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燕飞
(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遵义563006)
文学语言
乡土文学背景下的出走叙事
——论仡佬族作家赵剑平的小说创作
唐燕飞
(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遵义563006)
作为新时期一位颇具代表性的乡土作家,赵剑平的小说既继承了蹇先艾、寿生等人的乡土文学创作传统,又展现了新的时代风貌与文化内涵。其小说多次写到出走,既表现出人物的身份焦虑与精神突围,又体现了作者的启蒙心态与救赎意识。这种对出走的思考和叙写与中国乡土文学的出走主题一脉相承而又有所突破,并带给我们新的启示。
出走叙事;乡土文学;精神突围;救赎意识
中国文学中“乡土文学”这一概念,最早是由鲁迅提出的:“蹇先艾叙述过贵州,裴文中关心着榆关,……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1]之后,茅盾又指出,乡土文学在叙写“特殊的风土人情而外,应当还有普遍性的与我们共同的对于运命的挣扎”。[2]在对乡村生活和地域风情的描写中展示时代的变迁和人物的命运,成为中国乡土文学的主要命题。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蹇先艾、艾芜、废名、沈从文,到建国初期的赵树理、孙犁、周立波,再到新时期的路遥、贾平凹、莫言、韩少功等作家,都创作了不少优秀的乡土题材作品。黔北仡佬族作家赵剑平在《人民文学》、《收获》、《红岩》等刊物发表作品多篇,获得两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其小说既继承了蹇先艾、寿生等人的乡土文学创作传统,又展现了新的时代风貌与文化内涵,开辟了乡土写作的新天地,是新时期一位颇具代表性的乡土作家。
赵剑平的小说,体现出作者对乡村世界和传统文化的理性思考与深刻剖析,具有浓厚的思辨色彩。其中,关于出走的叙事是小说的重要特点。出走,意味着背叛、反抗、逃离或是寻找,小说中人物在经历了命运的起伏、人事的变迁、世态的炎凉等等之后,渴望告别从前,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于是选择了出走这一行为。从发出质疑到有所诉求,从放逐自我到精神突围,从省视内心到采取行动,他们出走的方式与原因不尽相同,但都表现出对生存状态与精神境遇的一种焦虑心理与救赎意识。本文拟就赵剑平小说中出走的方式、意义及启示进行论述。
从文化意蕴层面解读,出走,既是为了摆脱现实困境而主动离开的一种人生策略,也是由于个体力量薄弱而有意逃避的一种无奈选择。在赵剑平小说中,大致有三种类型的出走:
1.为了摆脱现实困境而出走
中篇小说《破车》中的槐子从部队退伍后,开着一辆破车回到家乡官村,为乡亲们拉煤炭运木料,带他们去城里赶场,车越来越破,村民们嘲笑这辆破车但又离不开破车。特别是想当村长的金狗,认为拥有破车的槐子威胁到他在村里的地位,加上怀疑妻子晚月与槐子的关系,装疯卖傻砸车毁屋,还将槐子打伤,村民们则选择了围观。小说将矛盾集中指向极端的困境之中,故事的结尾,四面楚歌的槐子愤然离乡出走,而官村的人们看着破车的离去,“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在带有寓言色彩的《巨人》中,一眼桥村来了一位“巨人”,他躯长十来尺,腰壮如水桶,力能分斗牛,几天时间就修建了一条通往镇上的公路。巨人的到来引起一眼桥村村民的惧意和敌意,当受到来自外部世界的冲击,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时,他们的自我认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村民将巨人的超人力量视为病态,遭到嫌弃的巨人孤独而悲愤地离开了一眼桥村,让村长德高发出一句“巨人去兮,不复归矣”的慨叹。
在颇具哲学内涵的短篇《利刃》中,张品夫是一个行为颇有几分怪异的乡村教师,不被乡民所理解的他感到一种失落和孤独。当在记者面前承认自己看到外星人是一场骗局并因此遭来乡人的指责,出现信任危机时,他选择了出走,寻找心灵的解脱之道。他走到了西藏。在经过了精神漂流回到家乡后俨然脱胎换骨,称自己受高人指点,已经超然物外,还提到自己手中有一把神秘的匕首,要有缘之人才能看到。最后,他也因这把无形的利刃而死。
在这部小说中,张品夫的出走是因为他被周围的人们视为异类。他上过大学,为了就业又去读中专。为了引起大家的重视,他策划了一次“假出走”,谎称自己被外星人带离过地球,还称自己是张三丰后人,并因此成为乡里的旅游资源。而当他说出实情后,大家的失望和冷落促使他反思自我。张品夫借助“利刃”的存在来证明自己的顿悟和超脱,并希望以此启迪乡人。这里的“利刃”无疑是一个隐喻,即自我的人生信仰。人产生信仰的缘由在于其对超越性存在的感知,而这种感知让张品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使他身上带有某种神秘的殉道色彩。
2.为了寻找理想彼岸而出走
《龙的故事》中,生活在青龙河边的乡村姑娘春荣,父亲早逝,守寡的母亲将她拉扯大后也去世,她靠在火车小站上卖咸鸭蛋给乘客为生。春荣将火车比作龙,当火车车轮飞奔,她的心“也神往着,想乘龙飞去”,“去另一个世界看看”。一次她为了讨回咸鸭蛋钱而跳进火车厢,让她感受到了“乘上巨龙”驶向远方的兴奋。候车室里两个外出做手艺木匠的对话更掀起了春荣内心翻涌的潜流。她和他们一样,都“酝酿着一个美丽的梦”,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春荣最后推迟自己与未婚夫田贵的婚事,毅然乘上“巨龙”离开家乡,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除了老田老土老屋,就仅仅是几个咸鸭蛋、几包盐葵花,她为自己要挣脱母亲走的那条老路而兴奋”。
中篇《梯子街》的小说主人公李佳新是一个孤儿,被人们称为“两支钢笔”的他,高中毕业后进城闯荡,几年后回到家乡开办文化站,设录像放映点,古老的梯子街一下子失去了以往的宁静,变得热闹起来。虽然李佳新的初衷是为了报复和赚钱,但毕竟给乡亲们带来了新的思想和信息,带来了新的知识和文化。当梯子街的人们开始接受他的时候,他却含着热泪离开了自己又爱又恨的家乡,走向县城,奔向自己的理想彼岸。
春荣和李佳新的出走,是因为向往外面世界的文明与先进,是为了寻找——寻找美好的未来,寻找自我的价值,寻找生命的真谛,找到通往理想世界之间的那座桥梁。与父辈们相比,他们对家乡没有太多的依赖与眷恋,能够为了追求理想和幸福进行取舍;他们在追寻的过程中获得一种自我的认知和改变,主动地实现着与这个社会、这个时代的融合。
3.为了实现再度回归而出走
《喀斯特山地》写退伍兵余晓峰当初“怀着一番雄心壮志”进城闯荡,招标承包了一家饮食服务公司,想“挣下一份天地”,以县城里一个公司经理的气派回到家乡,给家人增光添彩。他搞工资浮动,开设新的服务项目,引来了城里人的惊诧、好奇与不安。当乡下来的老爹遭到下属们的戏弄时,他怀着“一种变态的复仇的心理”带着老爹从下属面前走过。最后,他因受骗导致破产,写下留言从小城出走,为父亲70寿诞赶回深山村寨。在生于斯长于斯的“喀斯特山地”,他感到自己内心那根失去平衡面临崩溃的支柱,被“一种非常坚实的力量扶持着竖了起来”,以坦然的心情去迎接命运的处置。
小说中的余晓峰是个具有某种人文情怀、反思意识和价值追求的农民,因此,在城市奋斗的他有一种身份认同的焦虑。在出走时,他那灵魂里的支柱完全崩溃,他“那颗孤独而且沮丧的心要找寻托庇之处,这才奔死奔活地往回赶,来求得灵魂的开脱”。在回归家乡的途中,在行走于喀斯特高原的山路时,他不断反思,意识到了自己事业失败的必然,并获得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作为一个新型的农民,余晓峰对自己的处境是清醒的,对故乡的省视和依恋也是深刻的。
《红月亮,白月亮》里满水和雀儿为了获得爱情自由而私奔,但当他们到了城里后,虽然大胆结合,吃穿不愁,但却“感到不为人理解的孤独,感到背井离乡的凄凉,还感到被人轻视的压抑”。在城里一年多的生活,他们就像“水里的浮萍,看上去很可眼,却没有根”。所以他们选择了回归,选择了回乡陪伴父亲顺风爷和他的高脚灯碗。但家乡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石桥架起,过河上街不用再踩飘飘船;电站落成,高脚灯碗也被顺风爷收起。家乡,以一种新的面貌迎接游子的归来。
余晓峰与满水的出走归根结底是一种回归愿望的体现。他们都希望得到家乡的认可,希望回归到属于自己的家园,属于自己的身份,不再是边缘人物,于是用出走来表达自己最终回归的心愿,体现的是对身份认同的一种强烈渴望。
长篇《困豹》中写到了各种各样的出走:人的出走,兽的出走,个体的出走,群体的出走,被迫的出走,主动的出走,现代社会中的出走,历史记载中的出走(如永王朱慈炤的逃亡),还有作者为了创作这部长篇,历时一个多月,徒步三百多公里的出走。作者全程考察芙蓉江,吸取芙蓉江两岸风情带给他的写作源泉与价值追寻,以此找到小说创作的文化密码与精神引领,“获得了创作《困豹》的最初灵感”。(《与生活一起创作——一部长篇的产生》)[3]
在这部小说中,人与动物生活在不同的困境中:生态的失衡,环境的封闭,文明的落后,传统的禁锢,思想的愚昧,人性的异化……在遭遇了种种困瘼、困苦、困蹇,他们最终都选择了出走这一方式来脱困。
由于所处的环境中充满着大量的毒素,生活在长江边的豹群不但有的患上了烂皮症,而且生下许多死胎和怪胎,它们希望找到一个“纯洁而又宁静”的地方——大森林,以摆脱濒临灭绝的生存困境,维持豹群的生生不息。雌豹疙疤老山接受了这个神圣的使命,开始了它寻找“雪山”的辉煌壮举。它从浑浊的长江下游出走,渡过乌江,走进了云贵高原腹地。在那里,它遭遇了自身的一次困厄,被套上了脚铐,并面临村民的捕杀,与大狗黑宝一起开始了新的出走。
家英、水惠、藤子生活的错欢喜乡就两个村子,偏远贫困,山路崎岖,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还是由寺庙改建而成。姑娘们在“小胡子”的鼓动下离家出走,跑到广东打工。这是一种主动的行为,因为这对她们来说是一种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她们希望走出这穷乡僻壤,能在一个新的天地里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
为寻找失踪学生,令狐枯荣上北京,赴浙江,形同流浪,被非法关押殴打,终于找到了家英、水惠们的下落,尽管她们都没有实现自己出走时的美好梦想,但她们却不愿再回到家乡,这使令狐枯荣的出走寻人行动失去了原本的救赎意义。但在小说最后,作者让他解开了豹子疙疤老山的镣铐,成为疙疤老山乃至整个豹族的拯救者;将父亲的补偿款捐赠出来修建学校,并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这一切又赋予了令狐枯荣一种崇高的色彩。比起令狐枯荣的主动出走找寻,罗雨的“孔雀东南飞”,更像是一种自我的放逐。因为无法接受失子之痛和自己教学上的失败,以及由此带来的精神压力,他在不堪重负之下逃离了家乡,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错欢喜。
错欢喜乡的另一位知识分子木青青则自始至终有着走出大山走出家乡的强烈意愿。考上大学实现了他的第一次远走,但这却未能改写他的人生,命运的捉弄让他又回到了家乡。在错欢喜乡,他和考古学家一起解开了悬棺之谜,化解了木家寨和牛家山的世代宿仇,促成了黑鸦坎大桥的修建;当选为副镇长后积极推动磨坝场的集镇改造工程,想让家乡摆脱贫困、落后和狭隘的现状。但拆迁计划的失败,与初恋水惠爱情的幻灭,使他遭受沉重打击。在传统与发展、理想与现实、爱与恨的冲突中,一直隐藏内心的出走欲望被再次激活,最后与追求、陪伴他多年的藤子一道,开车驶上了南去的道路。木青青最后的出走,犹如豹群的迁徙一样,是历史、文化、政治、民族、感情等各种因素作用的结果,是木青青对未来前途的追求,也是对现实人生的一种逃离。在不肯与现实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妥协时,他最后的选择就是一走了之。他的出走,与疙疤老山的获救、令狐枯荣的新生,还有豹犬后代的脱险,体现了作者某种程度上的理想书写。但出走并非抵达理想之境的坦途,木青青出走之后,是否现有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迎接他的会是怎样的新挑战和新困境?我们不得而知,但这却是我们仍然关注与思考的。
《困豹》是写实的,同时又是寓言式的、富于理想化色彩的小说。这部小说犹如一曲多声部的交响乐章,通过渗透在文本中的抒情气质、复调品格、启蒙心态、思辨色彩、叙事视角、魔幻手法,以及对各种出走的叙事,实现了乡土主题与生命主题的对应与同构,审视并回答了有关生存和生态的诸多问题。
小说中令狐枯荣、木青青等人物的语言具有双重的意义指向,它既是文本层面的人物对话与心理表述,又是关于哲学与人生的意义诠释,闪烁着理性与智慧的光辉。当然,作品中那种富有“意义”的书写,个别人物的启蒙意识、智识色彩以及表达的说理性、思辨性较为突出,思想的声音有时游离于形象之外,是这部小说略嫌美中不足的地方。
1.出走与精神突围
出走,是人从一个地理空间向另一地理空间的迁移行为。由于不同环境之间存在着优与劣的分别,导致人产生心理上的不平衡及与所在环境的不和谐,产生对更好环境的向往。出走即是对这种失衡状态的主动调整,通过出走者的行为选择,体现出走地与目的地的差距,从而证明出走行为的合理性。
乡村世界作为“精神原乡”,在受到外来力量冲击时,慢慢变得苍白破败荒凉,成为“底层、边缘、病症的代名词”,[4]越来越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和凝聚力。生活在乡村的人们便有了一种出走的冲动,希望走出大山,走出传统的苑囿,走出闭塞、贫困与蒙昧……正如赵剑平在散文《山洞话题》中呼吁:“我们依旧要努力走出这些洞啊!”[3]这里的“走出”,即是对旧的生活方式、旧的思想观念的一种突破或告别。
因而,出走在空间意义是一种行为方式,在文化意义则是一种精神突围。命运的无常、现实的苦难和灵魂的孤独,促使人们不断去寻找终极归宿和救赎之路,以实现自我解脱。尽管这种精神的突围困难重重,以致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沉痛代价,但承载着各种重负的人们,仍然渴望改变既定的命运轨道。而要实现这种精神突围,还需要进行身份的变革和价值观念的重构,通过对自我存在方式的质疑与否定,达到精神上的超越或新生。这是“一种批判性的历史告别,或一种经由动荡之后的文化传承的重新开始”。[5]
2.出走与身份焦虑
“人物的运动可以构成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的过渡。一个空间常常成为另一个空间的对立面。”[6]在赵剑平笔下,城市和乡村常常是对立的二元存在。对乡村的人们来说,城市既是出走投奔的地方,又是迷失自我的地方;既是使他们改变命运的转折点,又是让他们面临挑战的新起点;既让他们向往,又使他们受挫;既能够实现价值追求,又难以获得身份认同。
作为社会与文化建构的产物,身份认同的本质是心灵的归属。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归属于某一个或多个群体,得到他者的认同、尊重,被他者认为有价值。安德森认为:“所有的文化认同,无论是民族国家的、地域的或地方的,都具有相等的内涵。它们都是归属感的象征。”[7]归属感有地域意义、群体意义之分,而群体意义往往大于地域意义。所以在赵剑平小说中,出走往往是从一个困境出发,走入另一个新的困境。人们从贫困落后的乡村出走,而置身城市,则又开始思念远方那片生养他们的土地。正如萨伊德所说:“一旦离开自己的家园,不管落脚何方,都无法只是单纯地接受人生,只成为新地方的另一个公民。或者即使如此,在这种努力中也很局促不安,看来几乎不值得。你会花很多时间懊悔自己失去的事物,羡慕周围那些一直待在家乡的人,因为他们能接近自己所喜爱的人,生活在出生、成长的地方……”[8]归属感的缺失使出走者产生了身份焦虑,对此心态的揭示体现了赵剑平的人文关怀。
3.出走叙事与启蒙意识
赵剑平小说中多次写到出走,这和作者的启蒙意识不无关系。启蒙,即启发、开导,有使事物呈现本来的样子,或使人摆脱偏见及迷信的意思。福科在《什么是启蒙?》中指出,“启蒙必须被理解为既是一个人们集体参与其中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由个人完成的勇敢的行动。”[9]这说明启蒙有两层内涵:一是民众群体的参与;二是思想先行者的启迪。
作为一位旗帜鲜明地提出要“构建民族文学创作的精神高地”[3]的作家,赵剑平在进行文学创作尤其是小说写作时有着强烈的启蒙意识。在《红的启蒙》一文中,赵剑平谈道:“人必须要经历思想上一次一次的启蒙和意志上一次一次的洗礼,才能跟世界有一种默契,跟社会有一种融入。”[3]由此,他将自己思想的触角伸及社会人生的多个角落,力图从历史和哲学的高度,将现实社会中的各种问题一一呈现,通过一个个乡土故事的讲述,阐发自己对于乡村现状和人类生存的民间体验和精英认知,以此传达自己博大而深沉的启蒙情怀。作家并未局囿于对云贵高原地区地域文化、民俗风情、方言土语的挖掘和再现,而是在这种民族文化语境下,通过对乡村世界的批判和反思,深刻揭示人生的苦难、人性的复杂,对人们的生存困境和身份焦虑作出合理诠释,表现对此的认同与担当,进而为其寻找出路与归属。以一种文化的自觉自振,去发掘乡村社会中存在的朴素人性和生命张力,发掘潜藏于民间文化传统中的积极元素,以此来消除存在的愚昧与落后,推动社会的进步。
赵剑平的作品中,凝聚着作家对社会和人生的深刻认识。作家对出走的思考固然是理智而严肃的,但出走者的困境却不是一个单纯走的姿态就可以解决。出走只是一种暂时意义的解脱,实质意义上的人与环境之间矛盾的化解,以及个体生命的自我完善,并非出走所能做到,需要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革。
从鲁迅《祝福》中“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的失望,沈从文《边城》中摊送离开爱人远走他乡的痛苦,到路遥《人生》中高加林出走又回归的无奈,贾平凹《秦腔》中光利和翠翠出走的主动,中国乡土文学在不断书写着出走,而每一个时代都有其出走模式的精神指向。上世纪九十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与城市化建设的发展,农村逐渐被卷入市场经济体系,这使乡土文学已然超越鲁迅最初的界定,而有了更复杂的内涵与更多元的诠释:守望与追寻,忧虑与反思,批判与启蒙,底层苦难与终极关怀,社会发展与生态保护,城乡冲突与文化认同……
赵剑平小说通过关于出走的叙事,表现出对理想家园的追寻、对社会现状的思考,以及对民族文化精神的守护与思想的启蒙,并较早地反映了农村的生态问题、农民进城后的身份诉求问题等,作为中国当代乡土文学的组成部分,体现了这一文学类型出走主题的时代特色与发展趋势。
[1]鲁迅.鲁迅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58.
[2]茅盾.关于乡土文学[J].《文学》第六卷第2号,1936.
[3]赵剑平.赵剑平文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231,51,337,4.
[4]梁鸿.中国在梁庄·前言[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2.
[5]周政保.既属于山,又不止于山——赵剑平小说创作印象[M].民族文学,2001,(6):95.
[6](荷)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161.
[7](英)约翰·汤林森.文化帝国主义[M].冯建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156.
[8](美)艾德华·萨伊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译.台北:麦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0.99.
[9]汪晖,陈燕谷.文化与公共性[M].北京:三联书店,1998.425.
(责任编辑:徐国红)
On the“Go-away”Narration under the Context of Rural Literature——A Case Study of Zhao Jian-ping’s Novel Creation
TANG Yan-ping
(School of Humanity and Media,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6,China)
Zhao Jian-ping is a typical writer in the newera,and his novels not only followthe creative traditions of rural literature by Jian Xian-ai and Shou Sheng,but reveal the current situation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s.The theme of“Go-away”occurs frequently in the novels by Zhao Jian-ping,not only exhibiting characters’identity worry and spiritual breakout,but expressing the writer’s enlightening attitude and redemptive awareness.This consideration and narration of“Go-away”not only follow the theme“Go-away”of Chinese rural literature,but break through the theme to a certain degree,which brings some enlightenment to us.
“Go-away”narration;rural literature;spiritual break-out;redemptive awareness
I206.7
A
1009-3583(2017)-0055-05
2017-01-05
2012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仡佬族文学史”(12BZW141)
唐燕飞,女,贵州遵义人,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地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