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瀟晨 龔延明
提要: 本文主旨是論述宋代帝閣建立的沿革。帝閣所具有的收藏皇帝御制文書、字畫、君主玉牒、宗室屬籍等皇室檔案的功能,以及隨着帝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等職名的設置,帝閣從原來管理御書、御制的管理機構,其設置的閣職逐漸成爲文官貼職的主流,轉而兼具雙重功能,從而取代了北宋前期館閣官的雙重職能的地位。之前,學界已有關注三館秘閣官具有館職職事官與兼充貼職的雙重功能的研究,而對帝閣所具有的雙重職能關注尚未及見。本文欲以此試論,期以引起同行對帝閣研究的興趣和重視,從而推進宋代職名演變史的深入探討。
關鍵詞:帝閣 帝閣職事 帝閣貼職 雙重職能
宋代官制構建中,有一個特殊範疇,就是“職”。*龔延明《宋代崇文院雙重職能探析》,《北京大學學報》2016年第4期,頁133—144。《宋史·職官志一》所謂:“其官人受授之别,則有官、有職、有差遣。”*《宋史》卷一六一,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頁3768。
職,即職名,所以厲行義、文學之士。高以備顧問,其次與論議、典校讎,得之爲榮,選擇尤精。職名源於殿大學士、學士,三館秘閣館職(别稱“學士”)和帝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之類。
宋初,有觀文殿、資政殿大學士、學士,端明殿學士等殿職,和外任官兼三館秘閣官爲館職二種。
太祖、太宗朝尚無帝閣之建。直至宋真宗繼位,始於咸平間建龍圖閣。真宗建造帝閣的初衷,是珍藏先帝太宗御制詩文墨寶;爲提高帝閣之地位,繼而有相應之職名之除授,如龍圖閣學士、龍圖閣直學士、龍圖閣待制、直龍圖閣等,均爲閣職。隨着帝閣職名的産生,宋代之職名範圍擴大了,在殿職、三館秘閣館職基礎上,增加了帝閣閣職。
真宗爲先帝太宗首建龍圖閣,此例一開,其後,一朝一帝無不爲先帝構建帝閣。自龍圖閣而下,有天章閣、寶文閣、顯謨閣、徽猷閣、敷文閣、煥章閣、華文閣、寶謨閣、寶章閣、顯文閣等,一帝一閣,以設置先後爲序,無高下之分。每閣均置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
一帝一閣,這是前代所無的創新之制。宋帝閣有儲藏帝王御集及典籍、圖畫、寶物,宗正寺所進玉牒、世譜之職能,設提舉官勾管閣事,是爲實職。而殿閣之職名——諸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無實職,爲虚名,用於他官兼職或帶職,稱爲“貼職”。諸帝閣的雙重職能,未引起學界重視,研究較少。*先行研究涉及諸閣職能考察者,多從宋代文官貼職制度整體特色以及形成演變過程加以關注,如梅原郁《宋初的寄禄官及其周圍》,收入《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五)《五代宋元》,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第三編《北宋前期中樞機構類·附殿閣學士與三館秘閣門》,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李昌憲《宋代文官帖職制度》,《文史》第30期;收入氏著《五代兩宋時期政治制度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3年。祖慧《南宋文官貼職制度研究》,《文史》第44輯(1998年)。或從圖籍收藏制度分析入手,如郭聲波《宋朝官方文化機構》第四章《宋朝官方圖書機構》第二節《圖書收藏機構》,成都,天地出版社,2000年。或關注三館秘閣的雙重職能性質,如龔延明《宋代崇文院雙重職能探析———以三館秘閣官實職、貼職爲中心》,《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等。對於諸帝閣的設置及諸閣貼職設置的雙重職能特點的專門討論多未涉及。這其實是反映了宋代皇權加强和推行右文政策的重大措施,也是宋代帝王學的重要體現。本文擬就宋代帝閣的建制沿革以及諸閣貼職的形成與特點作出考察。
先就兩宋歷代帝閣的創建沿革以予以分述:
龍圖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宋太宗篤意右文,篇章翰墨,迥出前代帝王之上。故真宗繼位後,首建龍圖閣,特意珍藏先王御制詩文墨寶。龍圖閣建於真宗咸平間,咸平四年(1001)十一月,真宗“幸龍圖閣,召近臣觀太宗御書及古今名畫”。*《續資治通鑑長編》(下簡稱《長編》)卷五真宗咸平四年十一月丁亥條,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頁1088。按: 《宋史》卷一六二《職官志二·龍圖閣學士》謂“大中祥符中建”,誤,頁3819。參龔延明《〈宋史職官志補正〉訂正》,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頁96。龍圖閣位在會慶殿西,北連皇宫,閣東爲資政殿,西曰述古殿。閣中藏太宗御書、御制文集及典籍、圖畫、寶瑞之文物,及宗正寺所進屬籍、世譜等檔案。其職名有: 龍圖閣學士(正三品),班在樞密直學士之上;龍圖閣直學士(從三品),班在樞密直學士之下;待制(從四品),班在知制誥之下及直龍圖閣(正七品)四等。待制以上爲侍從官。直龍圖閣,爲擢待制之基,凡館閣之久次者,必經直龍圖閣而遷爲待制。景德元年(1004)置龍圖閣待制,四年置龍圖閣直學士;大中祥符三年(1010),置龍圖閣學士,大中祥符九年置直龍圖閣,“先置待制,次置直學士,又其次置學士,末乃置直閣”,*岳珂《愧郯録》卷一四《九閣》,叢書集成本,843册,頁120;《宋史》卷一六二《職官志二·龍圖閣學士》,頁3819。另遣内侍三人掌管閣事。爲首者稱“閣長”,由入内内侍省宦官充任。*王益之《職源撮要》,“閣長”條,續金華叢書本,頁56。如天禧四年(1020),由入内都知張景宗、副都知鄧守恩管勾,負責天章閣事務。*《長編》卷九六真宗天禧四年十一月丙戌條,頁2222。
天章閣——學士直學士待制侍講直閣天禧四年十一月,真宗尚在世,命建天章閣,五年三月成。在會慶殿西、龍圖閣之北。藏《真宗御集》與書法。天聖八年(1030)置天章閣待制,慶曆七年(1047)置天章閣學士、直學士,又有天章閣侍講、直閣。天章閣學士位在龍圖閣學士之下,罕置。《官制舊典》稱:“天章閣只除待制,不除學士,難稱呼也。”*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後集》卷五七《閣學門》八《天章閣》,文淵閣四庫全書本,940册,頁202上。嘉祐四年(1059)三月,以崇政殿説書、司封員外郎、直集賢院賈昌朝,祠部員外郎、崇文院檢討王宗道,屯田員外郎、國子監直講趙希言,主客員外郎、國子監直講楊安國並兼天章閣侍講,預内殿起居,比直龍圖閣,而班直館之上;侍講輪直於崇政殿廡下邇英閣、延義閣。天聖八年置待制,寓直於秘圖,與龍圖閣待制輪宿。*《長編》卷一二仁宗景祐四年三月甲戌條,頁2822。孫逢吉《職官分紀》卷一五《天章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頁363上。
北宋時,凡建閣,“是皆有是書,有是閣;書必有閣;閣必有地。亦未嘗止揭名稱”。至南渡臨安建都,止建天章閣一閣而已,藏祖宗諸閣御書。南宋天章閣,利用萬松嶺原有舊天章閣爲之,“蓋六龍南渡之初,便有此閣,寓於是間”。*《愧郯録》卷一四《九閣》、《天章閣》,頁120,121,123;《宋史》卷一六二《天章閣學士》,頁3819。其餘諸閣皆存空名。
寶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舊曰壽昌閣,慶曆元年(1041)改爲寶文閣。位在天章閣西序、羣玉之蕊珠殿之北。嘉祐七年(1062),仁宗幸是閣,親爲飛白書賜從臣御製《觀書詩》。*王應麟《玉海》卷一六三《宫室·閣·慶曆寶文閣》,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影印,1987年,頁3010下。《宋史》卷一六二《職官志二·寶文閣學士》,頁3820。按: 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五四《職官考八·寶文閣》(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頁1597)、《宋史》卷一六二《職官志》二《寶文閣學士》,頁3820均作“寶文閣在天章閣東、西序”,不通。參龔延明《宋史職官志補正》,頁98。嘉祐八年,英宗即位,詔以仁宗御書、御集藏於閣。治平四年(1067),神宗即位,詔置寶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分别以翰林學士呂公著、知制誥邵必、同知諫院傅卞爲之。詔英宗御書附於寶文閣。*李埴撰,燕永成《皇宋十朝綱要校正》卷七《英宗·丁未治平四年》,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頁247。按: 是年正月,英宗崩,神宗即位。徽宗政和六年(1116),增置直寶文閣。
顯謨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哲宗元符元年(1098)建閣以藏神宗皇帝御集,以“顯謨”爲名。離元豐八年(1085)神宗去世已十四年,是諸閣建構最遲的皇帝御書閣。*《長編》卷四九七哲宗元符元年四月乙未條,頁11832。取“顯謨”爲名,寓意在“神宗大新政事,故以丕顯文王謨”。*《文獻通考》卷五四《職官八·顯謨閣》,頁1598。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曾改名爲熙明閣,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續奉旨,復顯謨閣舊名。崇寧元年(1102),詔曰:
顯謨閣學士、直學士、待制,如三閣故事。序位在寶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之下。三年,又詔以熙寧、元豐功臣圖形於顯謨閣。*《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後集》卷五七《閣學門》八《顯謨閣》,頁203下;《皇宋十朝綱要校正》卷一六徽宗甲申崇寧三年,頁666。
政和六年(1116),增置直顯謨閣。*《玉海》卷一六三《宫室·閣·元符顯謨閣》,頁3012上。
徽猷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宋徽宗大觀二年(1108),初建徽猷閣,以藏《哲宗御集》。詔曰:
祖宗述作,皆有寶藏之所,參列廣(大)内,揭爲嘉名。世擇儒臣,以資訪納。今將祗率成憲,名以出信,不可以無所考也。在《詩》有之:“君之有徽猷。”是惟詢德之美,而觀道之成。其《哲宗御集》,建閣以“徽猷”爲名。*《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後集》卷五七《閣學門》八《徽猷閣》,頁204上。
是年,置徽猷閣學士、直學士、待制。政和六年,增置直徽猷閣。*《玉海》卷一六三《宫室·閣·大觀徽猷閣》,頁3012上。
敷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南宋紹興十年(1140)五月詔置,藏《徽宗御集》。詔曰:
(徽宗)宸章奎畫,發爲號令,著在簡編者,煥乎若三辰之文。麗天垂光,賁飾羣物,所以貽謀立教,作則萬世,殆與《詩》《書》相表裏。將加裒輯,崇建層閣,以嚴寶藏,用傳示於永久。其閣恭以“敷文”爲名,祗遹舊章,宜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以此列職,備西清之咨訪,爲儒學之華寵,其著於令。*李心傳《建炎以來繫年要録》(下簡稱《要録》)卷一三五紹興十年五月甲申條,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頁2510;徐松《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之一五、一六《敷文閣學士 直學士》,上海古籍出版社點校本,2014年,頁3213上、下。
因北宋亡國,開封淪陷,圖書文物慘遭破壞,史館所藏檔案“片紙不存”,*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四《徽宗欽宗高宗孝宗光宗實録》,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頁109。徽宗御制當付之煙滅。朝廷只能重新追回收集御筆、御札等原始檔案。直至紹興二十四年(1154),方搜集成《徽宗御集》一百卷,藏於天章閣。*《玉海》卷一六三《宫室·閣·紹興敷文閣》,頁3012上。敷文閣爲空名,無實體建築。《愧郯録》記載:
今天章等閣,止是諸殿。今欲乞置天章閣一所,將諸閣御書、御集、圖籍等分作諸閣安奉……蓋是時已有龍圖而下六閣,未能備禮,姑即一所(天章閣),以寓不忘。故迨今九閣,遂皆以爲定比。……有名無閣,姑以備官稱。*《愧郯録》卷一四《九閣》,頁122。
煥章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高宗於淳熙十五年(1188)十月崩,十一月九日,孝宗詔建煥章閣,藏《高宗御集》,詔曰:
朕仰惟高宗皇帝,恢廣運之德,懋中興之功,耆定羣方,鼎新百度,制禮作樂,治具畢張……卓爲丕憲,方加裒集,將謹寶藏,因揭名於層宇,仍列職於清廂,庶克奉承,用詒永久。其閣恭以“煥章”爲名,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式循故實,以待賢才。其俾攸司,具著於令。*潛説友纂修《咸淳臨安志》卷二《行在所録·宫闕·高宗皇帝煥章閣》,宋元方志叢刊本,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90年,頁3366上。
置煥章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等官。*《愧郯録》卷一四《九閣》,頁121;《玉海》卷一六三《宫室·閣·淳熙煥章閣》,頁3012下。
華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寧宗慶元二年(1196)五月詔置,藏《孝宗御集》。詔曰:
朕惟孝宗皇帝,睿闡聖圖,粹昭王度,經緯天地,道存渾噩之書……並輯鴻徽,孔嚴燕翼。其閣恭以“華文”爲名。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茂遵幫憲,寵陟儒英,庸飾攸司,其刊著令。*《咸淳臨安志》卷二《行在所録·宫闕·孝宗皇帝華文閣》,頁3366上。
是年,置華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後集》卷五七《閣學門》八《華文閣》,頁204下。
寶謨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光宗寶謨閣,嘉泰元年(1201)十一月十二日,詔: 光宗皇帝“閣以‘寶謨’爲名,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以待鴻儒,以昭燕翼,著於甲令,副在有司”。*《咸淳臨安志》卷二《行在所録·宫闕·光宗皇帝寶謨閣》,頁3366下。按: 《宋史》卷一六二《職官志二·寶謨閣學士》,謂“嘉泰元年置”(頁3821),不確,應爲嘉泰二年(1202)。
寶章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寧宗皇帝寶章閣,理宗寶慶二年(1226)十月詔置。詔曰:
朕方將欽裒睿制,昭奉嚴儲,宜揭鴻名,以隆燕翼。其閣以“寶章”爲名,仍置 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以才德之之宜稱者爲之。著諸令甲,式永昭回。*《咸淳臨安志》卷二《行在所録·宫闕·寧宗皇帝寶章閣》,頁3366下。
是年,置寶章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玉海》卷一六三《宫·閣·寶慶寶章閣》,頁3013上。
顯文閣——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理宗皇帝顯文閣,度宗咸淳元年(1265)六月詔置。詔曰:
朕惟理宗皇帝在宥四十一年,垂休億萬餘載。日務緝熙之學,天開經緯之文。泝道統於洙泗之前,崇理學於伊濂之後。鏗鏘韶濩之作,昭回雲漢之章。自惟沖人獲承先訓……寶閣初成,奎文具列。用體中庸之垂教,以昭下武之繼文。其閣恭以“顯文”爲名,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等官,以待儒英,式彰鴻烈。著在令典,用飭攸司。*《咸淳臨安志》卷二《行在所録·宫闕·理宗皇帝顯文閣》,頁3367上。
宋代皇帝,除了北宋欽宗與南宋度宗兩個末代皇帝之外,一帝一閣,共建皇帝藏書閣十一閣,皆保存該帝御制、御書、圖籍,成爲慣例,這也是一種皇帝的尊榮,更體現了兩宋歷代皇帝遵守祖宗重文的家法和秉持撰文、作詩、書法甚至作畫重文的家學淵源的優良傳統,成爲了宋代帝王學的特色鮮明的組成部分。
入南宋,一帝建築一閣實體的傳統被打破。惟天章閣爲實體建築。靖康之禍,宋政權南逃,“中興之主”,每逃一地,必將列帝御容(畫像)安奉在名義上的天章閣一處,稱之爲“天章閣神御”。紹興二十四年,重建天章閣,所有列帝諸閣,經戰火後所集、所輯遺存,皆庋藏在其中,“置天章等閣一所,將諸閣御書、御集、圖籍等分諸閣安奉”。*《宋會要輯稿·方域》二之一九《行在所 臨安府》,頁9292上。“‘自龍圖至顯文之閣’二十四字,合爲一匾”。*《咸淳臨安志》卷二《行在所録·宫闕·祖宗諸閣》,作者謹按,頁3367上、下。正因此,南宋一代天章閣不以除官,既以“天”字不宜臣下稱呼,又是所有列閣御制所在,不能與他閣同例。
宋代帝閣作爲三館秘閣之外另一個宫廷書籍文化中心,承擔了多項實際職能,大體有以下幾項:
第一,宿直秘閣,以被顧問。真宗朝設立龍圖閣閣職時,因其閣功能是“爲儲祖宗制作之所”,“故其官視三館”。*《文獻通考》卷五八《職官考八》,馬氏按語,頁1603。諸閣職在待召被顧問這一實際職能上與館閣官相同。帶職文臣作爲文學高選之士,“自學士以下,並寓直於秘閣,每五日一員遞宿。今直閣與館職輪宿”。*《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之一三《龍圖閣學士 直學士》,頁3211下—3212上;張富祥《麟臺故事校證》卷二《職掌》,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頁97。帶閣職官與館閣官、翰林侍讀學士、侍講學士輪值,以備待召。天章閣則另置侍講,與翰林侍讀、侍講學士、崇政殿説書等負責講書。如慶曆三年(1043),仁宗命天章閣侍講曾公亮、王洙分别講授《毛詩》、《祖宗聖政録》。*《長編》卷一四六仁宗慶曆三年二月丙辰條,頁3544。
第二,收藏諸帝《御集》以及珍本書籍。作爲“儲祖宗制作之所”的帝閣,最爲重要的功用是收藏君主著述文章。帝閣建立前,君主的御制作品多藏於館閣。如咸平三年(1000),上《太宗御集》三十卷,藏於秘閣。*《麟臺故事校證》卷一《儲藏》,頁43。龍圖閣建立後,北宋逐漸形成君主在位或去世後將所著御制御書等彙編爲《御集》,藏於帝閣的制度。《石林燕語》概括道:
祥符中,始建龍圖閣,以藏太宗御集。天禧初,因建天章、壽昌兩閣於後,而以天章藏御集,虚壽昌閣未用。慶曆初,改壽昌爲寶文,仁宗亦以藏御集,二閣皆二帝時所自命也。神宗顯謨閣、哲宗徽猷閣,皆後追建之。惟太祖、英宗無集,不爲閣。*葉夢得《石林燕語》卷六,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頁82—83。
一集一閣,秩然有序。同時,單篇零散的御制篇章以及書畫等也統一歸帝閣收藏。南宋重建帝閣以後,將所徵集到的與君主有關的物品皆附帝閣收存。例如紹興十一年(1141),從徽宗舊相余深、蔡攸等家中徵集到徽宗皇帝御筆,“送敷文閣藏之”。*《宋會要輯稿》崇儒六之一七《御書》,頁2871下。
除君主本人作品外,其個人收藏,主要爲古籍珍玩亦在帝閣藏品之列。以龍圖閣爲例,咸平間的四部書籍數量過三萬卷,與三館秘閣以及後苑太清樓藏書數量相埒。*《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之一三《龍圖閣學士 直學士》,頁3211下。帝閣收藏的古籍版本詳勘精校,其校對程度甚至超過三館秘閣所收藏的精校本。景德二年(1005),真宗曾言“龍圖閣書,屢經讎校,最爲精詳”,專門製作本閣之印加蓋,號爲“龍圖閣御書記”。*《長編》卷七一真宗大中祥符二年三月乙酉條,頁1599;《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之一四《龍圖閣學士 直學士》,頁3212上,下。除收藏圖書書畫等紙本文獻外,帝閣還負有搜藏諸朝祥瑞異物的職能。如龍圖閣内專門設有“瑞總閣”,用以收藏太宗時期進獻、徵集的衆瑞雜寶。*《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之一三《龍圖閣學士 直學士》,頁3211下。由於藏品宏富,帝閣收藏專門編有藏品目録。*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卷八《目録類》著録有“《龍圖閣瑞物寶目》、《六閣書籍圖畫目》共一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頁232。
第三,收藏諸帝《玉牒》以及宗室屬籍等宗室檔案資料。北宋以來,宗正寺將所修《仙源積慶圖》、《宗藩慶緒録》等宗室屬籍謄寫一份藏於帝閣。*《宋會要輯稿》職官二之五六《修玉牒官》,頁3597上。君主未即位前所受册寶、制書、藩邸旌節等身份檔案亦在帝閣收藏之列。例如,神宗即位後即將此前的册寶送天章閣收藏,“遂爲故事”。*《宋史》卷一一一《禮志一四》,頁2664。紹興三十二年(1162)孝宗即位後,也將本人藩邸旌節置天章閣收藏。*《宋會要輯稿》輿服六之二二《旌節》,頁2293上。南宋以來,出於用嚴寶藏各類祖宗檔案的目的,除御制、書籍、符瑞外,君主的身份證明玉牒以及日曆、國史、實録、會要等官方史籍除了在宗正寺以及玉牒殿、秘書省等處供奉以及存檔外,皆另行謄抄一份藏於帝閣。*《文獻通考》卷五四《職官考》八《天章閣》,頁1597。逐漸豐富完善了帝閣的紙本文獻以及實物文物的收藏門類。
第四,由於閣中供奉歷代君主神御,帝閣自北宋晚期以來成爲迎奉安置祖宗神位的宗廟場所之一。北宋初,就多在帝閣舉行朝拜祖宗神御活動。例如慶曆三年(1043),仁宗“詔輔臣及知雜御史以上於天章閣朝謁太祖、太宗御容”。*《長編》卷一四三仁宗慶曆三年九月丁卯條,頁3430。
南宋初期以來,由於帝閣集中存放歷代君主神御,地位愈加莊嚴。天章閣所奉神御每逢“時節朔望帝后生辰”皆需薦獻。*《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二《太廟景靈宫天章閣欽先殿諸陵上宫祀式》,頁70。此外,每逢玉牒屬籍、御集御制、國史、實録、會要等修成,皆舉行盛大儀式,由秘書省迎至帝閣奉安。如紹興二十四年《徽宗御集》成書後,高宗特令閤門討論制定詳細的儀節。進奉前二日,差官“奏告景靈宫逐殿聖像神御”。*《宋會要輯稿》禮一四之八七、八八《羣祀三》,頁789上。將《徽宗御集》自秘書省迎奉至宫城内,高宗親於垂拱殿受書,*陳騤《南宋館閣録》卷四《修纂上》,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頁28;《玉海》卷二八《聖文·紹興徽宗御集》,頁549上。後置於天章閣安置。*劉時舉《續宋中興編年資治通鑑》卷六紹興二十四年十一月條,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頁132。其後南宋各朝設立帝閣奉安前代君主文集以及其他文書時,皆“置禮儀使,爲安奉、宿衛等制”,“遂以爲例”。*《宋會要輯稿》職官一八之六八《實録院》引蔣芾上言,頁3518下。其儀制爲淳熙間編成《中興禮書》所收録,成爲正式的禮儀條目。*宋太常寺纂修《中興禮書》卷二一四《嘉禮》四二《進呈安奉徽宗皇帝御集》,《續修四庫全書》,82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條目下文已全闕,具體儀節載《南宋館閣録》卷四《修纂上》,頁27—29。儘管南宋帝閣在建制方面不如北宋時期宏大,但在藏品集中程度以及典禮職能方面更加豐富,趨於完善。可以説宋代帝閣是關於閣主皇帝個人資訊最爲集中豐富的保存場所。
第五,向大臣開放,舉行觀書會、問政議政等文化、政治活動。真宗朝初建龍圖閣時,就“召近臣觀太宗御書及古今名畫”。*《長編》卷五真宗咸平四年十一月丁亥條,頁1088。其後,由君主主持的帝閣觀書籍、書畫的集會屢見舉行。天禧五年(1021)天章閣新成,即“召近臣館閣、三司、京府官詣天章閣觀御書御集,遂宴羣玉殿”。*《長編》卷九七真宗天禧五年四月壬戌條,頁2246。嘉祐七年(1062),仁宗“召近臣及宗室觀三聖御書於龍圖、天章閣”,隨後使“從臣賦詩,賜御飛白字各一軸,遂宴蘂珠殿”。*《長編》卷一九仁宗天聖八年八月丁亥條,頁2542。帝閣觀書成爲北宋時期君臣交流文翰,瞻仰祖宗文治的重要文化活動。
由於帝閣地位的逐漸提升,帝閣觀書、賜宴等單純的文化活動逐漸演變爲遇有軍國大事時君主召集臣僚集議、問政之所。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於龍圖閣召宰臣王旦,並出示《封禪圖》,議定封禪之事。*《長編》卷六九真宗大中祥符元年五月辛巳條,頁1545。仁宗朝慶曆以後,出於尊崇前代君主的考慮,多開天章閣。慶曆三年(1043)九月,仁宗開天章閣詔對輔臣,遂有范仲淹條陳十事。*《長編》卷一四三仁宗慶曆三年九月丁卯條,頁3444。熙寧七年(1074)二月,神宗開天章閣召對王安石問契丹軍動向以及河北擇帥之事。*《長編》二五神宗熙寧七年二月丙子條,頁6087、6088。其後又“連開天章召執政”議定宋遼邊界,*《長編》卷二六二神宗熙寧八年四月癸亥條,頁6372。爲重新畫定疆域之事張本。元豐四年(1081)十一月,開天章閣詔中書進呈新官制,與輔臣“議行官制”。*《長編》卷三一九神宗元豐四年十一月庚寅條,頁7710;《宋會要輯稿》職官五六之七《官制别録》,頁4530下。北宋時期,許多國家重大決策的談論議政活動在帝閣舉行。由於帝閣深處禁中,又因其“西清咨訪之地”的性質,便於君主與顧問官進行小範圍乃至單獨討論,以便新政策的議定成熟後對外發佈。
殿學士與諸閣學士之職,皆屬“職名”。職名有實有虚,凡兼職或帶職,皆爲虚名。他官帶職名外任者,則稱貼職。《梁谿漫志》卷一説:“自龍圖至煥章七閣,皆藏祖宗謨訓,與秘閣並建,官均號貼職。”*費袞《梁谿漫志·本朝殿閣建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頁2。諸閣職是宋代文官貼職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
“貼職”亦稱“帖職”,類於西漢加官(給事中、侍中、諸吏等),晉、宋以來兼職(如給事黄門侍郎、散騎侍郎等)。南齊高帝時兼職或稱“帖”: 齊高帝欲爲吏部尚書何戢加常侍之職,褚淵曰:“‘若帖以驍、遊,亦爲不少。’乃以(何)戢爲吏部尚書、加驍騎將軍。”*《南齊書》卷三二《何戢傳》,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頁584。“帖職”之名,始於唐德宗貞元間,權德輿《唐故中大夫守尚書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史館修撰張公墓誌銘》:“凡歷十官而八在歷,其他三帖職。”*《全唐文》卷五六权德舆《唐故中大夫守尚書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史館修撰張公(薦)墓誌銘》,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83年,頁5145上。張薦以吏部侍郎兼史館修撰,史館修撰即爲帖職。
宋代職名發展經歷幾個變化時期,諸閣貼職也隨之發生演變。
真宗朝以前,職名主要以諸殿以及館閣職名爲主。真宗時期隨着龍圖、天章二閣職名的設置,諸閣職名名目已完備:“國朝自真宗始創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職名,尤爲仕宦所慕。”*洪邁《容齋五筆》卷二《西漢以來加官》,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頁824。諸閣職名與三館秘閣官,諸殿大學士、學士,樞密直學士(述古殿學士)皆稱“職”。諸閣“職名”皆是虚職,無職事,爲内外差遣所兼或所帶銜,爲“西清之極選”,*胡寅《斐然集》卷一三《制·張誼龍圖閣學士知温州》,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頁273。是文學侍從顧問的標誌。如龍圖閣學士、刑部侍郎、知應天府宋綬,*《長編》卷一一二仁宗明道二年四月癸丑条,頁2611。起居舍人、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公事葉清臣。*《宋史》卷二九五《葉清臣傳》,頁9851。皆爲在外通判、知州差遣以及在京職事官所帶貼職。北宋前期帝閣初建,職名較少,“蓋直閣之名,舊纔有二”。*劉永翔《清波雜誌校注》卷一二《職名三等》,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頁499。此外,由於“階官者積歲月可至,而職名者人主所以待天下英俊,一時甄擢之權,苟非其人,終身莫得而至也”,*汪藻《浮溪集》卷二《奏論宋晦落職不當行詞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128册,頁21下—22上。得授職名須係特旨。職名稀少與特旨除授使得官員皆以得職爲榮。*《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後集》卷五七《閣學門八·總學士 直學士》,頁200上。
元豐改制處於宋代職名蜕變的初期。凡職事官帶館職,一律罷所帶職,*《宋會要輯稿》職官一八之五《秘書省》,頁3473下。故職名大幅減少。但保留帝閣貼職之功能。如直龍圖閣爲省郎、寺監補外或領監司、安撫使則除之;帝閣學士、待制,給諫以上補外之兼職。職事官補外任差遣,滿歲視其“治行優劣”,或加恩兼職。*《長編》卷三七三哲宗元祐元年三月乙酉條,頁9038、9039、9040。改制後職名逐漸階官化,“以爲朝臣補外加恩之官,蓋有同於階官,而初無職掌矣”。*《文獻通考》卷五四《職官考八·直秘閣》,馬氏按語,頁1601。職事官罷帶館閣職後,本無職事功能的帝閣職名成爲差遣帶貼職的主體,逐漸開始取代館閣職名的地位。
元祐元年(1086)至北宋末,新定無職事的館職等級,專用爲貼職;職事官依年限皆許帶職,職名進一步階官化,這是重大變化。元祐元年,詔增復館職爲貼職,等級爲六等: 集賢殿修撰、直龍圖閣、直集賢院、直秘閣、集賢校理、秘閣校理,“職事官並須帶職”。*《宋代官制辭典》附《殿閣學士與三館秘閣·貼職》,頁153,154;《長編》卷三七三哲宗元祐元年三月乙酉條,頁9038。元符二年(1099)十一月,新黨再次“詔職事官罷帶館職,悉復元豐官制”。*李攸《宋朝事實》卷九《官職》,北京,中華書局,1955年,頁148。秘書省職事官實行三館秘閣事,號爲“館職”,罷直館、直院、校理等職名;集賢殿修撰、直秘閣以及諸閣職名號“貼職”,而别令在外任使,“館職、帖職從此分道揚鑣”。*李昌憲《宋代文官帖職制度》,《文史》第30輯(1988年),頁117;並參章如愚《羣書考索後集》卷四《官制門·秘書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937册,頁59下。内外官帶貼職,已成不可逆轉的趨勢。*《宋史》卷一六四《職官志四·秘閣》,頁3875;《宋會要輯稿》職官一八之一四《秘書省》,頁3478上。在此過程中,帝閣職名仍然作爲“貼職”的組成部分,未經改動。徽宗政和五年(1115)四月,在元符基礎上增貼職爲九等,依次爲“直秘閣、直徽猷閣、直顯謨閣、直寶文閣、直天章閣、直龍圖閣、秘閣修撰、右文殿修撰(集賢殿修撰改名)、集英殿修撰”,“依此遷授”。*《宋大詔令集》卷一六四《官制五·增置貼職御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頁627;《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後集》卷五八《閣職門·總閣職·歷代沿革·延多士》,頁205下。原不列入雜壓的貼職,定爲九等貼職之後,政和六年列入雜壓序列,“新的貼職制度最後形成”。*《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後集》卷五八《閣職門·總閣職》,頁295下;《宋代文官帖職制度》,頁119。以帝閣貼職爲庶官貼職主流,取代了館閣職名的地位,館閣貼職僅保留直秘閣、集賢殿校理、秘閣修撰三等,其餘皆爲帝閣職名。
南宋時期,“館職依祖宗故事”,仍以秘書省官爲“館職”,爲實際職事,不具貼職職能;*《宋會要輯稿》職官一八之二六《秘書省·紹興五年》,頁3485上。並參《要録》卷九二紹興五年八月甲辰條,頁1766。政和間所定“貼職九等”爲差遣職事官所帶“貼職”。由此産生的效果是,北宋末以來形成的以殿閣貼職爲主的貼職序列正式與館閣實際職事官序列分離,專用於職事官差遣的帶職。
隨着帝閣職名增多,授職範圍擴大,帝閣職名也有所遞增。《文獻通考》謂:“代代有宸奎之閣,而建官亦如之。於是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之官,始不可勝計矣。”*《文獻通考》卷五四《職官考八·直秘閣》,馬氏按語,頁1603。至寧宗朝時,“今自觀文殿大學士至直秘閣,幾四十種”。*《容齋五筆》卷二《西漢以來加官》,頁824。閣名增多所帶來的直接後果是貼職授受範圍擴大,職事官普遍帶職。首先是庶官、侍從官帶貼職,庶官如梁汝嘉以直龍圖閣、知臨安府,*《要録》卷七三紹興四年二月甲申條:“直龍圖閣、知臨安府梁汝嘉升徽猷閣待制。”頁1396。王似帶顯謨閣直學士、知興元府;*《要録》卷五八紹興二年九月丙戌條:“顯謨閣直學士、知興元府王似。”頁1176。侍從官帶諸閣待制以上職名,雖不列入貼職序列之等,廣義上仍屬帶職範疇。如翰林學士汪藻充龍圖閣直學士、知湖州;*《要録》卷四七紹興元年九月辛酉條,頁997。直學士院綦崇禮以徽猷閣直學士、知漳州。*《宋史》卷三七八《綦崇禮傳》,頁11680。除朝官補外例得貼職外,地方官員職事修舉、禦敵有功,官員子弟蔭恩除職,致仕官帶職引年,死節之士身後賜恤等等,門出多端,導致南宋時期“職名躐授,名器大褻,僥倖益滋”。*真德秀《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四《顯謨閣待制至仕贈宣奉大夫陳公墓誌銘》,四部叢刊縮印本,271册,頁675下。
同時,職名階官化更趨明顯,與職事之高下對應。*祖慧《南宋文官貼職制度研究》,《文史》第44輯(1998年),頁194,195。南宋貼職階官化已經定型,階官化特點,就是虚職、等級分明、官員(職事官和差遣)“積歲月可至”,及相應的升遷資序,具有表示一定地位的功能。南宋職名階官化已經成熟,官員資歷與不同等級貼職除授,已形成嚴格的對應關係。趙昇《朝野類要》概括道:
宰執資格者帶觀文、資政、端明學士,侍從資格者帶諸閣學士及以次侍從帶待制,卿監資格者帶修撰、直閣,及京官直秘閣。武臣帶閤門宣贊舍人之類。*趙昇《朝野類要》卷二《稱謂類·貼職》,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頁45、46。
就帝閣貼職而言,主要爲上至列曹尚書,下至省郎、殿中侍御史、卿監等京官補外之帶職:
帝閣學士多爲列曹尚書、翰林學士所帶貼職。如兵部尚書兼侍讀、資善堂翊善程瑀充龍圖閣學士、知信州。*《要録》卷一五紹興十三年九月戊辰條,頁2831。翰林學士秦梓補外,以龍圖閣學士、知宣州。*《要録》卷一四九紹興十三年六月辛亥條,頁2819。
帝閣直學士多爲權六部尚書、侍郎、御史中丞補外之貼職。權尚書、六部侍郎補外例得直學士。紹興六年(1236),宰相趙鼎上言:“故事,如侍郎在職未及二年,止得待制。今一例除雜學士,太優。”如徽猷閣直學士胡世將試尚書兵部侍郎。*《要録》卷一一紹興六年五月戊辰條,頁1907。紹興七年十月,御史中丞周秘乞外任,“可除徽猷閣直學士、知秀州”。*《要録》卷一一五紹興七年十月辛丑條,頁2151。
帝閣待制多爲權侍郎滿任、給諫(給事中、中書舍人、左右諫議大夫)補外則帶之。如原中書舍人趙思誠以徽猷閣待制、除提舉江州太平觀,紹興七年復除中書舍人。*《要録》卷一一三紹興七年八月乙未條,頁2108。“權禮部侍郎趙子畫充徽猷閣待制、樞密都承旨”,*《要録》卷五八紹興二年九月壬午條,頁1174。“近歲權侍郎補外,例得待制”。*《要録》卷一八紹興二十八年十月己亥條,頁3461。侍從補外,按資歷高低,除授大小職名,歷歷有序。
諸帝閣直閣多爲省郎、殿中侍御史、卿監等京官補外之帶職。直龍圖閣爲最高一等,元豐中,“有直龍圖閣,省郎、寺監爲長貳補外,或領監司、帥臣則除之”。*《長編》卷三七三哲宗元祐元年三月乙酉條,頁9038。《文獻通考》謂:“中興後,直閣爲庶官仕藩閫、監司者貼職,各隨高下而等差之。”*《文獻通考》卷五四《職官考八·總閣職》,頁1600。紹興二十九年,殿中侍御史杜莘老直顯謨閣、知遂寧州。後又詔赴闕,除司農少卿。*《要録》卷一九三紹興二十九年十月戊辰條,頁3774。紹興三十一年,司農少卿杜莘老以直顯謨閣、知遂寧府。*《要録》卷一九五紹興三十一年十二月甲辰條,頁3836。
可見,南宋文官貼職隨高下而等差之,已有規制。對於多數官員而言,所帶貼職僅止步於帝閣學士,不得升殿學士。諸帝閣學士以下的帝閣職名成爲北宋末以來官員帶職的主體。當然,執行過程中,不免有權變,不可能依規制一刀切,這是制度史演變的規律。如紹興六年,秘書省著作佐郎張九成以父老乞歸養,遂得除直徽猷閣、提點兩浙東路刑獄公事,但他以貼職高於職事官資歷固辭。*《要録》卷一四紹興六年八月癸亥條,頁1966;卷一六紹興六年十月辛亥條,頁1991。
宋代貼職肇始於館閣貼職,因諸帝閣職作爲虚職功能的貼職的興起,逐漸取代館閣官的貼職效用,成爲南宋貼職序列最爲重要的組成部分。其序列覆蓋上至列曹尚書下至省郎卿監的大部分中高層官僚所帶職,對宋代文官貼職制度完善産生了重要影響。
宋代帝閣,自龍圖閣至顯文閣十一閣,是收藏君主檔案文獻的皇家機構。一帝一閣,統稱帝閣、諸閣,貯藏帝王御制文字著述、翰墨書畫、四部古籍以及符瑞珍玩等物。同時藏有君主玉牒、宗室屬籍等皇室檔案,以及供奉歷代列祖列宗皇帝御容,具有圖書、書畫收藏,文物陳設,宗室檔案管理,宗廟御容奉祠等功能。隨着皇帝更迭,帝閣賡續締構,伴之而來,設立了相應的諸閣職名日益增多。北宋前期,本以三館秘閣之館職,作爲侍從官或文學英俊所帶職名,稱之爲貼職。隨着龍圖閣等帝閣增設,帝閣職名開始進入貼職行列。神宗元豐改制,罷館職帶職,打開了以帝閣職名作爲貼職的大門,這是帝閣由單一職能向雙重職能轉型的節點。即帝閣從原來是管理御書、御制的管理機構,逐漸轉而兼具貼職功能,並成爲文官貼職的主流。隨着徽宗朝、南宋貼職制度的發展,帝閣職名終於取代館閣職名,成爲貼職序列的主體。此消彼長,館閣官的雙重職能淡出,而帝閣雙重職能則出現强化態勢,這是值得重視的宋代官制變革,這個變化反映出宋代皇帝文治的理念固化和加强皇權的政治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