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甜新[湖北大学文学院, 武汉 430062]
对苏童作品《米》中人欲心灵的探寻
⊙高甜新[湖北大学文学院, 武汉 430062]
苏童的作品《米》给我们展现了三种不同人生。一种是权倾大半辈子的“低头霸主”六爷,一种是最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小资本家,另外一种便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本文以男主人公五龙,女主人公织云、绮云为中心,控诉了当时时代的冷漠人情,从而揭示了一旦名利战胜了人间的温情,人的心灵难以被抚慰,那便是一个自我毁灭的时代的到来。
《米》 五龙 心灵探寻
一、天灾突降促使五龙与米店结缘 苏童的小说《米》中的男主角五龙,来自旱灾水灾频繁的枫杨树村。长期饥寒交迫的日子使他对米油然而生一种特殊的喜爱。所以,当他走到大鸿米店门口,他便再也不想挪开脚步。阒寂的夜色里,什么都可以遐想,就像一种遥远的相望,可以用来转移当前的饥饿。还有,瓦匠街著名的大鸿记米店的姐妹织云和绮云,虽然都很漂亮,却有着截然相反的价值观。织云生性娇媚多姿,对待两性问题永远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从来不会想到冲动之后会怀上孩子,会被称为母亲。所以,从年少开始,她便成为男人的玩物,权势老男人六爷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是,织云从小就是一个喜欢拿身体来做交易的女性。她后来怀上了孩子,却说不清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以至于五龙以一位流浪汉的身份替织云的纵情背了锅。大鸿记米店和五龙的瓦匠街比起来是一个有着城市文明的地方,可是凡事种种,总透露出一个病态的社会。
二、欲望背后真情的隐射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五龙确确实实得到过织云,被派上差事的五龙远行在外时还有一个念叨他的人。大鸿记米店的老板,因为吝啬金子,办事的人只打断了五龙两根脚趾头。自此之后,五龙更加猖狂、变态,一心想要找大鸿记米店报仇。从来到米店的第一天开始,五龙就深知怜悯和温情就像雨后街道的水洼,浅薄而虚假,等风吹来,太阳出来它们就消失了。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对于大鸿记米店的用意何在。织云怀孕了,绮云和大鸿记米店的冯老板找六爷讨公道的说法未果,两人交流了绝望的眼神,所有米店的顾客进大鸿米店都克制着交头接耳讨论真相的欲望,以一种心照不宣的姿势涌进米店。但是绮云和织云相比,她是安定踏实的,至少她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米店,拥有可以谋生的依托。而织云却不一样。年轻时仰慕荣华富贵没有树立独立的精神价值观,使得她在进入吕公馆后不仅没有丈夫的疼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得相见,干上了下人的活。多年之后与绮云相见,所有用来装扮自己的都是当初离开家门时穿过用过的东西,而且弥漫着樟脑丸的味道。而五龙,他不光彻底脱离了枫杨树村流浪狗般的命运,还成为大鸿记米店的老板,但是不变的是,无论穷富,五龙对待米都有一种特殊的迷恋。他与女人行乐是在米堆里,而且他总是喜欢在性的高潮阶段把米塞进女人的子宫,只有这样他才会产生一种快感,一种变态的性欲追求。从五龙的变态性欲享受,我们可以窥见五龙前期的岁月里饱含的是一种怎样的辛酸与艰难,枫杨树村的水旱灾害使得五龙仅仅是无数饥民的一个代表,他不仅影射了一个时代的卑微,更是一代人生存的卑微。就连五龙的孩子,在他们身上也看不出来任何时代的娇艳,但是一种狠心的报复心理似乎是其父五龙的血液里遗传给了他们。绮云是一位因为家族使命搭上自己一生幸福的女人。在孩子眼里,自然泛不起多少母爱,因为孩子的出生并不是像许多正常的女性一样,和自己所爱的人,为了爱情的延续也为了增添一个家的温暖,而是想用孩子紧紧地困住自己想要束缚的人,但她就是没办法反击这个米堆里蛮荒的野狗。因为五龙这一辈子好像只是在为自己而活,对婚姻不负责,对孩子不上心。但是织云和五龙之前所有的恩恩怨怨,织云是否真的爱上了五龙这样一个事实,小说没有描写。或许在作者看来,应该重点描写的是五龙以及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他是如何从洪涝灾害的枫杨树村里逃离到城镇,是怎样对大米有一种特殊的嗜好,又是怎样从大鸿米店老板的暗杀中得以保全并最终一步步地发家致富成为黑道老大,这所有的一切玄机和发展走势缘由只有作者本人知道。我们从中可以体会到的是,五龙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人,但是他隐忍、勤奋、踏实的埋头苦干精神又有利于他赢取他人的信任制高点。但是,米又是极其具有被动性的,它作为一种物质被当作五龙性工具时是对女人的一种报复。当五龙以男人的高傲降服了米堆里的女人的时候,他总会采取变态的手段来对付性欲高潮期的女人。五龙的精神是空洞的,至少可以说是一种本能的欲望让阴云密布了他整整的一生。无论是风情万种、蛊惑自己也蛊惑了天下男人的织云,还是高冷骄纵、自命不凡又不得不受制于命运、家族摆布的绮云,她们都是五龙的女人,只是在织云和五龙之间,我们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纯粹,一种名利和肉体的纯粹交换。
三、滋养欲望的米店 大鸿米店可以说是一个人欲滋长的场所。因为有了米店的存在,织云、绮云和五龙之间的奴仆之别就不辩而明。主人对五龙的讽刺和百般的使唤刁难激怒了五龙内心深处的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岂是财势、自尊可以概括的?!在五龙的身上总有一种道不明的情感。这种情感似乎会激起人们对他的无限同情,但是只要走进五龙的世界,这种力量会让你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恻隐之情,他对女人报复的手段会让你第一时间想到三个字——性变态。而贯穿这种情感始终的是五龙对大鸿米店的一场阴谋。或许在一开始,五龙就想到自己一旦可以进入米店是绝对不会再远离这个永远不会再次饱受饥荒的地方的。对于一个正在逃荒的人来说,解决饥荒问题守住生命的本钱才是第一要义,所以在一场预谋到来之前,五龙忍受了一切。为了继续留在大鸿米店,为了在一个适当的年纪,拥有自己名义上的女人,五龙似乎放弃了生命中许多宝贵的东西,比如说自尊、比如说自己的真性情、比如说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所拥有的决定权。而这些对于五龙来说,都是遥远的,遥远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遥远到他对米店的两个女人本是一种报复却还一步步地让自己和这家人到不可割舍的地步,他只能答应米店老板的安排,替织云的纵情背黑锅。直到后来,五龙本知道大鸿米店的老板让他出去调配一批货回来,而这一次的派遣实际上是一个要他性命的买卖,他依旧在天真地任人摆步。只能说,五龙的性情虽丑恶,但是他始终没有把人性中的大胆猖狂狠心看透。米店老板由于出金太少,让五龙活命了。所以说,有时候人类的报复心理并不是天生就存在,也并非从一开始就强烈到底。而恰恰是人类的私心、仇恨将其慢慢激化,直到有一天幻化成一江洪流以波涛汹涌的姿态、以势不可挡的架势得以爆发。
四、心灵的控诉 五龙的内心就是这样,从最开始生命中缺少的是一种人情的关怀,到后来是慢慢强化的自尊心和报复心理。举个例子,如果枫杨树村的洪灾得到全国人民的重视,举国上下齐心协力打好这一场仗,这对于受灾群众中的一员五龙来说就是一种温情的安抚,一种内心得到滋润的镇静剂。那么下面的故事,五龙流浪到一所城市,他不会将任何一个场所作为自己的落脚点。可是他唯独选择了大鸿米店,在大鸿米店他遇见了这辈子和自己纠缠不清的前前后后两个女人,再到自己成为米店的主人,又依靠米店的几袋米一步步发家致富,嘴里镶满了熠熠生辉的金牙,还让自己成为黑道的首领,掌握了几个码头人的生存。可以说这些都是阴谋的后续,也可以说是他阴谋夺取的米店给了他余生的一切。
但是苏童想要传递给我们的并非仅仅是这样一个看似讲述一个灾难中的流浪汉怎样得以保全自己的生命,又怎样一步步在内心种下仇恨的种子,并一步步让这颗种子发芽、生根的故事。作者想要传递的内心本质就是一种对人性的缅怀。灾难中的人可以说是最贫穷的人,比如说五龙,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连保全自己活命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所以他是物质、精神都极度贫乏的人。但是五龙也是最富裕的人,之所以说他富裕,是因为他的一无所有,让他可以毫无牵绊,大胆闯荡于乱世,也可以肆无忌惮行自己所想。我们要知道一个真正成大事的人,必然是在人生绝境中铤而走险的人。所以说,当五龙因为自然灾害而穷得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大鸿米店给了他生存的物质条件,可是这原本可以作为五龙“以身相许”的场所,却让五龙看不到人性的温存,他们只是看中了五龙庞大、厚实身躯背后的一身蛮力和不要求劳工报酬只希望吃饱饭的低贱要求。这一切,都被一个流浪汉记在了心里。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很多事情就与仇恨扯上了关系。比如说绮云平日里对他的辱骂,比如说织云的放荡行为让五龙给他背黑锅等等。大鸿米店的资本家用意让这个可怜人的仇恨一步步发芽、扎根。但是《米》这部小说中,最容易让人心生怜惜的还是织云这个女主人公。她天生的资质、美貌让她还未成年就被掌控在权势人物的手心里。她与五龙结婚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挂念五龙生死安危的人,可是因为背后指使杀手干掉五龙的人是大鸿米店的当家人——她的父亲,所以,织云毫无疑问被五龙归结为仇家、凶手。对于曾经唯一爱过自己的人,织云并未珍惜。为了追捧权势,以六太太的身份,干着下人的粗活,更重要的是,她好像从来就未曾在意过自己与五龙的婚姻,她可以独自做主,擅自离家,奔赴到自以为可以得到满足的地盘,从此似乎换了一个人。五龙随后又娶了自己的小姨子绮云——一个内心高洁、性情直率、黑白分明但恪守孝道的女子。她跟她的姐姐织云一样,被这个“性变态”的五龙深深地折磨着,可是她们却不敢甚至从未想到过要反叛这个不幸的婚姻。一个为了权势远走,从此性情悲怜,生活贫贱;一个为了家族的使命忍气吞声,从此生命中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所以在笔者看来,《米》属于一种悲剧。它是理想主义幻灭之后的一种人性的自我毁灭。
[1]苏童.苏童文集·米[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
作 者:高甜新,湖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