一排向后面一望,这简直像一个人海。他们所散发出来的热力和空中的暑气凝结在一起,罩在这个人海上面像一层烟雾。烟雾不散,海在屏住呼吸。
舞台上的幕布分开了,音乐奏起来了,演员们踩着音乐的拍子,以庄重而有节奏的步伐走到脚灯前面来了。灯光射在他们五颜六色的丝绣和头饰上,激起一片金碧辉煌的彩霞。这个迷蒙的海上顿时出现了一座蜃楼。那里面有歌,也有舞;有悲欢,也有离合;有忠诚,也有奸谗;有决心,也有疑惧;有大公的牺牲精神,也有自私的个人打算。但主导这一切的却是一片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热情。这种热情集中地、具体地在穆桂英身上表现了出来。
当这个女主角以轻盈而矫健的步子走出场来的时候,这个平静的海面陡然膨胀起来了,它上面卷起了一阵暴风雨,观众像触了电似的对这位女英雄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她开始唱了。她圆润的歌喉在夜空中颤动,听起来似乎辽远而又逼近,似乎柔和而又铿锵。歌词像珠子似的从她的一笑一颦中,从她的优雅的“水袖”中,从她的婀娜的身段中,一粒一粒地滚下来,滴在地上,溅到空中,落进每一个人的心里,引起一片深远的回音。这回音听不见,但是它却淹没了刚才涌起的那一股狂暴的掌声。
观众像着了魔一样,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看得入了神。他们的思想感情和舞台上女主角的思想感情交融在一起。随着剧情的发展,女主角的歌舞渐渐进入高潮。观众的情感也渐渐进入高潮。潮在涨。没有谁能控制住它。这个一度平静下来的人海又忽然膨胀起来。戏就在这时候要到达顶点。我们的女主角也就在这时候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观众想要把这朵鲜花捧在手里,不让它消逝。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起来,真像潮水一样,涌到我们这位艺术家的面前。观众和他打成一片。舞台已经失去了界限,整个剧场就是一个庞大的舞台。
我们的这位艺术家是谁呢?他就是梅兰芳同志。过了半个世纪的舞台生活以后,现在66岁的高龄,他仍然能创造出这样富有朝气的美丽形象,仍然能表现出这样充沛的青春活力,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种奇迹只有在我们的国家里才能产生——因为我们拥有这样热情的观众和这样热情的艺术家。
(选自叶君健 《叶君健全集》,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
[解 读]这篇文章记叙了人们晚上观看梅兰芳京剧演出的经过,作者正面着笔,抓住演员的外貌、神态、动作、声音等,运用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展开描摹,京剧大师的风范跃然纸上,令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赞叹不已。与此同时,作者还抓住观众的反应,从侧面展开描写,以此来烘托艺术家的舞台表演是多么精湛。
行文过程中,作者集中笔墨对演员的表演进行记叙和描写,却对表演者是谁秘而不宣,直到最后才把艺术家的名字点出来,紧紧攥住了读者的心。如此巧设悬念,增强了文章的表达效果。
如水的越剧
陈荣力
如果是液体,那它就是妩媚的水;如果是植物,那它就是水边的柳;如果江南是一艘典雅精致的画舫,那它分明就是咿呀的橹声和旖旎的水波。从六朝金粉的秦淮到晓风残月的西湖,从烟花三月的扬州到枫桥夜泊的姑苏,再没有哪种戏剧比越剧更令人缱绻悱恻、至性至情了。
很难想象近一百年前,越剧于江南的诞生,是怎样的一种奇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戏剧更浓缩着一方风情的灵魂和精华。粗犷厚朴的黄土地适宜于秦腔的撒野,茂密火红的高粱田孕育了二人转的品格,温山软水的江南无疑就是越剧千回百转的河流和湖泊。
不仅如此,越剧的诞生更在江枫渔火、烟柳画桥,自古便以阴柔为美的江南,大大延拓了观美、享美的疆域,构建了审美、赏美的磁场。在吸收容纳昆曲、绍剧、滩簧、京剧以至话剧、舞蹈等诸多精华的同时,更构筑起一座美妙的岛屿,让所有热爱江南戏剧的芸芸众生,无不以登临为乐。
就像婉约清丽的江南之水体现了江南的本性一样,曲调和唱腔同样以委婉柔美、深沉哀怨著称的越剧,亦淋漓尽致地演绎着江南之水的本性和特质。四工调的明快恰如春天里的桃花汛,弦下调的幽怨仿佛深秋中的芭蕉雨,而尺调作为越剧最主要的唱腔,那一份无以复加的洒脱和柔美,则更似初夏时节新绿荷塘里孟浪的涟漪。袁雪芬的纯朴真切,傅全香的跌宕多姿,戚雅仙的迂回沉郁,尹桂芳的流畅雅儒,范瑞娟的奔放淳厚,徐玉兰的烂漫华丽,这一切无不是江南之水形态的聚合、品性的张扬。
曲调和唱腔是如此,越剧的器乐无疑亦是江南之水的天籁和传真。越胡荡漾出十里蛙声出山来的逶迤,二胡盘桓着黄梅时节家家雨声的缠绵,琵琶的起伏里具有春江花月夜的纷繁,洞箫的呜咽中听着雨到天明的惆怅。至于赋予越剧另一名称“的笃班”的鼓板,清脆的击打里分明更是清泉石上流的自然和野趣了。
江南丝竹本来便是凝水的声色和精灵,在江南众多的戏剧里,这样的声色和精灵怕以越剧为最。总思量江南地域里众多越剧的舞台常离不了水,或依偎于河边,或矗立于水中。这样的以水为伴,固然有江南水乡水路便捷的因素,但细细地想来,当委婉的唱腔贴着水面活泼泼地渡向四邻八乡,当飘飘的水袖袭着水波妖娆娆地迭出片片倒影,甚至当娇嗔的眼波借着水光的映衬湿漉漉地愈见鲜亮,那份极致的柔美和水灵,又岂是远水的舞台所能比拟、所能打量?
说不清越剧上演的剧目到底有多少种。《白蛇传》中断桥寄情的白素贞,洇漫的是一份大胆的追求和浪漫;而《梁山伯与祝英台》里十八相送的祝英台,鼓荡的更是一种惊世的叛逆和勇敢;《血手印》里的冤屈、《祥林嫂》中的苦难,何尝不是水做骨肉的江南女性,乃至中国女性情感的演示台、命运的演示台、人生的演示台。总说柔情如水,如水的越剧却让如水的柔情化为冰,化为火,化为永远芬芳在江南天空和地域上一坛情感的女儿红,让每一个品尝过越剧的人从此情也缱绻、梦也缱绻,侠骨氤氲、柔肠百回。
从曲调、唱腔、器乐到舞台,如水的越剧与江南之水,端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与消解,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的新生和升华。
“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愁”“既然你说我是呆头鹅,从此莫叫我梁哥哥”——当一阵阵水样委婉的唱腔、一声声水样妩媚的娇嗔,在江南的乡野市肆间、在江南的谷场河流上悠悠沉浮的时候,那是如水的越剧在水样地流淌。
(选自2017年6月17日《盐城晚报》,有删节)
[解 读]这是一篇非常优美的文章,作者以散文笔触向读者介绍了起源于江南的越剧。文章抓住越剧与水的神似点,用非常生动形象的比喻,对越剧艺术进行了绝妙的诗意解读。
行文过程中,作者先写越剧令人缱绻悱恻、至性至情的特点;再写它的产生和发展;随后又写了越剧的曲调、唱腔、器乐;最后介绍它的代表作,“水”贯穿始终,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相互融合,从而巧妙点出了 “如水的越剧”这一文题。独特的构思,新奇的比喻,丰富的知识,令人耳目一新。
文中大量使用比喻、拟人、排比等修辞手法,语言诗意,字里行间充满翰墨之香和书卷之气,给人以一种特别的享受。
秦 腔
贾平凹
我曾经在西府走动了两个秋冬,所到之处,村村都有戏班,人人都会清唱。在黎明或者黄昏的时分,一个人独独地到田野里去,远远看着天幕下一个一个山包一样隆起的十三个朝代帝王的陵墓,细细辨认着田埂土,荒草中那一截一截汉唐时期石碑上的残字,高高的土屋上的窗口里就飘出一阵冗长的二胡声,几声雄壮的秦腔叫板。我就痴呆了,猛然发现了自己心胸中一股强硬的气魄随同着胳膊上的肌肉疙瘩一起产生了。
每到农闲的夜里,村里就常听到几声锣响:戏班排演开始了。演员们都集合起来,到那古寺庙里去。 吹,拉,弹,奏,翻,打,念,唱,提袍甩袖,吹胡瞪眼,古寺庙成了古今真乐府,天地大梨园。导演是老一辈演员,享有绝对权威,演员是一定几口,夫妻同台,父子同台,公公儿媳也同台。按秦川的风俗:父和子不能不有其序,爷和孙却可以无道,弟与哥嫂可以嬉闹无常,兄与弟媳则无正事不能多言。但是,一到台上,秦腔面前人人平等,兄可以拜弟媳为帅为将,子可以将老父绳绑索捆。寺庙里有窗无扇,屋梁上蛛丝结网,夏天蚊虫飞来,成团成团在头上旋转,薰蚊草就墙角燃起,一声唱腔一声咳嗽。冬天里四面透风,柳木疙瘩火当中架起,一出场一脸正经,一下场凑近火堆,热了前怀,凉了后背。排演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都有观众,有抱着二尺长的烟袋的老者,有凳子高、桌子高趴满窗台的孩子。庙里一个跟头未翻起,窗外就哇地一声叫倒好,演员出来骂一声:谁说不好的滚蛋!他们抓住窗台死不滚去,倒要连声讨好:翻得好!翻得好!更有殷勤的,跑回来偷拿了红薯、土豆、在火堆里煨熟给演员作夜餐,赚得进屋里有一个安全位置。排演到三更鸡叫,月儿偏西,演员们散了,孩子们还围了火堆弯腰踢腿,学那一招一式。
一出戏排成了,一人传出,全村振奋,扳着指头盼那上演日期。一演出,半下午人就找凳子去占地位了,未等戏开,台下坐的、站的人头攒拥,台两边阶上立的卧的是一群顽童。那锣鼓就叮叮咣咣地闹台,似乎整个世界要天翻地覆了。各类小吃趁机摆开,一个食摊上一盏马灯,花生,瓜子,糖果,烟卷,油茶,麻花,烧鸡,煎饼,长一声短一声叫卖不绝。
锣鼓还在一声儿敲打,大幕只是不拉,演员偶尔从幕边往下望望,下边就喊:开演呀,场子都满了!幕布放下,只说就要出场了,却又叮叮咣咣不停。台下就乱了,后边的喊前边的坐下,前边的喊后边的为什么不说最前边的立着;场外的大声叫着亲朋子女名字,问有坐处没有,场内的锐声回应快进来;有要吃煎饼的喊熟人去买一个,熟人买了站在场外一扬手,“日”地一声隔人头甩去,不偏不倚目标正好;左边的喊右边的踩了他的脚,右边的叫左边的挤了他的腰,一个说:狗年快完了,你还叫啥哩?一个说:猪年还没到,你便拱开了!言语伤人,动了手脚;外边的趁机而入,一时四边向里挤,里边向外扛,人的旋涡涌起,如四月的麦田起风,根儿不动,头身一会儿倒西,一会儿倒东,喊声,骂声,哭声一片;有拼命挤将出来的,一出来方觉世界偌大,身体胖肿,但差不多却光了脚,乱了头发。大幕又一挑,站出戏班头儿,大声叫喊要维持秩序;立即就跳出一个两个所谓 “二干子”人物来。这类人物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十二分忠诚于秦腔,此时便拿了枝条儿,哪里人挤,哪里打去,如凶神恶煞一般。人人恨骂这些人,人人又都盼有这些人,叫他们是秦腔宪兵,宪兵者越发忠于职责,虽然彻夜不得看戏,但大家一夜满足了,他们也就满足了一夜。
终于台上锣鼓停了,大幕拉开,角色出场。但不管男的女的,出来偏不面对观众,一律背身掩面,女的就碎步后移,水上漂一样,台下就叫:瞧那腰身,那肩头,一身的戏哟。是男的就摇那帽翎,一会双摇,一会单摇,一边上下飞闪,一边纹丝不动,台下便叫:绝了,绝了!等到那角色儿猛一转身,头一高扬,一声高叫,声如炸雷豁啷啷直从人们头顶碾过,全场一个冷颤,从头到脚,每一个手指尖儿,每一根头发梢儿都麻酥酥的了。如果是演《救裴生》,那慧娘站在台中往下蹲,慢慢地,慢慢地,慧娘蹲下去了,全场人头也矮下去了半尺,等那慧娘往起站,慢慢地,慢慢地,慧娘站起来了,全场人的脖子也全拉长了起来。他们不喜欢看生戏,最欢迎看熟戏,那一腔一调都晓得,哪个演员唱得好,就摇头晃脑跟着唱,哪个演员走了调,台下就有人要纠正。说穿了,看秦腔不为求新鲜,他们只图过过瘾。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面对着这样的观众,秦腔是最逞能的,它的艺术的享受,是和拥挤而存在,是有力气而获得的。如果是冬天,那风在刮着,像刀子一样,如果是夏天,人窝里热得如蒸笼一般,但只要不是大雪,冰雹,暴雨,台下的人是不肯撤场的。最可贵的是那些老一辈的秦腔迷,他们没有力气挤在台下,也没有好眼力看清演员,却一溜一排地蹲在戏台两侧的墙根,吸着草烟,慢慢将唱腔品赏。一声叫板,便可以使他们坠入艺术之宫,“听了秦腔,肉酒不香”,他们是体会得最深。那些大一点的,脾性野一点的孩子,却占领了戏场周围所有的高空,杨树上,柳树上,槐树上,一个枝杈一个人。他们常常乐而忘了险境,双手鼓掌时竟从树杈上掉下来,掉下来自不会损伤,因为树下是无数的人头,只是招致一顿臭骂罢了。更有一些爬在了场边的麦秸积上,夏天四面来风,好不凉快,冬日就趴个草洞,将身子缩进去,露一个脑袋,也正是有闲阶级享受不了秦腔吧,他们常就瞌睡了,一觉醒来,月在西在,戏毕人散,只好苦笑一声悄然没声儿地溜下来回家敲门去了。
(选自2017年3月6日《盐城晚报》)
[解 读]这篇文章以生动的笔触,描写了秦腔从排练到表演的整个经过,一组组鲜活的镜头,令读者如临其境。
按照正常思路,写作此文,应以描写秦腔演员的精彩表演为主,兼以介绍与秦腔有关的知识。但本文作者在构思时,却别具一格,以秦腔观众作为主要描写对象,从排练时死活赖着不走的围观者,到演出前乱成一团而被“二干子”用鞭子抽打的等候者,再到演出中随主角动作变换体态的痴迷者,以及场外各种方式的观看者,“观众”贯穿全文始终。表面看来,这似乎抢了演员的风头,冲淡了文章的主题,其实不然,因为作者写作此文的目的,就是为了表现秦人对秦腔的喜爱。而观众对秦腔的一往情深,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行文过程,作者抓住人物的外貌、神态,动作、语言,运用多种修辞手法展开描摹,鲜活的人物形象,让人拍案叫绝。
[作者通联:江苏东台市台南镇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