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彩梅[云南师范大学,昆明650500]
云南当代诗歌研究(三)
21世纪初云南诗歌全面突围的发展态势
⊙朱彩梅[云南师范大学,昆明650500]
21世纪初云南诗歌呈现出非同寻常的繁荣景象和全面突围的发展态势。一方面,创作实绩引人瞩目,诗人发表、出版了一系列优秀诗作、诗集,并频频获得各类重要奖项,继“昭通作家群”之后,又出现了“小凉山诗群”;另一方面,自由多元的创作中突显出两种新的美学风格与艺术价值取向,即“生命写作”与“智性抒情”。同时,新生力量继续展开创作路径的多维探索,云南诗歌多元并存的发展趋势逐渐深化。
云南诗歌全面突围发展态势
进入21世纪,中国文学全面步入大众消费时代,网络技术的发展使得博客、微博、微信开始对文学发生越来越大的影响。相较于20世纪90年代的沉寂,云南诗歌在新世纪初呈现出非同寻常的繁荣景象和全面突围的发展态势。
其繁荣体现为,一是在全国重要诗歌刊物《诗刊》《诗探索》《诗选刊》《诗歌月刊》及《人民文学》《花城》等综合性文学期刊上,经常可见于坚、海男、雷平阳、李森、樊忠慰、唐果、贾薇等云南优秀诗人的作品,张翔武、王单单、符二等青年诗人亦在各级刊物发表诗作;本土刊物《大家》《滇池》陆续推出诗歌专号,《大家》2007年刊发云南诗人诗歌专号;《滇池》2008年“中国·诗歌现场”之“地域诗歌展”云南版块推荐了于坚特稿及雷平阳、阿卓务林、贾薇、老六、徒举袖衣的诗作。2009年,《滇池》再度合两期之力推出“云南文学新版地图·综合版”,这是对云南新生写作者的一次集体呈现;《边疆文学》自2009年起旧貌换新颜,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二是诸多诗人陆续出版优质诗集、选集,如于坚的《一枚穿过天空的钉子》(2004)、《0档案》(2004)、《只有大海苍茫如幕》(2006)、《在漫长的旅途中》(2008)、《何彼斯人:诗集2007—2011》(2012)、《我述说如你所见:于坚集1982—2012》(2013),雷平阳的《雷平阳诗选》(2006)、《云南记》(2009),李森的《李森诗选》(2009)、《屋宇》(2012),海男的《告恋人书》(2011)、《忧伤的黑麋鹿》(2014),樊忠慰的《绿太阳》(2001),艾泥的《旧县诗稿》(2011),鲁若迪基的《我曾属于原始的苍茫》(2000),以及选集《小凉山诗人诗选》(2006),《昭通作家精品集·诗歌卷》(2010),《云南十三人诗选》(2011)等。
诗歌是新世纪初云南文学的骄傲,尤其是各项大奖的突破,充分展示了其不凡成就及全面突围的发展态势。于坚获首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2年年度诗歌奖”、2004年首届“新诗界国际诗歌奖”、2007年第四届鲁迅文学奖优秀诗歌奖等;雷平阳2004年获第二届华文青年诗歌奖,2005年获第三届“茅台杯”人民文学年度诗人奖,2010年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优秀诗歌奖;海男获《诗刊》2005年中国新时期十大女诗人奖、《诗选刊》年度诗人奖及2008年《诗歌月刊》实力派诗人奖、2009年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等;李森诗集《屋宇》2013年获“美丽岛·第二届中国桂冠诗集奖”。这些获奖大大提升了云南文坛的知名度。少数民族作家中,鲁若迪基获《民族文学》年度奖、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聂勒诗集《心灵牧歌》获第八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艾傈木诺诗集《以我命名》、曹翔诗集《家乡的泸沽湖》获人口较少民族特别奖,等等。奖项的获得并非衡量文学发展的唯一标准,却是一个地区文学繁荣的体现。云南诗人接连在全国荣获大奖,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创作实力,凸显了云南诗歌取得的成就。
值得一提的还有,继“昭通作家群”之后,新世纪的云南文坛出现了“小凉山诗群”,这一群体的领军人是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与彝族诗人阿卓务林。蜿蜒起伏的群山和以彝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和睦杂居的多元文化融合,形成了宁蒗特殊的文化形态,在这样的自然文化背景下产生了“小凉山诗群”。诗歌是审美的语言艺术,诗人个体丰富情感的表述,往往蕴涵着人类长期审美实践的心理积淀,对故土的热爱,对大自然的敬畏、顺应、理解和感激,是小凉山诗人群体的共同之处。他们用源自森林、湖泊深处的语言,去描述自然万物的微妙,去展现山川河流之神秘,探索宇宙人生之深意。
新世纪初云南诗歌写作呈现出活跃态势与多元格局,诗人们在写作风格、美学趣味上显示出来的差异与分歧,既导致了圈子化、同仁化倾向,也促使个性化写作的出现。由此带来的丰富与活力,是自新诗诞生以来各时段云南诗歌难以匹及的,即使是与20世纪40年代“昆明现代派”相较而言,其自由创造的局面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两种新的美学风格与艺术价值取向较为突出,一是“生命写作”,二是“智性抒情”。
所谓“生命写作”,须置于当下云南诗歌语境及中国新诗历史中加以阐释才具备诗学意义上的有效性。“生命写作”诗人处理题材时,在思想、精神内容上普遍增强了生命与人性体验的深度与广度,在语言、形式的选择运用上呈现出亲和读者的感觉与意味。从云南诗歌或是中国新诗史的角度而言,“生命写作”作为一种诗歌精神与艺术价值向度,几乎在每个发展阶段都存在,但因其与不同时期的主流意识形态及各种观念写作过度纠结,在总体上始终处于潜在状态。直到新世纪初,“生命写作”作为一种写作倾向与潮流才真正在云南形成,其诗学价值与精神价值也才得以充分彰显。追根溯源,其兴起与“第三代”诗人的崛起和“南方诗歌”的发展密切相关。“第三代”诗人弃绝“现代主义新诗潮”的启蒙主义激情、历史承担之崇高及“高亢、理性、急促”的广场抒情方式,关注“个体的情感、经验、意识”,以“世俗美学的传统,现代都市中人的生存境遇,对‘感性’的更为细致的感受力”等为动力推进诗歌的革新。“现代主义新诗潮”的发生地与活动中心是以北京为核心的北方,而“第三代”的活动区域和诗人出生成长地主要在南方,尤其是江浙的南京、上海和西南的云贵川。从地缘美学来看,与北方诗人对政治、宏大叙事的喜好相比,南方诗人对“日常生活”的倾心更贴近生命本身。
“生命写作”在题材选取方面具有明显的日常性、当下性,显示出对个体生命日常生存境遇的普遍重视,呈现出诗人与孕育自己生命的故土山川的血脉相连性,这既源于诗人对故土的天然热爱,更源于其超越故土情结的更博大深厚的大地意识和生命意识。此特点在于坚、雷平阳、哥布、樊忠慰、艾泥等诗人的写作中不同程度地表现出来。对于坚而言,“生命写作”不仅意味着在诗性语言转换中对生命及人类普遍性的尊重与唤醒,也意味着写作指向创造富有生命力的文本,更意味着写作如同生命般重要,其自身生命与诗歌创作彼此滋养、润泽。雷平阳则是“用生命来写诗”,确切说是费尽生命来写诗,故诗歌是诗人呕心沥血之创造,感人至深,却也因用力过度而显出耗费心神、元气损伤的情态。这一点在樊忠慰身上更加明显,似乎其生命已大多转化于《绿太阳》,《精神病日记》《家园》《雏鸟》显得后继无力。从精神价值取向与语言形式来看,“生命写作”呈现出生命的丰富性和语言的柔韧性,微妙地实现了“神性写作”与“身体写作”的综合与平衡。衡量“生命写作”的精神尺度和艺术法则是生命体验的深广度、丰富性,及其语言场带给读者的灵魂震撼。其艺术表征体现为,多采用具有直觉色彩的意象,对能有效传达日常经验的口语、方言表现出一定的偏爱。比如,于坚、老六、陈衍强等诗人常会根据艺术效果来灵活选择、运用方言、口语,并赋予日常口语以超越性的艺术成分和精神因素。
“智性抒情”写作风格的出现可以看作是近年云南诗歌写作中另一个新的“增长点”,这一路向的诗人在写作中打通“形而上”与“形而下”,注重理智与情感互渗交融的状态。“智性抒情”的出现与渐成气候,体现了诗人对写作的自觉反省和当代汉语自身发展的内在逻辑:它是对20世纪80年代诗歌写作中“抒情”与90年代“求智”两个主导倾向的调试、融合,符合人们对“抒情”与“智性”的审美阅读需求。“智性抒情”写作并不意味着“智性”与“情感”的“平均”分配,而往往根据具体诗人的个性气质而有所偏重。如在李森的诗歌文本中“智性”与“抒情”比较均衡,而在年轻诗人蔡壮的写作与文本中,“抒情”通常要多于“智性”。另外,同一个诗人在不同阶段也会发生变化,李森早期的诗歌“抒情”胜过“智性”,中期是“智性”胜过“抒情”,而在2012年版的《屋宇》中,“智性”与“抒情”达到很好的平衡。在艺术表现手段上,“智性抒情”一般主要采用意象呈现和叙述方式,李森的《春荒》《春光》《春水》组诗,都有意象场面的更迭呈现,采用“叙述”手法,侧重于“讲述语言”的智慧效果。
综观21世纪初的云南诗歌,其呈现出非同寻常的繁荣景象和全面突围的发展态势。一方面,创作实绩引人瞩目,诗人发表、出版了一系列优秀诗作、诗集,并频频获得各类重要奖项,继“昭通作家群”之后,又出现了“小凉山诗群”;另一方面,自由多元的创作中突显出两种新的美学风格与艺术价值取向,即“生命写作”与“智性抒情”。同时,新生力量继续展开创作路径的多维探索,云南诗歌多元并存的发展趋势逐渐深化。
①参照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79—211页。
作者:朱彩梅,文学博士,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西南联大新诗研究院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
本文系2014年度云南师范大学博士科研启动项目“全球化背景下云南当代汉语新诗的审美特性及其困境与出路”成果;2015年度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重点项目“多元文化汇融中的当代云南少数民族汉语诗歌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5Z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