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的当代性

2017-01-28 01:04陈泳超
民间文化论坛 2017年5期
关键词:民间文学神话主义

陈泳超

神话的当代性

陈泳超

神话的概念宽泛,研究神话首先要进行概念界定。杨利慧的“神话主义”研究基于现实的实证主义,揭示了神话在当代社会中的运用,表现了鲜明的当下关怀。未来要努力探索的是,如何用民间文学的神话资源和概念来介入当代文化批评,彰显独特的学科价值。

神话;神话主义;文化批评;问题意识

神话的概念有几十种,从我阅读的感受来说,杨利慧的概念是从汤普森和巴斯科姆的分类学上来的,巴斯科姆特别将神话、传说和故事三个概念并置然后说明其间的各项差异,具有非常直观可感的操作性。它并不特别强调更具心理深度和形而上特征的所谓“神圣性”,我记得杨利慧还专门写过文章,认为神话未必一定依赖神圣性,这是偏于文类的角度立论的,这就好比做好了一个筐,然后将现代流行的东西装在这个筐子里面进行研究,这完全合理合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杨利慧对自己这样的概念设定没有一开始就予以清晰地阐明,我是从后文里看出来再替她这么说出来的,这就容易遭到别人的攻讦,因为别人对“神话”一词也有自己的、同样合理的设定,他以自己的设定来看你,就会觉得哪里都是问题。所以,我认为杨利慧在后期修改时需要开宗明义地揭出概念界定,说清楚自己的内涵、外延,把边界划得死死的,那么,我们就必须在这个边界内讨论问题,超越边界的问题暂时与我无关,无需讨论。

说到神话主义,我理解它是从来就有,不是当代才新生的。你看西王母形象变来变去,吸引多少人去研究,正是“神话主义”的典型案例。杨利慧的研究,是发现这一现象如今已经变成公共文化世界中非常醒目的东西,所谓古已有之、于今为烈吧,所以她要研究它,并且要为这个“神话主义”加上“当代”的限定,明确表示:我的研究具有鲜明的当下关怀,我的目光不是朝前也不是朝后,就是专注于当下,包括遗产旅游和电子媒介中的神话主义运用等等,只要符合我“神话主义”的筐,我就毫不犹豫地装进来给予关注和研究。而杨利慧的立场,我认为是基于现实的实证主义,重点在于揭示这些现象的准确度,以及背后的运作机制和在当下民众生活中起到什么作用。在我看来,学术就是以“求真”为目标,应该与政治态度的“致用”和道德情怀的“求善”分离开来,我追求的是将已然世界的真实面貌呈现出来,便能事已毕。当然,作为学者的任务完成了,并不表示我作为一个公民、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的任务也都完成,我确实可以考虑是否有改良社会的可能性,无论是政策策略还是道德建构,我都可以继续思考甚至付诸实践,但这不是对学者身份的必然要求。我个人一向不愿意将立场、情怀直接当作学术对象,这点上我觉得杨利慧与我同调,她这个路数具有很强的操作性,可以带动很多人跟着做。北大中文系有一大批创意写作的专业硕士,他们其实也在做类似的工作,只是不特别专注于“神话”和“神话主义”罢了。

我想说的另外一点是:我们到底是研究当代的神话?还是用神话来研究当代人的精神世界?我认为用最新现象来讨论神话概念、文类特征之类,恐怕没有太大的生发空间了,你叫它“神话”也好,叫它“玄幻”“穿越”等等也好,又能有多大差别呢?重要的是,这些新生的文化现象值得我们关注,值得我们以自己的学养来予以评论。所以我个人倾向于将神话作为工具来进行当代文化的研究和批评。但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我们能不能比当代文化批评的那些学者做得更好?因为当代文化批评已经积累了丰厚的理论资源和案例数据,有了很多成熟的套路,我们用民间文学的神话资源和概念来介入当代文化批评,怎样才能在已有格局中展示独特的问题意识和思想辐射力呢?这才是我们需要努力追求的。我觉得这几年来,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是施爱东的谣言研究,他的研究对象是社会公共文化现象,许多学科都在关注,但他所使用的理论和方法,我感觉或隐或显时时闪烁着民间文学、民俗学的光芒,这正是他取得成功的一大法宝。相比而言,我认为杨利慧团队的成果在描述层面上做得比较到位,但是在认知提升方面可能才刚开始。当然,这是因为她所面对的现象范围更多样丰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现象描述清楚了,才有可能获得更加沉着的认知。所以说,杨利慧开辟出如此广阔的学术新天地,是值得学界高度赞扬的,至于将来怎样探出一条更深邃的思想之路,我们将翘首以盼、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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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214(2017)05-0027-02

陈泳超,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责任编辑:冯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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